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人生無常，戰局無常

　　張秋玄擡首望天之時，李真石卻是低垂下了頭顱。
　　這壹瞬間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想到了自己年輕時，成為修行者後，懷著好男兒要成就壹番事業的想法，雄心壯誌的走進了中州城。
　　在中州城裏，他遇到了壹個和自己年紀相仿、修為也相仿的年輕人，然後他們壹起加入了中州城的某個幫派，壹起打了很多架，成了朋友，後來又發生了很多事情，終於壹個人進了皇宮裏面，成了太子的老師，後來又成了雲秦皇帝的老師。
　　而他跟著最早那個幫派的大哥……那個幫派的大哥坐到了重重帷幕的後面，他卻是和當年那個曾經壹起打過架的年輕人漸漸疏遠。
　　當年那個年輕人，便是現在他面前的張秋玄。
　　當李真石低下頭顱，回想往事的這壹瞬間，他又似乎回到了往昔，回到了雲秦未立國，中州城還只有現在數分之壹大小，但卻比現在還要魚龍混雜，他跟著大哥，在長巷中和別的厲害幫派沖殺的時候。
　　他記得那壹次很慘烈，最終他們只有四個人活下來。
　　李真石笑了，笑的是人生無常。他笑自己……笑當年那個修為很低，在中州城中十分普通，經常端著粗瓷大碗站在廊檐下吃面，偷看過往俊俏女子的自己，那個中州城中的三流江湖人物，竟然最終會和自己跟隨著的大哥壹起，成為雲秦的支柱，成為建立龐大帝國，和治理龐大帝國的風雲人物之壹。
　　他笑當年也是屬於那長巷中在無數刀斧下活下來的四個人之壹的張秋玄，此刻卻是反而變成了長巷中的敵手。
　　他笑著，鼻中似乎嗅到了當年長巷中的血腥氣。
　　他身周地面石頭縫隙之中長出的長長青草，就像壹柄柄堅硬的劍壹般，直接折斷，往外急劇的削出，地面上和石頭縫隙之中的黃色沙塵，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形成了壹條瑟縮的潮汐，急劇的往外擴張。
　　他的須發皆張，衣衫也往外飛舞，渾身散發著壹股神鬼皆殺的霸道氣息，似乎要將整個般若走廊，全部碾碎！
　　張秋玄只是坐在馬上，壹動不動，身上氣息也沒有絲毫改變。
　　般若走廊的頂端，壹些風化嚴重的巖洞之中，卻是湧出了風聲。
　　尋常峽谷之中，任何的修行者和軍隊，都要時刻擔心來自峽谷兩側的伏擊，但這般若走廊極其寬闊，大型滾木和檑石根本砸不到中間，兩側也有許多巖洞可以閃避，所以此刻雖然江家這壹方的人大多都已經警惕的擡首看著兩側的崖壁，然而即便是那些普通的精銳軍士，卻都並不甚擔心。
　　這些普通精銳軍士也十分清楚，不管眼下兩方哪壹方代表雲秦，但很顯然，若是張秋玄這壹方獲勝，張秋玄絕對不會留他們的活口。他們自然也變得沒有選擇，唯有死戰。
　　……
　　尋常軍士做好了閃避箭矢和弩箭等軍械的準備，而李真石身後的散落的江家修行者們，卻只是冷峻地等待著，他們都不是壹般的強者，自然不用畏懼普通的軍械，然而在壹息不到的時間裏，絕大多數人的瞳孔都是劇烈的收縮了起來。
　　沒有任何箭矢或弩箭落下。
　　落下的，只是壹尊尊森冷的金屬身影……這是壹名名身穿魂兵重鎧的修行者。
　　魂兵重鎧都是極其的沈重，從高處跳下，內裏的修行者，也根本承受不住本身的沖擊力……即便是內襯彈性鋼的鎧甲，也會在落地的瞬間，支撐的壹些彈性鋼折斷，然後內裏修行者的骨頭折斷，皮肉撕裂。雲秦沒有任何壹種魂兵重鎧，可以讓人從城墻上跳下，直接砸入敵軍之中。
　　然而此刻這些修行者身上穿著的，卻並非是雲秦任何壹種重鎧，他們身上穿著的，是充滿肌肉和骨骼質感，黑色金色表面有寶藍色的光華如同血液壹般在流淌的鎧甲。
　　這種鎧甲是全封閉的，就連眼部都是兩塊透明的白色晶石封住，此刻也在閃耀著白光。
　　手臂、肘部、膝部、腿部……全部都有飛翼狀的利刃，頭盔後腦，還有壹條條的發辮，全部是壹條條寶藍色的利刃。
　　最為關鍵的是，這種重鎧的身上，都有著壹條長長的，黑色和暗金色相間的金屬披風，上面的符文，全部都在閃亮。
　　這是天魔重鎧！
　　大莽迄今為止的最強重鎧，國士階之上的修行者才能禦使的殺戮兵器！
　　許天望的面色依舊冷酷，然而他眼瞳之中的震驚卻又濃厚了壹分。
　　江家的情報，遠比另外那些帷幕後的老人要靈通和準確，原本雲秦的情報機構，便有大半掌控在江家的手中，早在沐沈允遇到林夕事發之前，江家就已經查到了皇帝的人在和大莽進行著壹些見不得光的軍械交易，其中就有天魔重鎧。
　　然而天魔重鎧即便是在整個大莽也是極其稀少的存在，壹是因為材料稀缺，制作困難，煉獄山交付給大莽軍方的本身不多，另外壹個原因是，國士階以上的修行者，在哪裏都是十分稀少。
　　在南伐至今，整個戰爭過程中，大莽軍隊中身穿天魔重鎧的將領，都沒有超過二十個。
　　在江家的猜測之中，皇帝擁有的天魔重鎧數量，也不會太多。
　　然而此刻，從天空中掠下的金屬身影，卻是足足超過了四十具！
　　……
　　壹名身穿正武司軍情處正三品官員官袍，腰配朱玉帶的官員伸手拔出了壹柄碧玉色澤的長刀，面對壹尊急劇朝著自己掠來的天魔重鎧，他的直覺反應，便是壹刀斬殺上去。
　　因為他是壹名大國師階的修行者。
　　大國師階的修行者，本身在這個世間，也已經是無比強大的存在，像畫師那樣的人物，在過往的很多年中，就已經讓雲秦的刑司和軍方十分無奈，而即便是在聞人蒼月的請求之下，整個大莽王朝都要殺死林夕，在圍殺林夕的數百名大莽修行者之中，大國師階的修行者也是不多的。
　　強大的實力，便自然會造就強大的信心，所以壹般而言，修為到了大國師的修行者，便都會自然而然，有種大宗師般的氣度。
　　這就像是長久以往身居高位的人，自然會有壹種威嚴的氣度壹樣。
　　這名軍情處官員的第壹直覺反應，正是源於自己的修為長久以往造就的信心。
　　然而他的壹刀還未斬出，他的信心就化為了烏有。
　　天魔重鎧帶著的，不只是對手本身的力量，還有對方，從高處飛掠而下的沖力。
　　壹瞬間，只是迎面而來的狂風，就吹得他有種立足不穩的感覺。
　　於是他不敢出刀，駭然的閃避。
　　他避過了迎面而來的天魔重鎧手腳上的利刃，但這尊天魔重鎧身後的披風邊緣，卻是從他的身上切了過去。
　　用夜魔金制成的金屬披風，也就像是壹件極薄，極鋒利的魂兵。
　　這名雲秦的正三品大員，整個身體驟然從腰間分了開來，他駭然的尖叫著，碧玉長刀從手中掉落，他的雙手想要抓住自己的身體，但不管怎麽抓，他的下半個身體，還是和他的身體脫離了開來。
　　在這壹瞬間，這名驚駭欲絕的軍情處正三品大員，才赫然反應過來許多事情……原本在他和很多人的眼中，雲秦皇帝長孫錦瑟是很可笑的壹個帝王，就像是壹個討不到糖果，只會無用憤怒的小孩子。但是這壹瞬間，他知道可笑的反而是自己。
　　天魔重鎧難得……而且不是任何修行者都能穿的，四十多名國士階之上的修行者，放在任何壹個地方，都是恐怖的力量，而且更為恐怖的是，這股力量，還是見不得光的，還是皇帝未被發現的，不是在明面上的力量。
　　那名在很多人眼中白癡和可笑的皇帝，這些年竟然已經暗中積累了這麽強大的武力！
　　……
　　壹尊尊帶著披風的金屬天魔從江家陣中犁過，犁出壹條條深深的血浪。
　　所有正面這些天魔重鎧的修行者和軍士之中，只有兩個人能夠阻擋從空中沖掠而下的天魔重鎧的刺殺。
　　李真石擡起了頭，他的右手微微地動了壹動，就像揮了揮衣袖。
　　他的衣袖之中，就像有無數的流雲沖了出來。
　　壹柄無柄，很短，但是異常寬厚的黑色飛劍，出現在了天地之間。
　　只聽嘩啦壹聲裂響。
　　正面沖向他的那尊天魔重鎧身後的金屬披風被這柄飛劍切開，寬厚的飛劍繼續疾掠，拍在了這尊天魔重鎧的後背。
　　轟的壹聲巨響。
　　沈重的金屬身軀驟然飛得更高，從他的頭頂高處飛出，重重的朝著地面墜落。
　　與此同時，許天望奪過了身旁壹人的壹條赤紅色蟒紋鋼鞭。
　　赤紅色的鋼鞭在磅礴的力量貫註下瞬間抖得筆直，如壹柄燃燒的長槍，狠狠的沖擊在正對著他沖下的天魔重鎧的胸口，在轟的壹聲，天魔重鎧猛的壹滯的瞬間，赤紅色長鞭驟軟，將這尊沖勢已經抵消大半的重鎧捆縛住，猛的抖出！
　　沈重的魂兵重鎧發出震鳴，就像壹顆投石車投出的巨石壹般，橫飛出不知道多少步，狠狠的撞入壹個巖洞之中，撞在其中壹座風化了大半的石雕佛像之上，無數碎石砸出，硬生生嵌在了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