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零三十五章 官窯

　　解決汴梁的困境，說容易也容易，調撥大量物資來汴梁，軍隊提供差事，讓百姓們幹活掙錢，短期內就能讓汴梁像打雞血壹樣繁榮起來。
　　但這種辦法治標卻不治本，汴梁的衰敗是自身定位的問題，它是北宋的都城，是天下財富集中之地，大量的糧食物資源源不斷從天下各地運來，就算到了偽齊，至少也是偽齊國的財富集中之地，帶來了偽齊都城的畸形繁榮。
　　只是完顏兀術的宵禁令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壹根稻草，汴梁百業雕零，民生困頓，衰敗到了極點。
　　下午時分，陳慶和張曉裝扮成兩名普通百姓來到了通判李積所說的黑市，要想了解汴梁民生的真實狀況，最好去黑市親眼看壹看。
　　黑市就位於大相國寺內，名字叫做黑市，實際上壹點都不黑，它並不違法，就是普通百姓自發組織的以物易物的交易場合，當然，真正的黑市也有，那就是糧食黑市和肉食黑市，只能用銅錢或者金銀購買。
　　有趣的是，糧食黑市和肉食黑市只認兩種銅錢，壹種是老銅錢，北宋年間官方鑄造的銅錢，還有壹種是川陜宣撫使司發行的銅錢，簡稱雍王錢。
　　至於臨安鑄造的紹興通寶，汴梁很少看到，主要是臨安的銅錢過不來。
　　大相國寺內熙熙攘攘，人流如織，十分熱鬧，百姓們基本上都拿著各種物品彼此交換，但陳慶也發現有很多小攤販，壹家挨著壹家，用席子往地上壹鋪，席子上擺滿了各種物品，主要以日用品居多。
　　走上壹條長廊，長廊上也擺著二十幾家小攤，小攤前也站滿了普通百姓，每個手中都拿著裝交易物品包裹。
　　這時，前面傳來壹陣吵嚷聲，“妳這人很滑稽啊！我不賣就不賣，難道妳還要強買強賣嗎？”
　　“誰強買強賣了，妳擺在這裏，我當然可以買。”這是個老人的聲音，聽起來脾氣很大。
　　“我這是官窯茶盞，我剛才說過了，換城外十畝菜地，要麽二十兩銀子，妳那些東西我不要，也不夠我這只茶盞。”
　　陳慶眼睛壹亮，居然有官窯茶盞，他連忙走上前探身望去，只見攤主是壹個中年文士，手中拿著壹只茶盞，細膩如脂，宛如美玉，陳慶壹眼便認出，果然是十分名貴的官窯鈞瓷。
　　老者是個瘦小的老頭，從側面看去，眉眼不善，壹臉兇相，他拎壹只柳條箱，箱子裏有幾件銅器，銅燈銅壺之類。
　　老者目光貪婪地盯著中年文士手中茶盞，忽然冷冷道：“妳的茶盞是偷來的吧！妳壹個普通人怎麽能有官窯茶盞？”
　　中年男子大怒，“這是我祖上留下來的，不行嗎？”
　　“要麽就是假的，妳賣假貨！”老者咄咄逼人。
　　陳慶忍不住道：“那是壹眼真的鈞瓷官窯，怎麽會是假貨？”
　　“妳怎麽看出是壹眼……”
　　老者回頭剛要反駁陳慶，當他看清陳慶的相貌，頓時大驚失色，拎起柳條箱便跑，壹只銅燈當啷落地，他顧不上了，轉眼便跑得沒影了。
　　陳慶知道這老者認出了自己，只是他也有點奇怪，這老者自己從未見過啊！
　　他拾起銅燈問道：“剛才那人是誰，怎麽銅燈都不要了？”
　　旁邊壹名攤主道：“那人我認識，是偽齊國皇帝劉豫的嶽父，叫做錢晃，汴梁人都叫他錢三晃，壹晃傾宅，二晃傾城，三晃傾天子，是說他的銅錢堆積得比山還高，壹晃就會倒，誰知道他怎麽混成這個鬼樣子，居然跑來賣銅器了。”
　　陳慶點點頭，又笑著對中年文士道：“這茶盞能給我看看嗎？”
　　“小心拿好！”
　　中年文士把茶盞慢慢遞給陳慶，陳慶接過仔細看了看，白如美玉，薄如蟬翼，果然是上等的官窯鈞瓷，他十分喜歡，又笑問道：“應該是壹套吧！怎麽只有壹個？”
　　中年文士小聲道：“是有壹套，只是成套賣，沒人買得起。”
　　“妳只要願意賣，我都買得起！”
　　中年文士低頭猶豫不語，旁邊攤主急了，“我說老富，妳壹家人的生活就指望那套茶具，別又犯傻了，妳曾祖父不會怪妳的。”
　　中年文士嘆口氣，起身道：“張哥，妳幫我看著攤子，我去去就回來。”
　　“去吧！”
　　文士又對陳慶道：“去我家裏談吧！離這裏很近，走幾百步就到了。”
　　“好！煩請先生前面帶路。”
　　陳慶把銅燈扔給旁邊攤主，“這個送給妳了！”
　　“哎喲，多謝！多謝！”
　　攤主大喜，錢三晃府上的銅燈都是上等貨，可不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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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文士的家確實很近，距離大相國寺也就三四百步，是壹座占地半畝的小院子。
　　他敲了敲門，壹名三十余歲的婦人開了門，皮膚白皙，眉目很清秀，腰間系著圍裙，袖子挽起，露出雪藕般的手腕，頭發也梳得很整潔，顯得十分幹練，婦人見是丈夫回來了，急問道：“茶盞賣出去了嗎？”
　　男子指指身後，“這位客人想買全套瓷器。”
　　“那好呀！快請進。”
　　陳慶和張曉走進小院，後面兩名親兵也跟著進來，陳慶打量壹下，收拾得很幹凈，清雅，居然還種了壹棵棗樹。
　　“這位公子，請屋裏坐！”
　　“不用了，就在院子裏吧！院子不錯。”
　　婦人連忙搬了壹張小木桌出來，又拿來幾個小凳子，熱情招呼道：“妳們請坐啊！我給妳們煎茶去。”
　　走了幾步，她又奇怪地看了陳慶壹眼，壹臉疑惑地進屋了。
　　陳慶點點頭，這個婦人應該也是出身大戶人家，很知書達理，壹般百姓都說燒水煮茶，她卻說煎茶。
　　這時，中年文士端著壹只很大的朱漆木盒出來，陳慶壹看就知道了，他也有這樣的木盒，這是宋神宗所賜茶具。
　　“這是完全壹套，壹個茶壺配四只茶盞。”
　　陳慶微微笑道：“妳曾祖父是神宗時候的高官？”
　　中年文士嘆口氣，“在下富弘，曾祖父富弼。”
　　陳慶恍然，抱拳道：“原來是富相公的後人，失敬了！”
　　富弘苦笑壹聲，“百無壹用是書生，我只會讀書，啥都不會，身在亂世，生活尤其艱難，不得不把祖上珍愛之物也拿出來賣了，實在是羞愧難當。”
　　陳慶擺擺手，“既然是亂世，讓家人活下才重要，這些身外之物，不要看得太重。”
　　“多謝公子開導，請問公子貴姓，這位先生是……”
　　“在下免貴姓陳，京兆人，這位是我的幕僚張先生。”
　　“當啷！”廚房裏傳來壹聲清脆的碎裂聲，應該是茶盞落地摔碎了。
　　婦人在廚房門口滿臉驚恐道：“大郎進來壹下，我給妳說句話。”
　　“兩位稍坐，我去去就來。”
　　他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停住腳步，連忙走回來幹笑兩聲，“不好意思啊！”
　　他伸手拿起木盒，把木盒子抱在懷中去廚房了，陳慶啞然失笑，這位仁兄還真是謹慎。
　　富弘去了廚房，隱隱聽他們兩口子議論，“娘子，妳看錯人了吧！”
　　“怎麽可能看錯呢！今天壹早我專門去看他。”
　　“啊！那可怎麽辦？”
　　“夫君先去吧！談壹談，對夫君不是壞事，再說我和他還沾點親呢！”
　　陳慶心中有點奇怪，這個女子是誰？怎麽和自己沾親？
　　男子默默走出來，滿臉慚愧道：“我不知道殿下身份，剛才表現得太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