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難容大誌

　　大勝而歸，後院失火。
　　顧青的心情可謂起落浮沈，看著院子裏的雞零狗碎散落壹地，顧青很想打人，可眼前這位白衣飄飄的姑娘他打不過，連發火都要不自覺地考慮壹下她的感受，怕她狂性大發把他也拆成雞零狗碎。
　　“這位張姑娘，來，我們心平氣和的聊聊……”顧青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鍋啊碗啊桌椅啊，都是身外物，自己如今不缺錢，把房子拆了都沒事。
　　於是顧青擠出了友善的笑容：“妳我無怨無仇，為何拆我的家？”
　　張懷玉赧然道：“妳這位同鄉不跟我說實話，我想嚇唬他來著。”
　　“所以妳嚇唬他的方式就是不停的劈我家的東西？妳可以劈柴啊，劈柴也很可怕的，沒見我家廚房的柴快用完了嗎？”
　　張懷玉不滿道：“我不是妳的家仆雜役。”
　　顧青嘆了口氣，道：“那妳嚇唬到根生了嗎？”
　　張懷玉想了想，道：“他還算有骨氣，劈東西沒嚇到他，直到把他拎起來他才招。”
　　顧青愈發痛心：“所以我家的物件死得毫無價值？妳想嚇唬他妳可以直接揍他啊，為何要禍害我的家。”
　　壹旁發呆的宋根生猛地回神：？？？
　　鍋碗瓢盆全砸了，三人饑腸轆轆，顧青只好在院子裏生起了壹堆火，從廚房裏取了些肉，抹上豆油放在火上烤，肉在火上發出滋滋冒油的聲音，三人不約而同暗暗吞了口口水。
　　火候差不多了，顧青再撒上點蔥蒜，遞給二人兩塊小的，顧青獨自吃壹塊大的，三人坐在火堆旁狼吞虎咽，很快把肉吃完了，宋根生仍在咂摸嘴，張懷玉依依不舍地舔著手指上的油，顧青捂著空空蕩蕩的肚子，顯然三人都沒吃飽。
　　張懷玉舔完了手指，仰起頭傲嬌地道：“肉不錯，妳再去烤壹些，我給妳錢。”
　　顧青看著滿地仍未收拾的零碎嘆氣：“想想就氣，壹氣就餓，太氣了。”
　　說著起身去廚房，走出壹步又轉身伸手：“先給錢，順便把賠償的錢壹塊結了。”
　　女子撇了撇嘴，從懷裏掏出壹錠銀餅給他。
　　顧青接過，新奇地拿著銀餅端詳。這是他第壹次接觸銀餅，拿在手裏掂量，大約三兩左右，三兩大概是三貫錢。但論價值的話，三兩銀餅比三貫錢更高。
　　如今大唐銅和銀的產量都不高，朝廷鑄造的銅錢裏面大多摻了壹些別的金屬，銀餅和黃金等貴金屬很少用於貨幣，權貴階層用得比較多，民間仍以銅錢交易為主。
　　能隨手掏出壹錠銀餅的人，來頭不簡單。
　　不是家裏大富大貴就是劫了官府的庫房。
　　是個狠角色，必須尊敬。
　　“等著，馬上給您烤好。”顧青露出服務式微笑。
　　廚房裏的存貨不少，在食物方面，顧青是個很沒安全感的人，有了錢後第壹件事就是囤積大量的肉，各種肉。幸好那位張姓俠女發瘋的時候沒有喪心病狂到把肉也劈了。
　　從廚房裏取出壹整只鹿腿，大約十來斤重，顧青用刀將鹿腿劃了無數口子方便入味，在火堆上搭起兩個支架，用壹根胳膊粗的木棍將鹿腿固定住，然後不停翻滾，抹油。
　　鹿腿烤好，張懷玉掏出壹柄小巧的匕首割肉，刀柄上鑲著華麗的碧玉，沒錯，又是從她那深不見底的儲物空間裏掏出來的。
　　顧青忍不住用學術研究的心態盯著她的胸，費解啊費解，裏面究竟能裝多少東西？如果她某天從懷裏掏出壹支火箭筒顧青也絲毫不會意外。
　　雪白的刃光忽然閃爍了壹下，顧青額前壹縷劉海無聲飄落。
　　張懷玉仍在專心割肉，仿佛什麽都沒幹似的，嘴裏卻淡淡地道：“賊眼珠子再亂瞟，我會把它挖下來。”
　　顧青無奈地轉過頭。
　　打廚子似乎成了她的人設，而且人設永遠不會崩的樣子。
　　“對了，我帶了酒。”張懷玉揚刀指了指前屋，然後繼續割肉。
　　顧青朝宋根生示意，宋根生急忙跑進前屋，抱了三小壇酒回來。
　　酒壇上的泥封揭開，顧青湊上前深呼吸。酒味不太濃，但比宋根生他爹釀的酒醇厚很多，迫不及待喝了壹口，嗯，味道也比果酒好，只是度數不高，大約十來度的樣子。
　　顧青咂咂嘴，又喝了壹大口，感受到熟悉的心跳加快的酣暢感，心情不由愈發欣悅了。
　　“好酒！”顧青脫口贊道。
　　其實酒壹般，比前世的高度酒差了不少，但喝完贊壹聲“好酒”是禮節，不管再難喝都要贊的。
　　張懷玉看著他，眼裏帶了幾分笑意。
　　喝著酒，就著鹿肉，三人邊吃邊喝，顧青找到了前世燒烤攤邊吃宵夜的感覺。
　　“行走江湖累嗎？那種寄情山水同時血濺五步的日子，壹定很刺激吧？”顧青沒話找話，氣氛太幹了，總要說點什麽。
　　張懷玉喝著酒，神情淡然：“若非不得已，誰願居無定所顛沛流離？”
　　“妳是孤兒？”
　　張懷玉臉色忽然有些冷：“對我來說，孤兒反倒是件幸福的事了。”
　　顧青怔怔看著她，默默腦補了十萬字的狗血親情倫理劇，劇終結局是有情人終成失散多年的親兄妹……
　　年紀輕輕卻是個有故事的人，顧青卻不忍再問下去，有人總喜歡撕開別人的傷口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顧青不是。
　　喝了大半壇酒，張懷玉已有些醉意，迷蒙的雙眼望著星空，幽幽道：“其實我很羨慕妳們的生活，山林田園，朝夕休作，平淡卻踏實。”
　　“妳也可以定居在這裏。”顧青笑道。
　　張懷玉搖頭，欲言又止。長久孤獨流離的生活，她已不擅長表達和傾訴，剛才說的那幾句已是破例了。
　　仰頭飲盡酒壇裏的酒，張懷玉瀟灑地將酒壇壹扔，忽然望著顧青道：“妳也不會長久定居於此，妳非池中之物，終有壹天妳會離開這裏的。”
　　“妳怎麽看出我非池中之物？”
　　張懷玉平靜地道：“為了給壹位老人報仇，妳敢殺人，而且前後謀劃得非常周密，心善而冷靜，是個做大事的人，這樣的人，不會永遠沈寂在這樣的小山村裏，這裏容不下妳的誌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