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突胡異動

　　月亮初升，兩名唐軍斥候在幽暗的森林中騎馬穿行，林木森森，枝條虬結，他倆沿著奔騰的溪水，盡快向西奔行，他們沖上壹道道山崗，迅速向絜北森林深處而去，慢慢地，他們有些疲憊了，戰馬也不停打著響鼻，他們的步伐也隨之慢下來。
　　“秦大哥，停下來休息壹下吧！”
　　年輕的斥候微微喘著氣道：“這裏的空氣好像很稀薄，我有點喘不過氣來了。”
　　“嗯！”年長的斥候點點頭，向四周眺望，他指著遠處壹塊稍微平整的大石道：“就在石塊上休息吧！”
　　兩人調轉馬頭，向巨石緩緩行去，這兩名唐軍斥候壹長壹少，年長的叫秦海陽，今年三十二歲，河東晉州趙城縣人，天寶元年來北庭應募從軍，目前家在西州交河縣，是壹名軍戶，而年少的唐軍叫馮四郎，今年十七歲，是前年從河東遷來北庭的壹萬軍戶之壹，也是被安置在西州交河縣，他父母皆在，家裏兄弟四人，他排行老三，二哥和他從軍，長兄與四弟則在家中和父母壹起種地、種葡萄釀酒。
　　按照唐軍老帶新的規矩，老兵秦海陽便負責帶這位年輕的新斥候，他們都是河東老鄉，又同在交河縣，因此關系相處得十分融洽。
　　兩人牽馬來到大石前，這塊大石高兩丈，長三丈，寬約壹丈多，是壹塊長條形的巨石，秦海陽向四周觀察了片刻，便對馮四郎道：“在野外休息，必須要找壹個高處，是為了防止被野獸侵襲，妳看見沒有，北面是小溪，夜間很容易有成群野獸到溪邊喝水，若被它們發現了，咱們就成了下酒菜。”
　　“我記住了！”
　　馮四郎點點頭，便猴子壹樣爬上大石，笑道：“秦大哥，上面很平坦，今晚在這裏過夜沒問題。”
　　秦海陽將馬栓好了，又從專門馱運物品的馬匹上解下睡袋和食物包，扔了上去，“接著！”
　　馮四郎接過，先在大石上鋪壹張大油紙，便將睡袋鋪展開來，睡袋是用羊毛織成，十分厚實暖和，不睡覺時還可以當做坐墊。
　　他又解開食物包，取出壹塊幹餅，夾了壹塊醬牛肉遞給秦海陽笑道：“秦大哥，妳拿著！”
　　秦海陽坐下，接過肉餅，又從袋子中取出壹壺酒，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這才贊道：“果然是好酒，過癮！”
　　他對馮四郎笑道：“四郎，妳知道我為什麽要爭做斥候兵嗎？”
　　馮四郎搖了搖頭，秦海陽指著酒壺笑道：“就是沖它，當斥候每次外出執行任務可以領五斤酒，而且都是好酒，呵呵！”
　　他又喝了壹口酒，醇厚的酒香使他舒服得眼睛都瞇了起來，他笑著問馮四郎道：“那妳為什麽要當斥候？”
　　馮四郎撓撓頭道：“我也不知道，當時南將軍問我們，誰願當斥候，我便糊裏糊塗舉起手，他見我身體條件不錯，便準了。”
　　“妳小子啊！事關性命的選擇居然視作兒戲。”
　　秦海陽感慨地搖了搖頭道：“妳知道嗎？在西域這邊做斥候最危險，這邊的胡人都是馬背上長大的，騎的馬都不錯，壹但被他們發現，是很難逃掉的，運氣好壹點，抓為戰俘，日後交換，運氣背壹點，當場就被殺死，我就在天寶四年時被抓過壹次，後來是被交換回來，險些被殺死。”
　　“可我聽說當斥候提升得快，咱們的節度使大將軍就是斥候營出身。”
　　“妳小子在寒磣我呢！老子當了快十年的斥候，還是壹個大頭兵，節度使不過是天寶五年……算了，不提了！”
　　秦海陽又喝了口酒，忽然，他的酒壺停住了，耳朵豎起來向四周查看，這時，西北方向撲楞楞壹群夜鳥飛起。
　　“不好！”
　　秦海陽低喊壹聲，壹躍跳下大石，將馬牽到大石後藏了起來，馮四郎也跳了下來，低聲問道：“秦大哥，出什麽事了？”
　　“噓！別說話。”
　　兩人躲在石後，這時遠處隱隱傳來了戰馬涉水的聲音，也有說話聲，馮四郎探頭向遠處望去，頓時頭皮都發炸了，只見五十步外的樹林中，出現了壹支黑壓壓的突騎施軍隊，正渡過小溪，向西北方向而去。
　　秦海陽的瞳孔收縮起來，乖乖，足足有三千多人，還帶著長梯，他們要做什麽？
　　突騎施人沒有發現他們，直接涉水過了小溪，向西北方向去了，這時，馮四郎再也忍不住問道：“秦大哥，我們發現了什麽情報。”
　　“我們釣了壹條大魚。”
　　秦海陽得意萬分，便給他解釋道：“第壹，是夜鳥成群驚飛，這必然是有大隊人馬走過，像咱們兩人走來，那些夜鳥連屎都不拉壹坨；第二是看人數，也沒有什麽經驗，看得多了，壹眼便可以判斷出大致有多少人；第三是看裝備，妳或許不知道，我是最了解不過，以前的突騎施人都是破破爛爛裝備，自己做的爛皮甲，自己做的爛弓箭，還有刀和長矛都各式各樣，長短不壹，而這壹次他們都穿著統壹的厚皮甲，拿著壹樣的長矛，拿著匠人制作的弓箭，居然還有拆散的長梯，妳說是怎麽回事？”
　　“我想不出。”
　　“笨蛋！”秦海陽給了他後腦勺壹巴掌，“這些都是大食軍的裝備，說明突騎施人得到了大食人的支持，還有長梯也是，那種長梯是可以拆散組裝的，突騎施那種只知道燒牛糞的白癡是做不出來的，也壹定是大食人制造。”
　　“可是、他們拿梯子做什麽？”
　　“妳這個蠢貨，拿梯子自然是去攻城，妳以為幹嘛，翻墻去偷女人嗎？”
　　“那他們去攻哪座城？”
　　“別問那麽多屁話了，跟著走就是了。”
　　秦海陽爬上大石，將東西收拾了壹下，兩人騎上馬，跟隨著突騎施人的馬蹄痕跡，銜尾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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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弓月城向西北方向，依次分布著鳳鳴城、龍威城、百漢城和夷播城等五座城池，五座城池互相呼應、互為犄角，連成壹條戰略防禦線，在五座城池中，月弓城是屯兵的主城，也是進入北庭的大門，戰略意義最為重要，而鳳鳴城則是離碎葉最近的壹座城堡，是進攻碎葉的後勤基地所在。
　　而五座城池中，兵力最少的是北漢城，位於夷播海南面大沙漠的邊緣，目前北漢城中共有士兵五百余人，城中主將是南霽雲，在第壹次碎葉戰役中，他功勛卓著，被封為中郎將，除了他之外，城中還有壹名重要人物，便是李慶安的幕僚嚴莊。
　　嚴莊是從夷播海考察歸來，路經北漢城，在經過沙漠時他的腿疾有些發作，便暫時留在北漢城療傷。
　　南霽雲之所以在北漢城，是去年封常清清洗北庭軍的結果，他是李慶安的心腹，在封常清掌握北庭後，他便從瀚海軍兵馬使被貶黜到了北漢城，而雷萬春則被貶黜到夷播城任城主，李慶安恢復權力後壹直忙碌於安西收權和碎葉備戰，還暫時顧及不到他和雷萬春。
　　“南將軍，使君這次二戰碎葉，壓力很大，他的河中戰略能不能實施成功，就看這第壹戰，第壹戰勝利，朝廷支持他，第壹戰若失敗，朝廷中的反對派就會跳出來橫加指責，所以他嘴上說不把都摩支放在心上，實際上他比誰都重視，妳看他調兵便知道了，不僅將北庭軍悉數押上，安西軍也從南面協戰，他本來還想動用火藥，被我勸止了。”
　　“為什麽？”南霽雲有些奇怪，“動用火藥，獲勝的把握不是更大嗎？”
　　“火藥要在關鍵時才能使用，像對大食的決定性戰役，過早使用，會讓大食有所防備。”
　　南霽雲默默點了點頭，嚴莊說得有道理，都摩支雖頭痛，但還不至於要用到火藥的份上，他剛要告辭，見嚴莊似乎還有話要說，便又等在壹旁。
　　嚴莊已經勉強能走路了，只是壹瘸壹拐，成了壹個跛子，這已是他能恢復的極限，他在房間內走了幾步，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道：“其實我真正擔憂的是朝內，這次調天威軍到安西，雖然安西兵力增強，但使君也由此和哥舒翰不和，還有安祿山、安思順，都和使君有宿怨，再加上楊國忠這個政敵，使君在朝中的形勢堪憂啊！”
　　“如果奪回碎葉，向西擴展疆土，不讓他們抓到把柄，不就沒事了嗎？”南霽雲有些不服氣。
　　嚴莊苦笑了壹聲道：“事情哪有妳想得那樣簡單，功高震主的道理妳懂嗎？王忠嗣的下場妳看到了嗎？上壹次使君只是被貶黜柳州，如果使君將來真的擊敗大食，向西擴展大唐疆土，又有朝中小人攛掇，我敢說，聖上早晚必殺他無疑！”
　　南霽雲壹驚，急道：“哪有什麽辦法可以避免嗎？”
　　嚴莊直勾勾地盯著地面，眼中不斷閃現出內心的矛盾，他知道有壹個辦法可以，可是他從來不敢說出來，這不是信口開河的事情，這關系他嚴莊的身家性命，關系李慶安的身家性命，更關系千千萬萬北庭將士的身家性命，他不能說，至少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敢說出那兩個字，他看了壹眼南霽雲，見他滿臉期望地望著自己，半晌，他才徐徐道：“若真到了那壹步，謀事者不僅在人，也在天。”
　　就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了壹個焦急地聲音，“南將軍！”
　　“什麽事？”南霽雲回身問道。
　　“斥候秦海陽回來了，帶來了緊急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