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章 不許竭澤而漁罷了

　　自大夏王朝皇帝駕崩，已過去五天。
　　京都之地，早已不復之前繁華，白天還好，太陽壹落山，街上就只有衛軍巡查，百姓，甚至官員，都不可出門。
　　此刻，徐默和相嬰卻是走在街巷中。
　　旁若無人。
　　身後影子裏，魏三娘施展手段，將沿路的衛軍遮目掩耳，哪怕是擦肩而過，沖著他們大喊，他們也發現不了徐默等人。
　　看到京都此刻的景象，徐默忍不住說了壹句。
　　“病來如山倒！”
　　旁邊相嬰湊過來對著徐默聞了聞，開口道：“妳也沒生病啊，幹嘛長呼短嘆。”
　　徐默道：“我說的是這大夏王朝！”
　　“我自然知道，是看妳這幾日心情不佳，逗逗妳罷了。”相嬰又道：“這事情又不是因妳而起，何必掛念在心。我當年修煉有成下山時，這天下還不是大夏的天下，見過盛世繁華，也經歷過亂世慘狀，此乃自然規律。妳要是見不得這個，就跟我回墜龍山，咱們眼不見心不煩。”
　　相嬰這話頗有道理。
　　這時徐默停下腳步，看向壹旁巷子深處。
　　此刻夜黑風高，那巷子當中幽靜無聲，但若仔細看，卻可見壹點微弱的亮光，忽閃忽現。
　　徐默問相嬰，裏面是不是有邪異。
　　相嬰鼻子聞了聞，點頭說應該是有。
　　“最近京都之地，妖氣是比過去多了很多。”
　　“進去看看。”
　　徐默走入這條小巷。
　　從入口到裏面，行百步。
　　最後面是壹戶人家的院門，虛掩著，留了壹條縫，那亮光就是從這條縫裏冒出來的。
　　在這裏，可以聞到壹股古怪的香味。
　　像是有人在燉肉。
　　“這大半夜的，誰家燉肉？生活這麽好的嗎？”
　　那肉香，很有吸引力，有壹種叫人食指大開的感覺。
　　徐默推門而入，就見小院裏，壹個老頭正蹲在那邊爐竈當中燒火。
　　火很大，但卻沒什麽煙。
　　爐竈上面有壹口古怪的大鍋，鍋裏煮著什麽東西，濃烈的肉香就是從那邊傳來的。
　　門口的動靜自然驚動了那個老頭，對方回頭瞅了壹眼。
　　好家夥！
　　見過醜的，可沒見過這麽醜的。
　　不。
　　這已經不能說叫醜，而是恐怖和詭異。
　　老頭臉上有好幾張嘴，最大的在下巴，能左右張開，連帶脖子和胸口，像是壹條長長的傷口，裏面滿是尖銳細小的牙齒。
　　“妳這是修得什麽邪法，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個鬼樣子？”
　　徐默忍不住問了壹句。
　　老頭居然嘿嘿壹笑。
　　那恐怖的嘴裏發出了聲音。
　　“道友少見多怪了，不過是《引邪入體》小法，修煉者很多，比我醜的，有的是。”
　　聽意思，居然不服。
　　徐默就喜歡這種不服氣的，這樣打服的時候，會有成就感。
　　不過徐默沒立刻動手，而是湊過去問：“幹嘛呢？”
　　“瞎啊，沒看見燉肉呢？”
　　這老頭很虎啊。
　　希望待會兒也能保持這種桀驁不馴。
　　“什麽肉啊，這麽香？”
　　“當然是人肉了，難道是牛羊家畜？”老頭這時候露出冷笑：“道友，別問了，我知道妳要幹什麽，有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
　　“哦，妳說我要幹什麽？”
　　“妳不就是想討壹點肉吃，或者，如果討不到，就動手搶。不過別怪我沒提醒妳，如果妳敢動手，信不信下壹鍋把妳燉鍋裏……呦，後面還有壹個小姑娘，不錯不錯，看妳這麽可愛，我可以下次再燉……”
　　相嬰上去就把對方壹條手臂給扯了下來。
　　就像是掰掉壹根樹枝壹樣容易。
　　老頭想叫，沒叫出聲。
　　因為壹個紅衣服的女鬼，突然從他身後出現，捂住了老頭的嘴。
　　並且在對方耳朵邊小聲道：“噓，別叫！”
　　老頭驚恐無比。
　　不說扯掉自己胳膊的女人，就是身後這個女鬼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息，也足以碾壓他。
　　女鬼松開了手，老頭這會兒也不虎了，老實的很，問什麽答什麽。
　　“哪兒的人？”
　　“墳城。”
　　聽到墳城這兩個字，相嬰湊過來小聲和徐默說了幾句。
　　徐默點頭。
　　“叫什麽？”
　　“王膳！”
　　“幾時來的京都，來做什麽？”
　　“前幾日來的，我，我是來吃人的。”
　　“誰讓妳來的？”
　　“沒人，是我自己，我聽說天下將亂，人道自禍，這種時候自然得抓住機會，好好的出來吃壹頓，道友，妳，妳不也是壹樣？”
　　“誰和妳壹樣？我問妳，妳和誰壹起來的？”
　　“就我壹個人，不過我知道，墳城還有人也來了，不過有的是去了別的地方。”
　　別的，也問不出什麽。
　　“吃了吧！”
　　徐默說完起身往外走，相嬰瞅了壹眼，也跟了上去。
　　就聽到身後慘叫壹聲。
　　魏三娘跟了出來。
　　不過她衣裙上的血色，似乎更艷了。
　　徐默知道，若遇亂世，會有很多妖邪詭異出來吃人。
　　這種時候，根本管不過來，畢竟亂世當中，不知多少人喪命，有的妖邪不殺人，只吃人，怎麽管？
　　就例如世道亂了，山賊殺人越貨。
　　屍體賊人是不要的，但那些詭異妖邪要。
　　又例如有人活不下去了，賣兒賣女，有妖邪花金銀買下，回去燉湯，或者煎炒烹炸，想怎麽吃，就怎麽吃。
　　諸如此類，比比皆是，太多太多。
　　更有甚者，偷偷殺人吞噬，壹次殺幾百上千人，也不是稀罕事。
　　所以每逢亂世，人口必然銳減。
　　直到亂局結束，壹切才能恢復正軌。
　　但這壹定是壹個長期的過程，或許壹兩個月，或許三五年。
　　甚至有的時候，需要十幾年，數十年才能恢復過來。
　　“墳城我去過，規模不小，有點像我們山河六聖。實際上，我們雖然只有六個，但依附於我們的妖修精怪不少，光是在墜龍山，我麾下小妖，少說也有數百。”
　　相嬰壹句話，道出墳城的底細。
　　如果讓徐默來比喻，就相當於武林門派，各方勢力。
　　當然，是這裏指的是詭異修仙界的勢力。
　　“正氣司的規矩是除妖邪，護人道，京都妖邪既然這麽多，那自然得除，相嬰，三娘，反正咱們也睡不著，跟我去殺吧，能殺多少殺多少。”
　　徐默心裏憋著壹股怒火，他在之前就想通了壹些道理。壹些人為了爭權奪利，不顧蒼生安危，可謂惡貫滿盈，那若是這種人最終勝利，得人皇之位，豈不是說以後正氣司也得尊其號令？
　　這不是助紂為虐嗎？
　　那正氣司，到時候還是正氣司嗎？
　　這種事，他之前問過司主，司主搖頭不語；也問過韓玄，韓玄說，他也解釋不清，有些困惑。
　　上問先聖。
　　先聖竟反問可有新的詩文，它們想聽。
　　“都他媽是瘋子！”
　　尤其是仙聖的回應，讓徐默細思極恐，頭皮發麻。
　　他突然想起來正氣司內那個寫著八個字的牌匾。
　　“皇權更替，人道長存！”
　　初次看，感覺正氣凜然，讓人精神壹振。
　　可現在再琢磨，徐默對這八個字有了新的理解和認識。
　　“所謂人道長存，便是存在即可，只要不被外部諸州妖邪入侵，滅了人道就行。但若生人禍，就讓其自愈，絕不橫加幹涉。如此凡人在某些存在看來，如池塘之魚，先聖、正氣司，只是塘邊看守，不讓外人大規模撈魚。但池塘終究有限，魚多了怎麽辦？讓魚自相殘殺，可食傷魚，但對岸上的人來講，魚塘，又意味著什麽呢？”
　　徐默這時候站定不動，想的出神，且表情恐怖。
　　顯然，他想通了。
　　可正因為想通了，才會有這種反應。
　　因為這個問題的結果，實在是讓他大吃壹驚。
　　“養魚，除了因為要吃，還能為什麽？中原十九州，在那種存在的眼中只是壹個更大的魚塘，所謂人道長存，不過是不許竭澤而漁罷了，要有吃的，而且，是年年都要有……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