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奇書金瓶梅

蘭陵笑笑生

古典修真

第壹回西門慶熱結十弟兄武二郎冷遇親哥嫂 詩曰: 豪華去後行人絕,簫箏不響歌喉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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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中華奇書金瓶梅 by 蘭陵笑笑生

2019-1-27 15:58

蕙蓮兒偷期蒙愛
春梅姐正色閑邪


詞曰:
今宵何夕?月痕初照。等閑間壹見猶難,平白地兩邊湊巧。向燈前見他,向燈前見他,壹似夢中來到。何曾心料,他怕人瞧。驚臉兒紅還白,熱心兒火樣燒。
——右調《桂枝香》
話說次日,有吳大妗子、楊姑娘、潘姥姥眾堂客,因來與孟玉樓做生日,月娘都留在後廳飲酒,其中惹出壹件事兒。那來旺兒,因他媳婦癆病死了,月娘新又與他娶了壹房媳婦,乃是賣棺材宋仁的女兒,也名喚金蓮。便妙。當先賣在蔡通判家房裏使喚,後因壞了事出來,嫁與廚役蔣聰為妻。這蔣聰常在西門慶家答應,來旺兒早晚到蔣聰家叫他去,看見這個老婆,兩個吃酒刮言,就把這個老婆刮上了。壹日,不想這蔣聰因和壹般廚役分財不均,酒醉廝打,動起刀杖來,把蔣聰戳死在地,那人便越墻逃走了。老婆央來旺兒對西門慶說了,替他拿帖兒縣裏和縣丞說,差人捉住正犯,問成死罪,抵了蔣聰命。蕙蓮肯為蔣聰報仇,雖淫亦當正論。後來,來旺兒哄月娘,只說是小人家媳婦兒,會做針指。月娘使了五兩銀子,兩套衣服,四匹青紅布,並簪環之類,娶與他為妻。月娘因他叫金蓮,不好稱呼,遂改名為蕙蓮。這個婦人小金蓮兩歲,今年二十四歲,生的白凈,身子兒不肥不瘦,模樣兒不短不長,比金蓮腳還小些兒。性明敏,善機變,會妝飾,要緊。就是嘲漢子的班頭,壞家風的領袖。若說他底的本事,他也曾:
斜倚門兒立,人來側目隨。
托腮並咬指,無故整衣裳。
坐立頻搖腿,無人曲唱低。
開窗推戶牖yǒu,停針不語時。恐不至此。
未言先欲笑,必定與人私。
初來時,同眾媳婦上竈,還沒甚麽妝飾。後過了個月有余,因看見玉樓、金蓮打扮,他便把鬏jiū髻jì墊的高高的,頭發梳的虛籠籠的,水??描的長長的,雖非婢學夫人,卻亦漸入佳境。在上邊遞茶遞水,被西門慶脧suō在眼裏。不放過。壹日,設了條計策,教來旺兒押了五百兩銀子,往杭州替蔡太師制造慶賀生辰錦繡蟒衣,並家中穿的四季衣服,往回也有半年期程。從十壹月半頭,搭在旱路車上起身去了。西門慶安心早晚要調戲他這老婆。不期到此正值孟玉樓生日,月娘和眾堂客在後廳吃酒,西門慶那日沒往那去。月娘分咐玉簫:“房中另放桌兒,打發酒菜妳爹吃。”西門慶因打簾內看見蕙蓮身上穿著紅紬對襟襖、紫絹裙子,在席上斟酒,問玉簫道:“那個是新娶的來旺兒的媳婦子蕙蓮?怎的紅襖配著紫裙子,怪模怪樣。見怪不怪方妙,壹見怪,則著鬼矣。到明日對妳娘說,另與他壹條別的顏色裙子配著穿。”玉簫道:“這紫裙子,還是問我借的。”說著就罷了。須臾,過了玉樓生日。壹日,月娘往對門喬大戶家吃酒去了。約後晌時分,西門慶從外來家,已有酒了,走到儀門首,這蕙蓮正往外走,兩個撞個滿懷。西門慶便壹手摟過脖子來,就親了個嘴,口中喃喃吶吶說道:“我的兒,妳若依了我,頭面衣服,隨妳揀著用。”純以利動之,已落第二義。那婦人壹聲兒沒言語,推開西門慶手,壹直往前走了。西門慶歸到上房,叫玉簫送了壹匹藍段子到他屋裏,如此這般對他說:“爹昨日見妳穿著紅襖,配著紫裙子,怪模怪樣的不好看,才拿了這匹段子,使我送與妳,教妳做裙子穿。”這蕙蓮開看,卻是壹匹翠藍兼四季團花喜相逢段子。說道:“我做出來,娘見了問,怎了?”玉簫道:“爹到明日還對娘說,妳放心。爹說來,妳若依了這件事,隨妳要甚麽,爹與妳買。今日趕娘不在家,要和妳會會兒,妳心下如何?”那婦人聽了,微笑不言,因問:“爹多咱時分來?我好在屋裏伺候。”玉簫道:“爹說小廝們看著,不好進妳屋裏來的。教妳悄悄往山子底下洞兒裏,那裏無人,堪可壹會。”老婆道:“只怕五娘、六娘知道了,不好意思的。”玉簫道:“三娘和五娘都在六娘屋裏下棋,妳去不妨事。”當下約會已定,玉簫走來回西門慶說話。兩個都往山子底下成事,玉簫在門首與他觀風。正是:
解帶色已戰,觸手心愈忙。未必。
那識羅裙內,銷魂別有香。
不想金蓮、玉樓都在李瓶兒房裏下棋,只見小鸞來請玉樓,說:“爹來家了。”三人就散了,玉樓回後邊去了。金蓮走到房中,勻了臉,不漏。亦往後邊來。走入儀門,只見小玉立在上房門首。金蓮問:“妳爹在屋裏?”小玉搖手兒,往前指。畫。金蓮就知其意,走到前邊山子角門首,只見玉簫攔著門。金蓮只猜玉簫和西門慶在此私狎,便頂進去。玉簫慌了,說道:“五娘休進去,爹在裏頭有勾當哩!”金蓮罵道:“怪狗肉,我又怕妳爹了?”不繇yóu分說,進入花園裏來,各處尋了壹遍。走到藏春塢山子洞兒裏,只見他兩個人在裏面才了事。婦人聽見有人來,連忙系上裙子往外走,看見金蓮,把臉通紅了。金蓮問道:“賊臭肉,妳在這裏做甚麽?”蕙蓮道:“我來叫畫童兒。”
說著,壹溜煙走了。金蓮進來,看見西門慶在裏邊系褲子,罵道:“賊沒廉恥的貨,妳和奴才淫婦大白日裏在這裏,端的幹這勾當兒,剛才我打與淫婦兩個耳刮子才好,不想他往外走了。原來妳就是畫童兒,他來尋妳!妳與我實說,和這淫婦偷了幾遭?若不實說,等住回大姐姐來家,看我說不說。我若不把奴才淫婦臉打的脹豬,也不算。俺們閑的聲喚在這裏,妳也來插上壹把子。氣妒語,妙在說得帶幾分無恥,以見為淫也,非為情也。老娘眼裏卻放不過!”西門慶笑道:“怪小淫婦兒,悄悄兒罷,休要嚷的人知道。我實對妳說,如此這般,連今日才第壹遭。”金蓮道:“壹遭二遭,我不信。妳既要這奴才淫婦,兩個瞞神謊鬼弄刺子兒,我打聽出來,休怪了我卻和妳們答話!”那西門慶笑的出去了。金蓮到後邊,聽見眾丫頭們說:“爹來家,使玉簫手巾裹著壹匹藍段子往前邊去,不知與誰。”金蓮就知是與蕙蓮的,對玉樓也不題起此事。
這婦人每日在那邊,或替他造湯飯,或替他做針指鞋腳,或跟著李瓶兒下棋,常賊乖趨附金蓮。被西門慶撞在壹處,無人,教他兩個茍合,圖漢子喜歡。蕙蓮自從和西門慶私通之後,背地與他衣服、首飾、香茶之類不算,只銀子成兩家帶在身邊,在門首買花翠胭脂,漸漸顯露,打扮的比往日不同。西門慶又對月娘說,他做的好湯水,不教他上大竈,只教他和玉簫兩個,在月娘房裏後邊小竈上,專頓茶水,整理菜蔬,打發月娘房裏吃飯,與月娘做針指,不必細說。看官聽說:凡家主,切不可與奴仆並家人之婦茍且私狎,久後必紊亂上下,竊弄奸欺,敗壞風俗,殆不可制。
壹日,臘月初八日,西門慶早起,約下應伯爵,與大街坊尚推官家送殯。叫小廝馬也備下兩匹,等伯爵,白不見到,壹面李銘來了。西門慶就在大廳上圍爐坐的,教春梅、玉簫、蘭香、迎春壹般兒四個,都打扮出來,看著李銘指撥、教演他彈唱。女婿陳敬濟,在傍陪著說話。正唱《三弄梅花》,還未了,只見伯爵來,應保夾著氈包進門。那春梅等四個就要往後走,被西門慶喝住,說道:“左右只是妳應二爹,都來見見罷,躲怎的!”與伯爵兩個相見作揖,才待坐下,西門慶令四個過來:“與應二爹磕頭。”那春梅等朝上磕頭下去,慌的伯爵還喏不叠,誇道:“誰似哥有福,出落的恁四個好姐姐,水蔥兒的壹般,壹個賽壹個。卻怎生好?妳應二爹今日素手,促忙促急,沒曾帶的甚麽在身邊,改日送胭脂錢來罷。”春梅等四人,見了禮去了。陳敬濟向前作揖,壹同坐下。西門慶道:“妳如何今日這咱才來?”應伯爵道:“不好告訴妳的。大小女病了壹向,近日才好些。房下記掛著,今日接了他家來散心住兩日。亂著,旋叫應保叫了轎子,買了些東西在家,我才來了。”如在,是伯爵家事。西門慶道:“教我只顧等著妳。咱吃了粥,好去了。”隨即分付後邊看粥來吃。只見李銘見伯爵打了半跪。伯爵道:“李日新,壹向不見妳。”李銘道:“小的有。連日小的在北邊徐公公那裏答應來。”說著,小廝放桌兒,拿粥來吃。西門慶陪應伯爵、陳敬濟吃了。就拿小銀鍾篩金華酒,每人吃了三杯。壺裏還剩下上半壺酒,分付畫童兒:“連桌兒擡去廂房內,與李銘吃。”偏在絕沒要緊弄巧,壹味文心細冷。就穿衣服起身,同伯爵並馬而行,與尚推官送殯去了。只落下李銘在西廂房,吃畢酒飯。玉簫和蘭香眾人,打發西門慶出了門,在廂房內廝亂,頑成壹塊。必至之情。壹回,都往對過東廂房西門大姐房裏摑guó混去了,止落下春梅壹個,和李銘在這邊教演琵琶。李銘也有酒了。春梅袖口子寬,把手兜住了。李銘把他手拿起,略按重了些。被春梅怪叫起來,寫得似有意,似無意,以見半是春梅之性燥也。罵道:“好賊忘八!妳怎的撚我的手調戲我?賊少死的忘八,妳還不知道我是誰哩!自負不卑。壹日好酒好肉,越發養活的妳這忘八靈聖兒出來了,罵得妙。平白撚我的手來了。賊忘八,妳錯下這個鍬撅了。妳問聲兒去,我手裏妳來弄鬼!爹來家等我說了,把妳這賊忘八,壹條棍攆的離門離戶!沒妳這忘八,學不成唱了?愁本司三院尋不出忘八來?撅臭了妳這忘八了!”被他千忘八,萬忘八,罵的李銘拿著衣服,往外走不叠。
正是:
兩手劈開生死路,翻身跳出是反閘。
當下春梅氣狠狠,直罵進後邊來。金蓮正和孟玉樓、李瓶兒並宋蕙蓮在房裏下棋,只聽見春梅從外罵將來。金蓮便問道:“賊小肉兒,妳罵誰哩,誰惹妳來?”春梅道:“情知是誰,叵耐李銘那忘八!爹臨去,好意分付小廝,留下壹桌菜並粳米粥兒與他吃。也有玉簫他們,妳推我,我打妳,頑成壹塊,對著忘八,呲牙露嘴的,狂的有些褶兒也怎的。頑了壹回,都往大姐那邊去了。忘八見無人,盡力把我手上撚壹下。吃的醉醉的,看著我嗤嗤待笑。寫得出。那忘八見我喓喝罵起來,他就夾著衣裳往外走了。剛才打與賊忘八兩個耳刮子才好!賊忘八,妳也看個人兒行事,我不是那不三不四的邪皮行貨,教妳這個忘八在我手裏弄鬼。我把忘八臉打綠了!”金蓮道:“怪小肉兒,學不學沒要緊,把臉氣的黃黃的,等爹來家說了,把賊忘八攆了去就是了。那裏緊等著供唱撰錢哩,金蓮愛惜春梅至矣,故後感之不忘。怎的教忘八調戲我這丫頭!我知道賊忘八業罐子滿了。”春梅道:“他就倒運,著量二娘的兄弟。偏照映得到。那怕他!二娘莫不挾仇打我五棍兒?”宋蕙蓮道:“論起來,妳是樂工,在人家教唱,也不該調戲良人家女子!照顧妳壹個錢,也是養身父母,休說壹日三茶六飯兒扶侍著。”金蓮道:“扶侍著?臨了還要錢兒去了。按月兒,壹個月與他五兩銀子。賊忘八,錯上了墳。妳問聲家裏這些小廝們,那個敢望著他呲牙笑壹笑兒,吊個嘴兒?遇喜歡罵兩句;若不歡喜,拉倒他主子跟前就是打。賊忘八,造化低,妳惹他生姜,妳還沒曾經著他辣手!”壹味為春梅作聲價。因向春梅道:“沒見妳,妳爹去了,妳進來便罷了,平白只顧和他那房裏做甚麽?卻教那忘八調戲妳!”春梅道:“都是玉簫和他們,只顧還笑成壹塊,不肯進來。”玉樓道:“他三個如今還在那屋裏?”春梅道:“都往大姐房裏去了。”玉樓道:“等我瞧瞧去。”那玉樓起身去了。良久,李瓶兒亦回房,使繡春叫迎春去。至晚,西門慶來家,金蓮壹五壹十告訴西門慶。西門慶分付來興兒,今後休放進李銘來走動。自此斷了路兒,不敢上門。正是:
習教歌妓逞家豪,每日閑庭弄錦槽。
不是朱顏容易變,何繇yóu聲價競天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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