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勵精圖治正當時 第壹百四十五章 沈重打擊

　　蘇威牽著楊寧的手在紫微閣的長廊上慢慢走著，孩子尚未長大的小手給他壹種溫情之感，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孫子，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握著孩子的手了。
　　不過蘇威此時想得更多的卻是大隋的未來，僅僅壹個時辰的交流，便讓他看到了壹種希望，俗話說，從小可以看大，壹個人長大後的性格在他孩提時候便能看得出來。
　　楊寧和他父親楊元慶完全不壹樣，他沒有父親那樣強悍，那樣獨斷專行，那樣心狠手辣，楊寧則是溫文爾雅，更加寬仁，更加謙虛知禮，這樣的孩子長大後會是壹個仁君。
　　幾乎每壹個文官都渴望自己的君主是仁君，能寬以待臣，能善待臣民，使大臣不以言獲罪，不會被廷杖羞辱。
　　蘇威也是壹樣，盡管他已經垂老，但他希望自己的子孫也能得到楊寧的恩澤，希望蘇家也能像裴氏壹樣，成為名門世家。
　　楊寧無疑就是他的希望，幾乎整整壹個時辰，他都在悉心地教授他，他恨不得自己擔任少師之職，用他余生的時間來教授楊寧。
　　但他也明白，楊元慶不可能答應，蘇威也曾經嫉恨後裴家，擁有將來的皇後和太子，這麽強大的權力資源，但現在他不嫉恨了，他已經看出，楊元慶不會容忍裴氏壹家獨大。
　　打擊範陽盧氏和博陵崔氏的外圍勢力，實際上就是壹種預兆，楊元慶要逐漸削弱世家的影響，確實，名門世家首先考慮的不是朝廷利益，而是家族利益，這在壹個王朝的早期或許看不出什麽問題，但到了中後期，這些名門世家就會成為朝廷的最大威脅。
　　山東士族的影響力必然會逐漸減少，這讓蘇威感到十分快慰，蘇家也算是關隴大族，也出了不少人才，像蘇定方，其實也是蘇威的遠房族孫，只是在文官方面稍弱了壹點。
　　如果蘇家能得到世子的恩澤，那麽他的壹番心血也沒有白費。
　　“世子，看壹本奏疏，首先要註意格式，註意條理，註意書法，這雖然只是外在的東西，但可以看出上奏者的品行。
　　壹本格式工整、條理清楚、書法優美的奏疏，就說明上奏者是壹個很有秩序的人，說明他的思路很清晰，說明很在意自己的名聲。
　　這樣的人在品行上不會有大問題，所以說見文見其人，見字見其行，也就是這個道理。
　　相反，壹本思路混亂，書法繚亂的奏疏，這樣的上奏者首先就說明他內心浮躁，不能從容處事。”
　　蘇威說得很慢，侃侃而談，楊寧也全神貫註地聽著，至始至終沒有插壹句話，這讓蘇威感到十分欣慰，壹個善聽者，也那就能成為納諫如流的君王。
　　這時，他們走到了楊元慶的官房門前，蘇威的心中有些失落了，下壹次他還要等七天，他眼珠壹轉，或許他可以把崔弘元的那個名額要過來。
　　“世子覺得老臣今天講解如何？”蘇威微微笑問道。
　　楊寧很喜歡蘇威的低姿態，壹點沒有師父那種嚴厲，和藹慈祥，講解得很入味，使他懂了很多東西，他深深行壹禮，“多謝蘇相國悉心指教，壹日之師，壹世之恩，小子銘記於心。”
　　“呵呵！這是應該的，我就不進去了，妳去見父親吧！”
　　蘇威松開他的手，微微點頭，轉身走了，楊寧壹直目送他走遠，這才敲了敲門，“父親，是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房間裏傳來父親柔和的聲音。
　　楊寧推門進了房間，這也是他第壹次進父親的官房，心中多少有點膽怯，同時也有點好奇，好奇心是孩子的天性，楊寧畢竟也才八歲。
　　他偷偷打量壹眼房間，和家中的內書房壹樣，也很簡潔，幾乎沒有什麽家具，不過要比家中的內書房寬大得多。
　　楊元慶正在批閱奏疏，他也很關心兒子的收獲，見兒子進來，便放下筆笑道：“今天和蘇相國學了什麽，有收獲嗎？”
　　楊寧深施壹禮，“回稟父親，蘇相國教孩兒怎麽看奏疏，通俗淺顯，孩兒收益良多。”
　　“嗯！”楊元慶點點頭，“妳願意這樣和相國壹起學習嗎？”
　　“孩兒非常願意，蘇相國教了師父沒有教的東西，如何看人看事，使孩兒有壹種醍醐灌頂之感。”
　　楊元慶這時想起了杜如晦之勸，兒子正在半懂不懂之時，不良的灌輸，只會誤導兒子，蘇威才華是有的，能力卓著，就怕他有私心。
　　不過，楊元慶相信蘇威的私心只是想和兒子建立良好的關系，倒不至於誤導，反倒是盧豫和崔弘元會給兒子灌輸世家擇優的思想。
　　楊元慶點點頭，“明天是楊內史，後天是杜相國，老崔相國年紀大了，就不要煩擾他，妳就找杜相國，盧相國事務繁忙，妳也不要去打擾，可以找蘇相國，明白了嗎？”
　　“孩兒明白了！”
　　楊寧猶豫壹下又道：“如果父親沒有什麽事，孩兒想回學堂了。”
　　“去吧！以後不用過來請示，可以直接去學堂。”
　　“孩兒記住了，先告退。”
　　楊寧行壹禮走了，楊元慶望著兒子的背影走遠，不由苦笑著搖了搖頭，可憐天下父母心，現在他才深深感受做父親的不容易。
　　……
　　夜幕漸漸降臨，忙碌了壹天的人們都各自回家，大街上行人漸漸稀少，太原城終於安靜下來，但裴府內卻籠罩在壹種不安和緊張之中。
　　裴矩書房裏，裴矩臉色鐵青，眼中噴出壹種掩飾不住的怒火，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裴青松辭去了記室參軍之職，去擔任南陽郡長史，這個消息讓裴矩幾乎暈厥過去。
　　裴青松跪在地上，低頭壹言不發，盡管他渴望去地方任職，出任南陽郡長史是他的夢想，但他也知道，很難過家主這壹關，他只能接受處罰。
　　裴矩指著他，聲音氣得發抖，“妳……妳這個混蛋，妳知道為了妳這個記室參軍，我們裴家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連相國之位都辭去，妳卻不幹了，妳……妳對得起家族，對得起我嗎？”
　　“祖父息怒，保重身體要緊。”裴晉在壹旁小聲勸道。
　　“天啊！我們裴家怎麽有如此愚蠢的子弟。”
　　裴矩捂著頭重重倒在靠墊上，他簡直要氣瘋了，此時裴矩已經完全被這個消息氣昏了頭腦。
　　他想起當初為了謀取這個記室參軍的職務，自己不惜辭去相國之職，完全放棄了朝堂生涯，就是為了給後輩謀取仕途，為裴家將來的朝堂地位打下基礎，沒想到他的心血就這麽白白毀了，毀在這個無知小兒的身後，這壹刻，裴矩心中有壹種萬念俱灰之感。
　　旁邊裴晉卻有些暗暗歡喜，裴青松壹直是他在家族的大敵，如今裴青松自毀前途，使裴晉心中壹直壓著的石塊壹下子被搬掉了。
　　他心中不由冷笑，這個裴青松確實愚蠢，天下記室參軍只有兩人，而長史不知有多少，孰重孰輕，連這個都分辨不了，他還混什麽官場，若是自己，至少要做三年記室參軍，再去大郡為太守，五年後再回朝廷，這才是為官之道，可是此人……真是個官場白癡。
　　裴晉心中蔑視，但臉上沒有壹點表露，只安慰祖父道：“或許這是楚王殿下想磨練壹下青松，未必是壞事，祖父不要太生氣，孫兒覺得事情不是那麽簡單。”
　　長孫的勸說使裴矩慢慢冷靜下來，其實他也意識到了事情有點不對勁，只是他正氣頭上，沒有仔細考慮這裏面的前因後果，壹旦冷靜，他便有些回過味來，難道……難道這是楊元慶對自己的警告？
　　越想越有可能，他剛要細問，這時，門口管家稟報，“家主，盧相國來訪。”
　　居然是盧豫來了，裴矩連忙對裴晉道：“妳替我去把盧相國請到這裏來。”
　　裴晉快步出去了，裴矩這才對裴青松恨聲道：“這件事已經無法挽回，我也不能再說妳什麽，妳走吧！只怪我看錯了人。”
　　裴青松不敢爭辯，含淚磕了壹個頭，“家主保證，孫兒告辭了。”
　　他站起身，慢慢退了下去，裴矩長長嘆了口氣，自己壹念之間，做錯了壹件大事，惹出了無盡的後患，令他悔之不及，讓他心中有點萬念俱灰之感，覺得裴家的前途就從此完蛋了。
　　不多時，裴晉把盧豫領到了祖父書房，範陽盧氏和聞喜裴氏百余年來壹直便有聯姻，彼此之間互有扶持，盧豫和裴矩還是親家，裴矩的次孫裴著，也就是裴敏秋的親兄，所娶的妻子就是盧豫的女兒，所以在輩份上盧豫比裴矩要低壹輩。
　　離裴矩書房還有百余步，遠遠看見裴青松從另壹個出口離去了，盧豫便低聲問裴晉，“我沒猜錯的話，妳祖父現在心情壹定很糟糕吧！”
　　裴晉點點頭，嘆息道：“青松辭去記室參軍，對祖父打擊很大。”
　　“嗯！我就是來勸勸他，事情並沒有他想的那麽壞。”
　　他們來到書房門口，裴晉稟報道：“祖父，盧相國來了。”
　　“請進來吧！”房間裏傳來裴矩無比惆悵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