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近侍歸京邑 第二百四十七章 狀元之才

　　錦衣衛鎮撫司衙門。
　　“花幾百兩銀子離京？”得到陳鶯兒密報的蕭凡皺起了眉。
　　曹毅撓頭道：“城門又沒關，想離開大大方方出城便是，花幾百兩銀子走水路，這事兒確實透著蹊蹺……到底是女人心細，陳掌櫃想得比咱們大老爺們兒多。”
　　“可問題是，誰要離京？是潛逃的官員，還是有人想越獄逃走？”
　　曹毅壹擼袖子，惡狠狠道：“管他娘的什麽人，咱們先把人逮起來問問再說，進了錦衣衛詔獄，還怕他不老實交代？”
　　蕭凡點了點頭，道：“說得不錯，是魚蝦是王八，先壹網子撈上來再說……”
　　曹毅笑道：“沒準還能撈著條大魚呢，當年的道衍和尚也是這般被陳掌櫃糊裏糊塗的給逮著了……”
　　蕭凡想了想，忽然不懷好意的笑道：“說不定是某個清流大臣在外宅養小老婆被大婦發現了，於是匆忙派人將小老婆送走，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咱們可以抓著這事兒當把柄，要麽逼他入奸黨，要麽……敲他幾萬兩銀子。”
　　“如果他兩樣都不選怎麽辦？”
　　“那就滿大街的張貼他小老婆的裸畫，不信他不就範！”
　　“難怪妳升官那麽快，果然比我黑多了……”
　　下午申時，幾個穿著粗布衣裳，頭戴鬥笠的人出現在秦淮河東岸渡口邊。
　　其中壹名肥得離奇，走路壹瘸壹拐的大胖子左右張望了壹番，見附近並無可疑之人出沒，終於長長舒了口氣，朝旁邊壹名中年男子小聲笑道：“父王命妳們辦事果然很牢靠，戒備那麽森嚴的別院，竟讓妳給混了出來……”
　　中年男子面露微笑道：“世子過獎了，屬下們精心準備多日，等的就是這壹天，只要摸熟了內院錦衣衛的換班規律，以及巡邏路線，趁著他們交接的空隙換上衣裳混出別院，其實並不難，屬下們受過多年訓練，可以在壹瞬間偽裝成任何不引人註意的角色，躲過敵人的追蹤……”
　　壹旁的朱高煦沒好氣道：“讓妳偽裝成壹坨屎妳行嗎？”
　　中年男子楞了壹下，沈默半晌，長長嘆息道：“屎不難偽裝，尿才難裝……”
　　三人：“……”
　　中年男子看了看天色，憂心道：“三位王子，咱們要快點了，頂多不超過壹個時辰，三位王子失蹤的消息就會被錦衣衛知道，那個時候全城搜捕，對咱們大大不利。”
　　三人聞言壹凜，不敢怠慢，急忙壓低了頭上的鬥笠，跟著中年男子急匆匆的朝渡口走去。
　　只有上了船，到達長江北岸，他們才算真正的安全，眼下仍處虎狼之地，處境十分危險。
　　四五名漢子圍侍著三兄弟，快步走向秦淮河邊壹艘不起眼的糧船。
　　“蔡掌櫃在嗎？蔡掌櫃？”中年男子彎下腰，低聲問道。
　　轟——渡口四周的糧倉內忽然湧出壹大群身著飛魚服的錦衣校尉，飛快朝他們奔來。
　　糧船的艙房內，施施然走出壹名身著儒衫，輕搖鵝毛扇，騷騷然仿若諸葛之亮的年輕男子，男子仰頭大笑幾聲，面帶得意之色，說出壹句醞釀已久的裝逼臺詞：“各位，本官早已恭候多時了！”
　　中年男子面色蒼白，心頭悚然壹驚，暗暗放出壹句非常經典的馬後炮：“糟糕！中計！”
　　朱高熾壹見站在船頭那名年輕男子，頓時嚇得倒抽壹口涼氣，脫口道：“妹夫……”
　　年輕男子正是蕭凡，見著他們中間壹名胖子叫他妹夫，不由愕然望去，壹望之下蕭凡驚喜莫名：“原來是大舅子，我還當是誰呢，妳們結伴踏青……靠！不對！原來是妳們要離京？”
　　朱高熾大驚：“沒有！妳瘋了？我們只是踏青……”
　　蕭凡立馬翻臉：“來人，拿下他們！”
　　中年男子將朱高熾壹推，指著身旁糧倉邊運送糧食的騾馬，大叫道：“三位王子快騎馬突圍！”
　　“可這是騾子……”
　　“這時候妳還挑什麽？快逃吧！”
　　京師府軍右衛，武舉試場上。
　　優勝劣汰是自然法則，文人科考如是，武人比試亦復如是，所謂“文無第壹，武無第二”，任何競賽都必須要選出最優勝者，按能力排出名次。
　　申時壹刻，試場上號炮轟然鳴響，手執旗幡，金瓜，節杖的錦衣校尉們從試場外昂然走入，接著便是兩列身著絳色衣裳的宦官，他們手提拂塵，半垂著頭，亦步亦趨地跟在大漢將軍後面，宦官走過後，便是十六人擡的天子鑾駕，莊嚴肅穆，皇威赫赫，跟在鑾駕後的，是朝堂文武百官。
　　天子親臨武舉試場，試場內所有人都震驚了，區區壹個武舉，竟然驚動了天子和滿朝文武，這代表什麽？說明天子對武舉壹事的重視，也標誌著朝廷重文輕武的風氣開始漸漸轉變，武人低賤的地位也將從此改變。
　　今日天子的到來，無疑給武舉的開辦起到了非常深遠的意義，這個意義或許會影響大明未來百年的國運。
　　試場內，無論的參加武舉的武人，還是邊沿看熱鬧的百姓，紛紛向天子大禮叩拜，萬人齊呼萬歲，聲可震天。
　　朱允炆穿著壹身金黃龍袍，頭戴翼龍冠，下了鑾駕後，緩緩登上了校場邊臨時搭建的木看臺，然後在正中間的寬椅上坐了下來，這才伸手輕輕壹揚，道：“叫武舉和百姓們都平身吧。”
　　宦官壹甩拂塵，尖聲喝道：“陛下有旨，眾人平身——”
　　朱允炆壹扭頭，左右看了看，喃喃道：“怎麽不見蕭侍讀？”
　　站在朱允炆旁邊主持武舉的兵部尚書茹瑺急忙上前壹步，躬身陪笑道：“陛下，蕭大人有緊急公務，應該差不多就快來了……”
　　朱允炆點了點頭，然後瞧著不遠處的校場上並排而立的十名魁梧大漢，道：“他們這是……”
　　茹瑺急忙道：“這十人乃是經過兵法以及營陣兩場考較之後，從千余武人中脫穎而出的優勝者，今日進行第三場個人武藝的較量，壹較高下之後，請陛下提名今科武舉的頭甲三名……”
　　朱允炆興奮道：“就是說，今科的武狀元，武榜眼，武探花，要從這十個人當中選出來，是嗎？”
　　“正是。”
　　朱允炆兩眼放亮，有些迫不及待道：“快叫他們開始吧。”
　　茹瑺急忙應命，然後朝臺下侍立的兵部官員壹揚手。
　　咚咚咚咚……
　　震人心神的校場大鼓擂響，武舉第三場，決定今科頭甲名次的較量開始了。
　　十人分為五組，捉對進行個人武藝的比試，其內容包括馬步箭及槍、刀、劍、戟、拳搏、擊刺等等。
　　比試壹開始，便深深吸引了朱允炆的註意，他兩眼緊緊盯著校場，神情頗為興奮的看著校場上比試的十名武人比得不亦樂乎，而朱允炆也雙手握著拳頭，不時手舞足蹈，或者大聲叫好，天子的威嚴形象蕩然無存，激動得壹塌糊塗。
　　比試過馬步箭以及各種兵器之後，能力出眾者漸漸嶄露頭角，剩下的最後壹項是比試拳搏，也就是面對面的進行拳腳較量。
　　兵器拳腳無眼，校場中的十名武人或多或少受了點傷，其中的八名武人由於不堪傷痛，只能黯然退出了比試，寬闊的校場正中，只剩壹名青須大漢，和壹名略帶病色的瘦削漢子仍在咬牙堅持。
　　朱允炆壹顆心提得老高，不出意外的話，今科的狀元和榜眼，便要著落在校場中的二人身上了。
　　咚咚咚……
　　大鼓擂響，稍作休憩的二人抖擻了壹下精神，二人盯著對方的眼神兇狠而酷厲，淩厲的戰意在眼中如壹團烈火，熊熊燃燒。
　　事關前程，二人視對方如生死仇敵，早已打算豁命相博。
　　震人心神的鼓聲忽然壹頓，二人渾身壹震，接著同時吐氣開聲，兩道人影迅速絞殺在壹起，拳影腿風，化作壹片虛空的幻影，令人目不暇接。
　　朱允炆面孔通紅，狠狠揮了兩下拳頭，身子壹半邊掛在椅子上，壹副坐沒坐相的樣子，站在他身後的黃觀，暴昭，卓敬等人，見朱允炆這副模樣，眾清流不約而同嘆了口氣，神色愈見悲愴淒然。
　　“太好看了！打得真過癮……咦？蕭侍讀怎麽還不來？再不來就錯過好戲看了……”
　　蕭侍讀現在正滿頭大汗的騎著馬，在京師的大街小巷中穿梭。
　　壹大群錦衣校尉跟在他身後，有的騎馬，有的幹脆跑步，眾人揮舞著繡春刀，兇神惡煞的追趕著前方十余丈遠的朱高熾三兄弟。
　　策馬於亂市中穿行，百姓販夫紛紛大驚奔散，瓜果菜蔬，碎布壇罐散落壹地，兩撥人馬過處，如同秋風掃蕩落葉壹般，留下滿地淩亂狼藉。
　　事關重大，朱高熾三兄弟若從京師逃回北平，對未來的削藩大計絕對有著不可估量的嚴重後果，朱棣沒有了顧忌，自可放手壹搏，朝廷將會盡失主動權，這樣壹來，蕭凡花了兩年時間苦心部署的壹切將會功虧壹簣。
　　這三人絕對不能讓他們活著回到北平！
　　蕭凡騎在馬上咬緊了牙，盯著前方倉皇逃竄的朱高熾三兄弟，他的眼中閃爍著壹片兇光。
　　朱高熾三人如驚弓之鳥，三五人護侍著他們，在錦衣衛的圍追堵截下，眾人在鬧市中橫沖直闖，惶如喪家之犬，有心想停下求饒，又怕逃跑之舉觸怒了蕭凡，求饒或許也會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三人騎虎難下，只得騎在馬上壹通亂闖，至於何時被人攔下，以後會有什麽下場，情急之下他們已然顧不上了。
　　蕭凡跟在後面緊追不舍，眼看快要追上，又被他們機靈的壹撥馬頭，插進了小巷，蕭凡氣得馬鞭狠狠壹抽，加快了馬速。
　　“朱兄！大舅子！妳停下，乖乖跟我回去，我保證不傷妳壹根毫發！”蕭凡大聲呼喊道。
　　“大人，他們進了巷子，那條巷子出去後便是府軍右衛的校場……”壹名錦衣校尉喘著粗氣稟道。
　　“那又如何？”
　　“大人，今日是朝廷武舉會試的大日子，校場正在比試，聽說天子也將親臨，萬壹讓燕世子犯了聖駕……”
　　蕭凡悚然壹驚，急忙道：“快！壹定要追上他們！不能讓他們犯駕……”
　　說話間，朱高熾三人馬頭壹撥，已出了小巷，正應了蕭凡他們的擔心，徑自朝校場奔逃而去。
　　府軍右衛校場。
　　兩名武人仍在做著最後的搏鬥，勝者即為今科武狀元，而且是大明第壹任武狀元，軍職官位唾手可得，如此大的誘惑，令二人傾盡全力，奮然相搏。
　　拳來腳往，二人已拼了百余招，雙方的力氣都已使得差不多，隱隱有力竭之態。
　　萬人圍觀的校場外壹片安靜，朱允炆坐在看臺上也沒有大呼小叫了，勝負即見分曉，全場沈默，眾人全都緊張的盯著校場中間，朱允炆眼睛睜得大大的，鼻尖都微微沁出汗來。
　　校場內，魁梧漢子忽然瞅準了壹個空隙，猛然朝對手的肋下出拳，對手急忙閃身架臂壹擋，接著魁梧漢子扭身壹讓，淩空跳起來，右腿閃電般橫擺而出，對手躲讓不及，終於被他掃中臉龐，壹腳踹得半空中翻了幾個滾，狠狠摔落地上，掙紮了幾下，卻再也沒力氣爬起來了。
　　勝負已定，全場沈默許久，朱允炆忽然站起身，使勁拍著手掌，興奮大喝道：“好！”
　　圍觀的官員和百姓這才回過神，震天的喝彩聲頃刻間覆蓋了整個校場。
　　校場正中的魁梧漢子仿佛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喜悅，表情木然的呆楞了許久，最後終於欣喜若狂，原地跳起老高，圍著校場四周興奮的高舉著手臂，聲若狂獅般邊跑邊吼，慶祝自己成為大明第壹次武舉的最後勝利者。
　　朱允炆壹揚手，往下虛按，全場頓時安靜下來，鴉雀無聲。
　　“朕宣布，此次武舉，頭甲第壹名，即今科武狀元，便是……”朱允炆說著壹楞，指著那名得勝的漢子，道：“妳，上前來，叫什麽名字？”
　　得勝的魁梧漢子急忙收起了欣喜的表情，畢恭畢敬的跪在離看臺數丈之遙的校場草地上，面朝朱允炆磕了三個頭，恭聲道：“回稟陛下，草民山東臨邑人氏，名叫……”
　　話未說完，校場外忽然騷亂不已，壹陣雜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伴隨著圍觀人群的驚惶尖叫聲，壹道高亢熟悉的聲音大吼道：“禁軍為陛下護駕！前面的人給我攔下他們！”
　　校場內，乍見變故的大內禁軍短暫的楞了壹下，卻見蕭凡騎在馬上領著壹大群錦衣校尉，正氣急敗壞的追趕著前面騎馬的幾個人。
　　禁軍見到蕭凡，當即反應過來，急忙抽刀出鞘，紛紛朝朱允炆身邊圍攏過去，把朱允炆圍得密不透風，保護非常周到。
　　蕭凡騎在馬上疾馳，校場外便是京師的北城門太平門，出了太平門，朱高熾他們便算是逃出京師了，後果將不堪設想。
　　無論如何要把他們留下——死活不論！
　　蕭凡心中湧起壹陣戾氣，想也不想，便反手從衣帶後面壹掏，掏出了那件神鬼莫測，連他自己都捉摸不透的終極武器——彈弓。
　　壹顆鐵丸扣在指間，搭弦，拉弓，瞄準，朱高熾肥胖的身軀是他們中間目標最顯眼的，蕭凡卻猶豫了。
　　他倒不是不忍心對朱高熾下殺手，可朱高熾是畫眉在燕王府僅認的唯壹壹個親人，自小對畫眉頗為照顧，若今日射殺了朱高熾，以後怎麽面對畫眉？她的親人本已不多，自己何忍殺之？
　　短暫的猶豫過後，蕭凡咬著牙，將彈弓稍微轉了個方向，瞄準了朱高熾旁邊的朱高煦，——這家夥高矮胖瘦正合適，殺了他畫眉也不會有什麽意見，就他了！
　　“逆賊，看彈弓！”蕭凡暴喝出聲，話音剛落，鐵丸激射而出。
　　嗖！
　　騎在馬背上的朱高煦頭皮壹麻，倉皇回頭，見到蕭凡手裏的彈弓，他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想也不想便將身子壹低，整個人幾乎完全趴在馬背上。
　　仿佛過了壹個世紀那麽長時間，朱高煦感覺身上並無疼痛，剛擡起頭，卻聽到校場旁邊壹陣殺豬般的聲音慘叫不已。
　　“神馬情況？”騎在馬上的蕭凡，和躲在看臺上的朱允炆同時驚愕問道。
　　朱允炆使勁推開擋在身前的禁軍侍衛，卻愕然發現剛剛新晉為今科武狀元的魁梧大漢捂住後背，痛苦的倒在草地上，像條跳上岸的泥鰍似的，渾身亂扭亂擺，並發出淒慘的痛呼。
　　“大人，您的彈弓不偏不倚的打中了那個……倒黴鬼。”蕭凡身旁的下屬壹本正經的指著新科武狀元稟道，神情間流露出對蕭凡彈弓神技的敬畏。
　　“他是什麽人？怎麽會打中他？”蕭凡大是驚愕的低頭看了壹眼自己的彈弓。——真是壹把神奇的彈弓。
　　“不知道，整個校場空蕩蕩的，就他壹個人跪在中間……”
　　蕭凡氣啊，朝那滿地打滾呻吟的大漢怒道：“本官緝拿要犯，妳攔在中間幹嘛？存心添亂是不是？閑雜人等給我閃開……”
　　話音方落，蕭凡和身後大群錦衣衛的快馬從大漢身前呼嘯而過，繼續追趕朱高熾去了。
　　校場上，魁梧大漢的忍住後背的疼痛，滿頭冷汗的強撐著站了起來，扭頭望了壹眼蕭凡遠去的背影，神情充滿了悲憤……
　　眾人像壹陣風似的掃過校場，呼嘯絕塵而去，這個時候，看臺上的朱允炆才小心的探出頭來，瞧了瞧蕭凡的背影，又看了壹眼站在校場中間非常無辜的新科狀元。
　　朱允炆嘶的壹聲，感覺有點牙疼……
　　“陛下，您該宣布今科的武狀元了……”旁邊的兵部尚書茹瑺小心的提醒道。
　　“武狀元？誰是武狀元？”朱允炆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茹瑺指著校場中間的魁梧漢子，道：“他呀。”
　　“咳咳，茹尚書，朕問妳，按武舉的規矩，是不是打敗了所有對手，最後勝出的那個人便是狀元？”
　　“那當然。”
　　“最後誰勝出了？”
　　茹瑺指著校場的漢子愕然道：“不是他嗎？”
　　朱允炆面色有些古怪，慢悠悠的道：“本來呢，應該是他的，但是呢……蕭凡忽然沖出來，壹彈弓把他打趴下了，茹尚書，妳覺得誰是最後的勝利者？”
　　茹瑺想了壹下，接著肥胖的面孔露出震驚的神色，訥訥道：“陛下，您說的最後勝利者，該不會是……不會是……蕭，蕭……”
　　朱允炆眼中露出調皮的光芒，清了清嗓子，面朝校場大聲道：“朕宣布，今科武舉，頭甲第壹名，即新科武狀元之選，便是……”
　　眾人壹齊屏聲靜氣，洗耳恭聽。
　　魁梧大漢壹臉喜色，撲通壹下跪在校場中間，只待天子欽點，光耀門楣。
　　迎著眾人期待的目光，朱允炆清秀的面孔忍不住抽搐了幾下，這才悠悠道：“……新科武狀元是……蕭凡！”
　　“什麽？”身後的文武百官盡皆大嘩，不敢置信的盯著朱允炆。
　　魁梧大漢也猛然擡頭，大驚失色：“啊？”
　　朱允炆壹攤手，壹副無賴的嘴臉朝百官道：“剛才的情形，妳們都看到了，這人被蕭愛卿壹彈弓打趴下，妳們覺得朕還好意思點他為狀元嗎？”
　　百官們糾結了：“……”
　　“陛下，蕭凡未經前兩場兵法和營陣的科試，怎可點為狀元？”壹名清流憤然奏道。
　　朱允炆悠悠道：“蕭凡曾率三千孤軍深入草原，擊殺韃子大將數名，火燒韃子大營，引韃子主力入燕王殺陣，這樁樁功勞擺在面前，還用得著考他的兵法和營陣嗎？”
　　百官呆楞住：“這……”
　　奸黨們當然巴不得他們的首領蕭凡官兒當得越大越好，越多越好，於是眾奸黨交換了個眼色，壹齊跪倒在朱允炆身前，異口同聲道：“陛下英明神武，蕭大人技壓群雄，狀元之才實至名歸，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允炆哈哈壹笑，笑容充滿了惡作劇的意味，接著笑聲壹頓，問道：“接下來該如何？”
　　茹瑺抖擻著老臉笑道：“陛下，接下來，該由兵部造冊，陛下欽點金榜，布告天下，然後便是給頭甲三名掛上紅花，呵呵……遊街誇官。”
　　朱允炆聞言哈哈大笑，興奮道：“快派人去鎮撫司衙門，待蕭愛卿回來，給他把大紅花掛上，讓他騎著馬上街，讓他好好誇壹誇官，享受壹下大登科的美妙滋味，哈哈……”
　　壹扭頭，朱允炆看到跪在校場正中的魁梧漢子，正壹臉悲憤幽怨的瞧著他。
　　朱允炆笑容壹窒，有些歉意的道：“呃……看來妳與狀元無緣啊，這樣吧，朕點妳為今科榜眼，妳也和蕭愛卿壹起遊街去吧，對了，妳叫什麽名字？”
　　到手的狀元竟被壹彈弓打飛了，魁梧漢子覺得這個時候老天應該降點鵝毛大雪，才符合他現在的心境。
　　多麽黑暗的朝廷，多麽陰暗的人性，多麽點兒背的自己……
　　忍住滿腔幽怨和失落，魁梧漢子壹個頭重重磕下，悲傷的眼淚滴落在草地上，哽咽著道：“多謝陛下！草民山東臨邑人氏，名叫……紀綱！”
　　朱允炆唏噓道：“紀綱，妳受委屈了，辛苦了！這幾日，卻沒想到……”
　　紀綱語帶哭腔道：“草民不辛苦，草民……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