第12章、麗人如風

　　正在此時，突然壹陣香風湧動，壹條飄逸若仙，如同九天玄女壹般的曼妙身影，從崖上風馳電掣般急射而至！
　　來人壹身淡藍色宮裝，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身上散發出陣陣如蘭似麝的馨香。
　　二人尚未及有所反應，麗人纖纖素手輕揮，指尖在無月百會穴上拂過，他頓感壹股強大熱流沖向腦際，立時昏了過去，隱隱感覺自己已陷身於壹團柔軟之極的嬌軀之中，鼻端異香撲鼻。
　　幾乎與此同時，麗人蘭花指彈出，壹縷指風‘嗤嗤’有聲，以雷霆萬鈞之勢擊中了柳嫣娘的風池穴，柳嫣娘閃避不及，頓時萎頓於地。
　　在無月昏迷前那壹剎那，只聽柳嫣娘驚呼壹聲：“您是……”
　　隨即又聽見壹縷清冷威嚴的話音隱隱傳來：“哼！妳以為此地除妳之外，就真的無人能來去自如了麽？”
　　音若天籟，如同飄在雲端，空靈而飄渺。
　　飛掠，出手，人倒，壹連串動作，全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只能用壹個字來形容，快！快如鬼魅！快得超出人腦的反應時間！可以想象，面對這樣的敵人，是多麽可怕的壹件事！
　　＊＊＊＊＊＊＊＊＊＊＊＊黃昏，蒙山腳下，通往泰山的崎嶇官道上，壹隊黑衣騎士策馬肅立路邊。
　　北風呼嘯，刮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獵獵飛舞的衣袂發出嗚呼呼之聲，然而人如標槍馬似鐵鑄，均紋絲不動，如同路邊壹排雕塑，別說人聲，連馬嘶也聽不見！
　　凍得象冰的淡黃色陽光將左側山巒陰影投射到馬蹄之下，將這排“浮雕”拉出長長的陰影，投射到右側散發出夕陽幽明清輝的山壁之上，活像壹排堅忍不拔的白樺林。
　　馬隊中央停著壹輛寶馬香車，車中中年美婦和紫衣少女正低聲交談。少女掀開車簾，遙見壹條淡藍身影從山上如飛而來，從壹個黑點倏地放大，迅快絕倫地現身於馬車旁！
　　兩位白衣少女以同樣快捷的速度閃身而出，接過她手中少年，小心翼翼地將宮裝麗人扶上馬車後，把狀似昏迷的少年也塞進去，軟軟地斜倚在坐墊壹角。
　　紫衣少女凝目看向少年，嬌軀微顫，臉上壹陣風雲變幻，怔怔地凝視半晌，秀眉微蹙，陷入沈思之中。
　　宮裝麗人點點頭，兩位白衣少女跳上車轅，“出發！”
　　揮鞭駕車向北疾馳而去。
　　路邊那排“雕塑”聞聲復活，所有馬匹邁著整齊劃壹的步伐，簇擁著馬車嘚嘚前行，數百鐵蹄同時落地引發共振，如同壹頭蠻荒巨獸正邁著沈重的步伐“咚咚～咚咚～”地前行！
　　除了這種有節奏的整齊踏地聲和轆轆車輪聲、風聲和路邊幹枯枝葉發出的嘩嘩聲，再也聽不見其他任何聲音。
　　溫暖的車廂中。中年美婦笑道：“娘娘出馬、壹個頂倆，這麽快就得手啦？唉～這少年如此不俗，還真是我生平僅見，難怪嫣娘為了他竟想背叛組織！”
　　宮裝麗人沈聲說道：“若文，看來我猜想得不錯，他應該是羅剎仙子的情郎，還是壹往情深那種！嘿嘿～這可是條大魚，值得本宮親自跑壹趟，若把他利用好了，夠羅剎仙子頭疼壹陣子的，乖乖地把吃進去的東西給我吐出來，沒準兒還能挖出壹條我花了多年功夫、煞費苦心也未能加以查證的驚天隱秘！”
　　隨即註意到紫衣少女的異狀，不禁皺眉道：“緹兒怎麽啦？看妳這樣子，似乎認識他？”
　　紫衣少女緩緩搖頭，卻沒說話。
　　中年美婦問道：“娘娘打算約在什麽地點，去勒索那位兇悍的大美人？”
　　宮裝麗人毫不遲疑地答道：“華山之巔。”
　　中年美婦詫異地道：“幹嘛要約在局面錯綜復雜的關中地區？何況季無瑕幾乎已被羅剎門完全控制。”
　　宮裝麗人不以為然地道：“對華山派，最近我也下了不少功夫，何況季無瑕有那麽大膽量，竟敢對付我麽？除非他成心想讓華山派關門。”
　　＊＊＊＊＊＊＊＊＊＊＊＊無月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壹張精雕細琢的軟塌之上，入眼的第壹件物品，是壹只形似羅盤、臉盆大小的黃金燭臺，上面呈梅花狀插著六根兒臂粗細的紅燭，熊熊燭火照得滿室通明。燭臺上刻著壹組龍飛鳳舞的浮雕，線條曲折繁復，雕工極為精細，尤其那兩雙龍鳳之眼，竟是由四顆人眼大小的藍寶石鑲嵌而成，所謂畫龍點睛，看起來栩栩如生，壹看即知必非凡品。
　　濟南周家富可敵國，他並非沒見過世面之人，可他也從未見過如此精致奢華的日常用品！他緩緩轉動眼珠環顧四周，自己所躺的繡榻乃金絲楠木所制，塗上金黃色油漆，床單和錦被面料均為上等絲緞，點綴以富貴牡丹蘇繡圖案，與皮膚摩擦間絲滑綿軟。
　　薄如蟬翼的淡黃色金絲羅帳，繡榻前雕工精致繁復的黃花梨木小幾、錦墩。
　　屋頂雕梁畫棟，布滿繁復精致的雕刻線條構成各種各樣的圖案，有神話傳說中的飛天、龍鳳等等。所有家具擺設均只能用奢華來形容，以金黃色為主色調，顯示出主人的富貴不凡。房間左右兩側墻角各有壹道門，按時下流行的房間布局，右側門外應該是雅廳，左側門內就應該是臥室了，他這樣想道。
　　他想起身下床走走，卻發現渾身酸軟無力，尤其雙腿似乎不大聽大腦的指揮，伸手在大腿上用力掐了壹下，居然不疼，頗有點麻木不仁的感覺！
　　無月心中駭然！“完了！難道我全身癱瘓，成了殘廢麽？”
　　隨即心想，但願自己只是被人下了禁制，功力暫時被封失去行動能力而已？
　　心中胡思亂想壹通，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不得已，只好叫道：“這裏有人麽？”
　　……半晌沒人回應。
　　他提高聲音又喚了好幾聲，才隱隱聽見壹個清脆的聲音答道：“來啦來啦！妳老窮嚷嚷什麽？才睡著沒多久妳就……真是煩人！等壹會兒……”
　　大約又過了半刻鐘的功夫，才見壹個年約十七八歲、作丫鬟打扮的小女孩兒，從右側門外如風擺楊柳壹般飄了進來，只見她瓜子臉，柳眉杏眼，懸膽鼻子，櫻桃小口，容貌極美，顯得落落大方，臉上潮紅，雙眼紅腫滿是血絲，壹邊走壹邊揉著雙眼，哈欠不斷，壹付睡眼惺忪的模樣。
　　無月擾人清夢，也難怪別人頗為不滿。看她那模樣，若非她那身打扮，他壹定會以為這是哪個大富之家的千金小姐！
　　見他目光爍爍地盯著自己看，那丫鬟撇了撇嘴，頗為不耐地嗔道：“看什麽看！沒見過女人麽？”
　　見女孩兒如此嬌憨神態，無月不禁莞爾壹笑，眨了眨眼說道：“姑娘不妨設身處地好好想想，當妳壹覺醒來睜開眼睛之後，發現自己竟處身於壹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這時身邊出現的第壹個人，妳會不會先好好地打量她壹番？”
　　小丫鬟歪頭想了想，才說道：“嗯！的確有些道理，可妳是否也該設身處地替我想想，當妳剛剛進入夢鄉，正做著美夢，卻突然被人叫醒，妳又該是什麽心情？”
　　若論和女孩子拌嘴，這可是他的長項，不禁笑道：“通常我會對妳發火，不過若是見妳已經殘廢，何況麽……我不僅不會生氣，還會陪妳好好聊聊。”
　　小丫鬟秀眉微蹙，“唉！妳這人怎麽說話吞吞吐吐的，何況什麽呀？”
　　無月很認真地說道：“何況還是如此漂亮的女孩子呢！”
　　小丫鬟撲哧壹笑：“是麽？不管怎樣，我還是要謝謝妳的誇獎。對了，大半夜的，妳叫我來有什麽事麽？”
　　無月問道：“妳叫什麽名字？”
　　小丫鬟氣結不已，若目光如劍是真的，他已中劍倒地，“半夜擾人清夢，就為了這個？”
　　壹付想吃人的模樣！
　　無月忙陪笑道：“那倒不是，我是想問我這是在哪兒？現在是什麽時間？妳家主人是誰？”
　　小丫鬟道：“妳壹共問了四個問題，我只能回答兩個。我叫影兒，現在是亥末時分，其余的我無可奉告。”
　　無月道：“哦！影兒啊，這名字真好聽！妳的回答我已經很滿意了，不過在下還有壹個不情之請，我想求見妳家主人，不知能否為在下通稟壹聲？”
　　“深更半夜的，這種無禮要求妳居然也好意思提出來！”
　　說歸說，影兒還是從來時的門走了出去，出得雅廳，穿過大廳和內花園，站在院子裏向東偏北方向張望壹陣，回屋對他說道：“算妳運氣好，我家主人習慣晚睡，那邊還亮著燭光。我可以過去替妳通報壹下，至於主人見不見妳，我就不知道了。”
　　言畢又轉身走了出去。
　　無月心中思潮起伏，暗忖道：“看來這次是落入那個神秘組織手中了，對方到底打算如何對付我呢？唉！身處險地，也只能走壹步算壹步了。看此地排場，其主人必是壹個來頭不小的大人物，對這個神秘組織的內幕多少知道壹些吧？不知能否借機探聽壹下自己的身世？而且照嫣娘所言，當年慘禍兇手應該是壹個殺手組織，那麽該組織叫什麽名稱？老巢在什麽地方？既為殺手，自然是受雇於人，那麽幕後主使又是誰？身為人子，父母之仇焉能不報？若是能從對方口中套出壹些有價值的信息，自己就是吃些苦頭也算不得什麽了……”
　　他正胡思亂想之間，影兒已經回來，身後還跟著壹乘精致的軟轎。影兒壹邊扶他坐進軟轎，壹邊笑道：“算妳運氣好，我家主人不僅答應了妳的請求，居然還打算在‘疏影香榭’接見於妳！”
　　作為習武之人，上個軟轎居然也累得壹身臭汗，可想而知心中有多麽窩囊！
　　好在他生性樂觀，性格中有點隨遇而安、逆來順受的傾向，倒也不以為意，聞言奇道：“在那兒接見我難道有何特別麽？”
　　軟轎已經起行，影兒手提燈籠跟在轎邊，答道：“那當然啦！那是娘娘平時休閑之處，閑暇時在裏面品茗讀書，累了也會在裏面休息。每次她在裏面的時候，禁止任何人靠近周圍十丈範圍內，違者殺無赦！以前曾有人無意中闖入，結果個個無聲無息地就死了，身上壹點傷痕都沒有！即便我有急事求見，都必須先經過娘娘同意，方敢入內。我想，今晚娘娘選擇在那麽壹個地方接見於妳，興許是要和妳談壹些機密之事吧？”
　　說話之間，軟轎已出得雅廳，穿過大廳和穿堂，進入壹座花園之中，走在壹條雕梁畫棟為頂的花間回廊之上，頭頂月光下，由光滑大青石鋪就的甬道蜿蜒曲折，如壹條乳黃色小溪無聲地流淌著，在轉折處這條淡淡閃亮的小溪被廊頂陰影十分突兀地截斷，轉過去之後才又柳暗花明，映入眼簾的，是個由片片黑色陰影所點綴的、幽暗銀灰色的朦朧世界，壓抑、深沈、看不清前路。
　　無月皺皺眉，收回目光看向左右，回廊兩側每根金黃色廊柱上，均龍飛鳳舞地題著壹首詩，寓意或深遠、或雅趣，筆跡蒼勁、鐵劃銀鉤，顯然是書法名家手筆，長長的圍欄上精雕細琢，刻著各種吉祥神獸，形象生動、栩栩如生。
　　這座花園其實是壹座布局巧妙、玲瓏別致的小型園林，壹路所見，清澈水池、假山怪石、亭臺水榭等壹應俱全，建築物以紅木為主，墻上多題有娟秀詩詞點綴，處處透出壹股濃濃的書卷氣。
　　壹路曲徑通幽，向南出得壹道圓拱門之後，門外由壹排翠綠修竹環繞，軟轎迎著月光折向東北方向而去。
　　無月發現又已進入壹座規模更加宏大、金碧輝煌的大型園林之中，大約六七十丈之外聳立著壹座數十丈高、怪石嶙峋的小山丘，也不知是天然山丘，還是人工築成的假山，巖石間長滿青松翠柏，顯得峰巒滴翠。山腰間有幾處泉眼，清冽的泉水潺潺，匯聚成壹條九彎八拐的小溪，順著小山蜿蜒而下，最終註入山前壹泓碧波蕩漾的湖面之中，為這座金碧輝煌的園林增添了壹些自然野趣。
　　整個湖面呈“之”字形，依山環繞半圈，約占地三畝大小，小湖往東靠山壹側，以十余根粗大的石柱架起壹座古樸清雅的水榭，水榭四面環水，僅有壹條九曲木橋與小山之下的山徑相連。
　　無月環顧四周，見園林中遍植著四季花木，不過在此初冬時節多已枯萎，光禿禿地在北風中顯得蕭索而寂寥，廊亭迂折，多為木制建築，根據居住、讀書、撫琴、弈棋、品茶、飲宴、憩遊等功能要求，建造有廳、堂、軒、館、樓、閣、榭、舫、廊等，均掩映於樹叢或竹林之中，有些建築僅露出壹角飛檐。
　　軟轎沿著回廊，穿行於亭臺樓閣之間，直向湖邊行去，但見沿途所經過的建築，其門窗、欄桿均雕刻精細，多以象征富貴的牡丹、桂花、海棠等圖案裝飾，還有不少著名文人的墨寶和故事圖。
　　無月擡頭極目向小山之上的遠處望去，在圓月清輝下，暗雲浮動之間，綿延起伏的山巒若隱若現，看似與園中小山相連，小山上的清泉和小溪之水，應來自那些群峰之上。眼前美景，令他心中頓生置身仙界之感，不由納悶地想到：“這座規模宏大、美輪美奐的園林，其建築規格之高，連我也從所未見，至少也要達官貴族才能擁有，可就是這麽壹座園林，為何看起來竟象是位於群山環繞之中呢？”
　　思忖之間軟轎已踏上山徑，來到湖邊，上了那道九曲木橋。木橋橋腳由環抱粗的結實圓木組成，橋面是條木拼合起來的，條木之間留有明顯的縫隙，低頭就能看見橋下清清的湖水。
　　在疏影香榭中坐下，無月舉目四望，但聽水榭邊石壁流泉，風聲作響，頗有“壹池香榭壹首詩”之幽遠意境，可見主人品味之雅致。
　　他剛坐下不久，壹位身材欣長、面罩白紗的宮裝麗人，在壹行手提燈籠的宮裝女子簇擁下姍姍而至。在月光和燭光的交相輝映下，但見她身穿壹襲淡藍色絲質宮裝，外披白色紗衣，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裙幅褶褶輕瀉於地，使得步態顯得愈發雍容柔美，墨玉般的青絲，簡單地綰個飛仙髻，幾枚龍眼大小、飽滿圓潤的珍珠隨意點綴發間，兩縷青絲分左右垂於胸前，整個人好似隨風紛飛的蝴蝶，又似清靈透徹的冰雪，因為有面紗覆面，看不出有多大年紀。
　　宮裝麗人在他對面的錦墩上坐下，素手輕揚，那些女子彎腰壹福，退出了“疏影香榭”，看似蓮步姍姍，實則行動快速，眨眼間便走得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