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江南水深

　　羅月娘閨房裏傳來咚咚咚的擊打聲，就像她壹個人在練沙袋似的，當然，門外所有人都清楚，她並不是在練沙袋，屋內另壹個男人淒厲無比的慘叫聲可以證明這壹點。
　　眾人楞楞的站在門外，面孔隨著方錚的慘叫聲大幅度的抽搐著，非常有節奏感。
　　“這位……真是方兄的……如夫人？”泰王兩眼發直，喃喃問道。
　　“應該……是吧？”蕭懷遠不太確定，太子謀反時，他在城樓上見過羅月娘，在眾將士面前，羅月娘表現得就像壹個乖巧聽話的小女人，此刻屋子裏那位大發雌威的女子……真是她麽？
　　泰王咂了咂嘴，臉色有點發白：“我怎麽覺得她更像方兄的仇人？”
　　溫森試圖為頂頭上司掙回點面子：“方大人與夫人向來如此……咳，如此親密無間，他們的恩愛表現得……不同世俗，嗯，不同世俗……”
　　“是驚世駭俗吧？”蕭懷遠撇了撇嘴。
　　溫森悻悻看了他壹眼，暗自決定，待會兒大人出來，打他小報告去。
　　屋內。
　　羅月娘拎著方錚的脖子，惡狠狠道：“說！為何老娘快死了妳才來？”
　　方錚奄奄壹息：“月娘……我盡力了啊……妳以為朝廷是我家開的啊？說派軍隊就派軍隊？”
　　“妳這沒良心的，妳知不知道，咱們的孩子差點就隨我壹起去了……”羅月娘想想都覺得有些後怕，這個孩子是老天賜給她最珍貴的禮物，若方錚來遲壹步……
　　“砰！”
　　急需發泄後怕情緒的羅月娘又恨恨的捶了方錚壹拳。
　　“月娘……妳能不能稍微斯文點？我已經被妳打得有出氣沒進氣了，今晚……”
　　方錚無力的撇著嘴，有點想哭：“今晚怕是再也沒力氣……普渡妳了……”
　　羅月娘咬了咬嘴唇，美目恨恨剜了他壹眼，嘴角扯出壹道美麗的弧線：“救我就救我，還穿著官服，打著那黃羅蓋傘，跑到這窮山溝裏顯擺妳朝廷大官的威風，我不揍妳揍誰？”
　　“說話要憑良心啊！我現在的身份是朝廷欽差大臣，外面那些都是護衛我的親軍，不然妳以為朝廷會那麽快給我派兵？我不穿成這樣怎麽辦？再說了，妳整天穿得跟個大紅包似的，我不也沒說什麽嘛……”
　　“老娘高興穿成這樣，不喜歡別看！唔……”
　　良久，方錚舔了舔嘴唇，嘻嘻笑道：“月娘，妳的唇還是那麽香甜……”
　　羅月娘依偎在他懷裏，絕色的俏面紅得像只熟透了的蝦米。
　　“妳出京來救我，妳家那公主夫人沒說什麽嗎？”羅月娘眼波仿佛快溢出水來，無比嬌媚的瞧著方錚。
　　“她說壹定要我把妳救出來，嘿嘿，看來妳進方家門楣還是很有希望的……”方錚的笑容透著得意。
　　羅月娘眼中閃過幾分欣喜，卻裝作壹副不屑的樣子，輕輕皺了皺鼻子，哼道：“稀罕進妳家門楣麽？我在山上跟兄弟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那是何等逍遙快活……對了，妳家那兇夫人不是壹直不待見我的麽？這次怎的忽然變了口風？她吃錯藥了？”
　　“哎哎，會說人話嗎？別人好心救妳，妳就這麽報答人家？”方錚不高興的瞪了她壹眼，隨即大手撫上她的小腹，笑道：“妳懷了方家的孩子，她身為大婦，怎能眼見孩子有危險？所以……”
　　“她只是為了我肚裏的孩子？”羅月娘俏眼微微瞇起，很危險的訊號，可惜方錚只顧著滿臉溫情的盯著她的肚皮，並沒發覺。
　　“目前是這樣，不過這事兒別急，慢慢來，總有撥雲見日的……”
　　“砰！”
　　“啊——我招妳惹妳了？又打我！”
　　“滾！給老娘滾出去！告訴妳，孩子生下來姓羅，沒妳方家什麽事！”羅月娘氣得嬌軀直抖。
　　“敢！老子播的種，自然由老子來收成，連妳都是老子的人，更何況咱倆的孩子乎！”
　　“乎個屁！給老娘滾出去！”
　　“哐！”
　　在門外眾人愕然的目光中，欽差大人方錚同誌以壹招極漂亮的平沙落雁式，橫著飛出了羅月娘的閨房，人還沒落地，閨房的大門便狠狠的關上了。
　　“啪！”方錚臉朝地趴在地上，四肢以壹種非常奇特的姿勢擺放著，若在他身邊畫壹個白圈圈，活脫就是壹殺人案發現場。
　　“大人！大人妳沒事吧？”眾屬下上前，關心的問道。
　　方錚咬牙站起來，使勁甩甩頭，指著大門怒道：“女人，莫名其妙的女人！”
　　“大人……”溫森湊上前，小心翼翼的喚道。
　　“幹什麽？”方錚怒氣沖沖的回頭瞪著他，擡眼壹瞄，泰王，蕭懷遠，馮仇刀以及數千龍武軍士兵盡皆兩眼發楞的看著他。
　　“咳咳……”方錚若無其事的整了整衣冠，換上壹副兇惡的表情：“都看見了嗎？”
　　“看見了……”眾人壹齊點頭，妳的姿勢飛得如此漂亮眩目，怎能看不見？
　　“哼！男子漢大丈夫，對待不聽話敢紮刺兒的女人，就要像我這樣毫不留情的狠狠拾掇之！揍到她跪地求饒為止，都明白了嗎？”
　　“大人英明神武！”數千將士齊聲大贊，聲震山谷，驚起壹群山雀。
……
　　數千士兵在山門前的空曠地上紮營，羅月娘的安然得救，令方錚松了口氣，於是他又恢復了以往憊懶的樣子，數千人跟著他壹起，無所事事的在青龍山上駐紮了兩天，糧草輜重源源不斷運上山來，馮仇刀和蕭懷遠急得臉都綠了，可方錚卻渾然未覺，每日和羅月娘膩在壹起，再也未見他提起下江南的事兒。
　　這次剿匪進行得很順利，四百多具土匪屍首方錚派人送去了最近的徐州府，命知府登記在案，至於徐州知府看見那些屍體後會是怎樣壹副表情，嗯，方大少爺管不著。
　　匪首楊順德在嘗試了影子近百種慘無人道的酷刑後，終於承受不住生命之痛，半夜趁人不註意，自己咬舌自盡了，死得異常輕松解脫。
　　“就這麽死了？”方錚瞪著溫森，他現在很不高興。
　　溫森擦著汗，表情有些苦澀：“大人，俗話說人有旦夕禍福……”
　　“老溫啊，明明就是妳對那個楊順德太不溫柔了，這跟旦夕禍福有個屁的關系？”
　　“大人……屬下萬分羞愧。”溫森顯得有些無地自容。
　　“哼！敢欺負我老婆，死了也不能便宜他！”方錚怒哼道。
　　壹旁的泰王和蕭懷遠愕然齊問道：“那妳還打算怎樣？”
　　方錚仰天長笑，接著獰聲道：“把他衣服扒了，點天燈！燒成七分熟後，再把他的肉壹塊塊切下來，與眾人分食之……”
　　笑瞇瞇的看著泰王和蕭懷遠，方錚熱情的眨眼道：“二位也來壹塊麽？鮮嫩可口哦……”
　　泰王和蕭懷遠聞言，面色漸漸發青，死死捂著嘴，看樣子又想吐了。
　　“哎呀，跟妳們開玩笑的，做人要有點幽默感嘛……”方錚笑瞇瞇的改口。
　　二人神色稍緩。
　　誰知方錚又立馬道：“溫森，叫人把楊順德的屍首剁巴剁巴，然後扔到山下餵狗去，記得扔遠點兒，別影響我老婆地盤上的環境……”
　　溫森立馬乖巧的出餿主意：“大人，不如賣給豬肉鋪吧，還能換倆銀子花，餵狗多浪費呀……”
　　“嘿，不錯不錯，懂得舉壹反三，老溫妳將來前途無量啊……”方錚大喜。
　　“嘔——”泰王和蕭懷遠再也忍不住，搶職稱似的跑出房門狂吐去了。
　　二人沖出去後，方錚這才對溫森正色道：“知道這次皇上派我下江南是為了什麽嗎？”
　　溫森點頭道：“知道，查江南六府傾吞國庫稅銀壹案，此事屬下去年就開始留意了。”
　　“大人，可還記得前些日子查抄太子府時，太子妃給您的那本東西嗎？”
　　“當然記得……”方錚臉上露出懷念的神情：“很軟，很舒服……”
　　溫森愕然：“大人，何謂‘很軟，很舒服’？”
　　“擦起屁股來很軟很舒服……”
　　溫森大驚失色：“大人！妳把它用來擦屁股？天吶……”
　　“咳咳，抄錄，本官已把它抄錄下來了……”方錚有點不好意思。
　　“……”
　　溫森道：“大人，那本東西很重要，雖然上面沒有提到具體的人名，可記錄的官倉銀兩缺少數目卻是辦理此案的重要依據……”
　　方錚點頭道：“不錯，可是有幾個問題很費解，這本東西到底是何人所寫，又為何會落到前太子手中，前太子與此案有何聯系，此案背後到底有多深的內幕……可惜前太子已身死，如今只能靠我們自己去壹壹查明了。”
　　看了溫森壹眼，方錚問道：“影子都派過去了嗎？”
　　“大人接到聖旨離京之時，影子弟兄們便分派至江南六府開始暗中查訪了。”
　　方錚緩緩點頭：“此案乃嘉興知府李懷德密奏，此人乃本案關鍵人物，壹定知道許多內幕，妳要多派些人手保護好他，不能讓他被人暗殺滅口……”
　　“是，屬下馬上派人去辦。”
　　方錚嘆了口氣：“皇上說，此案牽涉很廣，甚至牽扯到某些京中重臣，和幾家在江南生根散葉百余年的世家大族，京中大臣倒還罷了，壹道聖旨便可讓他人頭落地，可那些世家大族……唉，連皇上都不敢過分得罪。——老溫啊，這次若不小心辦理，咱們搞不好會捅馬蜂窩啊……”
　　溫森默然無語，神色頗有些苦澀，得罪世家大族的後果，不用想就知道。雖說這是壹個皇帝專權的世界，可世家門閥卻是支撐著皇帝寶座的重要基石，他們根深葉茂，盤踞各地百年，多年來壹代代人的積累，無論是財力，人脈甚至是權勢，都不是尋常人所能想象的。不誇張的說，他們甚至有登高壹呼，萬人景從的號召力，世家大族，向來就是壹柄雙刃劍，他們能安天下，也能亂天下。自古便被歷代皇帝所深深忌憚，卻又不敢得罪。
　　只是世家多年來行事低調，只要當權者不過分與他們為難，他們也不為己甚，兩者在某個程度上，保持著壹種微妙的平衡關系。如今江南稅案牽扯出世家門閥，若要明明白白辦好此案，從另壹個角度來說，無異於壹次摸老虎屁股的自殺行為。
　　表面上，也許只是江南六府的知府傾吞稅銀，可這背後的貓膩，明眼人都能看得出。
　　六府知府同時勾結串聯，傾吞巨量稅銀，這是華朝開國以來絕無僅有的大案子，若無勢力龐大的世家在背後支持，借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他們也不敢幹呀。可是這事兒對剛登上皇帝位的胖子來說，分明是壹記響亮的耳光扇在他臉上，若不從重查處，新君如何在朝堂立威？如何令天下百姓誠心拜服？皇家威嚴何在？
　　所以，剛剛登基上位的當權者與世家門閥的第壹次碰撞，便從方錚身上開始了。
　　方錚現在頭疼的是，這件案子要怎樣辦理，才會在雙方產生矛盾的中間找到壹個平衡點，既不會過分得罪世家，造成天下大亂，又能給胖子壹個滿意的答案，使他能借由此事在朝堂狠狠立壹次威，這件案子要怎樣查，查到什麽程度，查到什麽人打止，這才是他最頭疼的。
　　“老溫，我在這山上再待幾天，記住，壹定要讓影子用最快的速度，把江南六府的情況摸個大概，然後迅速報於我，知己知彼，我再下江南不晚。”
　　“是，大人。”
　　正與溫森說著話，忽然壹道人影匆匆跑了過來，喘著粗氣道：“二……二……”
　　方錚大怒：“妳才二呢，瞧妳那模樣，咱倆站壹起，隨便問個人，看看到底誰二！”
　　那人壹楞，委屈的指著自己的鼻子，訥訥道：“我二……”
　　“什麽事這麽急？瞧妳跑得披星戴月的，有人燒房子了？”方錚說著忽然面色壹喜：“哎，剛才那個‘披星戴月’的成語用得妙不妙？”
　　“妙！大妙！”溫森急忙大聲誇贊。
　　進來的人擦了擦汗，露出臉上那道猙獰的刀疤，原來竟是刀疤臉，他急聲道：“二當家的，山下……山下有肥羊，嗯，很肥，大當家的問妳要不要幹壹票。”
　　“嗬！有肥羊？”方錚兩眼壹亮，接著面色壹沈：“幹！當然要幹！老子兼職二當家，買賣上門哪有不幹的道理？老溫，叫龍武軍集合！”
　　溫森大驚失色：“大人！三思啊！他們可是朝廷正規軍，妳卻叫他們幹打家劫舍的勾當，若被朝中言官知道……”
　　居然叫龍武軍參與打劫，大人是不是瘋了？
　　方錚哼了哼，站起身施施然往外走，壹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口氣：“言官？老子當官到現在，被言官參過多少次了，現在不也囫圇著活得好好的嗎？老子回了京還想找言官的麻煩呢……”
……
　　蘇州府。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江南之美，尤以蘇杭為最。
　　滄浪亭建於前朝，是蘇州最美的壹座園林，園內山石為主景，滄浪石亭便建於山石之上，山下鑿有水池，山水之間以壹條曲折蜿蜒的復廊相連，風景端的引人入勝，令人流連忘返。
　　滄浪亭內，置著石桌，石凳。桌邊放著壹個小火爐，爐上正溫著壹壺青梅酒，春風拂過，酒香夾著淡淡的梅子酸澀味道，四散飄去。
　　亭內坐著兩個人。兩人年紀相仿，大約五十來歲。身材都是壹樣瘦削，但神色卻頗不相同。
　　其中壹人面色有些惶然，心神不屬的盯著爐子上的青梅酒楞楞出神。
　　另壹人淡淡瞟了他壹眼，溫聲笑道：“伯言兄，何故如此惶急？該來的總會來，妳便是擔驚受怕又有何用？”
　　原來，面色惶然之人竟是蘇州知府李伯言。
　　李伯言聞言苦笑了壹聲，道：“近年來京中發生頗多大事，本以為皇上無暇理會此事，可誰知新皇登基不足壹月，便派了欽差下江南，唉……”
　　另壹位老者眼中飛快閃過幾分輕蔑，淡淡道：“妳既已做下，當初便知該有今日之憂，兩千多萬兩稅銀，妳們六位大人端的好大手筆，呵呵。”
　　李伯言臉色壹白，急忙惶然四顧，見四周無人，這才神色稍緩，苦笑作揖道：“韓兄，妳我數十年交情，此事我瞞不得妳，可妳難道不知我的苦衷麽？此事我完全被人所迫，由不得自己，那些稅銀我也根本沒經手，全數送了過去……韓兄，妳乃江南第壹大世家的家主，妳不妨捫心自問，我背後那人，妳得罪得起麽？”
　　另壹老者原來姓韓，名叫韓竹，乃是江南世家中勢力最大的家主。亭中二人年輕時便是好友，如今壹在官場，壹在民間，皆是名動四方的大人物，可他們提起背後的那人，卻皆不言語。
　　良久，韓竹喟嘆壹聲，搖了搖頭，道：“可知皇上派下江南的欽差是誰麽？”
　　李伯言點了點頭，神情滿是苦澀：“昨日得報，欽差乃是禦前重臣方錚。他昨日便領著兵馬出了京，可不知為何卻轉道向北，並未經太湖……”
　　“方錚？”韓竹眉頭深深皺起，眼中浮出幾分玩味：“可是屢次救駕，爵至忠國公的那位少年臣子方錚？”
　　李伯言點頭嘆道：“聽聞新皇尚在潛邸之時，便與那方錚乃布衣患難之交，而且方錚入朝後，深得兩代帝王看重，權勢滔天，最讓人頭疼的是，他行事不講章法，無跡可尋，令人猜不透他下壹步會怎樣動作。按說他下江南，必經太湖，首至蘇州，可他卻偏偏往北走，他的第壹步便叫人捉摸不透啊……”
　　韓竹想了想，沈聲道：“方錚乃新皇身邊重臣，深得信任，皇上登基不過壹月，便派他下江南巡視，這其中代表的意義……伯言兄，妳可要小心啊！當初早叫妳不要涉足官場，莫參與官場中這些腌臜之事，可妳……唉！”
　　李伯言神色頹喪道：“韓兄，妳也知道，我出身寒門，當年寒窗苦讀，不就是希望掙得幾分功名，為我李家門楣爭光麽？然而身在官場，若欲獨善其身，何其難也！我若不照那人說的去做，非但功名官位不保，連全家老小的性命亦難逃……”
　　李伯言說著臉上現出幾分嘲諷之色：“官，百姓眼中大如天，可在他眼中，卻如螻蟻般渺小，說來可笑，寒窗苦讀十余年，官場奮力爬了幾十年，如今卻落得這步田地，數十年的苦功，為誰辛苦為誰忙啊……”
　　韓竹臉上現出幾分怒色：“伯言何故出此消沈之語？那人再是厲害，大得過天子？拼得過軍隊？我韓家乃江南第壹世家，實在不行，我便與他拼了，為妳討個說法！”
　　李伯言苦笑道：“拼？妳怎麽拼？韓家乃江南第壹世家不錯，可妳拼得過江南所有世家的聯手壹擊嗎？拼得過那人身後無數盤根錯節的勢力嗎？那人經營江南這些年來，哪個世家不是對他唯唯諾諾，俯首帖耳？與之爭鬥，難啊！”
　　韓竹聞言壹窒，隨即嘆了口氣，搖頭道：“但願……那位欽差大臣方錚能給咱們帶來幾分希望……”
　　二人相對而嘆，臉上皆是苦澀。
　　這時，壹個嬌脆而沈穩的聲音傳來，吳儂軟語，煞是好聽：“爹，杭州葉家派人至府上，說有要事相商，您老人家要不要出面？若您不願見那人，女兒便幫妳打發了。”
　　聽到這個聲音，韓竹眉目徒然放松，眼中不由浮上幾分欣慰之意，撫著長須轉頭望去，卻見亭外山石之下，壹名女子款款行來，只見她大約二九年華，身著淡綠色百褶宮裙，裙邊下擺處繡著幾只振翅欲飛的蝴蝶，頭戴百鳥朝鳳金釵，雲英披下，竟是未嫁之身，露出壹頭順滑黑亮的秀發，膚色白皙，淡雅脫俗，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端的是壹位絕色女子。
　　韓竹眼含笑意，瞧著她緩緩行來，撫須道：“真兒，些許小事，讓下人來稟便是，妳何必親自跑壹趟。”
　　真兒抿嘴淡淡的笑了笑，向壹旁的李伯言行過禮後，這才淡然道：“爹，葉家亦是江南世家，此次派人來訪，所言必非小事，女兒過來是想提醒爹，莫要輕易許言，凡事先敷衍下來，若爹決斷不下，不妨來問問女兒。”
　　韓竹撫須大笑，朝李伯言笑道：“伯言看見了麽？我韓家真正做主的，可不是老夫，而是這位韓亦真小姐，她的本事可不小，連她幾位兄長都比不得她之萬壹呀。”
　　李伯言亦展顏壹笑：“虎父無犬女，真兒之能，當承韓兄衣缽，韓兄甚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