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近侍歸京邑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天子勾女

　　朱允炆幽幽道：“朕覺得，追女這種事，是需要天賦的……”
　　“天賦並不重要……”
　　“天賦很重要！”朱允炆哀怨的瞧著蕭凡，道：“妳看妳，站在那兒什麽都不必說，什麽都不用做，女人就自動倒貼上門，妳不答應人家還要死要活，多招人恨吶！”
　　蕭凡謙虛的輕輕拂了壹下額前的劉海，面上壹股得意之情卻怎麽也掩飾不住。
　　朱允炆看著蕭凡謙虛中帶著幾分得瑟的虛偽模樣，心中不由來氣。
　　“妳看看妳，站在那兒活脫就是壹劑人形春藥，大姑娘小媳婦兒看到妳就發情，妳再看看我……”朱允炆臉上刻著失敗，無比沮喪道：“……按說我長得還算英俊吧？個子不算高，但也不算矮吧？論文采，至少比妳強吧？論地位，至少比妳高吧？論脾氣，至少比妳好吧？憑什麽妳眼睛壹挑就能勾走女子的魂，我上趕著屁顛兒屁顛兒去追，人家還嫌我嫌得跟壹坨屎似的……”
　　擡起頭，朱允炆可憐兮兮的瞧著蕭凡，哀聲道：“……蕭侍讀，妳說，到底是為什麽？”
　　蕭凡急忙躬身誠懇的道：“陛下妄自菲薄了，臣以為，陛下絕對比壹坨屎要強上許多……”
　　朱允炆：“……”
　　重重壹跺腳，朱允炆氣道：“我不管！蕭侍讀，朕這就給妳下旨，妳必須幫朕追到黃瑩！平素妳的鬼點子最多，這次想必不會讓朕失望，對不對？”
　　蕭凡嘆氣道：“陛下，追女的最高境界其實很簡單，所謂大智若愚，大音若希，大愛無聲……”
　　朱允炆聞言頓時肅然起敬，恭聲問道：“追女居然追出了境界，蕭侍讀真神人也，仔細跟朕說說，怎樣才能追到黃瑩？”
　　蕭凡瞟了他壹眼，摸了摸鼻子，慢吞吞道：“……強推。”
　　“啊？什麽意思？”
　　“陛下是皇帝啊，壹道聖旨下去，誰敢不乖乖進宮？只要她進了宮，整個宮裏只有妳壹個男人，天長日久，哪怕妳就是頭公豬，她多少也會覺得妳是壹頭眉清目秀的公豬了，好感不就慢慢有了嗎？實在不行，就找個宮女按住她的腿腳，妳強行與她……那啥，女人對她的第壹個男人總會有壹種莫名其妙的愛意……”
　　朱允炆倒抽壹口涼氣：“這個……”
　　蕭凡湊上前，嘿嘿壞笑道：“要不妳找個機會把她灌醉，沒準她酒勁壹上來，會華麗麗的把妳逆推呢，這世上的女子，表面越是冷漠，她的內心越發熱情如火……”
　　“這個……”
　　“陛下，臣的主意如何？”
　　朱允炆板著臉道：“妳家三位夫人都是妳用這種法子追到手的？”
　　“那倒不是……這也太禽獸了，臣不屑為之。”
　　朱允炆氣得臉色發青：“妳沒用過的法子，妳覺得用在朕的身上合適嗎？”
　　“好象不太合適……”
　　“蕭侍讀……朕求妳了，妳能不能想個高妙壹點的法子？”
　　“那就只好在她閨房前唱歌了。”
　　“唱歌？”
　　“對，唱歌！”
　　唱歌確實是個好辦法，女人的內心都是感性柔軟的，也許壹句輕輕的吟唱便能觸動她內心最敏感的部分，從而漸漸愛上那個為她唱歌的深情男人。
　　這招雖然在前世已被無數求偶的男青年用過，但這裏是明朝，相信用這壹招泡妞的人還是不多的。
　　招式無所謂狗不狗血，管用就行。
　　“可是……怎樣才能順利進黃府呢？”朱允炆發起了愁。
　　蕭凡也皺起了眉：“黃府內有黃觀這條惡犬，見人就咬，怕是不容易進去……”
　　“蕭侍讀，妳為君分憂的時候到了，快點想個法子，幫我順利進入黃府……”朱允炆很沒義氣的把難題拋給蕭凡。
　　蕭凡思索半晌，終於兩眼壹亮，狠狠壹拍大腿道：“陛下是皇帝呀，下道聖旨把黃觀騙出去不就得了……”
　　“下什麽聖旨？”
　　“黃觀不是督察禦史嗎？陛下不妨派人跟他說，有人上報，遙遠的江浦縣發現壹名三條腿的男人，此乃我大明祥瑞之兆，讓他親自去調查調查，即刻出發離京，不得耽誤……”
　　朱允炆楞楞的低頭看了壹下自己的下半身，結巴道：“三……三條腿的男人是祥瑞？”
　　“是不是祥瑞並不重要，什麽瞎扯淡的理由都可以，重要的是能把他騙出府去，這招叫調虎離山，很高級的招數……”
　　朱允炆沈默半晌，幽幽道：“蕭侍讀，朕發現妳果然是壹肚子壞水，咕嚕咕嚕直冒泡兒，難怪滿朝文武都說妳是奸臣……”
　　蕭凡頓時悲憤大聲道：“陛下，臣冤枉！臣這是為君分憂呀……”
　　“奸不奸臣的朕不管，妳出的主意管用就行！好，就這麽辦吧！”朱允炆很爽快的答應了。
　　當即朱允炆叫來了宦官，命他火速前往黃觀府內傳旨。
　　君臣二人於是換上便裝，興高采烈的出了宮，二人情緒高亢，神色間又帶著幾分鬼鬼祟祟的味道，壹路佝著背左顧右盼，活像兩個偷地雷的漢奸。
　　守宮門的大漢將軍見二人出宮時這副模樣，不由嚇得壹呆，卻不敢多問，紛紛向朱允炆叩拜。
　　二人出了宮先去了壹趟錦衣衛鎮撫司衙門，蕭凡進去後點齊了壹眾校尉，低聲吩咐了壹番，眾校尉急忙應命。
　　接著二人上了衙門前早已備好的馬車，領著壹大群錦衣衛，浩浩蕩蕩朝黃觀府上奔去。
　　馬車搖搖晃晃中，坐在車廂內的朱允炆忽然想起了什麽，道：“那個武榜眼，名叫紀綱對嗎？”
　　蕭凡面色壹凝，道：“對。”
　　朱允炆無意識的敲了幾下車廂壁，道：“朕已授他遊擊將軍，本來嘛，這個軍職封得有點高了，很多大臣對此頗有微詞，這幾日朕陸續接了不少大臣勸諫的奏本，可朕還是決定授他遊擊將軍，他考武舉時策略部分的考卷，朕仔細看過，發現這紀綱對行軍布陣，領軍練等等頗得其法，見解很是不俗，明日朕將他的考卷拿給妳，蕭侍讀，妳也好好看看。”
　　蕭凡心中升起壹種警覺，仍面不改色道：“是。”
　　朱允炆接著道：“朕之建文朝壹改舊習，大開新氣象，既然改革軍制已經開始，那麽就要徹底的推行下去，朕授紀綱遊擊將軍之職，正是為了做給天下人看，讓他們明白朕和朝廷的決心，戰國時，秦之商鞅有‘徙木為信’的典故，故能順利推行新法，朕今日效法古人，也將紀綱立為壹個風向標，讓天下人知道朕的話與商鞅壹樣，磐石不移，價值千金！”
　　“陛下英明！”
　　“朕還想把紀綱調派到大名府，讓他充入武定侯郭英的駐軍中，那裏離北平最近，將來若有什麽戰事……此人若得歷練，將來必是我大明壹員虎將，蕭侍讀妳覺得如何？”
　　蕭凡心頭壹沈，別人都沒問題，惟獨這個紀綱……
　　他對紀綱的防備心太重了，只因這人在前世的歷史上太出名，紀綱在前世的歷史中如何發跡的？這家夥趁著朱棣造反，造反大軍經過他的家鄉山東時，他膽大包天，居然沖出圍觀百姓的隊伍，硬生生拉住朱棣所騎戰馬的韁繩，哭著喊著要求加入朱棣的造反大軍，朱棣若不答應，他就死給朱棣看，趕都趕不走……
　　這麽壹位下定決心，排除萬難，鐵了心造反的家夥，若將他調派到大名府，離朱棣的封地那麽近，某天他腦後的反骨不得勁兒，忽然瘋長起來，暗中跟朱棣勾結在壹起，那會給朝廷大軍帶來多大的麻煩？
　　絕對不能讓他進入軍中，否則後患無窮！
　　蕭凡眼中閃過壹抹堅定之色，沈吟許久，緩緩道：“陛下，紀綱此人可堪壹用，但臣以為還是把他先留在京師比較好……”
　　“為什麽？”
　　“武榜眼授遊擊將軍，本是我朝罕有，朝臣諸多不滿，若陛下接著把他調入軍中掌兵，雖未授他統帥之權，然則自古事關兵權，往往非常敏感，此舉恐怕會引得大臣們大肆反對，陛下那時該頭疼了，再說，紀綱雖然對行軍布陣頗得其法，畢竟他只是紙上談兵，並沒有真正領過軍，兵者，危也，在並不清楚壹個人真正的能力，和對陛下是否真的忠心以前，把他直接外調入軍，恐怕不是件好事，先把他留在京師觀察打熬壹番，待到對此人有了壹定的了解之後再外調，如此處治才是最妥當的。”
　　朱允炆思索半晌，方才緩緩點頭道：“蕭侍讀說得很有道理，這才是穩妥的法子，朕急於推行軍制新法，過於貿然激進了，差點走了岔路，也罷，先將紀綱留在京師，待到對他有了壹定的了解之後，再定他的行止吧，可是……留在京中該授個什麽職給他呢？遊擊將軍若不領軍，畢竟只是個虛銜……”
　　蕭凡微笑道：“不如將他留在錦衣衛吧，錦衣衛尚缺壹名僉事，紀綱或可擔任，如此，臣也方便就近觀察此人的能力和忠心……”
　　朱允炆釋然笑道：“好，朕便讓他進錦衣衛鎮撫司，任他為指揮僉事，蕭侍讀可要好好打熬他，如果可堪大用，朕必不惜厚爵賜之。”
　　蕭凡微笑著拱手應了，只是笑容有些苦澀。
　　壹番話把紀綱的前程生生改了個道兒，也許避免了將來的壹場禍事，但將紀綱留在錦衣衛，也不知是好是壞，這壹回可算是真正的與狼共舞了，不知道紀綱會不會跳探戈……
　　既然紀綱已成了自己的屬下，就好好管束著他吧，如果發現此人野心勃勃，陰險毒辣，必不留他！
　　馬車行到半路，朱允炆不耐煩的掀開車簾，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然後敲了敲廂壁，朝外面護侍的錦衣親軍道：“叫馬車快點兒！朕趕時間去黃府呢，快！讓馬兒跑起來！”
　　錦衣親軍聞言抱拳應命，緊接著，蕭凡只覺得車廂壹陣劇烈的抖動，馬車便發了瘋似的在鬧市中飛馳起來。
　　蕭凡的臉頓時變得慘白，雙手緊緊抓著車廂內壹束金黃色的穗條，連嘴唇都發青了。
　　“陛……陛下，不用……這麽趕吧？”蕭凡顫聲道。
　　朱允炆渾不在意的揮揮手：“追女這種事，趕早不趕晚，遲了就不誠心了……”
　　“陛下，臣……可不可以下車跟著？”
　　“不行，妳走了誰幫我出主意？”
　　“可是，臣暈車……想吐啊。”蕭凡的嘴唇漸漸變成了烏紫色。
　　“忍著，壹會兒就到了……”
　　馬車跑得飛快，在錦衣親軍的開道下，壹路狂奔著到了珍珠巷口。
　　不知捱了多久，蕭凡終於在錦衣親軍的攙扶下艱難的下了馬車。
　　朱允炆幸災樂禍的嘿嘿直笑：“妳也太沒用了，坐個馬車都成這副模樣，真不知道妳當初領著三千將士跟韃子打仗是怎麽打的……”
　　蕭凡哆嗦著嘴唇，壹臉灰敗之色，從齒縫中迸出幾個字：“臣暈車，不暈馬……”
　　正待走進巷子，朱允炆壹把拉住了他，道：“先等等，黃觀離開了咱們再進去……”
　　於是二人遠遠的躲在巷子口，跟做賊似的鬼頭鬼腦瞧著巷內的黃府大門，如果不是他們身後跟著壹群衣甲鮮亮的錦衣親軍，恐怕立馬就會被巡街的捕快拿下了。
　　沒過多久，壹名宦官挺著胸，昂首闊步走出了黃府，扭身朝宮裏走去，緊接著，壹身官服的黃觀也急匆匆的上了壹輛門口早已候著的馬車離開，看來他是奉了旨意，準備去江浦縣尋找那三條腿的人形祥瑞了。
　　不出意外的話，黃觀這壹去，起碼今天是回不來了。
　　眼見時機已到，蕭凡強行忍住心頭不斷翻湧欲噴的嘔吐感，什麽話都沒說，只是朝身後的錦衣親軍們壹揮手。
　　眾親軍頓時會意，壹窩蜂似的湧上前去，使勁砸著黃府的大門。
　　下人驚疑不定的剛打開門，眾親軍將腰牌壹亮，兇神惡煞大喝道：“錦衣衛辦差！閑雜人等閃開！”
　　黃府的下人們嚇得面如土色，府裏的老爺黃觀跟錦衣衛指揮使蕭凡諸多不合，這是世所皆知的，今日錦衣衛如狼似虎般找上門來，莫非蕭凡已打算對老爺下毒手了？
　　“我們老爺剛出去，沒在家……”
　　“要的就是妳家老爺不在家！”
　　眾錦衣衛沒理會黃府下人的反應，使勁推開攔在門口的下人，然後湧了進去，將黃府的中門打開，壹兩百人很快占據了黃府的各個位置，直將府內鬧騰得雞飛狗跳，人人惶恐不安。
　　不管做什麽事，首先控制住局勢很重要，追女也是壹樣。
　　整座黃府轉眼間便被錦衣親軍控制住，蕭凡這才拍了拍朱允炆的肩，臉色泛青的朝他示意了壹下。
　　事到臨頭，朱允炆卻有些緊張了，遲疑道：“蕭侍讀，唱歌真的可以嗎？黃瑩她會喜歡上我嗎？朕現在心跳得好快……”
　　蕭凡忍著嘔吐的感覺，鐵青著臉迸出幾個字：“妳想唱忐忑嗎？歌詞很難記的……”
　　當下蕭凡壹手捂著嘴，壹手拉著朱允炆，快步走進了黃府大門。
　　黃府不大，是壹套三進的老宅子，顯得很老舊，沒有蕭凡府上那般富麗堂皇，看來黃觀確實是個清官，從他家便能看出黃觀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頗不寬裕。
　　蕭凡壹邊拉著朱允炆往內院走，心中壹邊泛起深深的慚愧，跟黃觀比起來，自己的品行德行委實不夠高尚，從當官壹直到現在，家裏收禮的庫房都開出四間了，裏面的金銀珠寶，綾羅錦緞，珊瑚瑪瑙不計其數，畫眉那個小財迷有事沒事就喜歡往庫房裏鉆，每天都陶醉在濃郁的銅臭味道中不可自拔。
　　如果朱元璋在世的話，看到這壹間間屋子裏堆積如山的賄賂，估計會氣得把他淩遲碎剮壹萬遍都不解恨……
　　相比之下，黃觀簡直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男了，比家裏那兩位老道士還神仙。
　　朱允炆沈浸在緊張之中，進了黃府根本顧不上打量，只是壹路念念有辭的被蕭凡拉著走。
　　在錦衣衛如猛虎下山般的開路之下，眾人終於穿過前堂，到了黃府女眷所住的內院。
　　黃府下人們有心想出來阻攔，但壹見殺氣騰騰的錦衣衛們正神色不善的盯著他們，下人們不由壹陣驚惶，老老實實站著動也不敢動了。
　　內院壹陣女人的驚叫鬧騰之後，很快安靜下來，朱允炆和蕭凡還未來得及壹間壹間房找黃瑩，卻見前方壹座小閣樓的曲徑上飛快跑來壹名穿著湖綠色宮裙的年輕女子。
　　年輕女子跑得很快，壹臉驚怒之色，壹邊跑壹邊大聲叫道：“誰敢亂闖黃府？無法無天了！快去報官……”
　　話音方落，蕭凡二人卻認出來，此女正是黃瑩。
　　黃瑩跑到二人跟前也是壹楞，待看到蕭凡後，黃瑩氣憤的神色不由壹緩，接著俏臉露出驚喜之色，完全無視蕭凡身邊的朱允炆，蹦蹦跳跳跑到蕭凡面前笑道：“呀！原來是妳，妳來看我嗎？”
　　朱允炆俊臉頓時變綠了：“……”
　　蕭凡剛才坐馬車時的不適感現在愈發在肚子裏鬧騰得厲害，見到黃瑩後，不得不勉強堆出笑臉，眼睛盯著她的俏顏，便待禮貌的問候她壹下，結果剛壹張嘴，蕭凡便覺得有東西從嘴裏湧出，蕭凡反應快，趕緊將頭壹偏，嘩嘩嘩，黃的白的綠的，吐了壹地……
　　黃瑩的笑臉凝固，漸漸變得比朱允炆的臉還綠……
　　朱允炆見狀樂壞了，幸災樂禍的笑了幾聲，然後跟黃瑩說了壹句特多余的話：
　　“瑩兒，看到沒？那家夥見到妳就吐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