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龍騰虎躍鬥京華 第十五章 校場競箭

　　從壹早起，齊王楊暕便將自己關在房間內，誰也不見，他已經得到晉王被封為雍王的消息，令他萬念皆灰，他的夢想在這壹刻破滅了，他覺得自己人生之路從此變得暗無天日，他將在茫茫無盡的黑暗之中孤獨前行。
　　“殿下！”
　　中午時分，門外傳來首席供奉張仲堅的聲音，“卑職有重要之話想和殿下說。”
　　楊暕沒有理睬他，他仿佛什麽都沒有聽見，他還在盯著墻壁發楞，他的心還在茫茫無邊的黑暗中掙紮。
　　“殿下，請讓卑職進來吧！”
　　“殿下，事情沒有妳想的那樣糟糕。”
　　楊暕忽然從黑暗中驚醒，“進來吧！”他嘶啞著聲音道。
　　門開了，張仲堅魁梧的身材出現在門口，“殿下！”他躬身行壹禮。
　　“把門關上，我不喜歡光。”
　　張仲堅將門關上，他上前幾步，跪坐在楊暕面前，低聲道：“殿下，還有機會！”
　　楊暕慢慢擡起頭，驚疑地註視著張仲堅，“我還有什麽機會？”
　　張仲堅微微笑道：“殿下想壹想，聖上今年多少歲，晉王又還能活多少年？”
　　楊暕緊鎖的眉頭慢慢打開了，眼睛也亮了起來，就仿佛在黑暗的路途中看到了壹盞明燈。
　　“對啊！我怎麽會沒有想到？”
　　楊暕忽然跳了起來，心中豁然開朗，壹種突來的歡喜使他的心都快爆炸了，“我怎麽沒有想到呢！”
　　他大笑起來，笑聲在房間裏回蕩，連外面的侍衛也佩服得五體投地，還是張供奉厲害，進去只說壹句話，齊王殿下就像被打了雞血壹樣。
　　楊暕終於讓自己平靜下來，他忽然覺得張仲堅的紅色大胡子裏竟是充滿了智慧，他從來沒有把這個大胡子放在心上，只因他武功高強而供奉著他，沒想到他竟然有著壹般人沒有的遠見。
　　“張供奉，妳認為他還能活多少年？”
　　“我見過他，他太肥胖了，聖上或許認為他做了太子，再好好調養他，他就能瘦下來，只能說聖上想得太壹廂情願了，晉王的肥胖其實是壹種病，這種肥胖病在粟特那邊常有，我也見過，壹般活不過二十五歲。”
　　“妳的意思是說，粟特人能治他這種病？”楊暕眉頭又皺了起來。
　　“不！無藥可治。”張仲堅堅決地搖了搖頭。
　　楊暕長長地松了壹口氣，他贊許地對張仲堅點了點頭，“妳很不錯，以後我要多聽聽妳的意見，妳的話雖不多，可總能說到點子上，不像那個薛舉，有勇無謀，讓我失望。”
　　“卑職不敢，過去是卑職太懶散，沒有替殿下好好效力，卑職慚愧。”
　　“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我只看以後。”楊暕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時，門口傳來侍衛的稟報，“殿下，楊元慶在王府外，他說約好了和張供奉比箭。”
　　楊暕楞住了，他看了看張仲堅，疑惑地問道：“妳和楊元慶約好了？”
　　張仲堅苦笑了壹聲，自己那天壹句戲言，楊元慶真的來了，他連忙道：“前兩天卑職在街上遇見他，也就是樂平公主壽宴的第二天，我說有空要向他請教箭術，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他居然當真了。”
　　張仲堅剛說完，他腦海裏忽然跳出壹個念頭，難道他已發現那天晚上行刺晉王的端倪了嗎？
　　楊暕沈默了片刻，他的眼睛裏慢慢迸出壹道凜冽的殺機，“將楊元慶給我宰了！”
　　……
　　齊王府門口，數十名侍衛手執盾牌和刀，緊張萬分地盯著不遠處的楊元慶，約二十幾步外，楊元慶靠在壹棵大樹上，目光淡然，嘴裏嚼壹根樹枝，就仿佛壹個在等待鄰家少女前來相會的多情少年，和侍衛們的如臨大敵，形成鮮明的對比。
　　晉王命他調查刺殺壹案，張仲堅無疑就是最大的嫌疑，當然，楊元慶並不是為了晉王來調查，他已經對晉王刺殺案沒有興趣，他唯壹關心的是妞妞，那天晚上那個苗條的身影究竟是不是妞妞？
　　這時馬蹄聲響起，張仲堅騎馬從側面出現了，他疾奔而至，老遠便大喝：“楊元慶，在齊王府前挑釁，妳不想活了嗎？”
　　“我只是來找妳，和他人無關！”
　　楊元慶慢慢走上大街，凝視著疾奔而至的張仲堅，張仲堅已全副武裝，身披軟甲，腰挎長刀，橫執壹把壹丈五尺的長矛，他的弓箭掛在鞍橋之上，但元慶註意的卻是他的箭。
　　讓楊元慶有些意外的是，張仲堅的箭已經不再是野鴨羽，而變成了口翎箭，‘欲蓋彌彰！’楊元慶冷笑壹聲，如果不是心虛，他為什麽要換箭？
　　當弓箭手習慣於壹種箭時，他絕不會輕易更換，會影響到手感，從而影響到精準，尤其做刺客時，更不能輕易換箭，那會直接影響到刺殺效果。
　　如果張仲堅不換箭，依然用他的野鴨羽箭，楊元慶倒不好肯定了，可這壹換箭，他便有六成的把握，此人極可能就是那晚的刺客，但楊元慶做事，至少要八成以上把握才能確定。
　　張仲堅的馬在五步外停住，他冷冷地看了楊元慶壹眼，“妳是想和我比箭嗎？”
　　“談不上比箭，只是切磋壹下，張兄，去崇仁坊校場！”
　　張仲堅深深看了他壹眼，壹催戰馬，向坊外疾奔而去，楊元慶也翻身上馬，催動戰馬，加速向崇仁坊方向奔去。
　　……
　　崇仁坊校場內，壹隊三百余人的左武衛士兵正在訓練騎射，聽說有比箭，士兵們讓出了場地，圍在兩邊，饒有興致地等待觀戰，這段時間京城內武人雲集，比武比箭成風，京城內大大小小的校場內，隨處可見壹較高下的武人，或三五成群，或兩人對決。
　　剛開始，這種比武吸引了眾多民眾觀戰，但時間久了，隨著比武越來越多，京城民眾已經見怪不怪，很少再有人上去圍觀。
　　所以，當楊元慶的馬車奔進校場時，校場旁邊只蹲著十幾個閑人，再沒有他和賀若弼比武那種人山人海的情形。
　　不過三百余名左武衛士兵卻沸騰起來，他們認出了楊元慶，竟然是聖上欽封的天下第壹箭，他們紛紛騎馬奔上校場，唯恐錯過這難得壹見的精彩。
　　“楊元慶，妳想怎麽比？”張仲堅大聲喝問。
　　“按草原的方法，我們各射對方三箭，無論輸贏，此事了結。”
　　“可以，妳先來！”
　　張仲堅壹掉馬頭，向數十步外奔去，楊元慶放慢馬速，抽出壹支鐵箭，他壹般不會輕易用鐵箭，更多是出於壹種威懾，但今天為了激發張仲堅全力以赴，他決定第壹箭使用鐵箭。
　　楊元慶忽然加快馬速，張弓便是壹箭，箭速疾快，力道強勁，直射六十步外的張仲堅，張仲堅在齊王府見過楊元慶的鐵箭，他心中警惕異常，箭速太快，不等箭呼嘯而至，他壹側身，拔刀劈去，‘當！’的壹聲巨響，刀箭撞擊，鐵箭被壹刀劈飛，但張仲堅的手臂也被震得壹陣發麻，刀幾乎脫手而出。
　　張仲堅暗暗心驚，他闖蕩天下近十年，交手過的箭手不計其數，但使用鐵箭的人他還是第壹次碰到，楊元慶的箭速雖快，但比楊元慶箭速更快的人他也見過，在他記憶中，楊元慶箭速只能排到五六之間。
　　可箭上的力量卻沒有人能比得上楊元慶，竟把他的刀差點震飛，這是前所未有，張仲堅忽然意識到自己有點輕敵了。
　　這時楊元慶已到七十步外，他冷冷笑壹聲，這壹次卻抽出了兩支竹箭，而不再是鐵箭，他張弓搭箭，拉弦如滿月，雙箭齊發，兩支箭閃電般射向張仲堅，壹箭取馬，壹箭取人。
　　這壹次張仲堅卻上了壹個小小的當，盡管他提高警惕，不敢輕敵，但楊元慶第壹箭留給他的經驗幾乎要了他的命，如果說鐵箭的威力在於力道強勁，那麽竹箭的威力便在於速度快，張仲堅防禦的重點在於力量，當他看見空中的黑點時，他本能地斜刀引劈，用壹種卸力的方法，但他卻慢了半拍，箭剎那間便到了他眼前，壹上壹下，下箭取馬頸，上箭取他咽喉。
　　張仲堅嚇出壹身冷汗，這是他從未見過的箭速，而且是雙龍出水，箭法之快、準、狠，令他嘆為觀止，他已經沒有時間考慮，只能靠本能來防禦，胯下戰馬被楊元慶的箭嚇得唏溜溜壹聲暴叫，前蹄揚起，箭變成了射向馬腹，就在箭即將射中馬腹的壹瞬間，張仲堅右腳踢出，疾快無比，壹腳將箭尾踢偏，箭擦著馬腿而過……
　　但射人的壹箭，張仲堅卻躲不過了，箭已到臉上，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張口硬生生咬住了箭頭，‘嚓！’的壹聲，牙齒迸裂，箭射進了他口腔，在這生死的壹瞬間，箭尖緊緊抵住他的口腔內腭停住了。
　　四周圍觀的士兵都壹片驚呼，都以為張仲堅必死無疑，張仲堅慢慢從口腔裏拔出箭，吐出兩顆帶血的牙齒，此時他已是渾身冷汗，幾乎要虛脫了，他覺得自己就是從閻王殿前打了壹個轉回來。
　　他在外闖蕩十年，這樣的比箭不下二十場，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兇險，使的性命懸於壹線之間，不僅是因為楊元慶箭法高明，更重要是張仲堅上了當，楊元慶的第壹箭給他留下了力道強勁的深刻印象，對箭的速度反而有點忽視了，而後面兩箭卻改成了速度，直射他忽視速度的弱點，幾乎讓張仲堅命喪當場。
　　張仲堅吐出兩顆帶血的牙齒，這是他從未有過的重挫，他忽然有點惱羞成怒，抽出壹支箭，下面該輪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