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緣分

　　“老徐，老徐？”王滬生壹邊興匆匆的走進院子，壹邊說道，“我統計過了，參加表彰的戰士超過了百人，十裏八鄉的老鄉也都說要趕來參加表彰大會，梅家宗祠恐怕裝不下那麽多人，所以，只能夠放在祠堂外面搞露天表彰大會了，不過我覺著，小鬼子這壹次吃了這麽大虧，肯定不會善罷幹休，這次的掃蕩肯定還會繼續，所以，這次表彰大會是不是延後，等反掃蕩結束了再搞？”
　　王滬生興匆匆的走進東廂，然後就聽到了如雷般的鼾聲。
　　走進門，王滬生壹眼就看到徐銳四仰八叉的躺在板床上，竟然是睡著了。
　　“老徐，老徐？”王滬生上前推了推徐銳，卻毫無反應，兀自鼾聲震天。
　　王滬生便有些不忍心再喚醒徐銳，要說累，參加了這次戰鬥的指戰員都累，可要說誰最累，卻非徐銳莫屬！他不僅是獨立團的主心骨，關鍵時刻他得拿主意、做決定，他還是狼牙小隊事實上的隊長，是全團最鋒利的那把尖刀！
　　但是徐銳再強，也還是血肉之軀，也壹樣會感覺到困乏。
　　輕盈的腳步聲響忽然從身後傳來，王滬生急忙回頭看時，便看到賽紅拂端著壹只銅臉盆躡手躡腳的走進來，在賽紅拂的身後，還跟著小桃紅，小桃紅手裏拎著把茶壺，壺嘴裏有騰騰熱汽冒出，明顯裝著剛燒開的開水。
　　看見是王滬生，賽紅拂剛要叫醒徐銳，卻讓王滬生給制止了。
　　“噓。”王滬生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小聲說道，“老徐肯定累壞了，就讓他睡，不要打攪他了，有什麽事我回頭再來找他。”
　　賽紅拂小聲道：“政委，他剛還在說表彰大會的事。”
　　“沒事，就讓他睡吧。”王滬生道，“表彰大會的事我說了算，他就用不著操心了，我是政委，打仗的事歸他管，別的都歸我管。”
　　賽紅拂便不再緊持喊醒徐銳，其實她更加心疼徐銳。
　　王滬生躡手躡腳的走了，賽紅拂便端著臉盆走上前，先將臉盆放好，然後坐在床沿上給徐銳脫鞋，不過她明顯就沒有伺候過人，顯得笨手笨腳。
　　小桃紅便抿嘴壹笑，說：“小姐，還是我來伺候姑爺吧。”
　　說著，小桃紅就挽起袖子上前來幫忙，小桃紅卻是打小伺候人伺候慣了的，手腳就比賽紅拂麻利多了，三兩下就脫了徐銳的靴子，又將徐銳褲腿卷起來，然後將茶壺裏的開水倒進已經裝了涼的臉盆兌好水溫。
　　最後，小桃紅又幫著賽紅拂將徐銳的身體橫了過來，讓他的雙腿從床沿上耷拉下來，腳伸卻了臉盆裏。
　　“真臭。”賽紅拂蹲著身，壹邊給徐銳搓腳壹邊說，“難怪世人都說臭男人，臭男人，男人還真是臭，真是臭死了。”
　　小桃紅聞言便噗哧壹笑。
　　“死丫頭，妳笑什麽呢？”
　　“都說男人臭，可都寶貝得不行。”
　　“還真是，我就寶貝他，稀罕他。”賽紅拂仰起臉，掠了壹眼床上酣睡未醒的徐銳，有些困惑地說道，“也真是奇怪，論長相，他也不算英俊，頂多就是濃眉大眼不惹人討厭，論嘴巴，比他能說會道討人歡心的多了去，可我怎麽就看上他了呢？”
　　“姑爺比妳強唄。”小桃紅撇撇小嘴，說道，“要是姑爺打不過妳，他就長得再英俊，嘴巴再能說會道，小姐妳只怕也不會多看他壹眼。”
　　“不全是。”賽紅拂搖頭說道，“要說身手，青白團還有復興社身手比我強的年輕俊彥雖然不多，卻也不是沒有，就說那個吳寒，無論格鬥還是暗器，都強過我不止壹籌，可我就是瞅不上，但是這頭禽獸，我卻壹眼就喜歡上了。”
　　小桃紅很認真的想了想，說道：“那，就是緣分了，有壹句話怎麽說來著，有緣千裏來相回，無緣對面不相識，吳隊長雖然跟小姐同屬青白團，朝夕相處，可是妳們倆無緣，所以小姐沒瞅上他，可小姐妳跟姑爺卻是良緣註定，所以壹眼就相中了。”
　　“緣分麽？”賽紅拂擡頭看著徐銳，感覺心裏被什麽給裝滿了。
　　這個時候，窗外卻忽然飄來壹陣悠揚悅耳的口琴聲，細聽之下，卻是那曲傳遍了大江南北的：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
　　曲調和緩，卻透著說不出的悲涼還有無奈。
　　“真好聽。”賽紅拂輕嘆息道，“書呆子的口琴又長進了。”
　　“何連長應該是想家了。”小桃紅說著美目就紅了，說，“小姐，我也想家了，我們什麽時候回南京呀？”
　　“南京呀？”賽紅拂黯然道，“我們卻是回不去了。”
　　小桃紅這才想起來，老爺、太太還有她娘都已經逃難到了武漢，還有青白團的總部也已經遷到了武漢，小桃紅擡起頭，朝西遙望著武漢的方向，在心裏默默的念著，娘，妳老人家在武漢還好嗎？女兒好想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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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裏之外，武漢城正沐浴在夜色的喧囂之中。
　　中日戰爭全面爆發之後，江浙沿海及平津地區的難民紛紛湧入武漢。
　　自明清以下，武漢三鎮就是九省通衢，現在又驟然湧入大量的人口，導致整座城市人滿為患，顯出壹種病態的繁榮。
　　擁擠的人流中，壹個梳著大辮子，穿著藍布襖加黑裙子的女學生格外的引人註目。
　　女學生白皮膚，大眼睛，臉頰上還有壹對可愛的小酒窩，所經之處，行人無不回頭，有個梳著小分頭、挎著公文包的青年因為連續回頭，結果沒顧上註意前路，最後壹頭撞上了路邊的電線桿，當場昏倒在地。
　　女學生對這壹切卻全然不知，只是壹邊輕輕的哼唱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壹邊不斷的拿手上的紙氏比對街邊的門牌號。
　　最終，女學生停留在了壹家報館的大門外。
　　“張之洞路十八號，密勒氏評論報漢口分社，就是這了。”女學生看著門牌號以及大門口懸掛的諸多牌匾中的壹塊，俏臉上終於流露出了壹絲笑意。
　　壹個上了年紀的老大爺從門房裏探出了腦袋，警惕的問：“姑娘，妳找誰？”
　　女學生便立刻迎上前來，說：“老大爺，我找史蒂芬先生，大衛。史蒂芬。”
　　“哦，妳找大衛啊，這麽說妳是來應聘翻譯的？”老大爺點點頭，然後伸手指了指大門裏的那壹排平房，說道，“左邊數起第四間。”
　　很快，女學生便敲開了大衛。史蒂芬的房間門。
　　看到出現在門外的女學生，大衛著實被驚艷到了。
　　大衛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眼前的東方女孩，只覺得這是他生命中見過的最美的天使，當下便看傻了，竟忘記了這樣看壹個女孩子是很不禮貌的。
　　女學生被大衛看得有些害羞，紅著臉用英語問道：“請問，大衛。史蒂芬先生在嗎？”
　　“啊？耶耶耶，我就是，我就是大衛。史蒂芬。”大衛如夢方醒，趕緊道歉，“抱歉，美麗的女士，剛才我真的不該那樣盯著妳看，那樣真的很無禮，但是妳的美麗真的讓我傾倒，我想妳壹定能夠原諒我的情不自禁，對嗎？”
　　必須得承認，這個美國佬很會討女生的歡心。
　　女學生的俏臉變得越發的紅了，低著頭小聲說道：“史蒂芬先生，我叫梁壹笑，我看到了妳張貼在我們學校公告欄上面的招聘書，我想要試試。”
　　“妳想要應聘翻譯？”大衛楞了壹下，又道，“梁小姐，憑妳的英語會話能力，已經足夠勝任我的翻譯，不過我必須要說明的是，這次要去日占區，所以危險性非常之大，我可能無法保證妳的生命安全。”
　　梁壹笑便低下頭不再吭聲。
　　大衛還以為梁壹笑已經退縮了，心下不免有些失望，老實說，他是很希望自己能有這樣壹個美女翻譯的，既便不能發展出壹段異國戀情，只是每天對著這樣壹位美女翻譯，那也是壹件賞心悅目的事情，不是嗎？
　　當下大衛又問道：“梁小姐，妳現在還想應聘翻譯嗎？”
　　“是的。”出乎大衛的預料，梁壹笑卻忽然擡頭說道，“我想要應聘翻譯，不過，妳能否預支壹部分報酬，因為……”
　　說到這，梁壹笑的聲音忽然輕了下去，直至再聽不到。
　　大衛卻是壹個直性子，很嚴肅地說道：“梁小姐，按勞取酬是傭工界的不二法則，按說我是不能預支給妳報酬的，但是如果妳能向我提供壹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我也不是完全不能考慮，那麽，妳是因為什麽原因才想要預支壹部分報酬呢？”
　　“我想要捐款。”梁壹笑便擡起頭，很認真的對大衛說道。
　　“捐款？”大衛想到了很多種可能，卻唯獨沒有想到這個。
　　“是的，我想要捐款，我看過報道，說我們的戰士大冬天都還穿著單衣，打著赤腳，甚至於連壹雙草鞋都買不起，雖然現在已經快入夏了，再不用擔心戰士們凍著，可是由於沒有藥品，許多受傷的戰士明明只受了輕傷，最終卻落下殘疾甚至付出了生命。”說到這裏，梁壹笑的大眼睛裏已經蓄滿淚水，泣聲說，“所以我想盡我所能給戰士們捐款，讓他們不用再因為沒有藥品而獻出生命。”
　　大衛頓時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