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另壹個契機

　　“最近身體不適，大多時間都在靜心養病，也沒有什麽事，多謝丞相關心！”荀彧也輕描淡寫回答了曹操。
　　曹操沒有直接問荀彧為何要私自去見漢帝，這種事情問不出口，大臣見天子本身就是天經地義之事，問了反而在道理上站不住腳，但曹操今天是來警告荀彧，就算荀彧不肯幫自己，曹操也不希望他站在自己的對立面去。
　　曹操話題壹轉，又笑道：“我今天來找文若，壹方面是來探望文若的病情，另壹方面也是想請教文若，我該怎麽應對劉璟北上的威脅？”
　　“丞相覺得劉璟為何要北上？”荀彧淡淡壹笑反問道。
　　“野心！”
　　曹操嘆息壹聲：“此人野心太大，想推翻天子，取而代之，他的野心三歲孩童皆知，文若何必問我。”
　　荀彧捋須笑道：“既然如此，那不外乎就是兩種辦法，疏和堵。”
　　曹操雖然並不是真為對付劉璟而來，但此時他也被荀彧的話勾起了興趣，連忙坐直身子問道：“何為疏，何為堵？”
　　“疏就是溝通，雙方好好談壹談，尋找壹個彼此都能接受的方案，堵就是丞相現在所做之事，不用我再多說了。”
　　“文若覺得談得通嗎？”
　　荀彧沈思片刻，意味深長道：“劉璟是宗室，他若為帝也無非是為了中興漢朝，他其實要取代的是當今天子，而並非丞相，我覺得其實可以談得通，當初丞相不是也提出擁立他為帝嗎？”
　　曹操心中有些不悅，荀彧不會不知道劉璟不是劉協，他若為帝，豈能再容忍自己的存在，就算不殺自己，但自己十幾年來的苦心經營都將毀於壹旦，荀彧明知自己不能容忍強勢帝王，他還偏偏這樣說，這是在譏諷自己嗎？
　　曹操沒有反駁，而是冷冷道：“請繼續說下去！”
　　荀彧已經感覺到了曹操的不悅，但他壹定要利用這個機會把心中的話說完，他不看曹操的臉色，繼續道：“我之所以說能談得通，這裏面其實就是壹個相權和君權的平衡問題，劉璟想要君權，丞相想要相權，那麽君和相之間該怎麽平衡，我想只要雙方抱有誠意，充分溝通，協商君相平衡之道，壹定能找到平衡點，或者建立壹種新制度，這樣天下就不會再有戰爭，大漢王朝也能得以振興，這不就是丞相當年起兵反董卓時的抱負嗎？丞相為何不試壹試……”
　　“夠了！”
　　曹操再也忍不住新心中的怒火，霍地起身道：“當今天子並無失德，文若何言廢立？這種大逆不道之言我不想再聽，妳好自為之吧！”
　　曹操轉身便怒氣沖沖而去，今天曹操終於明白了荀彧的心思，荀彧並不是忠誠於劉協，他是忠誠於漢朝，他已經轉而支持劉璟取劉協而代之了，說到底，荀彧還是對自己建魏國不滿，還是對自己掌權不滿。
　　曹操走出荀彧府，仰頭望著天空，這壹刻他心中終於對荀彧生出了壹絲殺機，他可以容忍荀彧效忠劉協，但他絕不能容忍荀彧轉而支持劉璟，曹操的拳頭慢慢捏緊了，重重哼了壹聲，快步離去。
　　書房裏，荀彧平靜地坐著，沒有驚慌失措，曹操的盛怒在他的意料之中，此時他的心中感到壹絲悲哀，當年那個為了匡扶大漢社稷而立誌統壹天下的曹公已經不復存在，現在的曹操是壹個迷失在權力欲望中的董卓第二了。
　　這時，長子荀惲快步走到門口施禮道：“啟稟父親，丞相已經走了。”
　　“妳過來！”
　　荀彧將兒子招上前，指了指對面，“坐下，為父有話對妳說。”
　　荀惲恭恭敬敬在父親對面坐下，荀彧嘆口氣道：“估計這壹次丞相不會放過我了。”
　　荀惲明白父親的心思，他不由垂淚道：“父親明知丞相不可勸，為何還要陷自己於險地？”
　　荀彧搖了搖頭，“我荀彧誌存高遠，又豈能為富貴所惑，為生死所懼，中興大漢是我壹生的抱負，我早已置身死於度外，若丞相因此殺我，我寧可慷慨赴死，也絕不願做委屈茍全之人。”
　　“可是父親……”荀惲咬了咬嘴唇，淚水湧了出來。
　　荀彧笑著拍拍他的手，“癡兒不用擔心，妳是丞相之婿，他不會遷怒於妳，也不會遷怒妳的兄弟，我也不會勉強妳們跟隨我，這是我自己的事，和子孫無關，我只想告訴妳，我和丞相之間只是誌向不同，而並非有什麽仇怨，妳不要責怪妻子，瑾兒是個孝順的兒媳，我很喜歡，希望妳們能為我多生幾個孫子，這樣我也無愧於先祖了。”
　　荀惲終於哭出聲來，“父親！”
　　荀彧仰頭嘆息道：“我曾希望當今天子能夠肩負起大漢復興的重任，但我發現自己錯了，當今天子最終只會毀了大漢社稷，這雖非他的過錯，但他可以做出抉擇，哎！他何以去面對高祖？”
　　……
　　雖然曹操對荀彧動了殺機，但也不至於立刻下令將荀彧處死，畢竟荀彧曾是他的謀主，在軍隊中享有崇高的威望，曹操也知道不能隨意對荀彧動手，他必須要等待機會，但有壹點他必須要做到，不能讓荀彧成為賈詡第二。
　　回到自己府宅中，曹操立刻命人將曹洪找來，曹洪也是荀彧親家，他的女兒去年嫁給了荀彧幼子荀粲，荀粲才華橫溢，被荀彧視為自己才學繼承人，也是他最鐘愛的兒子，荀彧無論走到哪裏，都會把荀粲帶到身邊。
　　曹洪單膝跪下道：“參見兄長！”
　　曹操點了點頭，“坐下吧！”
　　望著曹洪坐下，曹操嘆口氣道：“今天我去拜訪了荀文若，結果不歡而散。”
　　曹洪知道荀彧堅決反對兄長建立魏國，但荀彧畢竟也是他親家，他也不希望荀彧遭遇不幸，便小心翼翼勸曹操道：“既然他不願助兄長，不勉強他就是了，那個傀儡其實也翻不起大浪，兄長就隨他去吧！”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曹操苦笑壹聲道：“他現在認為劉璟能中興大漢，勸我擁戴劉璟為帝，我怎麽可能答應，現在我擔心他會成為賈詡第二啊！”
　　曹洪大驚失色，“他怎麽能這樣說？”
　　曹操搖搖頭，“現在說什麽都沒意義了，當然，我也不能直接殺了他，或者將他抓起來，子廉，我想暗中監視他動靜，壹旦他有私自離開鄴都的企圖，我必須立刻知曉。”
　　曹洪壹下子明白兄長的意思了，如果荀彧要走，必然會帶走荀粲，而荀粲是自己的女婿，他便可以從女兒那裏知道荀彧的動靜了，兄長果然考慮得很深，雖然曹洪不太願意這樣做，但他不敢拒絕，只得表態答應了。
　　“我明白兄長的意思了，我會和琪兒談壹談。”
　　曹操笑著拍了拍他肩膀，“去吧！”
　　曹洪起身告辭了，曹操又獨自坐了片刻，雖然他不可能采納荀彧的建議，去和劉璟談君相平衡之道，不過他確實需要和劉璟再好好談壹談，盡量延遲劉璟北征，為了他的實力全面恢復爭取時間。
　　這時，曹操的次女曹憲小心翼翼地端了壹碗藥進來，她向父親行壹禮，將藥碗奉給了父親，“父親，該吃藥了！”
　　曹憲今年只有十七歲，長得極為美貌端莊，也是曹操最心愛的女兒，幾年前曹操便有讓她取代伏皇後的心思，便於更好控制劉協，不過那時曹憲還小，不適合談婚嫁，曹操也就暫時放下了此事，但今天他才忽然發現女兒長大了。
　　曹操笑著接過碗問道：“憲兒今年十七歲了吧！”
　　曹憲點了點頭，“女兒春天時滿十七了。”
　　曹操眉頭壹皺，他怎麽不知道女兒生辰？略壹思索，頓時想起來了，春天時還他在隴西和漢軍作戰呢，曹操歉然道：“爹爹被劉璟之事弄得焦頭爛額，也顧不上憲兒的生辰，哎！爹爹很抱歉。”
　　“爹爹別這樣說，爹爹身負天下社稷之重，可惜女兒不是男兒身，否則也會上戰場和爹爹壹同作戰。”
　　曹操慈愛地笑了起來，“妳有這個心，爹爹就很高興了，只要妳嫁的好，就是爹爹最大的欣慰。”
　　曹憲低下頭，半晌道：“爹爹，女兒不想嫁給天子。”
　　曹操壹怔，“妳這是聽誰說的？”
　　“爹爹忘了嗎？兩年前爹爹親口告訴過女兒。”
　　曹操想不起來了，自己幾時給女兒說過此事？但他確實是計劃把幾個女兒都嫁給劉協，斷絕他對外戚的依賴，曹操沈吟壹下道：“這件事再說吧！爹爹還沒有考慮清楚。”
　　曹憲咬了壹下嘴唇道：“女兒願意嫁給任何人，就是不願嫁給他，女兒甚至願意嫁給劉璟。”
　　“劉璟？”
　　曹操楞了壹下，他從來沒有這個想法，但曹憲這句話就仿佛打開壹扇窗戶，使曹操眼前忽然壹亮，但隨即他又搖搖頭，他可不是孫權，他和劉璟利益之爭不是聯姻能避免，不過……
　　曹操忽然又意識到，即使聯姻不能避免他和劉璟的利益之戰，但也可以緩和或者延遲這種爭鬥，他現在不就在千方百計拖延劉璟的北征嗎？
　　想到這，他又仔細看了壹眼女兒，女兒的貌美端正完全可以替自己拖延住劉璟的北征。
　　曹操笑了起來，“這件事也不用急，讓爹爹再好好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