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曹氏父子

　　“坐吧！”曹操指了指坐席，示意長子坐下，雖然他每次出征都是由長子代理國事，但象今天這樣父子二人坐下來細談，卻是很多年都沒有過了。
　　曹丕心中又是驚喜，又是忐忑，更多是壹種感動，他小心翼翼坐下，正襟危坐，不敢和父親目光對視，他不知道今天父親為什麽會找自己來，原以為是和荀攸、程昱壹起商議漢軍之事，但現在看起來似乎並不是。
　　曹操看了壹眼這個已經漸漸成熟且獨立的長子，雖然曹丕並不是長子，但自從曹昂死於宛城後，曹丕就成了事實上的長子，在前幾年，曹操對曹丕著實有些不滿，壹是曹丕納甄氏之事；二則是張繡之死，雖然曹操對長子逼死張繡並不反對，但他卻不滿長子擅自所為，沒有事先請示自己，而且直接導致了賈詡投降劉璟的惡果。
　　而無論是私納甄氏還是逼死張繡，這些其實問題都不大，不至於讓曹操對長子壹直耿耿於懷，真影響曹操對長子的不滿卻是袁氏余孽再次興起之事，長子沒有事先發現，更沒有及時制止，以至於袁氏余孽在河北鬧大，從而成為赤壁之戰慘敗的誘因。
　　赤壁之戰已經快三年了，但這次慘敗所造成了嚴重的軍事及政治後果，軍事上，曹軍的實力至今沒有能夠恢復，兵力、儲糧、軍資等等都只還只是赤壁大戰前的壹半；而在政治上，荊州勢力的崛起成為了北方最大的威脅，劉璟已成為曹操的心腹大患。
　　曹操雖然也承認是北方軍不習水戰導致赤壁之戰慘敗，但在他心中，長子對赤壁之敗也負有三成的責任，所以他這幾年壹直在考慮由三子曹植來繼承自己的事業。
　　不過這段時間三子的表現也著實讓曹操失望，曹植在第壹次出使便隱瞞了重大事項，在第二次出使成都又表現得碌碌無為，使曹操意識到，三子雖然在文學上才華橫溢，但在政治上卻是壹個平庸之輩，空有大誌卻無實際才能，誌大才疏。
　　正是這個原因，使曹操又將目光轉向了長子曹丕，這幾年長子表現很好，謹慎、穩重，政治上也漸漸成熟起來，再沒有重大失誤。
　　“今天找妳來，是想我們父子之間商議壹下魏國之事，司徒趙溫建議我晉升魏王，妳覺得呢？”
　　司徒趙溫向天子建議，冊封曹操為魏王，這件事在朝廷引起了極大的爭議，司空王朗、尚書令華歆、大理鐘繇等人紛紛上書支持，但包括荀彧在內的眾多大臣則堅決反對，而作為當事人的曹操卻始終沒有表態。
　　曹丕沒有想到父親會和自己商議此事，不過這件事他確實考慮過，也和程昱商議過，他心中有腹案，沈思良久，曹丕緩緩道：“兒臣的意見是父親可以晉升魏王，但不是現在，須等待時機。”
　　“哦？”曹操沒想到長子會這樣回答，他沈吟壹下問道：“妳說的時機是指什麽？”
　　“兒臣所說的時機是擊敗劉璟，徹底斷絕他北上的希望，那時父親就可以晉升魏王了。”
　　“為什麽？”
　　曹操意味深長地笑問道：“為什麽要等擊敗劉璟呢？”
　　“因為斷絕了劉璟北上的希望，形成南北對峙，只要給我們足夠的時間治理，北方就會慢慢恢復，長此以往，北強南弱，總有壹天我們會滅掉劉璟，但等到那壹天又太漫長了。”
　　“為什麽為父晉升魏王壹定和劉璟有關系呢？”曹操又笑問道。
　　“其實和劉璟沒有直接關系，只是兒臣覺得，現在晉升魏王似乎理由不足，正所謂文功尚需武略相濟，壹旦擊敗劉璟，父親威望巨增，那時再升魏王便是眾望所歸，就算荀世叔也無話可說，所以兒臣才說現在時機不到。”
　　“妳說得不錯，很不錯！說到為父的心坎上了。”
　　曹操連贊兒子兩聲，他又嘆了口氣說：“不過有壹點為父和妳想法不同，我之所以不太想晉升魏王，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劉璟的存在，晉升魏王可以說是戴在頭上的壹頂王冠，也可以說是讓我曹氏千年不得翻身的壹座巨山。”
　　“父親為什麽會這樣說？”
　　曹操苦笑壹聲道：“這是劉璟在給我的壹封親筆信中所言，希望我適可而止，做大漢之臣，莫做大漢之逆，妳明白他的意思嗎？”
　　曹丕當然明白劉璟的意思，晉升為異姓王就有篡位之嫌，這是劉璟在警告父親，曹丕不由冷笑壹聲道：“父親何懼壹個劉璟？”
　　曹操沈默半晌，最後慨然長嘆，“我不懼死，但我懼身後之名！”
　　內堂上，父子二人沈默了，曹操走到窗前，推開窗，凝視著外面茫茫大雪，片刻，曹操又淡淡道：“從今天開始，妳正式出任五官中郎將、副丞相，替為父處理日常政務，為父的精力要轉到對付劉璟上來。”
　　曹丕渾身壹震，低下頭小聲答應：“兒臣遵命！”
　　“另外，妳替為父轉告趙溫，命他收回建議冊封我為魏王的上書，在劉璟未滅之前，不準再提此事。”
　　“兒臣明白了！”
　　又過了半晌，曹操臉上露出壹絲笑意，問道：“憲兒主動向為父提出，願意嫁給劉璟，妳同意嗎？”
　　曹操半晌沒有聽見兒子的回答，有回頭看了他壹眼，“植兒堅決反對，那妳呢？”
　　曹丕沒有想到父親會問這個問題，讓他壹時難以回答，但他知道不能回避，更不能含糊其詞，父親對三弟的堅決反對顯然很贊賞，不壹定是贊賞他的想法，而是贊賞他決斷的態度。
　　想到這，曹丕緩緩道：“從感情上說，兒臣也同樣反對，但從政治上考慮，憲妹嫁給劉璟，有利於將來能找到壹個中庸的解決之道，只是，兒臣覺得劉璟未必會答應。”
　　曹操點了點頭，顯然對長子答復滿意，他笑道：“現在他確實不會答應，但以後就未必了。”
　　過了壹會兒，曹操擺擺手，“我有些累了，妳告退吧！”
　　“是！孩兒告退。”
　　曹丕心情復雜地走出了銅雀臺，父親最後的話仿佛還在他耳邊回響，“從今天開始，妳正式出任五官中郎將、副丞相，替為父處理日常政務，為父的精力要轉到對付劉璟上來。”
　　……
　　“妳替為父轉告趙溫，命他收回建議冊封我為魏王的上書，在劉璟未滅之前，不準再提此事。”
　　……
　　曹丕的心中又是歡喜，又是煩憂，歡喜是父親終於認可了自己，決定讓他擔任副丞相，掌管日常政務，而不是讓三弟出任，這是他的壹個勝利，盡管不是正式認可他世子，但他離世子之位也越來越近了。
　　但又讓曹丕感到失望的是，父親拒絕了出任魏王的提議，曹丕之所以說要等待時機，那其實是程昱的意思，告訴他壹定要這樣說，絕非曹丕的本意，他心中是希望父親能排除眾人晉升為魏王。
　　父親已位極人臣，享有九錫之禮，若再晉升魏王實際上就是登基為帝的前奏，有以魏代漢之意，這壹點所有人都明白，但曹丕也知道父親不會登基稱帝，他會創造條件，把最後壹步留給自己。
　　而今天父親因為憂心劉璟而取消了晉升魏王，這就說明他以魏代漢之心已經淡了，至少是有了顧慮，這就讓曹丕內心有些煩憂了，若父親不肯代漢，而自己將來怎麽辦？
　　大雪依舊在紛紛揚揚下著，如扯絮壹般從空中團團落下，曹丕移開傘，擡頭看了看漫天大雪，他心中感到壹陣寒意，不由加快了腳步。
　　在銅雀臺大門外，壹輛馬車正在雪中等候著他，幾名侍衛見他出來，連忙打開了車門，曹丕壹眼看見了馬車裏程昱笑瞇瞇的面容，程昱的笑容讓他感到壹絲依靠，他連忙登上馬車，馬車緩緩起步向城內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