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令人发指的热情
北宋大丈夫 by 迪巴拉爵士
2019-3-23 08:52
初春的广南西路处处嫩绿,汴梁还处于寒冷中,这里却可以单衣出门。
沈安端坐马背上,眯眼看着前方回身的三骑,双手从左右环抱了一下。
黄春喊道:“郎君有令,左右压过来!”
号角长鸣,旗帜摇动,两边的黑甲骑兵缓缓顺着城墙逼了过来。
这些黑甲都是出云观打造的,经过淬火冷却之后,盔甲都变成了黑色,看着不打眼。
可一旦聚集起来之后,这黑色就像是地底下涌出的黑潮。
峒将面色发白,喝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左右的黑骑压了过来,他们开始不安。两个土人拔出长刀,目光阴冷,却没有恐惧。
这就是死士!
“问话!”
峒将眯眼看着那些黑骑,见他们面色发黑,露在外面的只有脸,可那脸上都是干瘦干瘦的。
还有眼睛,那些冷漠的眼睛就像是……
“邙山……”
“下马跪地!”
严宝玉单骑上前,长刀举起。
峒将的眼神在闪烁着,喝道:“问他是谁。”
一个土人喊道:“你们是谁?”
严宝玉说道:“邙山军!”
“邙山军?”
峒将在寻找着空档,可他绝望的发现那些黑骑在渐渐围拢,而且他们的手中还有弓弩。
那些缝隙看似生路,可在弓弩攒射之下,逃出去也会变成刺猬。
“邙山军……这就是宋人的援军?”
峒将喃喃的道:“一百余人,这点人还不够给交趾人塞牙缝的。”
“下马跪地!”
严宝玉再次喊道。
峒将知道这是最后的警告,他看看左右,说道:“晚些你二人准备……骤然发难,护着我……杀出去……”
三人缓缓下马,看似恭敬。
“举手!”
六骑近前,然后下马。
弩箭被收了起来,长刀被拔了出来,六双眼睛里多了些东西。
杀戮!
“跪下!”
喊声刚起,峒将就尖叫了起来。
“动手!”
两个土人猛地抬头,长刀同时出鞘。
他们觉得自己能斩杀当前这六人,然后一往无前的冲杀出去。
他们以为这些黑骑只是普通的骑兵,所以信心满满。
铛铛铛!
刀光迅速闪动,人影迅速交错。
只是一个照面,那两人就冲了出去。
他们的脚步渐渐放缓,然后站在了那里。
他们的身体在摇晃着。
一滴鲜血落在了地上,接着鲜血成了线……
手一松,长刀落地。
噗通!
两个土人重重的倒在地上,身体在抽搐着,那痛苦的呻*吟渐渐高昂……
六把长刀斜指着地面,有鲜血从刀尖上滴落下来。
六双冷冷的眼睛在看着峒将。
“跪下,或是自尽!”
峒将的身体在颤抖着,目光从那两个倒下的土人那里收回来。
那两人在西平州堪称是无敌的存在,也是他此行来刺杀的最大倚仗。
可刚才只是刀光闪动了一下,那两人竟然就倒下了。
这些黑骑是什么人?
峒将的脸颊在颤抖,目光寻索着……
“十息!”
沈安已经过来了。
长途跋涉让他有些憔悴,不过在看到出现在城门那里的一群官员时,他还是露出了微笑。
官场啊官场,不管你是否喜欢,这些迎来送往的礼节是少不得的。
他缓缓走过来,峒将在笑,很是猖獗的大笑。
“哈哈哈哈!”
笑声让萧固很不高兴,他皱眉道:“让那人……让他好生劝劝那峒将,让他降了吧。”
他需要俘虏来问话,更需要俘虏来彰显武功。
峒将就是知道这一点,这才有恃无恐。
大宋在西南的政策就是怀柔,让这些峒将压根就不怕什么处罚。
诸葛亮七擒孟获同样是怀柔的手法,若是换个角度,孟获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峒将在大笑着,沈安不悦的道:“打断他的腿!”
他从边上走去。
峒将看出这个少年是头领,所以在他走过自己的边上时,就猛的大喊一声,然后就扑了过来。
沈安压根没搭理,只是冲着走来的萧固问道:“可是安抚使吗?”
萧固见峒将扑向了沈安,面色大变的喊道:“小心……”
沈安却只是微微一笑,就在峒将即将抓住他时,边上的严宝玉骤然出腿。
这一腿直接踢在了峒将的膝盖上。
众人都听到了咔嚓的一声,然后就是刺耳的惨叫。
“啊……”
严宝玉劈手抓住了峒将的衣襟,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这一下当真是迅如雷电,广南西路的一干官员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峒将就已经躺了在地上。
萧固是文官,哪里看到过这等手段,一时间竟然呆了。
转运使宋成最先反应过来,就介绍了一下这边的人。
“某翰林待诏,国子监说书沈安。”
呃!
沈安摘掉了头盔,一看就是个十多岁的少年。
清醒过来的官员们不禁惊讶了。
这么年少的翰林待诏?
这个不可怕,因为可以是宠臣。
可国子监说书却不是宠臣能担任的。
这少年难道还是大儒?
好吧,就算他是大儒,可谁见过大儒领军的?
而且刚才他视峒将如无物,更是残忍的下令打断峒将的腿……这些哪里和大儒有关系了?
大儒是从容不迫的,见到这等惨烈的场面就该微微皱眉,然后慢条斯理的说一些道理,好生呵斥一番那些武人。
有官员低声道:“这莫不是哪家权贵子弟?否则年纪轻轻的哪里能担任翰林待诏……而且国子监说书更是不能,可见后台硬扎啊!”
“说不好都是虚职!挂个翰林待诏的名头,国子监说书……国子监都没落了,不过是哄人的罢了。”
“是了,才十多岁的少年,哪有那样的本事。”
“那他带着这一百余骑来这里作甚?”
“厮混……资历啊!那些黑骑一看就是精锐,多半是家里寻关系派来保护他的。这分明就是来这里混资历的,回头就会升官了。”
“原来是纨绔子弟啊!这让我等兢兢业业做事的人情何以堪呐!”
萧固也觉得大抵是这样,就板着脸道:“你来此作甚?”
沈安听到了这些议论,却只是微笑道:“奉官家之命前来。”
竟然扯到了官家?
那多半是顶级权贵。
可大伙儿想了想,却想不到大宋有哪家姓沈的顶级权贵家族。
萧固的脸颊微微一动,心中不悦之极,拂袖道:“各自回去吧。”
这少年就是来厮混的,老夫哪有功夫却接待他,他也不够格。
黄春勃然大怒,说道:“我家郎君乃是归信县开国男!”
还是无人动容。
大宋的爵位不值钱,你到了一个位置后,爵位自然就来了。
十多岁的开国男,这不是权贵子弟……
“这不是权贵子弟某就吃屎……”
“我家郎君在府州一战击败西夏人,铸京观于百胜寨……然后凭着此功封爵。”
黄春傲然道:“刚才谁说要吃屎的?出来让某看看,正好某腹痛难忍……”
刚转身的众人身体一滞,却没回头。
“竟然是个异类?”
“文官领军,竟然……京观……可怕,只有狄青在时才弄了一个吧。”
“对,就是镇压侬智高时铸的京观。”
文官领军本就是异类,铸京观更是异类中的异类。
“我家郎君统管太学,去年的发解试,过关的一百零八人是太学的学生……”
官员们都傻眼了。
每次发解试太学就会涌入许多权贵子弟,以及那些在京城附学的学生。
这些人大多有才,往常的发解试中,太学的学生们往往输的很惨,那些录取名额都是为外人做嫁衣。
这次的解额竟然被太学的学生包揽了吗?
有人问道:“可是不许附学了?”
黄春冷笑道:“去年的附学是来者不拒!”
众人惊讶,连萧固都回身,重新换了个表情。
大伙儿不会佩服什么杀敌无数的武将,更不会佩服什么名将,只会佩服那等文学大才。
可沈安是用了什么法子?
黄春得意的道:“我家郎君所创的题海大法,如今风靡汴梁,无数人去太学偷师学艺……”
他微微带些不屑的说道:“广南西路……好像没什么文名吧?”
有毛线的文名!
这里就是半蛮荒地带,若非是强制性的给解额,大抵就会成为文化沙漠。
众人不禁暗自赞叹着,萧固拱手道:“沈待诏还请进城叙话。”
前倨后恭,不过是因为沈安的‘战绩’震慑住了他们而已。
“沈待诏远来辛苦,看看那脸……竟然都黑了,某家中热水方便,若是不弃,就住进去,早晚酒肉管够……”
“酒肉算个什么?这边的兽肉腥臭难吃,某去买了肥羊来,沈待诏只管来……”
“沈待诏,小女年方十二,俏丽无双,人称邕州第一美人……还待字闺中……”
“……”
随后这些官员就迸发出了令人发指的热情,拉拉扯扯的,就想把沈安拉回自家去。
萧固一脸黑线的干咳几声,却拦不住这些热情。
宋成低声道:“他们想让沈安教授那个什么题海大法……某怎么觉着不对劲呢?”
萧固点点头,恼火的道:“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好歹要矜持……让他们矜持些!”
宋成就过去干涉了一下,被拉着的沈安这才得了解脱。
“赶紧议事吧。”
沈安并不是来支教的,所以进城之后,就顾不上洗漱更衣,要求先了解情况。
……
明天去医院,希望别再开可乐必妥了,副作用太大。
“……西平州的峒将都在闹腾,被擒的那峒将就是假装求援,实则是来行刺……”
萧固自觉官职太高,就不肯亲自给沈安解说如今的局面。
都指挥使王轮指着地图说道:“西平州左边是永平寨,右边是凭祥洞,身后就是思明州……交趾若是入侵,这里首当其冲……”
沈安单手拎着头盔问道:“那些峒将可听话吗?”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王轮看了萧固一眼,然后摇摇头,“不听话,只是要钱粮。”
沈安哂然一笑,说道:“这是畏威不畏德,平日里把他们养的太好,关键时刻不肯出力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噬主,身后定然就是交趾人!”
“朝中是个什么说法?”
萧固只关心这个。
这边就是后娘养的,若非是当年有侬智高闹过一回,条件会更差。
他不愿意在这里为官,可既然来了,那就要做好。
他走了过来,看着地图沉思着。
“朝中让戒备,若是交趾人挑衅,那就要……打回去!”
打回去?
打个屁!
萧固没好气的道:“兵力不够,若是能调些禁军来还好说。”
这是人无用,怪卵痛!
沈安皱眉道:“当年的侬智高之乱亦是如此,某听闻此处有不少禁军和厢军,难道还怕交趾人吗?”
“交趾人凶悍。”
王轮的话激怒了沈安,他怒道:“前些年说辽人凶悍,后来又说西夏人凶悍,现在特么的连交趾人都凶悍了,下一次是不是要说大宋连占城都打不过了?”
后世那支队就是这鸟德性,一听到有对手,不管是谁,就先惧怕三分。先是恐惧这个,然后又恐惧那个,到了后来,几乎是遇到对手都恐惧。
“这特么卵还在不在?”
沈安的咆哮激怒了文官们,顿时一阵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接着众人纷纷起身,目光不善的看过来。
可王轮却涨红着脸说道:“在!某的卵子在!”
沈安盯着他再次问道:“在吗?”
王轮近乎于嘶吼的喊道:“在,一直都在!”
沈安面色稍霁,他看都不看那些文官一眼,说道:“既然卵子在,那怕什么交趾人?士气会不会鼓舞?将士们知不知道越怕死就会死的越快?”
“咱们汉儿比他们高大,比他们有力,兵器更是比他们锋利,为何总是畏惧?为何总是退缩?!”
他的目光转动,缓缓看向众人。
王轮涨红着脸,却无言以对。
萧固冷着脸,显然不喜欢沈安的咆哮和比喻。
“某此行到这里,就是奔着杀人来的!”
沈安丢下这句话,然后摔门出去。
一群官员竟然都被他给震慑住了,萧固淡淡的道:“他,说了不算!”
众人这才想到了这一茬,有人笑道:“一个待诏竟然想指挥咱们,真是可笑之极啊!”
“若是被他说动了,回头天下的官吏都会视咱们为笑话。”
“让人去呵斥他一番才是。”
“对,安抚使此言甚是,沈安不过是黄口小儿,信口雌黄罢了。”
众人一阵吹捧,萧固难免抚须颔首,心中畅快。
“转运使,外面来了好些骑兵!”
“哪来的?”
萧固欢喜的道:“莫不是援军来了,看看去!”
他当先走出去,还没走出衙门,就见前方来了一人。
这人一身尘土,而且还是便衣,若非是身边有几个官吏在簇拥着,萧固又要发怒了。
来人近前,疲惫的道:“某曾公亮!”
“曾相公?!”
萧固却见过曾公亮,就仔细看去,就见这老汉黑不溜秋的,脸上都瘦的快脱形了。
曾公亮挥挥手,有人上前来验证身份。
“见过曾相公!”
众人躬身行礼,曾公亮打起精神问道:“沈安呢?”
萧固愕然道:“刚才还在。”
“说说吧。”
曾公亮也懒得管沈安,知道那人不会吃亏就够了。
“西平州峒将闹事,先前更是刺杀……”
这次萧固亲自来解说局势,不见先前的倨傲。
大家进去坐下,等听完局势介绍后,萧固记起沈安先前的跋扈,就说道:“那沈安少年有为也就罢了,可先前竟然咆哮堂前,说什么交趾若是挑衅,就打回去。”
大宋在这边的政策就是防御性的,不惹事,小事情不管。
他觉得沈安过分了,可曾公亮却点头道:“没错,是该打回去。”
呃……
萧固老脸一黑,说道:“曾相公……此事……怕是不妥吧?”
曾公亮说道:“没什么不妥,官家说了,交趾人善变无常,要下狠手弄他们一次才好。”
萧固无语,然后继续说道:“他还呵斥了都指挥使王轮,说王轮统兵无能……曾相公,一个待诏……这跋扈了吧?”
沈安在老夫的地盘上咆哮,而且还格外的不讲道理,你曾公亮给做个主行不?
“他一介少年懂什么兵法?当堂咆哮,下官忍了又忍,若非是顾全大局……呃!曾相公,什么意思?”
萧固被曾公亮那古怪的眼神给看的心里发毛,就止住了牢骚问道。
众人都觉得曾公亮怕是累了,有人想拍马屁,就堆笑道:“曾相公,要不……先去歇息?”
曾公亮没搭理这人,只是看着萧固说道:“那少年……某忘了告诉你,本来你等奏报局势紧急时,朝中并未在意,是那少年一力主张,并寻到了去过交趾的商人问话,说交趾人反复无常,野心勃勃,这才有了老夫此行……”
什么?
萧固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然后不安的站起来,说道:“如此……如此下官却是……不堪之极。”
他没想到竟然是沈安力主增援广南西路,反而认为沈安跋扈……
这算是什么?
恩将仇报啊!
他萧固不是那等人,所以才羞愧难当。
他缓缓抬头,心中有些惊骇。
那些官员们也是如此。
那个少年竟然能影响朝中的决策吗?
若是如此,那先前咱们看低了他的官职,岂不是成了笑话?
众人的脸都觉得发烫,仿佛被谁抽了一顿。
曾公亮叹息一声,说道:“先前送神威弩来此……你等当知道,那神威弩乃是大宋密不示人的重器,别说是这里,就算是更靠近汴梁的江南东路等地都不曾给,可却给了你们,可知为何?”
萧固心中一个咯噔。当初朝中调派了神威弩来时,大伙儿还欢欣鼓舞,觉得这是官家和宰辅们对大家的关切和重视。
可听曾公亮的意思,难道……
他颤声道:“难道……难道是他?”
曾公亮微微点头,“当初他说就算是丢了神威弩被外人得知,可总好过被交趾人杀进来……”
萧固低头,声音中多了沙哑:“某先前多番指责不满,沈安并未反驳,想来不是不能,而是不愿,相比之下,某这个安抚使却心胸狭窄……某错了,这就去谢罪。”
众人讶然,心想萧固往日可是倨傲的很,别说是谢罪,能说句软话就算是不错了。
但旋即众人就想起了先前沈安的那些话。
卵子还在不在?
这是讥讽啊!
讥讽咱们软弱迟疑,面对西平州的乱象迟迟不能做出决断。
丢人!
现眼!
这样的讥讽怪不得萧固会发怒。
可一转眼,沈安却成了广南西路的大救星,这……
大伙儿都亏欠了他的啊!
随即更多的感慨袭来,众人不禁暗自唏嘘着。
大家在广南西路多年,对汴梁的人物都陌生了,竟然不知道出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少年。若是早知道,怕是接风酒都已经喝上了。
开始黄春的话大家认为有吹嘘的成分,所以只是客气一番。
可曾公亮亲口说出来的话可信不?
当然可信!
曾公亮已经累了,他苦笑道:“这一路老夫本不会那么快,可沈安却说交趾人狡诈,局势瞬息万变,只能快不能慢……可老夫……这一路几乎就没怎么歇过,此刻……”
他只是习惯性的诉诉苦,按理这些人就该马上来吹捧一番他的艰辛。
“哎!”
萧固一跺脚,说道:“羞煞老夫了!”
他急匆匆的出去了,众人也有些恹恹的,一时间气氛尴尬。
一群大佬在说话,王轮在边上只有瑟瑟发抖的份。
可此刻他却忍不得了,不禁赞道:“沈待诏……高义啊!”
曾公亮被晾在了边上,不禁心中苦笑,也对边陲地带官员的性子有了些了解。
在这里就是利益为上。
他们的利益是什么?
就是稳住!
稳住交趾那边就是最大的利益!
其次就是土人,稳住那些土人同样是有功无过。
可西平州在闹腾,咋办?
他们想保守治疗,可沈安却想来个卷包烩,直接拿峒将们开刀。
行不行另说,但这等态度却是站在了他们的一边,若是成了,这就是功劳啊!
你让他们如何不内疚?
“没人安顿沈待诏……”
这时才有人想起没安置沈安和邙山军。
“快去快去,某家中有空余地方,让沈待诏去某家里住。”
“你家不是有空余地方,是有两个没出嫁的女儿吧!”
“是又如何?”
“人家沈待诏可看不上你家的歪瓜裂枣……”
一群人蜂拥而去,把在外面酒肆里吃饭的沈安给围住了。
这些都是广南西路的大佬,此刻一起出来,惊得那些食客纷纷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沈待诏怎可吃这个?快!店家,把好羊肉弄出来,若是不好,马上就封了你家的店……”
“好酒拿出来,赶紧,别糊弄人!”
“安抚使来了!”
最后以萧固的到来为高潮,掌柜跪在地上忏悔:“小人……小人不知是贵人,用了昨日杀的羊……”
瞬间无数能杀人的目光盯住了掌柜,可沈安却微笑道:“某吃着味道还好,快起来。”
这般宽宏大量?
……
第章 中央之国需要鲜血浇灌
宣化城是邕州的治所,也是最重要的城市,自然繁华。
酒肆青楼,沿街叫卖的小贩,甚至早上报时间的头陀都有,恍如一个小汴梁。
但繁华是相对的,和汴梁相比的话,这里大抵就成了乡下地方。
乡下地方,自然是天高皇帝远,别说是萧固,就算是一个知州出来也是土皇帝。
所以见到萧固后,食客们都起身,束手而立。
若是在汴梁,御史必定会弹劾萧固跋扈嚣张。
可这里是邕州!
不小心老命就会交代的邕州!
沈安扶起了掌柜,笑道:“那红烧羊肉是你自己做的?”
我去!竟然遇到行家了?
掌柜眉飞色舞的道:“贵人,不是小人吹嘘,那炒菜被发明出来之后,整个广南西路就属小人最拿手,真不是小人吹嘘,就算是去汴梁,小人也能凭着炒菜的手艺挣大钱……”
黄春等人在笑,开始是偷笑,现在忍不住了。
掌柜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们一眼,说道:“贵人喜欢吃什么菜只管说,不是小人吹嘘,就算是当年发明炒菜那人站出来,小人……小人……”
“哈哈哈哈!”
黄春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后面来的曾公亮也笑了。
老曾走过来,众人行礼,他就坐在沈安的边上,说道:“大宋若论厨艺,安北说是第二,无人敢认第一。怎地,今日安北不亲自下厨弄些好菜……”
曾公亮笑道:“这一路老夫被你赶着走,走慢了还被你冷嘲热讽,如今老夫只觉着魂牵一线,命不久矣,这都是你的过错……”
沈安笑了笑,说道:“罢了。”
这一路他心急火燎的赶路,可老曾年纪大了,加上他是文官,身娇体贵,哪里受过这种罪,所以这一路沈安只干了两件事。
监督邙山军练兵,从汴梁练到邕州。
第二件事就是催促老曾赶路。
老曾现在一脸憔悴,干瘦的回家怕是老妻都认不出来了,起码一半是因为赶路赶出来的,所以他倒是有资格说被沈安坑惨了。
西南暂时无事,沈安心中大石头落地,就笑着问道:“厨房在哪?”
掌柜一脸懵逼的道:“就在后面,只是贵人……”
什么厨艺大宋第一,你莫哄我好不好,哪个当官的会是大厨?
黄春笑的直打跌,严宝玉都忍不住抿嘴偏头过去。
曾公亮一脸黑线的看着掌柜,不知道这厮是哪来的自信,竟然觉得自己的厨艺比沈安还好。
“你……老夫刚才听……你说比他的厨艺还好?”
你糊弄老夫呢!
掌柜不知所以的摸摸头,然后傻笑道:“小人做饭……厉害。”
“好,你厉害。”
沈安不以为忤的去了后厨,一刻钟后就出来了。
曾公亮已经撑不住了,正在用点心,见他出来的快就说道:“你可别摸糊弄老夫,这一顿吃不好,回头你就呆在老夫的身边吧。”
沈安心急,那自然是不想受约束,加上赵祯令他看好沈安,不许他上阵,所以曾公亮有恃无恐。
沈安笑道:“吃着就是了,某做的……就是一碗汤饼都能让人怀念。”
说话间,有人就端着个大盆出来了,里面热气腾腾的,竟然全是汤面。
“尝尝吧!”
曾公亮并不失望,因为他不是馋,而是想修补和沈安之间的裂痕。
上次两人因为货物丢失的事儿暗战了一回,他吃了亏,当时有些恼火。
可这一路行来,他慢慢的想,慢慢的琢磨沈安,就觉得不该交恶。
于是这一路他就有意的和沈安亲近了些,到了此时,几乎看不出有过矛盾。
所以美食不是他的初衷,但当尝了一口汤饼后,他不禁赞道:“鲜美!浓郁!”
筋道的手擀面,鲜美的羊汤打底,关键是……
“怎地那么鲜美?”
曾公亮饿惨了,也顾不得宰辅的形象,一顿胡吃海喝,最后打着饱嗝,挺着肚皮笑道:“老夫这是饿厉害了,倒是吃撑了些。”
边上的萧固心中暗笑,曾公亮刚才吃了两大碗汤饼,这饭量一般的年轻人怕都比不上。
“只是火候罢了。”
沈安弄的是炝锅面,直接把羊肉的鲜美都吸进了面条里,没让曾公亮把自己的舌头吞了,就算是他的手艺还差了些。
掌柜已经傻眼了,等沈安让麾下瓜分那一盆面条后,他不禁伸手进去,拈起了剩下的一根面条。
“鲜!”
“浓郁!”
掌柜从未吃过这等鲜美的汤饼,等沈安起身准备和曾公亮离去时,就大胆问道:“敢问贵人高姓大名。”
沈安笑了笑,却不答。
一行人出了酒肆,才有小吏说道:“这位就是沈安沈待诏……”
掌柜一听就喜得不行,他转身冲进了后面,稍后再出来时,竟然是抱着个牌位。
他一路追了出去……
“沈待诏……待诏……”
沈安和曾公亮在低声说话,闻声回头,就见那掌柜飞也似的跑来。
“何事?”
沈安没让人拦他,掌柜得以近前。
“待诏,小人有眼无纸,竟然不知道是您来了……小人去年学了炒菜,这才在邕州活的好了些,这些都是待诏的大恩大德啊!”
哥竟然帮助他实现再就业了?
而且还富裕了。
沈安心中暗爽,却淡淡的道:“小事罢了,以后好生做你的买卖。”
“是,小人定然好生做事。”
掌柜热泪盈眶的想磕头,沈安叫人拉住了。
“多谢待诏,小人日日在家供奉待诏的牌位,每日三炷香……”
卧槽!
沈安看着他拿出了牌位,不禁膈应的不行。
老子还活着呢!你竟然就立牌位了?
另一个后怕让他脊背发寒:以后天下厨子会不会把我当做是祖师爷?然后家家供奉……
“安北功德无量,让人羡煞啊!”
可曾公亮等人却对此艳羡不已,觉得这就是官声。
后世是送万民伞,现在竟然是供奉,早晚几炷香,虔诚祷告……
然后供奉的人多了,你也就成神了。
沈安心中纠结万分,但却不能拒绝了这个好意。
……
第二天审讯结果就出来了。
“交趾人给了他们好处,还说若是能打下西平州,就交给他们治理……”
曾公亮觉得有些奇葩,就问道:“交趾人难道专做好事?”
辛辛苦苦打下一个地方,竟然白送人,这样大好事哪有?某要去。
王轮有些不屑的道:“说是交趾想打下邕州、钦州等地,自然不会把小小的西平州放在眼里。”
萧固笑道:“还想打下邕州和钦州?”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知道是谁先笑了出来,笑声顷刻充盈在大堂里。
沈安没笑。
曾公亮见他在看着地图,就问道:“可是不妥吗?”
沈安抬头道:“某觉着……你们轻视了交趾人。”
笑声渐渐停住了,大家聚到了地图边上,沈安指着西平州说道:“刺杀安抚使是一件大事,既然敢谋划,那必然就会有后续……交趾在准备大举入侵……”
“不能吧……”
“交趾没那么大的胆子。”
“若说是宫偷袭西平州还好,上次他们就干过,只是被宋士尧带人驱逐……这次大军云集邕州,他们不傻,不该动手。”
“李日尊难道敢和大宋为敌吗?”
“……”
在质疑的声音中,沈安说道:“某坚信交趾人的狼子野心,以及贪婪和残忍。”
那些交趾人是世间最残忍的种类,一旦得了机会,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展开杀戮。
“神威弩的消息可是被他们知道了吗?”
沈安的问题只有王轮能回答:“是,前些时日各处营地都有人窥探,甚至有人潜入进来,然后被发现……”
“可抓到了吗?”
这是曾公亮的问题,王轮摇头道:“抓到了,可窥探之人果决,奔逃中一旦被围堵,就毫不犹豫的挥刀自尽。”
“那是死士。”
萧固的眼中多了惊惧,说道:“某看到过尸骸,那眼神不见恐惧,却是解脱……”
这是畏惧了,对悍不畏死的对手畏惧了。
“那是穷的!”
沈安轻蔑的道:“交趾人穷,给钱多就能卖命,仅此而已。”
“斥候!”
沈安说道:“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派出斥候……”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军士不顾规矩的冲了进来。
他面色煞白,喊道:“西平州反了……”
“什么?”
萧固面色一白,喝问道:“谁反了?”
军士喘息道:“全……全反了,此刻西平州已然不复大宋所有……”
萧固看向了曾公亮,“曾相,此事发作了。”
该怎么办?
曾公亮起身踱步,眉间多了愁色:“前脚刺杀,后脚谋逆……不管刺杀成功与否,他们都准备好了谋逆……这是有预谋的……”
他在犹豫,沈安却失去了耐心。
“曾相,这是诱饵!”
沈安分析道:“西平州乃是羁縻州,反了有何好处?”
大宋压根就不管西平州的事,造反和不造反有何区别?
“交趾人动手了!”
曾公亮看了沈安一眼,赞赏的道:“官家让你来,就是因为你知兵……”
众人愕然,沈安说道:“不过是在府州弄了个京观罢了,此次交趾人来了,正好试试某的魔王。”
他握住了刀柄,感受着陨铁长刀的冰冷。
曾公亮直起腰来,看向了萧固。
萧固颔首道:“西平州只是开始。”
后续如何,官家派了曾公亮来就是做主的。
曾公亮再次看向了沈安。
沈安冷冷的道:“该让那些交趾人知道大宋从不乏铁和血,不杀它个人头滚滚,不用敌人的鲜血染红长刀……怎么做中央之国?谁会承认你是中央之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