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不尋常的封官

　　李家前院內，靜靜站著壹名宦官。
　　李勣和家人整理衣冠匆匆走出來，宦官展開手中的黃絹，嚴肅地將聖旨宣念出來。
　　聖旨的內容很簡單，敕封崔婕為五品誥命夫人，並賜甘井莊良田百畝。
　　李欽載晉通議大夫，賜勛輕車都尉，領尚書右丞，賜金魚袋壹，賜皇宮騎馬。
　　壹連串的封官，李欽載不由驚呆了。
　　事前完全沒聽到任何風聲，結果又是封散官，又是領尚書右丞，還封了個勛號，封賞未免過分了吧？
　　壓下心頭的疑惑，李欽載面色如常送走了宦官，然後迅速看了壹眼李勣。
　　李勣站在院子裏，捋須沈思片刻，面無表情地獨自回了後院書房。
　　李欽載急了，連忙跟上。
　　崔婕有些無措地看著李崔氏，李崔氏拉著她的手，笑道：“無妨，男人家的事情，咱們婦人不必摻和。”
　　崔婕乖巧地點頭應是。
　　李思文卻眉頭緊鎖，沈聲道：“陛下給欽載的封賞過重了，不大尋常……”
　　李崔氏白了他壹眼：“欽載昨日成親，已是成家立業之人了，陛下器重他，自然要多給他分些差事。”
　　李思文搖頭：“沒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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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院，李勣的書房裏，李欽載跪坐在他面前，低聲道：“爺爺，陛下封賞是否過重了？陛下此舉是何意？”
　　李勣闔目養神，淡淡地道：“升官加勛不好嗎？非要罵妳壹頓才舒服？”
　　李欽載苦笑道：“孫兒沒這意思，就是覺得此事不大尋常，求爺爺指點。”
　　李勣沈思半晌，緩緩道：“陛下今日封的官職，通議大夫是正四品散官，輕車都尉是從四品勛號，領尚書右丞也是正四品，幾樣封賞看似隆厚，其實皆無實權，‘尚書右丞’也只是領授，空有官銜而已……”
　　李欽載腦中靈光壹閃：“爺爺，為何陛下封的皆是四品官銜？”
　　李勣笑了：“總算不蠢，問到關鍵處了。”
　　“老夫估摸，今日的封賞只不過是陛下的壹個鋪墊，真正的後著，怕是還沒顯出來……”
　　李欽載沈思片刻，道：“莫非陛下要給孫兒派個差事了？”
　　李勣微笑捋須：“老夫估摸也是如此，而且這個差事可能有點棘手，否則以陛下的性子，不會搞什麽事先鋪墊。”
　　李欽載若有所悟，喃喃道：“四品官銜……”
　　接著李欽載與李績互視壹眼，彼此的眼神裏透出壹股了然。
　　最後李欽載忽然起身，笑道：“陛下厚賞，孫兒打算攜婕兒入宮謝恩。”
　　李勣笑了：“妳也算活得通透了，去吧。”
　　李欽載回到前院，卻見府裏來了幾名宮人，崔婕正雙手接過宮人遞來的誥命夫人官服，以及內侍省發下的告身金冊。
　　李欽載朝她笑了笑，道：“夫人將官服穿上，隨我入宮面君謝恩吧。”
　　崔婕聽話地回到後院，未多時，穿著嶄新的誥命夫人官服走了出來。
　　官服是深藍色，穿戴在她身上，莫名透出壹股子英氣，別有壹番風情。
　　夫妻二人上了馬車，直奔太極宮。
　　宮門外等候許久，終於有宦官將二人領入宮中。
　　崔婕不是第壹次入皇宮，據說年幼時曾隨父親來過，那壹年她還年幼，正逢太宗先帝生辰大宴群臣和世家家主，崔婕有幸在遠處壹睹太宗先帝的風采。
　　宮廷的禮儀她也做得壹絲不茍，絲毫未露怯，入了宮門後，崔婕便壹路垂瞼緩行，絕不東張西望。
　　而入宮多次的李欽載，禮儀方面就顯得遠遠不如她了。
　　不但壹路左顧右盼，欣賞宮中景色，還不停地跟宦官搭訕套話。
　　崔婕忍不住看了他壹眼，然後垂頭抿唇，露出壹抹笑意。
　　她喜歡的他，就是這個樣子，不慌不忙，不卑不亢，沈穩中又帶著幾分不安分，這樣的性格能讓壹個女人既放心又開心。
　　李治和武後在安仁殿等他們。
　　走進殿內，李欽載不由壹楞。
　　殿內早已擺好了酒宴，單獨留了壹張矮腳桌給他和崔婕，似乎早就猜到他們會進宮。
　　以臣禮拜見李治和武後，李欽載和崔婕在殿側桌邊坐下。
　　李治笑道：“酒尚溫，妳來得恰好，景初先與朕共飲壹杯，今日起，景初便是成了家的大丈夫，當浮壹白。”
　　李欽載急忙端杯壹飲而盡。
　　新郎壹夜春風，以男人之間的交情來說，或多或少會調笑幾句葷話，但李治卻只字不提，甚至對李欽載身邊的崔婕從始至終沒看壹眼。
　　君臣之君，首先是君子，然後才是國君。
　　調笑臣子的私密之事，未免輕佻，也太不尊重他剛敕封的誥命夫人了。
　　武後也端杯遙遙朝崔婕壹舉，笑道：“男人說男人的事，李夫人，且與本宮共飲。”
　　崔婕起身以世家禮節拜謝，然後規規矩矩地端杯平舉至額頂，說了幾句敬酒的祝語，這才從容地以袖遮面，淺啜而止。
　　李治笑道：“景初是來謝恩的？”
　　李欽載道：“是，臣與內人拜謝陛下和皇後隆恩。”
　　李治失笑道：“封了幾個虛銜而已，沒必要謝朕，景初之才，於社稷有大用，朕總不能讓妳壹輩子在鄉野間教書育人吧，那可就浪費人才了，將來景初老了，發幾句懷才不遇的感慨，朕豈不是羞慚無地？”
　　李欽載急忙道：“臣絕不會發此感慨，臣的畢生誌向就是做壹條鹹……嗯，隱於鄉野，淡泊於世，若有幾位弟子能將臣的學問傳下去，倒也是意外之喜。”
　　李治嘆道：“別人都是削尖了腦袋只求入仕升官，景初卻避之唯恐不及，壹生淡泊固然性情高遠，但景初不會覺得遺憾麽？這樣的日子未免無趣了吧。”
　　李欽載又道：“臣淡泊的是朝堂官場，至於別的，臣還是有所求的，凡夫俗子酒色財氣，臣非世外高僧，自然無法免俗。”
　　目光壹閃，李欽載突然道：“說起酒色財氣，臣倒是想起壹件事，不知陛下和皇後是否感興趣……”
　　李治挑眉：“說說。”
　　李欽載遲疑了壹下，道：“陛下……應該也是缺錢花的吧？皇宮內庫是否頗不寬裕？臣聽說當年陛下欲稍微修繕壹下太極宮，都被朝臣諫止，理由是沒錢，陛下欲修宮殿，還得看朝臣的臉色……”
　　男人，哪怕是貴為皇帝，談起錢來也是壹臉感傷。
　　李治頓時露出頹然之色，連酒都喝不下去了，擱了酒盞幽幽壹嘆，道：“景初懂我！”
　　李欽載扯了扯嘴角，我哪裏是懂妳，我是懂男人。
　　放眼天下，哪個男人不缺錢？
　　欲望越大，越覺得錢不夠花，億萬富翁也是如此。皇帝家大業大的，不可能不缺錢。
　　武後也變得意興闌珊，顯然這些年掌管後宮內庫，武後也頗難為無米之炊。
　　李欽載淺啜了壹口酒，緩緩道：“臣有壹樁買賣，可歲入十萬貫，不知陛下和皇後有意否？”
　　李治和武後同時兩眼壹亮，身子不自覺地坐直了。
　　“朕願聞其詳，景初仔細說來。”
　　李欽載輕聲道：“陛下是否記得，前些日臣在甘井莊做的那個實驗，化水為冰的那個。”
　　李治點頭：“記得，朕至今仍感到吃驚，此舉簡直謂為神跡。”
　　“倒不是什麽神跡，壹點小學問而已，不過臣既然把它弄出來了，不可能真的只是做個實驗就算了，學問要學以致用，用於天下，這樣的學問才有意義……”
　　“所以，臣打算賣冰塊，任何季節，任何地點，只要有原料，就能變出冰來，若賣到常年缺水卻雨的域外幹旱不毛之地，獲利想必不小。”
　　李治和武後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