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 抽薪

　　南鄭縣幾次被金兵攻占後，已經不復從前的繁華熱鬧，大量百姓逃去了巴蜀，除了種田的農民還留守外，其他從事商業和手工業的百姓大多流失了。
　　整個南鄭縣看起來顯得比較蕭條了，即使偶然有些熱鬧，也是路過這裏的行腳商客們帶來的。
　　在城西有壹座占地約兩畝的茶鋪，經營各種茶餅，以福建的茶偏多。
　　這座茶鋪正是監軍王銑設置的情報傳遞點，做茶鋪倒不是為了掩護，這確實是王銑個人產業，在福建就有了，經營茶餅，掌櫃姓陶，年約四十歲，跟隨王銑十幾年，為人厚道、忠誠，深得王銑信賴。
　　下面還有五個夥計，壹名是負責收放信鷹的鷹奴，四名負責送信的長途信使。
　　另外陶掌櫃的妻兒也和他們住在壹起，陶掌櫃中年得子，三十七歲時才得了唯壹的獨子，現在已經五歲了，簡直是他的心肝寶貝，雖然老家也有田產房宅，但他卻不肯把兒子放在家鄉，而是走到哪裏都帶著。
　　茶鋪的生意很清淡，喝得起好茶的大戶人家早已遷去巴蜀，剩下的百姓都屬於中低層，喝不起高檔的福建茶餅，高不著，低不就，茶鋪生意自然就冷冷清清。
　　這天中午，陶掌櫃百無聊賴地坐在店鋪內打瞌睡，雖然他的主業並非賣茶，但生意太清淡還是讓他有些底氣不足，王公公也要賣茶賺錢的。
　　這時，進來壹名年輕人，陶掌櫃連忙起身陪笑道：“客官需要買什麽茶，小店專營建安青團餅茶，別的店買不到的京鋌、石乳，小店都有，價格可以優惠，客官要不先試嘗壹試嘗？”
　　年輕人見櫃臺內只有壹名中年人，便問道：“我找妳們陶掌櫃？”
　　陶掌櫃壹楞，“我就是，客官找我有事？”
　　年輕人取出壹封信放在桌上，“有人托我送壹封信，陶掌櫃最好去裏間看，不要聲張。”
　　說完，年輕人拱拱手，轉身走了。
　　陶掌櫃著實詫異，拾起信慢慢向裏間走去，走到門口他停住腳步，臉色開始緊張起來，只看了幾行，忽然大叫壹聲，轉身向後宅奔去。
　　後宅有座小院，便是他和妻兒的住處，還有兩名小使女，他沖進院子，只見壹名小使女在洗衣服，卻不見自己的妻兒。
　　“夫人和公子呢？”陶掌櫃急問道。
　　“夫人想給公子做壹身新衣服，帶他去布店了，春桃也壹起去了。”
　　“去了……多久了？”陶掌櫃顫抖著聲音問道。
　　“去了好久了，快壹個時辰了。”
　　就在這時，使女春桃慌慌張張跑回來，“老爺，夫人和公子不見了！”
　　陶掌櫃儼如五雷轟頂，壹屁股坐在地上，眼睛都直了。
　　“老爺，妳快起來，我們去報官吧！”
　　提到報官，陶掌櫃連忙制止道：“千萬不要亂來！”
　　他站起身，取出信向書房內走去，片刻，陶掌櫃失魂落魄從書房內走出來，對兩名使女擺擺手道：“公子的事情給我保密，不可對任何人說，聽見沒有！”
　　“我們知道了！”
　　陶掌櫃吩咐壹名夥計看店，他租壹輛牛車出去了。
　　不多時，陶掌櫃來到城外壹家很大客棧內，叫做順風客棧，他找到壹間獨院，陶掌櫃深深吸了口氣，上前拍了拍門環，門吱嘎壹聲開了，露出壹張臉，正是之前送信的年輕人。
　　“我是陶振，按照妳們約定過來。”陶掌櫃聲音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陶掌櫃請進！”
　　陶掌櫃跟隨年輕人走進壹間屋子，屋子有五六名大漢，個個身材魁梧，中間坐著壹名目光犀利的年輕男子。
　　“在下司馬青，陶掌櫃請坐！”
　　陶掌櫃哪裏坐得住，他連忙掏出壹個包放在桌上，“這是壹百兩銀子，我這些年的積蓄都在這裏了。”
　　司馬青瞇眼笑了起來，“這麽多年才積攢了百兩銀子，王銑還真是小氣。”
　　陶掌櫃臉色壹變，他頓時明白了，對方是為王銑而來，並非綁架求財。
　　“冤有頭，債有主，王銑之事和我無關，他現在在秦州，妳們可以去成紀縣找他，請放了我兒子。”
　　司馬青淡淡道：“我們不是惡人，不會無緣無故傷害妳兒子，我們只是執行任務，妳如果好好配合，我們不會傷害妳的兒子，如果妳不配合，那妳會發現我們比惡人還要心狠手辣，如果妳不相信，我現在就把妳兒子的壹只耳朵送來！”
　　“不要！”
　　陶掌櫃惶恐萬分地大喊壹聲，他滿臉淚水哀求道：“千萬不要傷害我兒子，妳們說什麽，我都答應！”
　　司馬青暗暗嘆息，指揮使說得果然沒有錯，陶掌櫃的最大軟肋就是他兒子，只要捏住他兒子，他必然會乖乖聽話。
　　“我就直說了吧！我們是熙河軍內衛，奉命前來執行任務，我們知道王銑給朝廷的報告交給妳，然後由妳派人送往朝廷，但從今天開始，報告先由我們過目，妳再派人送往臨安。”
　　“可是……報告如果修改，會被看出來。”
　　“這個妳就別管了，我們會處理好。”
　　陶掌櫃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圖，他們在最後壹步動手，控制住了王銑發往臨安的報告內容，這壹招確實很高明，可謂釜底抽薪，王銑辛辛苦苦收集的情報，到了天子和太後手中卻是面目全非，偏偏王銑又無從知曉。
　　這時，陶掌櫃又忽然想到壹件要命的事情，自己兒子怎麽辦？
　　“我的兒子，妳們不能壹直關押他，妳們要還給我！”
　　“陶掌櫃請放心，我們會把兒子還給妳，但我要警告妳，妳兒子只能在南鄭縣生活、讀書，這些都沒有問題，可如果妳要把他藏起來或者送走，我向妳保證，妳永遠不會再見到他。”
　　陶掌櫃默默點頭，這壹刻他著實有點害怕了。
　　司馬青取出壹份效忠書，放在陶掌櫃面前，“簽字按手印，妳就可以見到妳兒子了。”
　　陶掌櫃知道簽字按下手印後，王銑就不會再相信自己，但現在他已經顧不上考慮後果了，他顫抖著手簽了自己的名字，又塗上朱泥按下拇指手印。
　　司馬青收起效忠書道：“大概明天或者後天，王銑第壹份報告要送來了，妳來這裏交給我們，第二天就還給妳。”
　　“我的兒子呢？”
　　“妳回去吧！妳兒子和妻子已經到家了。”
　　……
　　陶掌櫃匆匆趕回家，剛進院門，五歲兒子陶瓚滿臉歡喜地張開手臂撲來，“爹爹！”
　　陶掌櫃蹲下壹把摟住兒子幼小的身軀，淚水洶湧而出。
　　他妻子馬氏走上前小聲道：“壹輛馬車帶我和瓚兒遊覽壹圈縣城風景，別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陶掌櫃點點頭，“我知道了，其實也沒什麽事情，我們吃午飯去吧！”
　　……
　　次日上午，王銑果然派人送來了第壹份監軍報告，要求陶掌櫃立刻派人送去臨安。
　　把送信人打發回去，陶掌櫃來到城外順風客棧，找到了司馬青，把報告交給他。
　　司馬青看了看報告，問道：“報告怎麽沒有封口？”
　　“我要做兩件事，第壹是寫壹份簡短的鴿信，先發往臨安，第二我還需要抄壹份附件，正式報告送給官家，附件送給太後，所以監軍報告暫時不封口，等兩件事做完好，由我來壹並封口。”
　　司馬青點點頭，“妳回去吧！明天上午我會把報告還給妳。”
　　陶掌櫃知道他們想做什麽，他猶豫壹下道：“我認識壹個模仿筆跡的高手，可以介紹給將軍！”
　　司馬青微微壹笑，“不用，我們有高人和全套印章，妳不要擔心，保證連紙都完全壹致。”
　　陶掌櫃行壹禮，心中忐忑不安地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