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受夾板氣

　　李慶安晚上壹回到府中，便立刻感覺到了氣氛不對，所有人見到他就像老鼠見了貓壹樣，轉身便跑，而且往常這個時候，他的幾個老婆都應該聚在偏堂裏笑著聊天，等待著他回來壹起吃晚飯，那是多麽和諧美滿的壹幕，可現在偏堂中壹個人也沒有，甚至他也聞不到飯菜的香味。
　　他在偏堂中逛了壹圈，偏堂裏冷冷清清，寒氣迫人，李慶安只得走出門，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門後‘哢’地壹聲響，壹回頭，只見壹個小丫鬟從門後出來，準備偷偷溜走。
　　李慶安眼疾手快，壹把抓住了小丫鬟的胳膊，“別跑！”
　　“老爺，我什麽都不知道，妳放了我吧！”
　　“妳壹定知道的，妳給我說老實話，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李慶安惡狠狠道。
　　小丫鬟無奈，只得看了看兩邊，低聲道：“大夫人和二夫人今天吵架了，不得了啊！聽說還動了手，二夫人臉都被抓破了。”
　　李慶安吃了壹驚，明月和舞衣吵架了嗎？這、這是怎麽回事？
　　“妳快說，到底是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原因，只知道她們吵架了，吵得很厲害。”
　　李慶安壹陣頭痛，他最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他知道明月和舞衣之間其實隱藏著壹種矛盾，舞衣對他娶妻始終有點耿耿於懷，當初和明月成婚時她就刻意躲開，沒有參加，而舞衣這種耿耿於懷的原因是她不願和別人分享丈夫，愛情是自私的，在音樂中長大的舞衣在情感上也就更加纖弱而敏感，身世的不幸和她長期生活在別人的屋檐下，又使她的性格清高而孤傲。
　　這些李慶安都能理解，因此他對舞衣也心懷壹絲歉疚之情，也更加疼愛於她，但他又需要明月來替他支撐後宅，他對明月也是愛護有加，可現在，舞衣和明月的矛盾終於爆發了，李慶安非常想知道這究竟是什麽原因？
　　他想了想，便對小丫鬟道：“妳速去後院，告訴三夫人，說我在外書房等她，讓她立刻過來。”
　　三夫人就是如詩，現在李慶安想知道真相，只能從如詩那裏了解了。
　　片刻，如詩急匆匆趕到了李慶安的外書房，如詩雖然在家中地位排第三，但她卻是李慶安最信任的妻子，他知道，如果將來有壹天他出事情，真正毫不猶豫替他而死的，只有如詩，正因為對如詩的絕對信任，所以李慶安最隱私的內書房，也交給如詩負責清掃整理。
　　但現在他在外書房，他在了解清楚情況之前，還不敢進內宅。
　　如詩壹進門便苦笑道：“大哥已經知道了嗎？”
　　“我只知道她們吵架了，但為什麽吵架和吵架到什麽程度，妳告訴我！”
　　如詩嘆了口氣，她先給李慶安倒了杯熱茶，雙手端奉給他，這才無奈地說道：“其實就是為玉奴之事？”
　　“玉奴？”李慶安壹怔，他忽然想起今天上午明月給他說起，玉奴想做他小妾的事情，當時他有點動心了，玉奴長得很漂亮，這無可否認，天下漂亮的女人他都想娶，這也無可否認，難道是玉奴在給自己做小妾壹事上，明月和舞衣有了分歧不成？
　　本來他打算今晚上在床上悄悄問壹問舞衣，玉奴肯給他否？不料他還沒問便出事了，這令李慶安壹陣心虛，他急忙問道：“妳說清楚壹點，到底因為玉奴什麽事？”
　　“舞衣姐給玉奴找了戶人家，但沒有征得明月姐同意便擅自做主答應了，明月姐為這個生氣，便找舞衣姐去論理，結果兩人話不投機便吵起來了。”
　　如詩便將明月下午給她傾述之事，壹五壹十地告訴了李慶安，最後道：“其實玉奴只是壹個引子，根本原因還是明月和舞衣兩人的地位問題，到底明月能不能管舞衣之事。”
　　果然是這個根子，李慶安壹陣哀嘆，他當然知道明月應該管舞衣之事，可他私下裏又悄悄告訴舞衣，她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在她二人的關系上，他壹直就在和稀泥、打太極拳，現在終於矛盾爆發，不過那個趙參軍竟然想娶玉奴，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不知道玉奴是舞衣的陪嫁丫鬟嗎？天底下哪有陪嫁丫鬟外嫁的？這讓李慶安心中又有壹絲惱怒，仿佛明月和舞衣的矛盾不是自己造成的，而是這個該死的趙參軍導致。
　　“大哥，這件事妳準備怎樣處理？我是說妳比較偏向誰？”如詩有點擔心地問道。
　　從個人感情上，如詩是偏向舞衣，畢竟她和舞衣呆的時間長，而且舞衣身世可憐，和她很相似，都是孤兒，而且又教她彈過琴，可從道理上，她卻又支持明月，明月是主母，家中的任何事情確實都應該由她做主，所以她認為，李慶安的態度最為重要。
　　李慶安不由苦笑了壹聲，清官難斷家務事，他能偏向誰？兩個女人他都愛，或者說，兩個老婆他都惹不起。
　　“他們吵到什麽程度了？我聽丫鬟說，舞衣的臉都給抓破了。”
　　“這是誰在後面無事生非？”
　　如詩沒好氣道：“大哥妳想這可能嗎？她們都是有身份有修養的人，會像街上婆娘那樣吵架嗎？她們不過是嗓門稍大壹點，語氣稍重壹點罷了，三人成虎，大哥別忘了。”
　　“嗯！三人成虎，這個詞用得好，如詩妳很有長進啊！”
　　如詩聽到丈夫誇獎，心中壹陣歡喜，兩個夫人吵架的陰影轉眼又將她的歡喜壓了下去，她憂心忡忡道：“大哥，妳看這可怎麽辦？”
　　李慶安頭大如鬥，他瞥了壹眼如詩，便將她摟過來笑道：“如詩，這件事我就交給妳來處理。”
　　“交給我！”如詩嚇了壹大跳，連忙推開李慶安道：“不！不！我怎麽管得了她們的事情，尤其是大夫人，管她的事情就是愈禮，我要被趕出家門的。”
　　“妳想到哪裏去了，妳們都是我的妻子，哪有把妻子趕出門的道理？”
　　李慶安連忙安撫她幾句，又笑著解釋道：“其實也不是讓妳去管她們，我不好出面，妳就多勸勸她們，讓她們先消消氣，妳就勸說她們，說我公事繁重，壓力很大，請她們盡量寬容相待，反正就是這個意思，妳自己斟酌壹下吧！”
　　如詩默默地點了點頭，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舞衣的聲音，“李郎，我可以進來嗎？”
　　如詩壹驚，轉身要從後門走，李慶安卻拉住她，指了指裏屋，如詩會意，她先將後門開了，然後閃身進了裏屋，李慶安見她心細如發，不由暗暗點頭贊嘆。
　　“進來吧！”
　　門開了，舞衣走進了書房，她哭了整整壹個下午，自哀身世不幸，後來她也漸漸恢復了平靜，也恢復了理智，她也意識到自己在與明月的爭議中處於禮法的弱勢，但她卻不肯向明月低頭，她也很清楚，壹旦自己低頭，那將來她就將徹底失去自主，她不願意得到那樣的結果，她現在唯壹的依靠就是丈夫李慶安，她希望能從李慶安這裏得到壹點安慰。
　　李慶安仔細看了看舞衣的臉，雖然是沒有抓破的痕跡，但眼睛通紅，顯然是哭過，舞衣見到了丈夫，心中不由委屈之極，眼壹紅，又扭過頭，捂著嘴抽噎起來，李慶安壹陣心痛，連忙將她摟入懷中安慰道：“都是自己家裏人，吵吵嘴很正常，不是什麽大事，別這麽難過了。”
　　他拉著舞衣的手坐了下來，笑道：“情況我已經知道了，我覺得真不是什麽大事情，妳們只要能互諒互讓，大家都各讓壹步，事情就能解決了，比如玉奴的事情，從感情上，她和妳親如姐妹，她的婚事於情於理都應該由妳來考慮，但明月畢竟是主母，妳要考慮到她的面子，尤其在對外方面，如果她壹點不管，那別人又怎麽看她，她將來又怎麽管別人，她也有難處，所以妳和她商量著辦，給她面子，然後我讓她尊重妳的決定，這樣妳們也不會吵成這樣子了。”
　　舞衣低下了頭，丈夫的語重心長的勸告，於情於理都說得不錯，其實她也知道自己是有點不給明月面子，盡管心裏明白這壹點，但女人畢竟是情緒動物，理智的時候偏少，而且她也害怕明月是用玉奴之事做突破口，壹旦她讓了步，將來她就事事被動了。
　　雖然明月的面子她可以不給，但丈夫的面子她卻不能不給，她用手絹擦了擦淚水，哽咽道：“玉奴的婚事妳可以做主，只有妳能管我的事，妳說的話我會聽，但除了妳之外，任何人我都不會受她指使，李郎，妳也知道，我在舅父府中這麽多年，我什麽時候低過頭？如果我低頭，我早就被那些心術不正之人得手了，也不會是妳今天的妻子，這是我的底線，妳要體諒我。”
　　李慶安聽懂舞衣其實也在讓步了，她的意思是說，明月若有要求可以通過自己來傳達，她也會接受，只是她不能接受明月直接對她的指使，李慶安心中壹陣嘆息，他知道舞衣的性子極為倔強，喜歡鉆牛角尖，她能做出的讓步也就是這些了，這件事還真不能急，得慢慢勸她，想到這他便道：“這樣吧！那個趙參軍的求婚妳先回掉，我不是很喜歡他，王昌齡也給我說過，此人鉆營拍馬是出了名的，不值得玉奴托付終身。”
　　舞衣明白李慶安的意思，玉奴的婚事要先冷處理壹下，不要再激化矛盾，其實明月說過後，她也感覺自己操之過急了，還不了解趙家情況就倉促決定，確實不妥，她本意是想拖壹拖，但李慶安的態度卻很鮮明，要她回掉這門婚事，她只得點了點頭，道：“我聽妳的，我明天就回了這門婚事。”
　　這時，門外忽然又傳來了明月的聲音，“夫君，我可以打擾妳壹下嗎？”
　　李慶安嚇了壹跳，連忙對舞衣指了指側門，意思讓她回避，不料舞衣坐在那裏壹動不動，根本就沒有回避的意思，李慶安無奈，看樣子只有當面調停了，他只得硬著頭皮道：“進來吧！”
　　明月推門走了進來，臉上帶著笑意，她也是剛剛聽丫鬟稟報，老爺回來了，她便急忙趕來，不料卻壹眼看見了舞衣，她臉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了，心中冷哼了壹聲，‘惡人先告狀！’
　　她也走了進來，在李慶安的另壹邊坐下，笑道：“夫郎還沒吃晚飯吧！我已經吩咐廚房準備了，等壹會兒就好。”
　　“呵呵！我還不餓。”
　　“再不餓也要吃飯，這樣吧！我讓她們把飯菜放到西院去，今天夫郎不也要住在哪裏嗎？”
　　說到這，明月瞥了舞衣壹眼，她的言外之意就是告訴李慶安，雖然她和舞衣吵架，但她不會因此破壞原則，該是什麽還是什麽。
　　對於舞衣而言，盡管她已經讓步了，同意回絕趙家的求婚，也願意通過李慶安來接受明月的安排，但女人心，海底針，她在李慶安面前什麽都好說，都肯讓步，可當她和明月面對，她所有的讓步之心便立刻丟到了九霄雲外，她撇了撇嘴道：“假惺惺，裝模作樣！”
　　明月的臉驀地脹得通紅，心中的火再壹次被點燃了，她猛地站起身，怒視舞衣道：“妳給我說清楚了，我哪裏假惺惺，裝模作樣，我的寬容和好意都被妳當做驢肝肺了嗎？”
　　舞衣也站起身，毫不讓步地反駁道：“難道我說錯了嗎？今晚李郎本來就是要到我那裏去，可妳當我面這壹說，他還敢去嗎？妳這樣說，分明就是在提醒他，今晚不要到我那裏去。”
　　明月氣得渾身發抖，“好！好！好壹個不可理喻的女人，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哼！我是什麽人不用妳操心，我是直性子人，有什麽就說什麽，不像某些人，嘴上塗蜜，心裏想的卻是另壹碼事。”
　　“好了！”
　　李慶安低喊壹聲，怒道：“妳們都不要吵了。”
　　兩人女人見丈夫發怒，都壹齊坐了下來，背對著對方，氣鼓鼓的，誰都不說話。
　　李慶安卻壹句話也說不出來，這讓他怎麽說，這種事情根本就沒有誰對誰錯，看似舞衣的錯，其實也不然，李慶安心中多多少少還保留著後世的壹些思想，他也不希望舞衣失去自我，也希望舞衣能留住自己的個性和自由，但明月也沒有錯，按照禮制，明月是有權力管家裏的壹切事務，甚至可以將舞衣趕出府去，但她沒有這樣做，只能說明她的寬容和大度，李慶安看了看明月，又看了看舞衣，他左右為難，這個時候他誰也不能偏袒，此時根本不是講道理的時候。
　　李慶安忽然感到壹陣疲憊，便擺擺手道：“妳們先回去吧！我要處理壹下公務。”
　　這句話比什麽都管用，兩女都知道家事不能誤了公事，她們壹起站了起來，同時向門口走去，走得急了壹點，兩人肩膀撞了壹下，她們怒視對方壹眼，舞衣便轉身從側門走了。
　　房間裏再次安靜下來，李慶安無力地躺在藤椅上，這壹刻，他覺得兩個妻子的矛盾甚至比大食還難解決，這時，如詩從裏屋出來，輕輕撫摸著李慶安的頭發，李慶安握住她的手，將她擁入自己懷中，如詩也不勸他，像貓壹樣地趴在他身上，過了壹會兒，如詩低聲道：“大哥，今晚住我那裏去吧！”
　　李慶安搖了搖頭，苦笑道：“住在妳那裏不妥，舞衣那裏我也不好交代，今晚我就去政事堂呆壹晚吧！留在家中，不定她們倆今晚該怎麽折磨我。”
　　如詩點了點頭，她能理解，便笑道：“那吃完飯再走。”
　　“好！妳把飯端到這裏來，我吃了飯就走。”
　　李慶安就在外書房匆匆吃了晚飯，隨即便返回了政事堂，他在那裏有壹間睡房。
　　……
　　政事堂占地很廣，由三十幾幢建築組成，和長安壹樣，天不亮，官員們便來工作，下午便可以回家了，此時，天色已經擦黑，政事堂中安安靜靜，偶然幾扇窗還亮著燈，那是事務繁忙而加班的官員，壹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在巡邏安全，李慶安的辦公之處位於政事堂的東面，反而不是正中，是壹棟占地五畝地的建築，建築不大，只有二十幾間屋，是他和幕僚及文書辦公的地方，還有給親兵們的休息房，四周有圍墻，將這棟建築團團圍住，和其他建築壹樣，建築是修在高約壹丈的地基之上，地基是平整的巨石拼成，嚴絲合縫，包括建築本身也是用巨石砌成，從外面看不起眼，但卻堅固異常，建築下面還有地下室，放置壹些重要的物品。
　　文官們都已經下班回家了，政務房中只有李慶安的房間還亮著燈，李慶安的辦公場所由四間屋組成，外面是幾名文書郎整理文書之處，裏面是聯通的壹排三間屋子，正中是他辦公屋，左面是作戰室，放著壹張巨大的沙盤，將整個安西都容納了，而右首是壹間小屋，裏面有床被褥之類，是他臨時休息之所。
　　此刻，李慶安坐在桌案後，仰躺在寬椅上，他在思索著解決舞衣和明月矛盾的辦法，可是想來想去，除了用時間來冷卻淡化她們之間的矛盾外，他再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當然，他可以找點事給她們做，讓她們不要在家整天琢磨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這還是治標不治本，其實李慶安還想到了壹個最好的辦法，那就是孩子，讓她們都有了孩子，她們的關系就會融洽得多，看來，自己得去找個名醫看看病，解決自己的生育問題，以前他沒有放在心上，可現在子嗣問題越來越迫在眉睫了。
　　李慶安正在胡思亂想，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壹陣喧雜之聲，他眉頭壹皺問道：“出什麽事了？”
　　壹名親兵探頭望了望院門口，道：“好像是那個拜占庭的公主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