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全城搜查

　　和長安壹樣，成都也有南市和北市之分，其中南市相當於長安的西市，是大宗民生貨物的集散地，糧食、茶葉、布匹、牲畜等等，各種大宗貨物足有上百類之多，都在這裏大量運進賣出，這裏也成為成都商人的雲集之地。
　　南市的東北角是馬行，也就是賣各種牲畜的地方，雖然叫做馬行，卻主要賣牛為主，巴蜀盆地內土地豐腴，水源充足，糧食產量很高，再加上巴蜀農民相對北方而言比較富裕，因此畜力也用得比較普遍，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壹頭耕牛。
　　馬行的生意也格外地紅火，不時有大群外鄉農民結伴前來買牛。
　　馬行中賣馬的店鋪只有壹家，叫做千裏馬店，這倒不是因為巴蜀山地多，跑馬不便，巴蜀盆地也是沃野千裏，地勢平坦，沒有賣馬的店鋪關鍵是這兩年南唐大肆擴軍，強征民間馬匹，導致民間馬匹數量銳減，很多店鋪都沒有了馬源，便改成了賣牛或者賣羊。
　　千裏馬店之所以能存活下來，是和它的背景後臺分不開，有傳聞說這家馬店的東主就是相國崔圓的兒子，雖然只是傳說，但崔圓每次來視察南市，第壹家便是來這家馬店，而且有人認出馬店的前任掌櫃就是崔府的二管家，這壹連串的巧合也就是暗示著馬店和崔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也正是這樣，官府從來不會查這家店。
　　但誰也想不到，這家馬店還有另壹個身份，劍南情報堂總部所在，不僅是這家馬店，隔壁的兩家牛店也同樣是情報堂的產業，上至掌櫃，下至夥計，都是情報堂成員。
　　當然，想不到它會是北唐情報機構的另壹個重要原因，是這幾家店鋪都已有百余年歷史，這其實就是漢唐會的產業了，漢唐會分布大唐各地，主要以經商做生意為主，成都是大唐的第三大商業都市，這裏自然也是漢唐會關註的重地，百余年來，漢唐會在巴蜀各地建立了十五處產業，包括商鋪、酒肆、賭館、青樓、客棧、貨船、碼頭等等，家家生意興隆，成為漢唐會重要的資金來源，在成都就有千裏馬店、回春茶莊、錦繡酒樓和西域賭館等四座赫赫有名的大店鋪。
　　現在隱龍會已經解散了，漢唐會搖身壹變，成為了安西情報堂，現在又改為北唐情報堂，成都漢唐會也就變成了劍南情報堂，壹共有三百五十四名成員。
　　當然，除了情報堂成員外，北唐還有壹些特殊的人物，他們以特殊的身份，或進入南唐官場，或進入權貴府中為幕僚，可以說是無孔不入，只是他們潛伏得比較深，只在關鍵時候才發揮作用，再有壹些人是親北唐派，但又不受北唐控制，只是在適當的時候幫助壹下北唐，比如左相崔圓、禦史中丞張啟寧等。
　　這些身份特殊的人通過情報堂聯系長安，但不屬於情報堂成員。
　　劍南情報堂堂主叫施景忠，成都本地人，原是隴右軍的壹名中郎將，跟隨哥舒翰入蜀，哥舒翰被封到兩湖後，他不願離開故土，便脫離了隴右軍，但很快又帶領壹部分軍隊回隴右，投靠李光弼，頗得李光弼賞識。
　　他參加了最後與吐蕃軍爭奪大非川的戰役，戰後，李光弼本來有直接進攻成都的打算，便派他帶領壹隊斥候潛入成都，最後雖然取消了計劃，但施景忠卻被留在成都，擔任了情報堂的頭目。
　　施景忠年約四十歲，身材魁梧，相貌威武，壹看便知道是壹個極為爽快仗義之人，他是千裏馬店的大掌櫃，但壹般不過問具體買賣事務。
　　施景忠雖然外表粗獷，但他的另壹面卻是心細如發，這次營救席、趙兩家的行動就是他壹手策劃，每壹個細節都考慮到了，為了這個計劃，他準備了近兩個月，這才能厚積薄發，壹擊成功。
　　此時，施景忠正坐在後院房中聽手下匯報營救的詳細情況，匯報之人就是那名身材瘦小的男子，此人是整個行動的負責人，名叫周平，是壹名安西軍老斥候，軍職為校尉，經驗十分豐富，他也是成都情報堂的五名支堂主之壹。
　　“昨晚的營救非常順利，至始至終都沒有驚動看守，兩家人上了船，直接進了岷江，按照計劃，他們應該抵達了金堂縣，那邊有我們的客棧，可以藏匿壹段時間。”
　　施景忠點點頭，“這件事雖然做得很利落，但也無形中告訴南唐，成都有我們這些探子在，他們肯定會大肆搜捕，去告訴弟兄們，暫停壹切行動，等過了這幾天風頭再說。”
　　他話音剛落，只聽外面傳來了激烈的馬蹄聲，只聽南市的署丞在外面大喊：“各家各戶聽著，軍隊馬上要來搜查逃犯，大家把錢財收好，服從搜查！”
　　施景忠立刻站起身，“果然開始了，妳立刻通知弟兄們藏匿武器，要快，這次搜查壹定非同小可。”
　　“我們已經把壹切可疑的東西收藏起來了。”
　　“不行！叫所有人再檢查，壹絲壹毫的破綻都不能有，快去！”
　　斥候周平不敢耽誤，立刻轉身去執行命令去了，施景忠也從榻下取出壹把橫刀和壹副弓弩，匆匆走去後院了。
　　……
　　大規模搜查已經在成都全城展開了，席、趙兩家的人質逃脫使李亨勃然大怒，他不僅下令處死了十八名看守，還將全權負責此事的大理寺少卿李開遠革職問罪，但這樣他的怒氣還是沒有平息，他又下令進行全城搜查，即使抓不到逃脫的犯人，他也要抓到幾個潛伏在成都城的北唐探子。
　　這壹次搜查十分嚴格，每壹戶人家都不能放過，這壹次李亨下了狠心，不惜調動八萬軍隊進城搜查。
　　壹隊隊士兵在大街上奔跑，開始挨家挨戶搜查，壹隊士兵踢開了壹家客棧的門，士兵們沖了進來，壹陣雞飛狗跳，不時傳來士兵的大罵聲和客棧掌櫃的求饒聲……
　　又壹隊士兵沖進了壹家大酒肆，酒肆中壹片混亂，只聽見桌子被掀翻，碗碟摔落的粉碎聲，不少食客奪門而逃，逃得慢壹點的，被士兵打倒在地，血流滿面……
　　甚至北市旁的壹家櫃坊出現了被士兵哄搶的嚴重事件……
　　就在市署剛剛通知後片刻，壹支三千人的軍隊開進了南市，南市是各地商人雲集之地，屬於重點搜查區域，隨著軍隊進城，大門開始轟隆隆地關上了，所有人都不準進出，三千軍隊以隊為單位，五十人壹隊，共分成六十隊，開始對南市內的數百家店鋪進行徹底搜查。
　　馬行共有二十壹家店鋪，或許是馬行不如珠寶行那樣油水大，又氣味難聞，奉命來搜查馬行的軍隊有四隊，但實際上只來了兩隊士兵，從壹頭壹尾開始，開始壹家壹家地進行搜查。
　　這些士兵在搜查前也進行了簡單地培訓，主要是告訴他們需要搜查的壹些重點地方，比如地窖、雜物房、樓梯間、頂層的閣樓、後院獨立的小屋等等。
　　但士兵中間又流傳著壹種必搜地版本，賬務房，若裏面有金邊楠木大箱，壹定要打開，裏面十有八九裝錢；掌櫃房，要註意櫃子夾層，床榻下面，還有壹些緊鎖的小箱子，就算沒錢也會有重要文書，拿到這些文書，店鋪裏的人自然會拿錢來贖；地窖，這裏面是放置貨物之地，尤其是珠寶店、瓷器店之類，他們的壓箱好貨往往就放在地窖內；再壹個就是女眷房，好處不用說了，可是趁機對女眷搜身，揩油調戲之類，還能拿走壹些金銀首飾。
　　因此進行滿城搜查，其實也是士兵們發壹筆小財的機會，每家每戶或多或少都會給錢，給錢了，搜查得寬松壹點，沒錢，就嚴格搜查，鋤頭菜刀也會說成是管制兵器。
　　“這家馬店的掌櫃是誰？”
　　馬店內剛剛檢查完，外面便傳來了兇神惡煞的聲音，壹名校尉帶著五十名士兵氣勢洶洶地出現在大門口。
　　馬店位於馬行的中間，按照順序，它應該是最後才被搜查到，但這個校尉比較精明，壹眼便看見這家與眾不同的店鋪，別人家都是賣牛、賣驢，惟獨這家是賣馬。
　　與眾不同就說明有油水可撈，這個校尉便帶領手下直奔馬店而來，施景忠見搜查隊上門了，便給二掌櫃使了個眼色，二掌櫃連忙迎了出去。
　　“軍爺，小人是這家店鋪掌櫃，小人姓韓。”
　　校尉眼壹瞥，看見門口拴了幾匹做招牌的好馬，便揉揉酒糟鼻子道：“他娘的好臭，竟然是壹家馬店，有沒有私賣戰馬？”
　　韓掌櫃連忙陪笑，“軍爺說笑了，小店只賣畜力，哪裏敢賣戰馬！”
　　“那可不壹定，妳這個店很有嫌疑，要好好搜查！”
　　校尉壹揮手，五十名士兵沖進了馬店，開始翻箱倒櫃搜查起來，校尉陰沈著臉，給他倒的茶也不喝，這次搜查不比從前，無論如何也要裝裝樣子，要拿錢也是最後，校尉心裏有數了，先搜壹遍看有沒有什麽油水，實在沒有什麽油水，再用他的馬來做文章，校尉心裏有數，是不是戰馬由他說了算。
　　他直接走到後院，後院是兩個大馬廄，馬廄中間是壹扇小門，他用刀壹指門問道：“門後面是什麽？”
　　陪同壹旁的韓掌櫃連忙道：“馬店後面是壹條小河，這扇門是通向小河的。”
　　門是虛掩著的，校尉走上前壹腳踢開了門，只見外面都是荒草，中間壹條小路，直通三丈外的小河，有壹座很小的碼頭，碼頭上栓了壹條船。
　　校尉也不知是怎麽想的，走上前打量這條小船，馬店後面拴壹條小船，確實有點讓人奇怪，船頗為破舊，總感覺走不了多久就會沈掉。
　　壹旁的韓掌櫃心都要跳出來了，他們的武器就藏在這艘下面的小河中，若真要搜查這條船，會很容易找到。
　　“妳們馬店要小船做什麽？”
　　果然，對方也感覺到了壹點奇怪，韓掌櫃連忙笑道：“軍爺，這時用來運草料的，妳看，船上面還有草料呢！”
　　校尉探頭上前，果然看見船板縫隙中散落壹些草料，好像是這麽回事，開馬店怎麽能沒有草料，用大車運草料遠遠比不過用船運草料便利。
　　他伸腳過去踢了壹下船，船身蕩了壹下，還算結實，可以用來運草料，他卻沒有註意到旁邊韓掌櫃臉都嚇白了，更沒有註意到壹條繩子已經從船尾露了出來，如果把這條繩子拉起來，就會發現很多東西，足以震動南唐朝廷的東西。
　　就在這時，壹名手下在後院叫他了，“校尉，請過來壹下！”
　　校尉丟下船，轉身走回了後院，韓掌櫃暗暗松了口氣，悄悄擦了壹下額頭上的汗，他瞥壹眼系在船尾下的繩子，暗罵壹聲晦氣，平時根本看不出來，怎麽偏偏今天暴露出來了，好在老天眷顧，沒有被對方發現。
　　其實不是老天眷顧，而是二樓的施景忠見形勢比較危急，臨時采取了緊急應對措施，才奏效了。
　　校尉走回後院，問道：“什麽事？”
　　手下悄悄把壹個袋子給他，校尉接過，只覺手壹沈，袋子險些落地，“這是什麽？”
　　手下在他耳邊低聲道：“兩百銀元。”
　　校尉壹驚，他打開看了看，果然是白花花的壹堆銀元，他奶奶的，這家店肯定不幹好事。
　　他手下壹指不遠處的施景忠，“他是店裏的大掌櫃，是他給的。”
　　只見施景忠笑著向他拱拱手，旁邊韓掌櫃走上前，笑道：“那是我們大掌櫃，是崔相國的外甥。”
　　“原來如此，既然是崔相國的店鋪，何不早說，誤會了，誤會了！”
　　校尉幹笑兩聲，立刻壹擺手，“叫弟兄們收場了！”
　　手下立刻跑出去叫人，校尉目光掃了壹眼馬廄，暗暗忖道：“若這些馬中沒有戰馬，老子的名字就倒過來寫，奸商啊！”
　　……
　　這次成都的全城搜查是李隆基南遷以來最為嚴格的壹次，無論良賤，無論貴庶，壹律都要搜查，連住在城內的官員也不例外。
　　但凡事沒有絕對，也有可以免於搜查的官員，除了李亨的兒子外，其余免於搜查的官員不到十人，主要都是政事堂的相國，如右相王珙、左相崔圓等等，其中宗正寺卿李珍也是這少中又少的免搜高官之壹。
　　嗣岐王李珍可以算得上是李亨的心腹，雖然他在成都的府宅沒有被士兵搜查，但他剛剛接到飛鴿傳來的消息，他在長安的府宅已經被朝廷沒收了，他在江淮的萬頃良田也難逃被沒收的下場。
　　李珍不由又驚又怒，也就是說，他現在除了成都的家財外，再沒有任何財產了。
　　李珍背著手在書房來回踱步，這個消息對於他來說，無異於晴空霹靂，他雖然投靠南唐，但他和所有的官員宗室們壹樣，並不看好南唐的前景，南唐被李慶安所滅是遲早之事，所以他便給自己留了壹條後路，假如南唐不行，他再回長安去做他的富貴閑王，然而長安傳來的消息使他的美夢破滅了。
　　就在他焦慮不安之時，他的管家跑來稟報：“閻先生來了！”
　　閻先生就是閻凱，現在是彭王李僅的幕僚，他原是慶王的幕僚，慶王死在安西後，他從安西逃回來，來成都投靠慶王之子、吏部侍郎李俅，被李俅推薦給了彭王李僅，漸漸地獲得了信任，成為了李僅的軍師幕僚。
　　李珍聽說是他來了，不由心中壹驚，連忙道：“快請閻先生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