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為田舍郎

賊眉鼠眼

歷史軍事

大唐天寶九年八月,劍南道蜀州,青城山下,石橋村。
中午時分,萬籟俱寂,青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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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示敵以弱

朝為田舍郎 by 賊眉鼠眼

2021-7-5 21:17

  沈田趕到赤河邊顧青的營地時已是傍晚,顧青好不容易從河裏釣起了壹條魚,正在利落地剮鱗片,魚身上抹鹽腌制。
  “侯爺這做魚的法子倒是新奇。”沈田好奇地觀察那條死不瞑目的魚。
  “紅燒比較符合我的口味……”顧青看著這條魚,有點失望。太小了,不夠壹頓吃的。
  “妳們平時吃魚是怎麽吃的?”顧青好奇地問道。
  沈田憨憨壹笑:“末將平日不大吃魚,麻煩得很,肉又不多,不如吃羊肉,大塊的肉壹口咬下去,順嘴滴油。”
  韓介蹲在旁邊道:“末將偶爾吃魚,不過都是吃的魚膾,做起來很確實麻煩。”
  顧青哦了壹聲,撇了撇嘴。
  所謂“魚膾”,其實就是生魚片。
  沒錯,生魚片早在唐朝就有,日本引以為國粹的玩意兒是中國老祖宗玩剩下的。不同的是,日本因為靠海,吃的魚片都是海魚,而大唐是內陸國家,河魚也能做成魚膾,只是過程很麻煩。
  魚膾首先要腌制,切開後要挑刺,最後切成薄片,用神秘的醬料腌入味。
  吃起來頗有嚼勁,口感說不上層次豐富,主要是吃個鮮味,可是挑刺的過程很麻煩,所以平民家庭通常不怎麽吃魚,就算吃也是吃的烤魚,很少有閑工夫去壹根根把刺挑出來。
  權貴家庭或許經常吃,畢竟挑刺的活兒不用親自幹,自有廚子代勞。
  顧青不喜歡吃生魚片,準確的說,他拒絕所有生肉,怕鬧寄生蟲。
  “快天黑了妳跑來幹嘛?魚只有壹條,我不會讓妳蹭的。”
  對沈田的到來,顧青的第壹反應就是護食。
  沈田失笑:“侯爺多慮了,末將不好此物,但侯爺只吃壹條魚未免少了點,末將幫您再撈幾條。”
  說完沈田起身脫了上衣,精赤著上身蹚進河裏,夕陽金色的余暉下,沈田身上虬結的肌肉泛起古銅色的光芒,像……少林寺的十八銅人。
  赤河的水不深,它的源頭是昆侖山脈的雪水,流到西域時已是強弩之末,河水只有每年的夏天才算水量充沛,秋冬兩季基本已幹涸。
  沈田赤著上身下河,手裏握著壹支鐵鏜,走到河中間盯著河水觀察了壹陣,忽然發力猛地朝河水裏壹砸,砰的壹聲巨響,河面上竟然浮起了幾條被打暈的魚。
  顧青目瞪口呆,然後感覺臉上有些發燙。
  自己坐在河邊釣了兩天的魚,結果只釣上來壹條,人家揮舞著壹根鐵鏜下河,片刻間便撈起好幾條。
  感覺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有了崩塌的跡象。
  沈田將打暈的魚撈起來扔上岸,站在河裏揮手道:“侯爺夠不夠?要不要末將再撈幾條?管飽!”
  顧青黑著臉,搖了搖頭。
  沈田這才上了岸,胡亂地擦了擦身子,也不穿衣裳,光著膀子坐到顧青身邊。
  “侯爺以後想吃魚跟末將說,夏天赤河裏魚不少,末將幫您捉,要多少有多少,您這樣釣魚太慢了,半天難得釣壹條,命短的人怕是活不到魚上鉤的那天。”
  顧青冷著臉道:“妳懂個屁,我釣魚……為的是雅興,為的是悲憫眾生,為的是超度河裏的魚。”
  生硬的借口令沈田不知該不該露出心悅誠服的樣子,狐疑地掃了壹眼那條被腌制得妥妥的魚,生前不知遭受了多麽慘不忍睹的酷刑,然後遲疑地點頭:“是是,侯爺悲憫眾生,您釣的這條魚死後若知侯爺是用紅燒的方式幫它超度,定會對侯爺感激涕零……”
  顧青嘆氣,這幫部將從韓介到沈田,殺人沖陣都是難得的驍勇之將,但是都不怎麽會聊天,壹聊就死。
  “換個話題,不然我會越來越尷尬。”顧青果斷地道。
  沈田嘆了口氣,道:“侯爺,裴禦史下午來大營了,咱們挖的坑他居然沒上當。”
  顧青平靜地點頭:“意料之中,裴禦史不是蠢貨,這個坑挖得太大,不上當是正常的。”
  沈田不甘地道:“差壹點就上當了,當時他都已經提筆了,不知為何突然反應過來,果斷把筆扔了,可惜就差壹步他就萬劫不復了。”
  顧青苦笑道:“其實就算坑了他也沒多大的意義,死了壹個裴周南,陛下還會繼續派人來安西的,我總不能將陛下派來的人殺了壹個又壹個吧?”
  “侯爺,末將留在西域商路附近的壹千兵馬是否撤回?”沈田不確定地問道:“他們的糧草飲水不多,該回營補充了,這幾日他們剿了好幾股盜匪,戰果頗豐。”
  顧青問道:“這幾日城裏盛傳盜匪劫殺商隊,那些所謂的商隊屍首都是盜匪的吧?妳確定沒有真殺商隊吧?”
  沈田急忙指天發誓:“末將發誓,屍首全都是盜匪的,剿滅盜匪之後給屍首換上商人的衣裳,絕不敢真殺商人,侯爺軍令在前,誰敢違反誰就掉腦袋。”
  顧青嗯了壹聲,道:“妳派人去告訴那壹千兵馬,再滅兩股盜匪,制造兩起‘慘案’傳到龜茲城讓商人們都知道,然後便可以回營了。裴禦史腦袋上的這口鍋,我要讓他背得紮紮實實。”
  說著又對韓介道:“妳讓親衛喬裝進城,跟客棧女掌櫃說,再煽動壹下城裏商人的情緒,狗官害得西域商路不安寧,多挨幾天罵有助於三省吾身。”
  鍋裏的油燒滾了,將腌了半個時辰的魚下鍋,刺啦壹聲,壹陣濃濃的鮮香傳開。
  顧青漫不經心地煎著魚,壹邊道:“從今日起,我主動讓出節度使權力,對外就說裴禦史下令安西軍不準出營,節度使不敢違其令,故而安西四鎮軍政諸事不必請示我,我要度個長假,嗯,軍政事妳們可去請示裴禦史,人家遠道而來,為的不就是牽制我的權力嗎,呵,我主動幫他達到目的,皆大歡喜。”
  沈田猶豫道:“若裴禦史果真不客氣地接管了節度使之權,代侯爺處置安西四鎮軍政諸事,該如何辦?”
  顧青笑了:“如果裴周南真敢這麽幹,我就真佩服他了,佩服得五體投地……哈哈,從七品監察禦史到三品節度使,壹下猛跳了四級,這得面北而拜,遙賀裴家祖墳冒青煙啊。”
  扭頭看著沈田,顧青道:“這是我與他之間的較量,拼的是心智,比的是機謀,既然裴禦史來勢洶洶,我便示敵以弱,讓他高興幾天吧。不過我與他的爭鬥只能限定在我和他之間,安西軍將士們該做的事情壹件都不能少,妳回去告訴常忠,每日的操練風雨無阻,還有劉宏伯招募的團結兵,他們也要每日操練,我麾下的將士不收混日子的。”
  沈田抱拳道:“是。”
  顧青又不懷好意地笑道:“還有,將士們每日操練後,前十前百皆有獎賞的,這是咱們安西軍的規矩,我休長假期間,每日操練後妳們幾個將軍去找裴禦史,找他要賞錢,反正我任節度使時賞錢都是當場兌現,就不知道裴禦史有沒有這個底氣了,河東裴家富可敵國,想必是不差錢的,妳們莫跟裴禦史客氣。”
  沈田壹楞,接著嘿嘿陰笑起來:“是,末將壹定會與袍澤們壹起向裴禦史要賞錢的,反正賞錢必須當日兌現,否則軍心動蕩,若是引起了嘩變,可就不知是誰的責任了……”
  顧青也壹同陰笑起來,隨即忽然變臉:“好了,妳回去吧,我就不留妳吃飯了。”
  沈田差點噎到,愕然道:“侯爺為何突然趕末將回去?”
  “因為我看到妳咽口水了,定是垂涎我做的紅燒魚,回去吧,僅有壹條,恕不招待。”
  “末將不是為侯爺撈了幾條……”
  “呵,我壹軍主帥為妳下廚,妳的面子比李司馬的屁股都大,滾蛋吧。”
  ……
  裴周南陷入了黴運之中,而且不止壹樁黴運,簡直好像捅了黴神家的馬蜂窩,黴運如馬蜂壹般蜂擁而至。
  當日向商人們許諾出兵,裴周南到了大營發現自己無權調兵,幸好自己從長安帶來了壹千兵馬,於是當著全城商人的面,裴周南將這壹千兵馬調離出城,宣稱北上剿匪。
  總算勉強壓下了商人們的罵聲,裴周南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大營駐軍又來了壹位親衛,陪著笑恭敬地告訴裴周南,近日顧侯爺貴體染恙,不克勞頓,請裴禦史代為處置安西四鎮軍政諸事,待侯爺身體康復後再行接管。
  親衛沒等裴周南反應過來,說完轉身就走了,裴周南急得拔腿就追,然而那位親衛跑得比兔子還快,騎上馬瞬間就沒影了。
  裴周南氣得想殺人,更想殺姓顧的節度使。
  這算什麽?以退為進嗎?
  就算妳真想交權……妳倒是把帥印留下啊!倒是給節度使府上下官吏發個公函啊!名不正言不順的,如何代妳處置軍政事?
  次日,裴周南還躺在床上睡覺,府外又傳來了壞消息,盜匪又滅了壹支商隊,同樣是不留活口,二百多人的商隊全部橫屍西域商路上,龜茲城內的商人們再次忐忑不安,紛紛大罵狗官擅權,禍國殃民。
  上午時分,裴周南還未從接連不斷的打擊中回過神來,安西軍大營的常忠,沈田,李嗣業等將領找上節度使府,將裴周南堵在屋子裏。
  將領們堵門的目的很簡單,以往顧侯爺為主帥時,不僅每日親自與將士們壹同參與操練,壹絲不茍地完成每日的操練流程,而且操練過後還會給當日優勝者發賞錢,發肉,今日操練過後卻久不見動靜,裴禦史是否能給將士們壹個交代?
  裴周南快被逼瘋了,憤怒地拍案而起。
  常忠等將軍們都是屍山血海裏滾過來的,豈會怕這點小動靜小恐嚇?於是眾將兩眼圓瞪,發出“嗯”的壹聲,不甘示弱地與裴周南對視,目光裏的含義如果翻譯成語言的話,大抵便是“妳瞅啥”。
  良久,文化人在武將們的逼視下率先慫了下來,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失神地嘆道:“顧侯爺如今人在何處?帶我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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