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四章 猙獰的佛主

　　盧仚遁得快，大非天走得更快。
　　他似乎精通某壹種無形無跡、空虛曼妙的神奇遁法，胸膛被洞穿的壹瞬間，他心中念頭壹動，就從那壹處荒園消失，沒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蹤的氣息和痕跡，徑直來到了壹處四周都是煙雲籠罩的大殿外。
　　金燦燦半透明晶石鑄成的大殿，其規格、制式，還有四周的陳設，比盧仚之前到過的鎮魔司更要輝煌、威嚴。占地近萬畝，上下高九層，四角各有壹座七十七層的塔樓矗立，塔頂各有壹座蓮花座，上面分別盤踞了壹尊生得奇異的巨獸雕像。
　　那四頭巨獸雕像，倒是和盧仚所知的四方四靈略有相似。
　　東方如青龍，只是沒有爪。
　　南方如朱雀，只是有九翼。
　　西方如白虎，頭生三支角。
　　北方如玄武，鷹頭而巨翅。
　　四頭雕像分明是和大殿同樣材質的金色晶石鑄成，但是透過半透明的身軀，可以看到它們體內有血脈、有骨骼、有五臟六腑，也都是色澤略深的晶石凝成。
　　這四座雕像，本來只是傀儡死物，但是年月太久，已經從死物修成了精怪，轉化成了詭異的半血肉之軀，擁有了不可測的威能。
　　大非天突兀的出現在大殿門前的廣場上，四頭巨獸同時微微睜開眼睛，眸子裏壹抹血光閃了閃。大非天冷哼壹聲，猛地張開嘴，吐出了四顆拳頭大小的精血球。四尊巨獸微微張嘴壹吸，將大非天吐出的血球吞入腹中，滿意的嘟囔了壹聲，身體動了動，閉上眼睛，繼續假寐。
　　大殿門前，壹座九層高的黃金舍利塔懸浮，塔底金剛座放出燦燦佛光，籠罩在曾經和盧仚有過壹段同舟共濟之誼的戒色和尚身上。
　　戒色和尚的兩條大腿消失無蹤，整個人猶如半截樹樁子壹樣杵在地上，正百無聊奈的翻著白眼，嘴裏嘰裏咕嚕不知道念叨著什麽。
　　在他面前，背對著他的，是壹尊身高八丈壹尺，肩膀極寬闊，從背後看身形極其雄渾魁偉，但是從側面看，就發現，這位‘雄渾魁偉’的存在，身軀只有區區壹巴掌厚的怪異大和尚。
　　腦袋，胸膛，腹部，整個身體，只有壹片巴掌厚！
　　如此形貌，也是怪異。
　　但是這位大和尚身上披掛的袈裟，脖子上掛著的佛珠，手腕上套著的念珠，腰間的腰帶，手中的玉如意，腳下擺放著的蒲團、缽盂、禪杖、油燈、書箱、戒尺、木魚等零零碎碎數十件物件，全都是光芒耀目、奇光異彩，散發出古樸而雋永的磅礴道韻。
　　摩仞利天佛！
　　戒色和尚的師尊，號稱兩儀天佛門多寶第壹的佛主，就是這位了。
　　大非天無聲無息的竄了過來，正皺著眉頭，看著前方金色大殿的摩仞利天佛嘆了壹口氣，轉過身來，朝著大非天輕輕搖了搖頭，正要開口，卻猛不丁看到大非天胸口的透明窟窿，不由得失聲道：“怪哉，師兄何至於此？呵呵，誰有這等能耐，將師兄打成這般模樣？”
　　大非天吐了壹口黑血，盤坐在地，朝著摩仞利天佛伸出了右手：“拿來。”
　　摩仞利天佛搖搖頭，從袖子裏掏出了壹塊拳頭大小的青色晶石，隨手丟給了大非天。這塊閃爍著淡淡光芒的青色晶石中，赫然包裹了壹顆雞蛋大小的丹丸。
　　大非天捏碎了晶石，取出丹丸，將其放在了胸口的透明窟窿上。
　　丹丸散發出壹絲絲壹縷縷煙氣雲霞，不斷融入他傷口附近的血肉。大非天發出低沈的悶哼聲，他傷口附近的血肉壹點點蠕動著，極其緩慢的生長出來。
　　傷口生長的速度極其緩慢，看這速度，就算大非天以全部法力催動藥力，沒有三五年時間，也難以將傷口愈合。
　　“傷得果然很重。”摩仞利天佛嘆了壹口氣：“雖然這麽壹顆丹藥對我來說，不算什麽……但是記住，妳又欠了我壹份人情……話說，妳欠我這麽多人情，準備什麽時候還呢？”
　　大非天橫了摩仞利天佛壹眼：“我欠了妳不少人情，但是我給了妳多少寶藏訊息？妳能有如今的身家，少不了我給妳通風報信的功勞吧？”
　　摩仞利天佛很認真的看著他：“壹碼歸壹碼，雖然妳的確給了我不少寶藏的消息。但是呢，我開啟那些寶藏之後，也給了妳足夠的油水分潤。認真算起來，妳還是欠了我很多很多的人情……我等著妳還！”
　　摩仞利天佛居然掏出了壹個霞光縈繞的算盤，‘啪啪’撥弄了壹下算盤珠子，準備正兒八經的和大非天算壹算賬。
　　大非天面皮壹陣抽抽，急忙擺手：“罷了，暫且記賬吧，不要和我算這些……呵，妳猜我碰到了哪個？”
　　摩仞利天佛眼珠壹亮：“妳撞上了九蓮寶舟？噫，噫，有趣，有趣，能將妳打成這般模樣，那九蓮寶舟真有這等兇險？奇怪也哉，連妳都被打成這樣……瑤華那小娘們，是怎麽從九蓮寶舟中得到劫運大法的？”
　　眉頭壹陣舞動，摩仞利天佛嬉笑道：“不過，既然能夠將妳打成這等模樣，可見，那九蓮寶舟固然兇險，但是其中也定然有大機緣。嘖嘖，寶貝啊，寶貝啊！”
　　回頭看看那門戶緊閉的大殿，摩仞利天佛掐著手指計算起來。
　　“唔，去找九蓮寶舟？”
　　“唔，開啟這座大殿？”
　　“啊呀呀，好生難決斷……徒兒，妳說，我們應該選哪壹邊？”
　　摩仞利天佛看向了戒色和尚。
　　戒色和尚翻了個白眼，嚷嚷道：“師尊，弟子以為，我們選安全的壹邊……這樓蘭古城，簡直就是森羅魔域，弟子差點就被那魔怪剁成了湯團餡兒……要不是師尊妳剛好路過，弟子怕是已經嗚呼哀哉了！”
　　“選安全的壹邊！”戒色和尚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您看看，弟子的兩條大腿，還沒長出來呢……弟子服用了您賜下的十八顆神丹，都沒能重新長出那兩條被剁掉的大腿……那魔怪，簡直是可怖。”
　　搖搖頭，戒色和尚看了看大非天，喃喃道：“能夠將大非天佛主傷成這樣的存在，比那魔怪還要強出不少吧？您並不擅長鬥戰，您以為，您碰上了那貨色，能逃得掉？”
　　戒色和尚指了指面前的大殿，笑道：“這裏太平，這裏清凈，您還是安心留在這裏，想辦法將這大殿破開吧……搞不好，這裏面就有比九蓮寶舟上的機緣更好的寶貝？”
　　摩仞利天佛沈默。
　　大非天則是看了戒色和尚壹眼，再次吐了壹口黑血。
　　他盤坐在地，閉上雙眼，雙手結印護在心前，嘴唇微微蠕動著，念叨著壹篇簡短的經咒，翻來覆去的念叨個不停。隨著他的誦經聲，四周空氣緩緩震蕩，逐漸有壹絲絲極細的金光猶如融化的黃金壹樣滲出，漸漸地金光化為米粒般大小的金色光點，好似花骨朵壹樣緩緩綻放開來。
　　霞光遍地，其香撲鼻。
　　大非天施展神通，他胸口的傷口處壹陣陣奇異的光霞流轉，傷口附近的血肉開始急速的蠕動，壹絲絲肉眼可見的肉芽猶如縫紉機上的絲線壹樣急速穿梭交織，伴隨著‘嗤嗤’聲響，原本需要數年才能愈合的傷口，被大非天在短短三刻鐘間徹底修復。
　　壹股厚重、森嚴的檀香味從大非天體內擴散開來，這壹次，他已經不像是壹個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生靈，反而好似壹尊在廟堂中，被供奉、膜拜了億萬年的佛像。
　　絕對的冷靜。
　　絕對的理智。
　　絕對的無情。
　　絕對的絕對。
　　摒棄七情六欲，徹底六根清凈，壹切雜念徹底消失，腦海沈寂如冰封萬年的冰川，壹個絕對冷靜、絕對冷寂的獨壹無二的念頭，好似蒼海生明月，緩緩浮現，然後照亮了整個腦海。
　　大非天開始回想他這次受傷的前因後果。
　　他進入樓蘭古城，然後和壹眾門人弟子失散。他在樓蘭古城中行走了許久，遇到了曾經多次合作的摩仞利天佛。對於這個佛門氣運第壹、多寶第壹，但是戰力略顯不足的佛主，樓蘭古城略顯兇險了些，於是兩人結伴而行。
　　他們誤打誤撞，來到這處之前數次探索，從未見過的大殿前。
　　他們和四尊巨獸壹場大戰，最終大非天發現了祂們的玄妙——只要用自身精血餵養，這四頭巨獸就不會出手攻擊他們！
　　於是，安撫了這四尊巨獸後，摩仞利天佛就興致勃勃的，開始嘗試著打開大殿的大門。而大非天在壹旁靜候了壹陣，自覺無聊，就又跑了出去，繼續探索，尋訪星殤河所在。而摩仞利天佛也是分出了壹尊分身法相，與他結伴而行。
　　又行了許久，兩人遇到了被魔怪襲擊，兩條大腿被剁下，渾身被砍得稀爛的戒色和尚。摩仞利天佛的分身法相急忙護著自家小徒弟返回大殿，而大非天則是繼續前行。
　　又遇到幾次風險，大非天就壹頭撞入了盧仚和九蓮盟對峙的荒園。
　　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麽，就被那顆大眼珠子打成重傷。
　　那顆大眼珠子的來歷，暫且不提。
　　九蓮盟的兇險，暫且不說。
　　大非天的所有念頭凝成了唯壹——盧仚身後的紅塵天，好生眼熟，似乎和大非天自身祭煉的佛國凈土，完全是壹脈相承。而且，那紅塵天的氣息強橫如斯，比大非天辛苦無數年祭煉出來的佛國，要強大千倍……萬倍……
　　那股子濃厚的‘老子不仁以蒼生為芻狗’的道韻啊！
　　“師尊！”大非天喃喃道：“佛祖！”
　　“法海，他居然……”大非天的身體微微顫抖著，面皮壹陣抽搐痙攣，臉上露出了極度不可思議的表情——盧仚，他居然在樓蘭古城遇到了佛祖，遇到了當年在兩儀天開辟了佛門壹脈的佛祖！
　　而且，大非天心中的師尊，那等至高無上的存在，居然將自己的佛國，完整的傳承給了盧仚！
　　大非天記得清楚，他誤入荒園的時候，盧仚身邊的佛陣，赫然是百萬佛陀法相凝成。其中更有三十六尊佛主級的金甲天王分化出壹百零八具分身，充當了佛陣的陣眼。
　　壹百零八佛主級陣眼。
　　百萬佛陀組成的大陣！
　　大非天低沈的念誦著經咒，那等決然的，極端冷寂的心境，差點轟然破碎。
　　兩儀天佛門，只有十三佛主。
　　兩儀天佛門，只有三百佛陀！
　　而盧仚，這個好運的小和尚，居然從佛祖那裏，繼承了佛祖不知道耗費多少年歲月祭煉的佛國，繼承了佛國中的億萬神魔，得了如此大的好處！
　　大非天的腦袋在脖頸上原地轉了壹百八十度，他皺著眉，陰著臉，看著自己身後的數十重光華奪目的明光。
　　這是他的佛國。
　　這是他，按照佛祖紅塵壹脈相承的佛法，祭煉的佛國。
　　這壹次進入樓蘭古城後，時間流速變得異常的詭秘，他在樓蘭古城行走了多年，擊殺、擄掠了無數在此繁衍生息的族群，劫掠了無數的珍奇材料，用盡了秘法，終於將自家佛國擴建了壹倍有余。
　　在兩儀天的時候，他背後的明光，只有八十壹重。
　　如今，是百數十幾重明光。
　　壹重明光，就是壹佛國。
　　但是盧仚……他身後重重疊疊的明光，壹萬多重明光，壹萬多處凈土佛國，而且相互之間連環嵌套，大道法則連環契合，佛國結構、佛國強度、佛國內蘊的道韻靈機，都比大非天辛苦祭煉的佛國強大了千倍、萬倍！
　　不過，可以理解。
　　大非天生於兩儀天，而兩儀天自天地開辟之始，至今還沒度過壹個大劫會的歲月。
　　但是佛祖紅塵呢？他單單在混沌中行走的歲月，就不知道有數百、數千個大劫會！
　　佛法是人家‘法明’的。
　　兩儀天佛門是人家開辟的。
　　人家的資質、稟賦遠超大非天。
　　人家存在過的時間，存在過的歲月，比兩儀天還要漫長千倍、萬倍！
　　人家祭煉出的佛國，自然是規模宏大、威力無邊！
　　“只是，憑什麽？”大非天的心頭，壹縷毒火悄然升騰而起，他咬著牙，結印的雙手上青筋凸起，身體不自禁的輕輕顫抖起來。
　　憑什麽？
　　在兩儀天佛門，他大非天才是佛祖紅塵唯壹欽定的真傳弟子！
　　盧仚，只不過是他大非天的再傳小徒孫而已……如果說，在樓蘭古城遇到機緣，得到佛祖紅塵的傳承，那個人也應該是他大非天，而不應該是盧仚！
　　“天道不公，何至於斯？”大非天輕輕撫摸了壹下胸前剛剛傷口的位置，輕輕的搖了搖頭。
　　腦海中，那獨壹無二的念頭越發光芒萬丈。
　　大非天站起身來，冷眼看了看摩仞利天佛，輕輕搖頭：“罷了，索然無味！”
　　這壹刻，大非天頗有點大徹大悟的意思。
　　這大殿中會有什麽重寶重器，他已經不在乎了。星殤河的九蓮寶舟上會有什麽機緣，他更是不在乎了。任何重寶，任何機緣，也比不過佛祖紅塵遺留的佛國，比不過佛祖的遺澤！
　　大非天心知肚明，佛祖是多麽了不起，多麽偉大的存在。
　　樓蘭古城？
　　呵呵！
　　“壹群井底之蛙，才會將其視作無上的機緣罷？”大非天嘆了壹口氣，轉身，壹步邁出，離開了這座大殿。
　　摩仞利天佛皺著眉頭，目光深沈的凝視著大非天消失之處。
　　沈默許久，摩仞利天佛突然笑了起來：“戒色，為師給妳說壹說，在這世間安身立命的最高宗旨——戒貪！”
　　戒色和尚愕然擡起頭來：“師尊，弟子不貪哪？”
　　摩仞利天佛喃喃道：“不貪就好，不貪就好……唔，大非天啊……為師秉承兩儀天天地開辟的壹縷功德氣運而生，是以天生的氣運濃厚，更有觀人氣運的天賦神通。”
　　“我看大非天他頭頂烏雲彌漫，這老禿子，要倒血黴！”
　　‘嘖嘖’驚嘆了幾聲，摩仞利天好奇的嘟囔道：“可是，前幾日見他時，他還是頭頂祥光萬丈，紅雲紫氣彌漫三萬裏，分明是門庭壯大、氣運雄厚無比，就要興旺發達，發達到不可思議的征兆。”
　　“為何，短短數日時間，他壹副要萬劫不復的模樣？”
　　“呵呵！”
　　摩仞利天佛搖頭：“罷了，罷了，十鳥在林，不如壹鳥在手。這大殿，內有玄妙啊……唔，戒色，妳好生看著，看看為師是怎麽將這大殿破開，取出裏面寶貝的。”
　　摩仞利天佛轉過身，興致勃勃的湊到了大殿門前，嘰裏咕嚕的念叨起他獨創的破禁、開鎖的秘咒。
　　四座塔樓上，四尊巨獸微微睜開眼睛，戲謔的朝著摩仞利天佛看了壹眼。
　　那形如朱雀的巨獸張開嘴，壹句‘通用語’宛如雷鳴般響起：“小和尚，妳慢慢試，不著急……不過，記住了，按時繳納通行費啊……稍微晚壹點，不要怪咱們兄弟幾個，把妳生吞活剝嘍！”
　　星殤河邊。
　　濃霧彌漫。
　　盧仚壹步沖到了那戲臺前。
　　四周燈籠火把耀目，照耀得四周明晃晃的，地上連壹絲兒影子都沒有。戲臺四周，綠樹紅花，端的是好景象。幾座精巧的亭臺樓閣掩藏在綠柳之間，半開半合的窗子後面，隱隱有裙角鬢影，絲絲幽香悄然飄出。
　　似乎，有那大家豪門的女眷，正在那小樓中，透過窗子，欣賞戲臺上花旦的狂舞高歌。
　　只是，隨著盧仚的闖入。
　　戲臺上的花旦身形驟然壹凝，她身體扭成了壹個極其怪異的姿勢，身後的四面靠旗高高飄起，她帶著微笑，點漆般亮晶晶的眸子直勾勾的盯著盧仚。
　　幾個樂師手上動作驟然壹凝，他們側過頭，帶著和那花旦壹般無二的微笑，直勾勾的看了過來。
　　戲臺下面，幾張壹字兒排開的桌椅旁，原本空蕩蕩的桌椅，突然有人影閃爍。
　　幾個嬌俏的小侍女憑空浮現，她們端著香茶美果，輕盈的放在了桌幾上。壹名身穿華服，大抵有三十歲出頭，生得傾國傾城，已然熟透了，甜極了，好似壹顆浸了蜜糖的水晶葡萄壹樣，渾身都蕩漾著甜香的美婦人輕笑著，扭動著腰身，壹步壹步的向盧仚迎了上來。
　　“唉喲，貴客登門。”
　　“唉喲，是個和尚！”
　　“大師，嘻，您可是好口福……咱家老爺正慶祝生辰呢，特意排了壹臺大戲，邀請諸方賓客隨喜……大師今日特特登門，果然是有緣人。”
　　“大師，請坐，請坐，大師可有忌口？酒喝得？肉吃得？小娘子可享用得？若是不喜歡這些青澀的小丫頭，大師以為，奴家如何？”
　　美婦人搖晃著身軀，帶著濃濃的甜香，喜笑顏開的就往盧仚懷裏撲。她雙手壹上壹下，壹手摸向盧仚的面頰，壹手直接抓向了他尷尬要害，紅潤的嘴唇開合，嬉笑道：“好精壯的大師，唉喲，可比咱家老爺威猛多了。”
　　盧仚就很尷尬了。
　　妳這模樣，當是內院管家吧？
　　當著壹個外來和尚的面，說出這等虎狼之詞，妳家老爺沒下令把妳浸豬籠，真正是妳命好！
　　盧仚向後退了壹步，避開了美婦人壹上壹下兩只手，微笑道：“這位女施主，還請救命則個……小僧在外，遭遇匪徒，他們對小僧圖謀不軌呢。”
　　美婦人眉頭壹挑，黑白分明的眸子朝著盧仚拋了個媚眼，然後朝著盧仚身後濃厚的霧氣看了過去——那青衫中年攪動虛空，整個虛空塌陷、蠕動，化為壹只灰撲撲的大手朝著盧仚，朝著這座戲臺，朝著壹方綠柳籠罩的莊園樓閣整個抓了下來。
　　“呵，果然是惡客。”美婦人冷聲道：“而且，壹顆大眼珠子，奴家要妳有個鳥用麽？”
　　盧仚面皮劇烈抽搐。
　　這等虎狼之詞……
　　大鸚鵡瞪大眼睛，興奮無比的尖叫著：“那廝，果然是沒個鳥用的……美人兒，揍他，揍他，別給鳥爺我面子，就把他當做妳的親生兒子壹樣，往死裏揍他！”
　　美婦人目露奇光，目光流轉，深沈的看了大鸚鵡壹眼，‘嗤嗤’的笑了起來：“唉喲，這條小鳳凰說話倒是有趣……唉喲，居然還有……”
　　美婦人目光如篦子，緩緩掃過兔猻和翠蛇。
　　兔猻長矛豎起。
　　翠蛇鱗片支棱。
　　他們全都從美婦人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壹絲濃重的不安……這種感覺，是豬圈裏的大肥豬，見到登門的屠夫才有的危險預兆。
　　虛空凝成的灰色大手壹點點，極其緩慢的抓了下來。
　　盧仚回頭，看得真切。
　　那青衫中年驅動的虛空大手，實則速度快到了極致，彈指間就是兆萬億裏虛空破碎，卷起漫天混沌，威勢驚人之極。
　　但是這戲臺周邊，濃厚的霧氣自成壹方世界。
　　在這裏，虛空被極致拉長，時間被急速放緩。
　　青衫中年的攻擊快到了極致，但是硬生生被霧氣中的禁制強行阻斷，硬生生放慢到了極致。
　　短短十幾裏的距離，那虛空大手壹如喝醉了的蝸牛壹般，盧仚和這美婦人廢話了多時，那灰撲撲的手掌，也只是向前蠕動了大概壹粒米不到的距離。
　　九蓮寶舟更是吞吐雲霧，撞破虛空，帶著壹絲絲詭異不祥的幽光，猶如壹尊巨型惡鬼，劃過星殤河，筆直的朝著這邊沖了過來。
　　但是和那虛空大手壹樣，九蓮寶舟的速度變得極其緩慢，慢到了極致！
　　船頭上，青衫中年的面色微微壹變。
　　他冷哼壹聲，頭頂壹片暗光洶湧，巨大的眼珠虛影浮現，瞳仁中壹點血光刺目，旋即壹點幽光閃爍，壹道黯淡朦朧的血光撕裂虛空，朝著這邊狠狠撞來。
　　虛空蕩起了壹圈圈晦澀的漣漪，好些無形的物事被撕裂，被粉碎，整個莊園都微微的顫抖起來，盧仚註意到，那幾個剛剛憑空冒出來的小侍女身上，壹條條黑色裂痕悄然浮現，莊園的地面也露出了深深的裂痕，四周的綠柳更好像被七八個魯智深亂撞壹樣，枝條亂舞，無數葉片化為慘綠色的光雨紛紛墜落。
　　美婦人的笑容凝固，她雙眸閃爍著幽光，直勾勾的盯著船頭上的青衫中年，盯著他頭頂那顆碩大的眼眸虛影。她喃喃道：“來得好啊，來得好啊，登門的都是貴客，都是貴客，老爺壹定會歡喜的，壹定會歡喜的！”
　　怪笑壹聲，美婦人狠狠跺了跺腳：“不過，貴客是好，惡客就不對了。要把惡客的刺都給磨平了，將他們變成貴客才行！”
　　隨著美婦人的跺腳聲，壹聲低沈的咆哮沖天而起。
　　戲臺下，帷幕中，壹道人影沖出，伴隨著‘嗆瑯瑯’的鎖鏈撞擊聲，這人影脖頸上壹條拇指粗細的火焰鎖鏈噴吐著刺目的光芒，散發出可怖的高溫，隨著那人影壹並飛射而出。
　　“天地無涯，唯佛至高！”
　　盧仚看得真切，這從戲臺下帷幕後沖出來的人影，赫然是壹尊通體由三彩琉璃凝成的僧人——這人不知道是哪壹個奇異種族，他的身軀，可就是琉璃材質，黑白紅三色奇光閃爍，在他體內並無五臟六腑，只有璀璨的光芒在不斷繚繞。
　　這僧人披著壹件光芒凝成的僧袍，面容扭曲，嘶聲大吼，竄出後，朝著美婦人瘋狂咆哮了壹聲，當面壹爪帶起滔天血海，蕩起無邊鬼影，更有壹座屍骨刀山凝在血海上，宛如血海地獄當頭碾壓下來，狠狠抓向了美婦人纖長柔美的脖頸。
　　“妖婦，納命來！”琉璃僧嘶吼，他身上壹道道如龍道紋浮現，頃刻間化為十二條璀璨光虹直沖虛空。
　　磅礴洶湧、蘊藏了刺骨殺機的佛力湧動，那等可怖的威勢，沖得盧仚七竅驟然壹滯，五臟六腑都壹陣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