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三百三十章 上疏啟戰

　　李欽載用的計，算的是吐蕃的政局，以及贊悉若的心理。
　　祿東贊已逝，權威漸失，其子即位大相，位置坐得並不穩當，壹番爭奪殺戮後得到的大相之位，記恨他的政敵壹定不少。
　　不然贊悉若為何無故來大唐朝賀？他的目的是先解決外患，然後回過頭專心對付政敵。
　　這樣的機會，李欽載怎能不利用？
　　於是李欽載索性利用贊悉若對政敵的猜忌，在長安城來了壹出被刺的把戲。
　　沒人引導贊悉若會如何想，但李欽載能肯定，贊悉若壹定會這麽想。
　　贊悉若會以為吐蕃的政敵指使刺客殺李欽載，是為了借刀殺人，而贊悉若已深陷漩渦，他不是坐以待斃之輩，必須自救。
　　聽說大唐官員已拿獲了兇手，贊悉若的身份是無法去刑部大牢見兇手的，而且他也是嫌疑人，更不可能讓他見。
　　但贊悉若毫不懷疑兇手的來歷，必然是跟吐蕃有關。
　　大唐若已坐實了刺殺案是吐蕃人指使的，天子下壹步將會做什麽？
　　贊悉若想哭，那還用猜嗎？蘇定方已被召進宮了，名將薛仁貴也從海東戰場上緊急召回，大唐還能做什麽？當然是跟吐蕃幹仗了。
　　之前贊悉若的分析，大唐三五年內不可能再支撐起壹場大的戰爭，那不過是贊悉若個人的猜測。
　　事實上這個猜測的變數很多，最大的變數是，李欽載被吐蕃人刺殺了，如今人躺在府裏生死不知，大唐天子與李欽載的關系世人皆知，不僅在國事上特別倚重李欽載，私交也非常莫逆。
　　這樣的交情下，李欽載無辜被害，很難說大唐天子會做出什麽選擇，哪怕這個選擇並不明智。
　　天子突然召見武將，已是非常明顯的信號了。
　　“咱們必須自救，”贊悉若坐在館驛屋內，神情無比凝重：“若再不做點什麽，吐蕃必有大禍！”
　　副使苦著臉道：“李郡公被刺，不是咱們幹的呀，這不是冤枉人嗎。”
　　贊悉若冷聲道：“不是咱們幹的，但很有可能是吐蕃國內那些人幹的。”
　　“大唐天子可不管吐蕃朝堂的派系如何爭鬥，他只需要知道是吐蕃人幹的，然後吐蕃便是他的敵人。”
　　副使心裏無比憋屈，吐蕃也算是強國，強國使團在異國被冤枉，卻無法申辯，這滋味實在不好受。
　　“大相，咱們是否該馬上向大唐天子請辭，回吐蕃查實此案？”副使問道。
　　贊悉若搖頭：“不能走，事情必須有個結果，不出意外的話，大唐天子應該已對吐蕃生了征伐之心，咱們必須制止大唐天子的念頭，否則吐蕃這壹戰或許會被滅國……”
　　神情越來越苦澀，贊悉若嘆道：“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的大唐，軍隊戰力已越來越強大，尤其是他們的火器，更是無堅不摧，我父親當年便親身見識過它的厲害，此戰斷不可輕啟。”
　　按照贊悉若的規劃，繼任吐蕃大相之後首先要在未來三五年內，軍事上采取戰略守勢，然後肅清政敵，發展國內民生，練兵屯田擴軍等等。
　　這是壹個逐漸累積手中籌碼的過程，結果剛來到大唐，卻被破壞了。
　　若按照大唐的劇本走，不出三兩年，吐蕃必亡國。
　　“先向大唐天子上表自辯！”贊悉若咬著牙道：“刺殺案或許是吐蕃人幹的，但絕不是咱們使團幹的，大唐天子明白了這壹點，接下來才好與他們談。”
　　“談什麽？如何談？”副使問道。
　　贊悉若嘆了口氣，道：“大唐借著刺殺案，已掌握了主動權，吐蕃必須要付出壹定的代價了。”
　　副使不甘地道：“吐蕃國內是不是也該給咱們壹個交代？”
　　贊悉若臉色頓時沈了下來，冷冷道：“當然要給交代，但不是現在，先把大唐的事解決再說。”
　　……
　　贊悉若連夜寫了奏疏，上表陳情，奏疏中除了表達對李郡公的惋惜悲痛之情，更大的篇幅是解釋自辯。
　　總之就是，刺殺案與吐蕃使團毫無關系，冤有頭債有主，還請大唐天子明察秋毫，勿枉勿縱。
　　可惜的是，贊悉若的奏疏遞進太極宮後，卻如石沈大海，毫無動靜，李治更是沒有任何反應，就這樣把吐蕃使團晾在館驛內，贊悉若在奏疏裏提出覲見天子的要求，也被李治故意忽略了。
　　而長安朝堂上，更大的風暴已開始醞釀。
　　李治召見蘇定方後，君臣在宮裏不知商議了什麽。
　　第二天朝會，蘇定方卻突然上疏，言辭激烈地請求天子整頓兵馬糧草軍械，征伐吐蕃。
　　征討的理由很正當很合理，吐蕃國心懷不軌，刺殺大唐功臣，對大唐來說，這是非常惡劣的挑釁，大唐痛失國器，焉能不伐？
　　蘇定方的上疏，在朝堂掀起了驚濤駭浪。
　　不至於吧？因為壹位功臣被刺，就要舉國征伐吐蕃？
　　海東那邊還沒平呢，大唐如何經得起西面再次開戰？
　　兵員呢？糧草呢？軍械呢？領軍的將帥呢？
　　蘇定方的奏疏頓時引起了朝堂文臣們的普遍反對。
　　帝王怒而興師，不智之舉必將引發不吉的後果，朝會金殿上壹片怒罵駁斥之聲，蘇定方卻站在朝班中老神在在，闔目養神，對文臣們的口誅筆伐視而不見。
　　右相許敬宗這時跳了出來，沒錯，又到了關鍵時刻，作為天子的金牌心腹，許敬宗當然知道自己的屁股該往哪頭坐。
　　別的朝臣不清楚內幕，但李治不會瞞許敬宗，他需要許敬宗為自己代言。
　　所以許敬宗很清楚整件事其實就是壹場戲，既然是做戲，怎能少得了他這位黃金配角的參演？
　　於是許敬宗果斷配合蘇定方，站在金殿上擺事實講道理。
　　他昂首挺胸旗幟鮮明地支持蘇定方，並且告訴群臣，大唐征伐吐蕃，李郡公被刺不過是導火線，並非主因。
　　真正的主因是，海東即平，大唐周邊的鄰國裏，唯壹剩下的強敵只有吐蕃了。
　　若是吐蕃被滅，大唐文治武功將達到華夏數千年來前所未有的盛況，殿內諸位文臣武將也將在青史上留下濃重的壹筆。
　　對大唐來說，滅吐蕃已是最後壹哆嗦了，諸位確定不試壹試？
　　至於兵員糧草等問題，只要決定去做了，那些都是小問題，作為大唐右相，許敬宗擔保能充分調撥大唐各州糧倉，壹兩年內支應壹場大戰問題不大。
　　壹通天花亂墜般的說法，殿內群臣漸漸沈默。
　　許多人居然開始覺得這老貨說得好像很有道理。
　　最後壹哆嗦了，幹還是不幹？李郡公被刺，對大唐來說是絕佳的開戰理由，錯過這壹次，下次大唐再想對吐蕃動刀兵，借口怕是不好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