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1章 難容政敵

　　十二月的鄴都也同樣是白雪皚皚的世界，河水結冰，湖泊凍結，厚厚的積雪覆蓋著整個河北大地，此時距離新年已不到十天，但鄴都城內卻看不到長安那種熱鬧繁華的景象。
　　大街上冷冷清清，市場上貨物短缺，交易寥寥，大部分店鋪都關門歇業，生意稍好的商業，只有酒館和青樓。
　　鄴都人都說，鄴都的新年壹年比壹年慘淡，合肥大戰曾使建安二十二的新年在物資的極度困乏中度過，經過壹年的復蘇，糧食庫存和各種生活物資的供應都略有增長，建安二十三年的新年應該有所起色才對，但恰恰相反，今年的新年比去年還要冷清，還要慘淡。
　　這固然是因為壹場清洗官場的政治風波影響極大，使官員們人人自危，誰也沒有心思操辦新年之事，另壹個原因卻是曹魏疆域內愈演愈烈的出丁令，自耕農的消亡使曹魏賦稅收入銳減大半，已經到了曹魏政權難以維持的地步，曹操迫不得已，終於在晚年對擁有大量人口和耕地的士族開刀了。
　　遭受打擊的士族們用他們的方式抗議曹魏政權，在關中置辦產業，家主西遷等等，其中對新年的抵制也是士族們反抗的手段之壹。
　　雖然鄴都新年氣氛極其冷清，但曹魏主政者曹丕卻格外心情暢快，壹場針對曹植勢力的清洗最終達到了預先制定的目標，曹植殘余勢力幾乎被壹網打盡，隨著夏侯惇被調回鄴都出任有名無權的大將軍，而曹真坐鎮許昌，接手豫州軍權，標誌著曹丕的清洗戰役大獲全勝。
　　同時讓曹丕感到振奮的是，父親利用軍隊來推行出丁令已經卓見成效，官府新增耕地達百萬頃，自耕農增加二十萬戶，而這僅僅只是開端，到明年年底，至少要增加自耕農百萬戶以上，這就意味著明年的稅賦收入下滑的勢態將得到扭轉。
　　而財稅收支才是壹個政權的根本，對於主管政務的曹丕而言，這是令人極為振奮的大事，甚至比打壹場勝仗還要讓他高興。
　　房間裏，曹丕正負手來回踱步，他剛剛得到消息，鐘繇已經從長安歸來，即將抵達鄴都，在曹丕眼中，鐘繇絕對是這次政敵清洗的漏網之魚，而且是支持曹植的重量級人物。
　　曹丕雖然在軍事方面不如他父親曹操，但在政治鬥爭上卻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深知權力鬥爭要斬盡殺絕的道理，壹定要徹底扳倒曹植，不給他任何翻身的機會，而鐘繇的存在，就是曹植得以翻身的壹線希望。
　　曹丕暗暗下定決心，這次無論如何要將鐘繇也壹並鏟除，不能讓他躲過這次清洗，就拿鐘繇來充作他這次官場清洗的收網祭品。
　　正想著，門外有侍衛稟報：“啟稟世子，華侍中已經到了。”
　　曹丕精神壹振，連忙道：“速速請他進來！”
　　片刻，華歆快步走進了房間，躬身施禮，“參見世子！”
　　“坐下說話。”
　　曹丕請華歆坐下，對他道：“我剛剛得到消息，鐘繇快到鄴都了。”
　　華歆楞住了，他當然知道曹丕對他說這句話的意思，曹丕是想對鐘繇下手，這讓華歆有點為難，華歆很了解曹丕，權力欲望太重，而且心胸狹窄，容不下異己，對曹植的勢力斬盡殺絕，但有時做得過分了未必是好事。
　　華歆其實也是壹個心胸狹窄之人，不過他比曹丕有頭腦，他知道現在曹魏真正的大權還是掌握曹操手中，如果他們操之過急，反而會弄巧成拙，不如等曹丕真正登位後，在動手鏟除鐘繇，也為時不晚。
　　不過華歆雖然這樣想，但他卻沒有直接表述出來，他畢竟是政客，政客和政治家的區別，就是政客需要揣摩上意，華歆需要了解曹丕的意誌，壹旦曹丕鏟除鐘繇的意誌堅定，華歆就會太過於反對，那樣對他不利。
　　華歆沈思片刻道：“雖然這次清洗植公子勢力得到了魏公同意，但派鐘繇出使交州也同樣是魏公的安排，可見魏公是刻意讓鐘繇避開這次清洗，殿下如果決定鏟除鐘繇勢在必行，我們也只能從另外方面來想辦法。”
　　華歆先含蓄地提醒曹丕，鏟除鐘繇可能會觸怒魏公，但他也不堅持反對，而是把決定權又交給了曹丕，他已經提醒了曹丕，該怎麽決定是曹丕自己的事情了。
　　曹丕從桌上取過壹份機密情報，這是禦史中丞楊添從長安得到了快報，記錄著鐘繇在長安的壹舉壹動，這就是曹丕想鏟除鐘繇的原因，鐘繇根本就不是被漢軍劫持到長安，他在長安受到了隆重的禮遇，甚至漢王劉璟還親自接見了他。
　　曹丕覺得這是壹個很好機會，當然他也可以再等幾年，等他完全登位後再收拾鐘繇，但曹丕實在有點害怕，害怕他父親朝令夕改，又要再考慮三弟曹植繼位，正是這種患得患失的心理，使曹丕最終決定對鐘繇動手，利用鐘繇來試探父親對自己的繼位的決心。
　　雖然曹丕也曾認鐘繇是宰相之才，但和他的權位相比，十個鐘繇他也可以放棄，曹丕將情報遞給華歆，“妳先看看吧！”
　　華歆接過情報細細看了壹遍，他也暗暗吃驚，難道曹丕要對付鐘繇，這確實是壹個機會，不過華歆不想承接這件事，他點點頭道：“讓禦史出面彈劾，完全合情合理，這件事世子就不要露面了，置身事外，相信魏公會權衡其中利弊。”
　　曹丕點了點頭，“我也是這樣考慮，最好我去太原督促出丁令，避開這件事。”
　　華歆撫掌大笑，“世子高明，果然是好主意！”
　　……
　　就在華歆告辭後沒有多久，禦史中丞楊添便匆匆趕到了曹丕的相國府，楊添同時也兼管曹軍在漢國的情報點，曹丕得到的那份情報，正是長安情報點用飛鴿傳信匯報給他。
　　盡管楊添在某種程度上和漢國暗通款曲，但他畢竟是魏國的禦史中丞，是曹丕的心腹，他也在積極地為曹丕賣力。
　　楊添趕到了曹丕書房，向他行壹禮，曹丕令他坐下，緩緩道：“妳送來的情報很重要，可以借題發揮扳倒鐘繇，這件事我就交給妳，希望妳不要讓我失望。”
　　楊添頓時感覺肩頭變得沈重起來，竟然把扳倒鐘繇的重任交給自己，但他不敢拒絕，只得默默點了點頭，曹丕目光炯炯地註視著他，見他沒有退卻，心中很滿意，又道：“妳先草擬壹個具體方案，交給我看看，然後我會去太原督促出丁令，妳再彈劾鐘繇，此時要盡快實施，妳先告訴我，妳需要多久準備方案？”
　　“微臣大概需要三天左右！”
　　曹丕搖了搖頭，“三天時間太長，妳明天就把方案給我！”
　　……
　　鐘繇和十幾名隨從是在下午時分返鄴都，經歷了兩個月的長途跋涉，眾人也十分疲憊，各種返回家中和家人團聚，鐘繇也準備晚上寫壹份出使報告，明天壹早呈給曹操。
　　這次鐘繇的隨從大多是他的親信，但也有幾名魏國低級的官員，陪同鐘繇壹同出使，在這些官員中，有壹名叫做張簞的小官，官任鴻臚從事，鄴都本地人氏。
　　在和鐘繇分手後，他也匆匆趕回家和妻兒團聚，張簞家境還可以，有壹棟占地兩畝的小宅，在鄴都城外有五頃祖田，家中還有壹名使女，在鄴都也算是小康人家。
　　天漸漸黑下來，壹家人正坐在火爐邊吃飯，聽張簞講述交州趣聞，全家人不時傳來笑聲，就在這時，外面有人敲門，張簞妻子有些不高興，怎麽在吃飯時候上門，她讓使女去開門。
　　不多時，使女快步走回，對張簞道：“老爺，是找妳的客人。”
　　“我去看看！”
　　張簞放下碗走到院子裏，只見院子裏負手站著壹人，正在打量他的房宅，在門外似乎還有幾名隨從，淡淡光線照在來人臉上，張簞頓時楞住了，來人竟然是禦史中丞楊添。
　　嚇得他連忙上前行禮，“下官參見楊中丞！”
　　楊添瞥了他壹眼笑，似笑非笑道：“妳這棟宅子不錯嘛！”
　　楊添在鄴都官場上惡評如潮，是出了名的酷吏，尤其最近幾個月，他發動了建安七子案，清理了上百名官員，下手狠毒，死在禦史大獄中的官員就不下二十人。
　　張簞雖然剛剛才回來，但他也在路上聽說了此事，如今楊添竟然出現在他家中，怎能不令他心驚膽戰，他不知楊添的意圖，只得硬著頭皮答道：“這是祖屋，已經傳了五代。”
　　“原來如此，張從事，讓我站在院子裏賞雪，似乎不是待客之道吧！”
　　張簞嚇得連忙推開書房門，“楊中丞請進！”
　　書房裏已經點了火盆，十分溫暖，本來張簞準備在書房裏好好休息壹下，卻被楊添占了先，他請楊添坐下，又走出院子，正好妻子走過來問道：“是誰啊？”
　　“妳別多問，快去煎壹壺好茶。”
　　張簞低聲囑咐妻子幾句，這才回到書房，陪笑道：“楊中丞稍等片刻，內人已去煎茶。”
　　“呵呵！我不是來喝茶，只是想和張從事聊幾句。”
　　楊添臉上掛著奸笑，很客氣地壹擺手：“張從事請坐。”
　　張簞很畏懼這個禦書中丞，戰戰兢兢坐下，楊添這才輕描淡寫問道：“張從事這次也去了長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