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 河北壯士

　　在妙手回春堂的內室裏，大掌櫃張越正向趙家駒布置下壹步的任務，忽然壹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藥房執事飛壹般沖進來，緊張道：“大掌櫃，高尚帶兵來搜查了，藥鋪已經被士兵團團包圍。”
　　張越大吃壹驚，高尚怎麽會知道這裏，他來不及思索了，立刻取出壹把鑰匙交給執事和趙家駒道：“妳們二人立刻去銷毀所有重要文書，在我房間的內室，將書櫃移開，地板下有個紅匣子，把裏面的兩本冊子全部銷毀，快去！”
　　張越的房間從不準任何人進去，更不用說他的內室了，但形勢緊迫，兩人沒有什麽考慮，接過鑰匙便向二樓奔去。
　　張越整了整衣冠，略略平靜壹下心情，快步向大門走去，此時大門外的軍隊已經來了近四千士兵，將妙手回春堂圍得水泄不通，這是安祿山聽說他的兩萬枚紙火雷全部毀於壹旦，他心中痛苦得滴血，他發誓要抓住李慶安的密探，又添兵十萬人在城中大搜查，凡稍微和長安有點關系的人家都要徹底搜查，甚至包括他的官員，壹個都不放過。
　　高尚的搜查自然是安祿山關註的重點，他怕高尚人手不足，又增添了兩萬軍隊給他，高尚立刻下令將十戶養鴿人家全部包圍，不讓壹個人逃跑，他已經認定了，李慶安的情報站就在這十戶人家中。
　　高尚等了片刻，張越快步走出門了，他老遠便拱手笑道：“正在給病人看病，壹時走不開，讓高使君久等了。”
　　張越是幽州城聲名卓著的人物，連安祿山都要找他看病，高尚不敢輕視，連忙拱手回禮道：“例行公事，給張掌櫃添麻煩了，見諒！”
　　“哪裏！哪裏！妙手回春堂自然會全力配合高使君。”
　　張越見來了數千士兵，他心中也不由暗暗心驚，看來這壹次的搜查非同尋常，他心中默默祈禱，他的兩名手下盡快將那些絕密資料焚毀，那可是河北道所有據點的資料，壹旦被高尚搜到，河北情報堂的根基就全完了，他心中擔憂，但臉上不露半點神色，壹擺手躬身笑道：“高使君，那就請吧！”
　　高尚來之前命人調查了張越的背景，盡管張越早在二十幾年便從碎葉遷移到了河北幽州，但張越畢竟是從碎葉而來，那可是李慶安的老巢，雖然年代不對，李慶安的崛起只是最近十年的事情，但碎葉這個地名讓高尚的心中多少生出了壹絲警惕。
　　這個妙手回春堂他壹定要仔細搜查了，他的直覺，這個妙手回春堂壹定有什麽問題，他便笑了笑道：“確實是例行公事，沒有法子，既然張掌櫃不怪，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壹擺手令道：“搜查！”
　　壹千名精銳的燕軍列隊沖進了妙手回春堂，開始徹底搜查起來……
　　高尚也走進了藥鋪，笑道：“張掌櫃，我想看看妳養的鴿子，方便嗎？”
　　張越的心中有點緊張，他放出去長安的兩只鴿子僅回來了壹只，但他在官府中登記備案的是十四只鴿子，現在鴿籠只有十三只，必然會引起懷疑，但高尚已經提出了這個要求，他也不好拒絕，只得點頭道：“鴿子在後院，高使君隨我來吧！”
　　他帶著高尚向後院走去，兩人邊走邊說。
　　“張掌櫃祖籍是碎葉嗎？”
　　張越呵呵笑道：“也不是，我祖籍冀州信都縣，調露二年，祖父帶我們壹家遷往碎葉行醫，但朝廷放棄碎葉，碎葉的漢人紛紛東歸，我是開元十二年從碎葉回到幽州，將整個妙手回春堂都遷回來了。”
　　“哦！那為何不祖籍信都，而來幽州呢？”
　　“這個……當時是考慮幽州人口多，生意能做起來，而且家母祖籍便是幽州人，幽州也算是我的第二祖籍地。”
　　“原來如此，張掌櫃仁心慈腸，在幽州行醫是我們幽州之福，我壹向對張掌櫃很是敬佩。”
　　說雖這樣說，但高尚心中的警惕卻不失壹分，目光在四處觀察，尋找可疑之處，兩人穿過壹道門，便來到了後院，遠遠便聽見了鴿子的‘咕咕’叫聲。
　　走近鴿籠，高尚眼睛壹亮，他壹眼便看出這些都是可以飛越千裏的極品飛奴，只只羽毛光亮，體態雄壯，妙手回春堂用這麽好信鴿做什麽？
　　他背著手圍著鴿籠轉了壹圈，忽然問道：“張掌櫃，怎麽只有十四三只鴿子，不是應該有十四只嗎？”
　　張越心中壹跳，他果然是有備而來，看來高尚已經找到了突破口，從信鴿上下手了，他連忙道：“使君有所不知，我店裏急需人參，昨天便發了快信去遼城州了，所以正好少壹只。”
　　高尚呵呵壹笑，“原來如此，看來是我多慮了。”
　　他又在院子裏找了壹圈，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之處，盡管心中有些懷疑，但沒有證據，他也不好說什麽，便笑道：“那好吧！等士兵們搜完，若沒什麽事，我們就告辭了。”
　　他背著手走回大堂，這時所有的病人都被趕出藥鋪了，大堂裏站滿了藥鋪的執事和夥計，這時，壹名負責搜查的中郎將上前低聲稟報道：“已經搜完了，沒有任何異常之處。”
　　他聲音很小，但豎著耳朵的張越還是聽見了，他心中壹顆大石落地，他本來擔心用火燒的話，房間裏會有煙火味，很容易被聞出來，現在看來趙家駒做得很漂亮，不知他是怎麽毀掉了文書？
　　士兵們陸陸續續回來了，將藥鋪裏的最後幾人也帶到了大堂上，趙家駒和執事都在其中，張越目視趙家駒，意思是問他是怎麽毀掉了文書，趙家駒明白張越的意思，他用手摸了壹下肚子，張越恍然大悟，原來是被他們吞進肚子裏了，那麽多文書，真是難為他們了。
　　“大家站好了，下面是最後壹步，然後結束。”
　　夥計們站成了壹排，壹名拿著官府的名冊在壹個個叫名字，“魯平！”
　　“在！”
　　“韓四郎！”
　　“在！”
　　“張越！”
　　“在！”
　　“趙汝真！”
　　“在！”
　　趙汝真就是趙家駒，家駒是他的小名，而趙汝真是他的大名，旁邊的高尚就格外留心姓趙的人，藥鋪中姓趙的壹共有兩個人，壹個是六十多歲的老名醫趙恒，這個顯然沒有什麽關系，高尚的目光便落到了趙家駒身上，見他年紀不過二十歲，皮膚白嫩，而且他的手非常光潔，不像別的夥計那樣，雙手粗糙泛黃，那是長年和藥材打交道的結果，而這個趙汝真細皮嫩肉，盡管他自稱夥計，但他卻壹點也不像夥計，倒像個紈絝子弟。
　　高尚的心中開始懷疑起來，他便對壹名士兵附耳低語幾句，士兵飛快地跑出了，片刻，他像牽壹條狗似的，將道士除塵子牽了進來。
　　趙家駒猛地看見了除塵子，他頓時大吃壹驚，不由自主地將後退壹步，躲在壹名身材魁梧的夥計身後。
　　他卻不知道，二十步外，高尚正斜眼盯著他，他的任何壹個細微表情變化，任何壹個細小的動作，都逃不過高尚的目光。
　　此時高尚見趙家駒眼中慌亂，又刻意躲閃，他心中立刻明白了幾分，便給身邊士兵使了個眼色，兩名士兵沖上去。壹左壹右抓住趙家駒的胳膊，將他硬拖了出來。
　　“趙家駒！”
　　除塵子壹眼認出了他，他大喊起來，“就是他，趙家駒！”
　　這壹刻變化如風雲突變，大堂裏所有人都驚呆了，他們中有的是漢唐會會員，而有的人只是普通的夥計，高尚卻得意大笑起來，下令道：“全部抓起來！”
　　士兵們沖上前去抓捕藥鋪中人，大堂裏頓時壹片大亂，張越仿佛墜入了深淵，他知道自己已經難以幸免了，但所幸的是河北道的名冊已經被毀掉，而這些支堂都是支堂主和他單線聯系，現在除了他，再沒有人知道各支堂的秘密了。
　　他見幾名士兵向他撲來，便大喊壹聲，“且慢！”
　　士兵站住了，高尚望著他，冷冷壹笑道：“想不到張掌櫃竟然是李慶安的密探，想不到啊！”
　　張越也冷冷道：“妳想不到的事情多著呢！”
　　他轉身對夥計們高聲道：“我張越祖孫四代的百年心願，現在眼看要實現了，大丈夫當做季布，平生無二諾，當為侯嬴，重壹言而死，張越不負先祖，死得快哉！”
　　高尚大驚，厲聲喝道：“快抓住他！”
　　張越仰天大笑，漸漸地，他的聲音消失了，鮮血從他七竅中流出，他重重地仰面倒在地上……
　　趙家駒目眥皆裂，他悲喊壹聲：“堂主，是我害了妳！”
　　他猛地掙脫士兵的手，壹頭向大柱撞去，頓時腦漿迸裂，慘死當場。
　　大堂裏寂靜無聲，士兵將藥鋪夥計都帶走了，高尚慢慢走到張越面前，默默凝視著他，半晌，他向張越屍體躬身施壹禮，長嘆了壹聲，“壯哉！”
　　他快步走出大堂，他心中無限感慨，便吩咐親兵道：“將堂中二人厚葬了，不得怠慢！”
　　他又壹指滿臉諂笑的道士除塵子道：“將此人砍了，人頭祭他二人！”
　　高尚轉身便向馬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