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硬頂老包

　　種諤是昂首走的，他沒有去再看那些‘麾下’壹眼。

　　“此人禦下的手段狠辣，這壹陣子，那壹千多人被重責的不少。”

　　折克行此時才過來，他先看了陳洛的傷口，說道：“當時某必須要沖殺進去，打穿對手的陣列，所以就把種諤交給了妳。妳沒有讓某失望，陳洛，可願回軍中？”

　　他沖著沈安拱手道：“安北兄，小弟得罪了，回頭就從府州挑幾個精銳來……”

　　沈安搖頭，陳洛今日的表現也出乎了他的預料，堪稱是壹鳴驚人。

　　“陳洛，妳若是從軍，有今日的戰績在，此後會壹帆風順。”

　　陳洛是沈安的人，去留他可壹言決斷。

　　陳洛卻搖頭道：“小人壹輩子都在沈家，哪都不去。”

　　折克行贊道：“忠心耿耿，好。”

　　沈安皺眉道：“妳趕緊去安撫那些將士，回頭占個先機。”

　　折克行這才想起此事，急匆匆的就往下跑。

　　那些文武百官此刻才準備散去，包拯招手道：“沈安來。”

　　沈安走過去行禮，包拯笑道：“今日眾人都說折克行必敗，老夫卻說他必勝，在老夫看來，他有三必勝，第壹……”

　　老包開始顯擺了。

　　他看看左右的文武官員，淡淡的道：“先前有人說什麽種諤必勝……那誰……劉展吧，說的最是慷慨激昂，若非今日天幹物燥，這臺子上怕是要被妳的唾沫給淹了……”

　　劉展的臉紅了，他悄然躲進了人群裏，可包拯的眼力比歐陽修的好多了，他冷笑道：“所謂重臣重臣，身份重，說話就重。可有人說話輕飄飄的，不，是輕浮。這等人也就是官家仁慈沒搭理，否則早就趕回去坑啃木渣子了。”

　　老包開噴了，沈安當然得捧哏，“包公，為何要去啃木渣子？”

　　包拯說道：“做官是蠢貨，種田是蠢貨，做生意也是蠢貨，什麽都不會，離了俸祿就能餓死。這樣的人，生而何益？死而何害？”

　　呃！

　　這話說的重了些，甚至是有些刻薄了。

　　劉展回身，戟指包拯喝道：“包拯老兒，妳先前也是嘴硬……今日壹戰只是運氣罷了……”

　　包拯冷冷的道：“那就再來壹次，老夫和妳各自練兵，誰輸誰致仕歸家，劉展，妳可敢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轉動，卻是看向了眾人。

　　這種與世為敵的豪邁讓沈安跪了。

　　包公，您這風範……無人能及啊！

　　眾人下了臺子，曾公亮壹拍腦門，說道：“此事勝負已定，可汴梁諸軍如何操練？”

　　韓琦沒回身的道：“此事樞密院和殿前司商議就是了。”

　　趙禎沒交代後續練兵的事，可萬勝軍隸屬於殿前司，折克行是萬勝軍都虞侯，這裏面的味道自然值得品味。

　　張昇對李璋說道：“那個折克行……他操練了萬勝軍，就從萬勝軍中抽調些人出來……”

　　李璋點頭應了，然後去協調此事。

　　這壹切都當著折克行在進行著，沈安低聲道：“此事誰都不敢接手，這樣最好。”

　　水滸傳裏寫了壹個八十萬禁軍教頭的職務，可真要讓妳去教授八十萬禁軍，等教出來後，妳最好找個地方蹲著，從此不出汴梁半步，否則禦史能活吞了妳。

　　所以那個八十萬是嚇唬人的，就像是後世某個帶了地球二字的單位，妳莫不是真以為這裏就能管著地球？

　　所謂教頭，只是下面的壹個職務，大抵是個小官。但行走江湖得有個拉轟的頭銜，於是就在前面加了個‘八十萬禁軍’，唰的壹下，直接拉轟到無敵。

　　折克行當然知道厲害，所以壓根不沾邊。

　　校場外的百姓還未散去，見折克行出來，有人就喊道：“折家子，好漢！”

　　“多謝！”

　　折克行拱手致謝。

　　“待詔……”

　　蘇晏急匆匆的跑了來，沈安笑道：“今日放假半日，妳怎地沒來？”

　　蘇晏神色焦急，說道：“待詔，蘇公病了？”

　　“叔公？”

　　沈安壹怔，旋即問道：“可是老泉先生？”

　　“是！”

　　沈安對折克行說道：“妳先安撫將士，回頭問問李璋何時去萬勝軍。”

　　折克行想起蘇洵的身體，說道：“安北兄且去，有事叫人招呼壹聲。”

　　沈安跟著蘇晏壹路去了蘇家。

　　蘇洵很是孤獨的壹個人躺在床上，面色發紅。

　　“這是怎麽了？”

　　沈安見狀就伸手去摸了額頭，發燙。

　　蘇洵虛弱的道：“只是發熱罷了……子由去請郎中，稍後就到。”

　　稍後郎中來了，診斷後開了藥。

　　“燒的這般厲害，可有辦法嗎？”

　　沈安見郎中有些漫不經心，就裝模作樣的拿過方子仔細看了看，不滿的問道。

　　郎中哦了壹聲，說道：“這個……用濕毛巾擦壹擦。”

　　“妳哪家醫館的郎中？”

　　沈安覺得這個郎中不大靠譜，態度輕慢的就像是來串門的。

　　郎中壹聽這話就不樂意了，就反問道：“妳哪家的？”

　　沈安皺眉道：“某沈安。”

　　“邙山神醫……”

　　郎中的態度馬上就變了，先是拱手請罪，隨後重新診脈。

　　“待詔，小人今日遇到了些煩心事，壹直在壓著火氣，所以不是漫不經心，而是怕發火……”

　　郎中重新開了藥方，斟酌再三遞給沈安，壹臉恭謹的道：“請待詔指點。”

　　沈安拿過藥方裝模作樣的看了壹眼，說道：“某這壹脈卻不會開藥方治病，妳有數就好。”

　　郎中出了蘇家，腳下就是壹軟，後怕的道：“真的出錯了呀，那味藥重了，若是喝下去，蘇洵怕是活不了幾年……”

　　回到醫館後，有人問他出診可順利。

　　郎中壹臉贊嘆的道：“遇到了沈待詔，好家夥，真叫做壹個神目如電，壹下就看到了某開的方子值得斟酌，厲害啊！”

　　同行是冤家，可沈安不行醫，自然不是冤家。

　　而且沈安剛才發現了他方子裏的問題，就憑著這個，郎中就覺得自己該誠懇道謝，所以贊美的話源源不斷。

　　“……那沈待詔只是看了壹眼藥方，手指頭隨便壹指，就指到了那味有問題的藥，嘖嘖！他還謙遜的說自己不懂方子，可不懂方子能壹眼看出方子的毛病來？”

　　於是沈安就無辜的背上了神目如電的名頭。

　　可他只是覺得這個郎中的態度不對頭，下意識的詐了壹下而已。

　　沒想到竟然詐出來壹個大問題。

　　若是沒有發現這個問題，蘇洵的壽命怕是會出問題。

　　沈安叫人去取了酒精來，等蘇轍去買藥回來後，讓他給蘇洵的動脈處擦拭壹下。

　　趁著等蘇洵退燒的功夫，沈安就問了蘇晏的親事。

　　“剛派人去提親。”

　　蘇晏很羞澀，雙手握著，不知道怎麽擺放。

　　“那邊怎麽說？”

　　沈安最近在關註折克行的事，倒是忽略了蘇晏這邊。

　　那邊是國舅家，這邊是普通人家，曹家會不會想著在婚前壓壹下蘇晏？

　　女方強勢的家族經常會采取各種手段來告誡男方，不過這次是聯姻，曹家若是敢這麽做，沈安自然會為蘇晏出頭。

　　蘇晏低下頭，沈安的心中壹沈，正準備問話，卻聽他說道：“曹家很客氣。”

　　那就好！

　　沈安壹直等到了蘇晏的燒退，又交代蘇轍，若是有事就去榆林巷通報。

　　“多謝安北了。”

　　蘇轍這人的性子不大好，有些憤世嫉俗的味道，但很孝順。

　　制科考試之後，朝中分配了官職，他卻說父親蘇洵年邁，懇請留在汴梁照看他。這種舉動是值得提倡的，所以蘇轍就留了下來。

　　“妳先回去吧。”

　　蘇轍留沈安和蘇晏吃飯，可蘇晏卻要回三司。

　　三司的事務繁雜，蘇晏跟在包拯的身邊做事，壹刻也不得清閑。

　　“……今年的窟窿有多少？沒多少時日了，預估壹下總是有的吧？可妳等卻變成了悶口葫蘆，壹問三不知。那老夫要妳等作甚？還不如餵幾頭豬還管用些，至少不用發俸祿！”

　　包拯又在開噴了。

　　那些官吏站在值房前聽訓，都低著頭，看著很是沮喪。

　　“等壹開年，各等花銷紛至沓來，到時候老夫就成了熱鍋上的螞蟻，而妳們呢！就是行屍走肉！”

　　老包看來是被氣壞了，他走下來狂噴口水，壹路從副手往下罵。

　　大家都被罵的顏面無光，可窟窿這事兒大家真沒數，所以只能憋屈的忍了。

　　“……相公……”

　　“住口！”

　　包拯顯然沒噴過癮，順著又往下數落。

　　“相公，下官……知道。”

　　嗯？

　　正噴的痛快的包拯楞住了，見是蘇晏，就說道：“妳知道？妳知道什麽？”

　　這事兒壹般沒人去核算，可包拯現在要數據，於是大家就悲劇了。

　　眾人都看著蘇晏，心想著小子的膽子真大，不過初衷是為了我等解圍，若是晚點他被包拯狂噴壹氣，大夥兒給他點補償就是了。

　　蘇晏認真的道：“相公，今年的窟窿到現在約有三百六十五萬貫。”

　　嗯？

　　包拯皺眉看著他，說道：“年輕人莫要信口開河，去吧。”

　　老包擺擺手，就像是趕走壹只蒼蠅般的隨意。

　　“妳等……”

　　他繼續開噴，可蘇晏卻再次打斷：“相公，下官確定……”

　　包拯這些來氣了，喝道：“去算來！”

　　完蛋了！

　　那些官吏都暗中哀嚎，看向蘇晏的目光中多了幽怨。

　　本來被包拯噴壹次沒啥，而且沒後患。

　　可妳蘇晏連續兩次說自己知道窟窿有多大，老包發怒了啊！

　　這下要是清算出來不合，妳自然要倒黴，可咱們也得跟著遭殃。

　　“都去！”

　　老包發怒起來是六親不認的，連蘇晏都被趕去核算。

　　各種支出被匯總，各種收入被匯總……

　　從太學出來的學生，大多算術都是強項，所以蘇晏算的很快。

　　往日大家會覺得有個蘇晏真好，可今日卻唉聲嘆氣的。

　　深秋的天暗得早，當全部匯總完畢後，大家壹擡頭，發現天都快黑了。

　　“歲入和支出總數拿過來！”

　　兩個數字被核對了幾次，然後被送過來。

　　簡單的減法……

　　三司副使擡頭看著蘇晏，突然苦笑道：“某這個副使不稱職啊！”

　　眾人都從他的話裏猜出了些東西，於是就驚訝的看著蘇晏。

　　“三百六十七萬貫……”

　　臥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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