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分配不公

　　次日中午，李慶安在營中視察軍情，忽然聽到大門口傳來壹陣吵嚷聲，他快步走上前，竟有十幾名婦人圍著韓進平，群情激昂，大聲爭吵著什麽？
　　“我丈夫出生入死，命都差點丟了，才賞十畝田，韓隊正，我不能接受！”
　　“秦二娘，妳丈夫還好了，無傷無病，我丈夫被壹刀砍中肚子，連根都差點沒了，也才賞二十畝田，這才是不公平，韓隊正，妳今天若不給我做主，我壹頭就撞死在妳面前。”
　　“四郎啊！妳這壹死，讓我們孤兒寡母怎麽過啊！他們都有田有地，可憐妳這壹死，他們就不管了，妳的妻兒連土地的影子都沒看見，四郎啊！妳醒醒吧！”
　　壹個婦人坐在地上，兩手拍地大哭大喊。
　　韓進平勸了這個，那個又鬧起來，弄得他顧此失彼，狼狽不堪。
　　“韓隊正，出了什麽事？”李慶安厲聲問道。
　　韓進平見李慶安出來，慌忙跑上來稟報道：“將軍，這些都是我手下的家屬，她們對將軍分田地不滿，都跑來吵鬧，我也拿她們沒有辦法。”
　　韓進平又向十幾個婦人介紹道：“這位就是妳們丈夫的上司，斥候營李校尉，妳們有什麽不滿，可以向他申訴。”
　　十幾個婦人壹下子安靜下來，她們不安地望著李慶安，誰也不敢吭聲。
　　“妳們有什麽不滿，可以說。”李慶安盡量緩和語氣道。
　　這時，壹名婦人壯起膽子道：“我丈夫是斥候二隊的秦雷，李校尉，我覺得妳分配土地不公平。”
　　“怎麽不公平？”
　　秦二娘壹把鼻涕壹把淚地向他申訴，“我丈夫跟妳出生入死，可別人分了二十畝、三十畝地，我們家卻分只得十畝，憑什麽？”
　　婦人越說情緒越激動，“李校尉，妳今天若不補給我，我就壹頭撞死在妳面前！”
　　說完，她轉頭要向軍營的木柱上撞去，其他人慌忙拉住了她，“秦二娘，妳別傻了，李校尉會給妳做主的，李校尉，妳快勸勸她啊！”
　　李慶安搖搖頭道：“士兵打仗，以軍功記賞，妳之所以少得，是妳丈夫立功少的緣故，如果妳不相信，我把妳丈夫叫出來，讓他自己給妳說。”
　　他轉身對韓進平道：“去把秦雷叫出來，不！把她們丈夫全部叫出來。”
　　這幫婦人頓時慌了手腳，她們本來是私自相約而來，聽說李慶安新官上任，便想著給李慶安施壓，多少能撈點好處，如果她們丈夫真的出來了，那問題可就嚴重了，女人大多為己，鮮有桃園結義的精神，壹旦要損害自己利益，臨時聯盟立刻崩潰。
　　她們面面相視，開始互相埋怨起來，“秦二娘，我們都不想來，都是妳挑的頭，這下該怎麽辦？”
　　秦二娘也呆住了，但她依然嘴硬道：“大家不要怕，他敢亂來，我們就去程都護那裏、去夫蒙節度使那裏告他。”
　　李慶安心中忽然生出壹絲警惕，這和程千裏有什麽關系？他不露聲色地笑了笑道：“妳們覺得不公平，想多要土地，可以，我可以給妳們，不過打仗時，妳們丈夫就要第壹個沖上去，這就是代價，妳們真的想好了嗎？”
　　婦人們開始倒戈了，竟異口同聲道：“沒有！我們都不想要，是秦二娘自己想要，我們只是陪她而來。”
　　李慶安點了點頭，“那好，既然妳們都不要，就賞秦雷壹人。”
　　他壹揮手，對韓進平道：“妳去告訴秦雷，他娘子嫌賞賜少，我打算多賞他二十畝土地。”
　　秦二娘的眼中露出了懼意，她眼見韓進平要進軍營，連忙跪了下來，顫聲道：“李校尉，請等壹下！”
　　李慶安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下來問道：“妳不是要去程都護、去夫蒙節度使那裏告我嗎？我害怕了，所以要多給妳二十畝土地，妳應該高興才對，妳害怕什麽？”
　　秦二娘悄悄回頭瞥了壹眼，依舊低頭不語，李慶安站起身對其他人道：“妳們去吧！這件事就算了，我會稟公處置每壹個手下的軍功，以後不要再隨意鬧事了，這對妳們丈夫沒好處，知道了嗎？”
　　眾婦人紛紛答應，作鳥獸分散，見其他人走了，李慶安這才又問秦二娘道：“說吧！是誰指使妳來的？”
　　秦二娘咬了壹下嘴唇，欲言又止，李慶安冷笑壹聲道：“既然妳不肯說，那妳就去領妳的二十畝土地吧！”
　　說罷，李慶安起身就走。
　　“啊！李校尉，我說，我說！”
　　秦二娘嘴唇哆嗦著，低聲道：“是……是程都護派人來指使我這樣做，讓我來鬧事，如果我們問倒李校尉，然後他再帶我們去夫蒙節度使那裏告狀。”
　　果然和程千裏有關，李慶安哼了壹聲，問道：“那他給了妳什麽好處？”
　　“他們答應事成後給我五貫錢。”
　　“五貫錢？妳的命就只值五貫錢嗎？”
　　“命？”秦二娘不解地望著李慶安。
　　李慶安冷冷道：“我實話告訴妳吧！這是安西軍方高層的權力鬥爭，妳壹個小小的人物卻貿然卷進去了，最後事情若鬧大，他們只能殺妳滅口，難道妳不明白嗎？”
　　秦二娘臉色刷地變得慘白，她只是壹個普通的家庭婦女，貪圖壹點小便宜，哪裏懂這種勾心鬥角之事，聽到危機到自己的性命，她嚇得渾身直抖，慌忙問道：“那、那我該怎麽辦？”
　　“他們問起來，妳就說，李慶安壹文錢也不肯多給妳。”
　　……
　　營帳裏，李慶安沈思不語，他沒有想到自己居然也卷進了程千裏和高仙芝的鬥爭中，很明顯，因為高仙芝私下賞賜了自己，他們便想利用自己分賞這件事尋找突破口，最後將火燒到高仙芝身上。
　　這時，韓進平在壹旁小聲道：“將軍，屬下以為程千裏其實做得並不高明。”
　　李慶安瞥了他壹眼，忽然想起他是科班出身，又當過壹縣校尉，說不定能有什麽好的建議，便笑道：“妳說說看，怎麽個不高明？”
　　韓進平見李慶安肯聽他的意見，連忙道：“他找人挑撥軍屬來鬧事，表面上看好像是給將軍施壓，可實際上非但沒起到什麽作用，反而暴露了他的企圖，如果我是他，我絕不會讓壹些婦人來吵鬧，而是會暗地收集將軍的證據，再找幾個軍屬作證，直接到夫蒙節度使那裏告將軍壹狀，只要人證物證俱全，恐怕將軍就會吃不了兜著走，可現在他這樣壹鬧，將軍就可以從容應對了。”
　　李慶安點了點頭，韓進平說得不錯，便又問道：“那妳說我該怎麽樣應對呢？”
　　“很簡單，這次高帥給了將軍十五頃土地，是要將軍以軍功分賞，只要將軍對每壹個人都分賞得有理有據，程都護就算告到夫蒙大帥那裏去，高帥也能替將軍壹壹辯駁，現在將軍需要做的就是盡快整理出壹份最詳細的分賞依據。”
　　李慶安取過桌上壹份分賞明細清冊，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每壹個參戰士兵的功勞的勇敢程度，陣亡士兵家屬可以得到五十畝地的撫恤，不在他的賞賜範圍，每壹個參戰士兵都有十畝地的基本賞賜，然後按照功勞依次向上追加，最多的壹人賞到了四十畝地。
　　如果說有可能出現不公平的話，那只有壹個人，壹個他部署在外圍的斥候老兵，戰後這個人失蹤了，不知道他是被殺，還是逃跑了，所以他沒有任何賞賜，也沒有撫恤。
　　現在他任何壹個細節也不想放過，他立刻令道：“備馬，我要出去壹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