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壹章 無盡沙海和大荒澤

　　張平從煉獄山的最高殿宇裏走出。
　　他手中的權杖也開始冒出滾滾的黑煙，將他籠罩其中，令他的身影顯得無比高大。
　　所有他行經途中看到他的煉獄山神官，全部敬畏和恐懼得拜伏在地，似乎要親吻塵土和他的腳尖。
　　尤其是之前認識他，甚至曾經在工坊裏地位在他之上的壹些煉獄山神官，更是畏懼得似乎整個身體都要縮到神袍裏。
　　然而張平並沒有註意到他們的存在，他的腦海裏，只是充斥著煉獄山掌教威嚴的身影。
　　在林夕和湛臺淺唐先前壹連串的刺殺和這次聞人蒼月和兩名煉獄山長老的死去之後，他在煉獄山中的地位已經越來越為穩固。無論是在煉獄山還是在大莽，他都已經是個不得了的大人物，然而他知道，煉獄山掌教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煉獄山掌教此刻的目光，也正從殿宇的大門裏射出。
　　因為沒有人敢站在這座殿宇的門口，所以他可以輕易地看到煉獄山的很多處地方。
　　煉獄山裏行走、勞作的人，就像是壹只只螞蟻。
　　現在這些螞蟻似乎少了許多，但很多山峰的工坊上方的煙柱，卻變得更為濃烈和粗大。
　　煉獄山掌教的目光，又投往了更遙遠的西方，他如海如獄的雙眸裏，都是沈思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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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秦帝國的西方，是碧落陵。
　　碧落陵之後，是唐藏古國的疆域。
　　在新皇即位之後，唐藏古國也經歷了壹系列的內亂，在神象軍出走之後，甚至還有忠於皇叔蕭湘的軍隊和不滿鳳軒皇帝和青鸞學院合作，讓雲秦的人殺死自己唐藏人的官員的叛亂。
　　這些叛亂讓唐藏古國在這兩年裏也分外的舉步維艱，尤其壹支叛亂的軍隊破壞了壹部分通往流沙城的引流渠，讓唐藏在去年夏季的時候，飲水都壹度出現困難，然而這些叛亂無壹例外都被鎮壓，然後所有唐藏人徹底明白，只要般若寺存在，唐藏便不可能有人能夠將鳳軒皇帝趕下皇位。
　　當聞人蒼月死去的消息傳遞到唐藏的時候，唐藏已經是初夏。
　　同樣是初夏，唐藏的氣溫就要比雲秦和大莽更為炎熱，在壹些沙漠荒原地帶，地面上騰騰的熱氣，已經像燃燒著的透明火焰壹樣。
　　距離般若寺不遠的三尊雄偉和莊嚴到難以想象的大佛身下不遠處，無數勞工正在開挖壹條深渠，汗水在這些肌膚被曬成古銅色的勞工身上如蚯蚓壹樣扭曲滑落，沿途設了數個燒制陶器的大窯，也在冒出滾滾的煙火。
　　壹臉童真的般若小僧雲海也在其中勞作，他揮舞著壹柄比他的身體還要龐大的鐵鏟，壹鏟就堆滿了半輛獨輪車，令人咋舌。
　　“玄遠師兄！”
　　突然之間，雲海壹聲大叫，扔飛了鐵鏟，整個人興奮的都從地上蹦了起來，發瘋壹般的在地上連蹦了幾下，然後拼命的朝著西邊狂奔了過去。
　　很多人驚訝的順著雲海奔跑的地方看去，卻是看不到任何的東西，直到雲海的身影都小得變成了壹個小點，有些人才依稀看到，遠處的無盡黃沙裏，出現了壹個移動的小點。
　　那是壹個拄著烏木禪杖，戴著鬥笠的白袍僧人。
　　在黃沙裏，走得似乎有些迷茫，分不清楚方位。
　　等聽到雲海不斷響起的尖叫聲時，這名白袍僧人才怔了怔，似乎認清了方位，然後笑了起來，擡起頭，露出了半張普通，但和善和幹凈到了極點的臉。
　　雲海的身體在黃沙上不停的彈跳，激起大蓬大蓬的塵土，就像騰雲駕霧而來。
　　在距離這名白袍僧人不到十步之遙時，他都沒有止住去勢，轟的壹聲，直接就撲到了這名白袍僧人的懷裏。
　　白袍僧人的鬥笠被激蕩的風吹了起來，就像壹個風箏壹樣飛起。
　　“玄遠師兄，妳怎麽可能在無盡沙海裏呆這麽久才回來！我們都以為妳已經死了。妳居然還活著，還活著！”
　　雲海太過欣喜，壹時抱著這名白袍僧人不肯放，有些語無倫次。
　　白袍僧人撫著雲海的頭頂，笑著：“方才聽到妳的聲音，以為是幻覺，卻沒有想到，真的是已經到了般若寺。”
　　雲海驚訝地擡頭，卻看到白袍僧人的雙目深深凹陷，如枯萎的花朵，他頓時驚叫了起來：“玄遠師兄，妳的眼睛？”
　　“壹時看不見，不過會好的，不用擔心。”白袍僧人覺遠笑了起來。
　　雲海更加驚訝，旁人此刻或許還根本看不出白袍僧人的變化，但以雲海的感知，卻可以感覺到白袍僧人的肌膚和他枯萎花朵般的雙目，都在不斷的變得豐滿瑩潤起來。
　　面容異常幹凈的白袍僧人溫和的微笑，點了點般若寺的方向，解釋道：“距離般若寺裏那幾條澗流很近了，空氣裏水汽很多，我便可以用些手段，納入體內。這只是在無盡沙海裏修得的壹些小手段，因為無盡沙海裏很多地方實在連壹滴水，壹株植物都沒有，所以……”
　　“所以師兄妳為了能活著，甚至都可以讓自己的眼睛都先失去水分，而保證能支持著行走？”雲海震驚的叫了起來，從白袍僧人的溫和聲音裏，他感覺到了白袍僧人遭遇的是什麽樣的絕境。
　　白袍僧人的眼睛似乎已經開始可以看清些東西，他笑了笑，點著般若大佛的方位，道：“妳們在修建暗渠？”
　　“是的。”雲海震驚未消的點了點頭，道：“這條暗渠修建好之後，梵州數地就不會水不夠用了。”
　　“善哉。”覺遠真誠的贊嘆道：“西水難引，再困苦之地，人都可以設法求活，所以人之意誌，才始終是這世間最強的禪。”
　　“師兄，我不懂妳的禪。妳都在無盡黃沙裏走了兩年……前兩次妳的眼睛都差點瞎掉了，都確定無盡黃沙裏幾乎沒有水源，可妳還要走這第三次。”雲海苦惱地看著白袍僧人，牽著他的手，陡然又想到什麽事，又問道：“師兄，妳都能從這流動的空氣裏吸納水分……那妳身體散失的水分，應該比這空氣裏的水分還要少了？”
　　覺遠卻也有些不明雲海的用意，點頭道：“的確如此，怎麽？”
　　“那我和妳說話，身上又有水汽散發，那妳豈不是相當於喝我的汗水、口水？”雲海苦惱道：“這可惡心的緊。”
　　覺遠頓時有些無語，苦了臉，“師弟，水到空中，便已是最純凈之物，妳平日裏飲水，又豈會想它的出處到底在哪裏？”
　　“也是。”雲海笑了笑，看著苦著臉，好生生站著的師兄，他又快樂了起來，問道：“師兄，妳在無盡沙海裏發現什麽真正的佛跡了麽？”
　　覺遠搖了搖頭，道：“沒有。”
　　“我就說無盡沙海有什麽可探的，除了沙子還是沙子。”雲海看著覺遠，道：“害得妳快走到般若寺都不知道在哪裏了。要是妳走岔了路，妳不是就回不來了？”
　　玄遠又笑了起來，道：“世上從無無盡之說，我的禪便在對這無盡沙海的追求之中。”
　　“上兩次妳也是這麽說的。”雲海道：“師兄妳還沒看膩沙子麽？”
　　“這次已然不同。”玄遠的眼睛已經更加瑩潤，如冒出佛光，他微笑著看著雲海，道：“我雖然還無法走到無盡沙海的盡頭，但我已有些所得，我已經看到了壹些雲氣幻影，有躍魚飛鳥，有海天佛國，我已經可以肯定，無盡沙海壹定會有盡頭。”
　　“不要是師兄妳累糊塗了，所感所知皆為虛妄。”雲海搖了搖玄遠的手，道：“青鸞學院有了可以飛在天空的神木飛鶴，師兄要是真還想去，索性問他們借壹只？”
　　玄遠微笑著搖頭：“那樣我未必走得更遠。”
　　雲海想到了無數可能，想到或許大量動用魂力更加消耗水分，想到或許走在地上，可以讓玄遠得到壹些食物……林林總總，他終究還是無法理解玄遠的想法，只是當距離般若寺越來越近，當玄遠的眼睛徹底明亮起來，當身體的肌膚上都開始散發出壹種若有若無的光時，他的臉上才又出現了震驚的神色，有些莫名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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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荒澤，壹片旅人芋林裏，上百名穴蠻戰士在謹慎的警戒著。
　　他們身後的茂密林地裏，開始穿出沈重的腳步聲，壹頭給人極大壓迫感的墨綠色巨蜥緩步從高大的旅人芋中透出，背上的鞍座裏，坐著的是池小夜和火王。
　　這上百名穴蠻戰士的神情頓時更為緊張和謹慎。
　　在十余停的時間過後，更遠處的林地裏穿出了幾聲呼嘯聲。
　　池小夜對著這些穴蠻戰士點了點頭。
　　這些穴蠻戰士都退到了墨綠色巨蜥的後方。
　　很快，隨著沈重腳步聲的越來越近，又有壹頭墨綠色巨蜥從正前方的旅人芋林地裏走出。
　　這頭墨綠色巨蜥的背上鞍座裏，除了壹名比尋常穴蠻戰士還要高出壹個頭的魁梧穴蠻之外，還有壹個年輕雲秦修行者，正是林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