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犧牲

　　安化。
　　井上貞衛已經意識到了危險。
　　駐山西第壹軍下轄三個師團又兩個旅團，現在第三旅團遠在運城，也根本脫不開身，第四旅團不僅要警備太原，還要警備正太鐵路，也是抽調不出壹兵壹卒，唯壹能夠調兵增援他們第六十九師團的只有長治的第三十六師團以及汾陽的第三十七師團。
　　然而，第三十六師團的援軍被太行區的八路軍纏住，第三十七師團的援軍又被太嶽區的八路軍擋在雙沁公路，不得寸進。
　　至少在三天之內，他們六十九師團得不到任何增援。
　　所以，至少這三天之內他們六十九師團只能靠自己。
　　所以，井上貞衛對於安化的防禦部署極為重視，親自帶著副官和幾個參謀來到外圍陣地進行巡視。
　　“八嘎，戰壕太淺了！”
　　“噯，妳們在幹什麽呢？”
　　“這修的也叫工事？重新修過。”
　　“該死的，重機槍陣地必須進行加固！”
　　井上貞衛壹邊巡查，壹邊毫不客氣的指出工事的不足，命令士兵們加以改進，得到指點的鬼子兵大多恭敬頓首。
　　正巡查呢，通訊課長五十嵐美跑過來。
　　“師團長！”五十嵐美跑到井上貞衛跟前，黑著臉道，“步兵第290聯隊主力在陳莊附近遭到八路軍重兵集團的合圍！”
　　“什麽？重兵集團合圍？”
　　井上貞衛聞言神情猛然壹凜。
　　“是的，重兵合圍。”五十嵐美重重頓首道，“谷村君說，參與進攻的八路軍至少有十幾個團兩萬多人！”
　　“這不可能！”井上貞衛叫道，“晉西北八路軍的主力部隊明明還在平安縣城，又怎麽可能突然之間出現在陳莊？”
　　五十嵐美道：“師團長，會不會是昨天晚上在張各莊伏擊德田聯隊的八路軍？”
　　“那也不可能。”井上貞衛道，“張各莊的八路軍雖然吃掉了德田聯隊，但是壹場惡戰之後，八路軍的傷亡也絕對不會小，我絕不相信他們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恢復戰鬥力，我絕不相信八路軍有能力連續作戰，這完全不符合邏輯！”
　　根據之前的情報，八路軍幾乎不具備連續作戰的能力。
　　五十嵐美道：“但是，師團長，谷村聯隊遭到八路軍重兵合圍卻是事實。”
　　“未必就是事實！”井上貞衛道，“畢竟晉西北除了八路軍的正規軍之外，還有他們的所謂的民兵，這肯定是八路軍的民兵，壹群烏合之眾罷了，電令谷村聯隊，不必在意，繼續向安化方向攻擊前進！”
　　五十嵐美凜然道：“師團長，這……”
　　“這是命令！”井上貞衛冷哼壹聲道，“另外，再命令第9飛行戰隊派出所有的攻擊機以及戰鬥機，掩護谷村聯隊南下。”
　　“哈依。”五十嵐美頓首。
　　……
　　陳莊，八路軍晉西北縱隊壹支隊臨時指揮部。
　　李孝先匆匆走進指揮部，報告道：“司令員，前方的攻擊不太順利。”
　　“意料之中。”丁偉說道，“這畢竟是在白天，跟夜間作戰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李孝先說道：“是啊，夜間作戰訓練是我們晉西北縱隊的重點訓練科目，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晉西北縱隊可以說是整個中國最擅長夜間作戰的部隊，而鬼子並不經常進行夜間作戰訓練，所以在夜間作戰，我們可以說是以己之長，擊敵之短。”
　　頓了頓，又道：“但是白天作戰就沒個這優勢了，頂多就是五五開。”
　　“沒有五五開。”丁偉搖搖頭說道，“這兩年咱們晉西北縱隊的裝備雖然變好了，訓練強度也上來了，但是操控擲彈筒、迫擊炮等技術裝備的熟練程度還是不能跟鬼子相比，得虧我們的兵力是鬼子的六七倍，不然這仗很難打。”
　　李孝先扭頭看了壹眼太原方向，說道：“司令員，別的我都不擔心，我就擔心鬼子的轟炸機還有戰鬥機過來湊熱鬧，這畢竟是大白天……”
　　話音未落，東南方向的天際忽然傳來飛機引擎的轟鳴聲。
　　“草，鬼子飛機？”李孝先狠狠的扇了下自己的嘴巴，“我這烏鴉嘴。”
　　“拉倒吧，這哪是妳召喚來的。”丁偉走出掩蔽所擡頭看，果然看到東南方向薄薄的雲層中已經鉆出來十幾個飛機。
　　這些飛機的機翼下無壹例外塗著膏藥圖案，就是鬼子飛機。
　　從機型的大小看，有三架是轟炸機，剩下的是戰鬥偵察機。
　　不過既便是戰鬥偵察機，也壹樣可以在機腹下攜帶壹枚甚至兩枚航彈。
　　就在丁偉和李孝先蹺首觀望的片刻，第壹個梯隊的兩架戰鬥偵察機就已經向著地面俯沖下來，到了大約五百米的高度，兩發航彈就從機腹脫離，呼嘯著攢落下來，緊接著，地面上就騰起兩團巨大的紅光，還有煙塵扶搖而上，逐漸凝結成兩根柱子。
　　緊接著，更多的鬼子戰鬥機便紛紛發起俯沖，壹時間尖嘯聲不絕於耳。
　　“他娘的。”丁偉便罵道，“頂著鬼子航空兵的轟炸進攻是傷亡，迎著鬼子機槍沖鋒也壹樣是傷亡，命令部隊發起總攻，沖上去跟鬼子攪在壹起！”
　　“是！”幾個通信員答應壹聲，飛奔而去。
　　……
　　看到幾乎所有的菜鳥飛行員都從五百米的高度就匆匆扔掉航彈，西澤敏夫忍不住搖了搖頭，這些剛從航校畢業的家夥，還真是膽小啊。
　　再降低壹些飛行高度不行嗎？就那麽害怕撞地嗎？
　　妳們這樣子，我怎麽敢放心離開山西，前往太平洋戰場？
　　是的，就在兩天前，西澤敏夫已經接到調令，即將前往太平洋戰場。
　　因為太平洋戰場的飛行員缺口變得越來越大，第9飛行戰隊的老牌飛行員幾乎已經被抽調壹空，現在終於輪到西澤敏夫。
　　西澤敏夫調走之後，第9飛行戰隊就只剩下壹群菜鳥了。
　　當下西澤敏夫對著無線電臺說道：“噯，妳們這群蠢貨在幹什麽啊？從五百米的高度扔炸彈，怎麽保證命中率？”
　　“妳們知道壹顆航彈要多少錢嗎？”
　　“要都像妳們這麽浪費，帝國財政遲早都得破產。”
　　頓了頓，西澤敏夫又道：“都給我看好了，看我是怎麽投彈的！”
　　說到這，西澤敏夫便猛的壹推操縱桿，胯下的中島壹式戰鬥機便立刻向著地面壹頭俯沖下去，機翼掠過空氣瞬間發出嗚嗚的尖嘯。
　　西澤敏夫的座機以壹個極大的角度筆直的俯沖下去。
　　直到距離地面不足壹百米時才猛的拉升，在拉升的瞬間，掛在機腹下的25Kg航彈已經脫落，脫離機腹的航彈立刻大頭朝下，壹頭紮在地面上的八路軍陣地，遂即轟然爆炸，那爆炸產生的氣浪幾乎追上西澤敏夫座機的尾翼，但是西澤敏夫的座機終究還是以毫厘之差逃逸成功，又成功的向上拉起來。
　　“漂亮！”
　　“萬歲！”
　　“中隊長真棒！”
　　通訊頻道裏頓時響起壹片喝彩聲。
　　聽得出，這些菜鳥飛行員對西澤敏夫崇拜到骨子裏。
　　回到空中之後，西澤敏夫駕駛座機先繞了壹個大圓，又從通訊頻道說道：“現在，我再給妳們示範壹下俯沖掃射，看仔細了！”
　　下壹刻，西澤敏夫再次駕機俯沖。
　　……
　　地面上，八路軍晉西北縱隊壹支隊的四個團還有三支隊的兩個團正從四面八方向著日軍谷村聯隊發起進攻。
　　參與進攻的就有沈泉指揮的三團。
　　西澤敏夫剛才投彈轟炸的正好是三團的出擊陣地。
　　由於投彈的高度低，精度就極高，剛才的那顆25Kg級航彈給三團造成了至少十余人的慘重傷亡，其中有四名戰士當場犧牲。
　　沈泉本來就已經窩了壹肚子的火。
　　看到同壹架戰鬥機再次俯沖下去，沈泉頓時氣炸。
　　“南瓜！”沈泉沖自己的警衛員怒吼道，“把妳的沖鋒槍給我！”
　　谷小南跟了沈泉已經兩年多時間，獨立團剛到浮亮山區不久，谷小南就參加八路並且很快就成了沈泉的警衛員。
　　沈泉壹伸手谷小南就知道他想要幹什麽。
　　身為警衛員，谷小南自然不會讓團長去冒這個險。
　　當下谷小南大吼道：“團長，我去！”
　　說完，谷小南就拔腿向前飛奔。
　　只片刻，谷小南就來到鬼子飛機的前方，屏息以待。
　　……
　　雖然隔著壹千多米遠，而且壹個在天上，壹個在地下，可是駕機俯沖的西澤敏夫還是壹眼就發現了谷小南的存在。
　　原因很簡單，其他的八路軍不是躲進了戰壕或者散兵坑，就是在向著他的俯沖線路的垂直方向逃避，唯獨只有這個八路軍不躲不跑，筆直的站在那。
　　這個八路軍顯然不可能是被嚇傻了楞在那裏，而應該是想要玩命。
　　有意思，這是想要跟我以命換命？那就來吧，看看最後究竟誰死？
　　意識到這點之後，西澤敏夫非但不懼，反而感到格外的興奮，眼睛裏都流露出野獸壹般的興奮之色。
　　……
　　“噠噠噠！”
　　從空中俯沖下來的鬼子飛機率先開火。
　　密集的彈雨在地面上瞬間拉出兩道醒目的煙塵帶，從大約五十米開外向著谷小南所在的位置快速逼近。
　　“南瓜，躲！”
　　“南瓜，快跑！”
　　“小谷，快跑啊！”
　　附近的戰友紛紛大聲提醒。
　　谷小南卻充耳不聞，只是昂著頭，死死的盯著俯沖下來的鬼子飛機。
　　某壹刻，當鬼子飛機終於俯沖到壹百米內，谷小南終於舉起沖鋒槍，然後毫不猶豫的用力扣下扳機。
　　壹道耀眼的流光瞬間射向天上的鬼子飛機。
　　幾乎同時，鬼子飛機在地面上拉出來的其中壹條煙塵帶也延伸到谷小南跟前。
　　下壹霎那，谷小南的身軀壹下就碎裂開來，被中島壹式戰鬥機的機載12.7mm口徑的重機槍生生打碎，是真的碎掉了！
　　幾乎同時，中島壹式戰鬥機的座艙蓋也被打穿。
　　正試圖拉升的西澤敏夫身中兩槍，其中壹槍正中面門，幾乎是瞬間喪失意識。
　　失去控制的中島壹式戰鬥機便在慣性的作用下，繼續向下俯沖，然後猛得壹頭紮在了日軍谷村聯隊的防禦陣地上。
　　“南瓜！”沈泉發出壹聲痛惜的怒吼。
　　這時候，司令部的命令終於送到了，發起總攻！
　　沈泉便立刻聲嘶力竭的咆哮了起來：“司號員，吹沖鋒號！”
　　下壹秒，嘹亮的沖鋒號便響遍戰場的每個角落，聽到這嘹亮的沖鋒號聲，成千上萬的八路軍戰士便端著刺刀發起潮水般的沖鋒。
　　轉眼間，無數八路軍就像潮水壹般漫進了日軍的防禦陣地。
　　看著已經完全攪成壹團、正展開白刃格鬥的中日兩軍戰士，空中的鬼子航空兵壹下就失去目標，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地面上的大型白刃戰殺得如火如荼。
　　雖然八路軍占據著絕對的兵力伏勢，但是從崞縣南下的鬼子有兩千多人，而且分布在方圓兩公裏戰場上，不可能那麽快就殺光。
　　鬼子航空兵的機群在空中盤旋了差不多半小時，還是沒能等到分出勝負，也就沒辦法參戰，便只好返航。
　　然而就在鬼子航空兵返航之後不久，陳莊戰場就分出勝負。
　　從崞縣南下的日軍谷村聯隊（缺壹個步兵大隊）兩千余人遭八路軍全殲，聯隊長谷村隼也被八路軍活捉。
　　……
　　河源縣城，野戰醫院。
　　終於做完了最後壹臺手術，王佳芝到外面院子裏想喘口氣。
　　結果看到幾個護士正在院子裏邊拉繩子曬紗布，便趕緊勸阻道：“哎妳們怎麽把紗布曬在院子裏？這不是胡鬧嗎？會招來鬼子的轟炸機的。”
　　頓了頓，王佳芝又道：“把紗布曬到城外曠野去。”
　　兩個護士輕哦了壹聲，趕緊抱著紗布去了城外晾曬。
　　王佳芝松口氣，正要坐下來歇口氣時，河源縣委曹書記過來了。
　　“王院長。”曹書記明顯是壹路跑過來，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快快快，妳們快準備壹下，我們縣委的擔架隊馬上就要到醫院了。”
　　王佳芝神情壹凜道：“曹書記，傷員很多嗎？”
　　“多，這次陳莊的戰鬥傷亡不小。”曹書房心疼的道。
　　兩人正說話間，又壹個護士神色驚慌的跑過來叫喊道：“院長不好了，三病區九號床的重傷員傷勢反復了！”
　　“三病區？”王佳芝聞言便壹楞。
　　“不對啊，三病區不都是恢復良好的傷員？”
　　“我也不知道。”護士快要急哭了，“早上給他換藥的時候還好好的，可是中午給他餵飯時就突然開始吐血，就跟泉水般往外冒。”
　　“曹書記，我們醫院會準備好接人。”
　　王佳芝跟曹書記說了壹句，跟著護士直奔三病區而來。
　　到了三病區的九號病床前，王佳芝就看到另外兩個護士壹臉的黯然，同壹病房的另外八個在養傷的傷員也是神情惻然。
　　再看病床上的傷員，只見口鼻溢血，已經咽了氣。
　　王佳芝拿起床頭的小卡片，只見上面寫著谷小西。
　　看著這個名字，王佳芝壹下子就回憶起來，這個傷員是谷家峪村的，晉西北戰役沒打響前，鬼子騎兵突然竄犯谷家峪，為了掩護村子裏的父老鄉親轉移進地道，谷家峪的民兵隊拼死拖住鬼子的騎兵，付出了慘重的傷亡。
　　這個谷小西就是在那壹戰中負的傷。
　　他的脾摘除手術其實很成功，可惜，還是感染了。
　　但凡有壹針磺胺多息針，谷小西就絕對不會犧牲。
　　想到這，王佳芝就疼徹心肺，多好的戰士，就這樣犧牲了。
　　真的是很可惜，因為醫院已經連壹針磺胺多息針都沒有了。
　　據說組織上已經通過南洋華僑從海外購買了不少碘胺多息針，但是這批磺胺多息針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送到晉西北。
　　輕嘆壹聲，王佳芝說道：“報上去吧。”
　　三病區的責任護士便流著淚接過卡片。
　　又將谷小西的名字填寫到陣亡名單上。
　　……
　　河源縣城，晉西北縱隊司令部。
　　全殲日軍谷村聯隊並且活捉聯隊長谷村隼的消息已經傳回來，據說丁偉正親自押解著谷村隼往縣城趕。
　　所以旅長、李雲龍他們現在都很高興。
　　雖然他們三八六旅早就活捉過鬼子的壹個將官，
　　但是這次能夠再活捉壹個鬼子大佐還是很值得高興的。
　　不過旅長還是翻起了王野的舊賬，說要不是王野嗜殺成性，他們三八六旅活捉的將官都已經超過五個，又何至於現在活捉壹個大佐聯隊長都能當個寶。
　　趙剛也同樣高興，不過翻開政治部遞交上來的陣亡名單時，卻又是心情沈重。
　　張各莊戰役的傷亡數字其實很小，殲滅了這麽多的鬼子只傷亡了不到五百人，其實已經很難能可貴了。
　　平安縣城戰役的傷亡數字就要大得多。
　　壹仗下來，足足傷亡了兩千多名戰士，其中五百多人陣亡。
　　但是這跟陳莊戰役相比就又不算什麽，因為陳莊戰役足足傷亡了四千多官兵，其中陣亡就超過壹千人，這個傷亡可以說十分慘重。
　　翻著陣亡名單，趙剛突然間楞了壹下。
　　然後又翻回去，然後將兩份陣亡名單抽出來並排放在壹起，這兩份名單上的兩個名字壹下引起趙剛的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