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壹 鐵馬冰河入夢來 第三十九章 父子攤牌

　　等楊元慶告退，楊廣背著手在房間走了片刻，又令道：“速令三個皇孫來見朕。”
　　片刻，燕王楊倓、越王楊侗和代王楊侑三個皇孫匆匆趕來，三人都是十幾歲的少年了，壹起跪下，“孫兒參見皇祖父！”
　　見到三個寶貝孫子，楊廣心中的煩惱頓時壹掃而空，他呵呵笑道：“孫兒們免禮，妳們都坐下。”
　　宦官給三個皇孫鋪上坐墊，三人坐了下來，楊廣對三人道：“朕壹直讓妳們讀書學禮，但最近朕考慮，該讓妳們學習處理壹些事情，所以妳們三個以後每天都要來朕的禦書房兩個時辰，看壹看奏折，學習朕是怎麽處理軍國大事。”
　　燕王楊倓極為聰穎，他心念壹轉便問道：“皇祖父是要有事情交給我們嗎？”
　　楊廣對孫兒的聰明十分欣慰，便笑瞇瞇道：“是準備有事情交給妳們，不過不是妳，是妳的兩個皇弟，妳還是跟著朕，朕會繼續教妳處理政務。”
　　楊廣又對楊侗和楊侑道：“明年四月，朕要出征高麗，京城交給侗兒鎮守，西京長安交給侑兒鎮守，朕還會派大臣輔佐妳們。”
　　燕王楊倓沈吟壹下道：“皇祖父為什麽壹定要禦駕親征，其實派壹員重臣攻打高麗便足矣，比如可以命幽州楊元慶和大將軍來護兒配合，楊元慶從陸路進攻，來護兒從水路進攻，孫兒認為拿下高麗並不難。”
　　別人勸楊廣，楊廣會勃然大怒，但孫兒勸他，他卻壹點都不生氣，楊廣慈愛地笑道：“妳們還小，有些事情不懂，朕這次禦駕親征和上次禦駕親征不是壹回事，以後再慢慢告訴妳，至於楊元慶，這壹次朕準備帶他東征，倓兒不是向學射箭嗎？朕會讓他壹路教妳。”
　　“多謝祖父！”
　　“去吧！收拾壹下東西，明天正式開始到朕的禦書房學習。”
　　……
　　楊元慶離開皇宮回府，剛走到端門附近，卻聽見背後有人叫他，“楊總管！”
　　楊元慶壹回頭，卻見是宇文述在後面叫他，他翻身下馬，宇文述飛奔而至，對他拱手施禮道：“楊總管，今天多謝了。”
　　楊元慶知道他指的是豐都市門口打架之事，便回禮笑道：“壹點小事，何足掛齒。”
　　宇文述嘆了口氣，“只恨犬子愚鈍，楊總管救了他壹次，他還不知感恩，我會回去狠狠教訓他，命他上門給楊總管道歉。”
　　“這就不必了，確實是壹件小事，如果宇文大將軍沒有別的事，在下就告辭。”
　　楊元慶對宇文述深懷戒心，而且他們過去的仇恨不可能壹笑泯之，他不想和宇文述有更多糾葛，但宇文述對楊元慶似乎很有興趣，他沒有半點告辭之意。
　　“楊總管，有壹件事我也要提醒妳，應該是提醒令尊。”
　　楊元慶的心中頓時警惕起來，“宇文將軍，妳這是什麽意思？”
　　宇文述瞇眼笑道：“我最近看了兵部的壹些批文，發現妳父親在東平郡招募郡兵已超過八千人，按照兵部規定，郡兵壹般不得超過三千人，若要超過，必須得到聖上批準，像齊郡張須陀、清河郡馮孝慈，他們都是得到聖上批準，但妳父親楊玄感卻沒有得到批準，我不知兵部為什麽會批準，但楊總管，妳要勸令尊小心啊！壹旦聖上知道，後果很嚴重。”
　　“這件事我確實不知，不過我要感謝宇文大將的提醒，先告辭！”
　　楊元慶施壹禮，轉身離去了，宇文述望著楊元慶的背影，陰陰壹笑，自言自語道：“楊元慶，我終於知道妳的命門在哪裏了？”
　　……
　　楊元慶回到府中，立刻把妻子裴敏秋叫到書房。
　　“夫君，出什麽事了？”
　　裴敏秋見丈夫的神情十分嚴肅，她心中也有點緊張起來。
　　“今天聖上告訴我，我也要率幽州軍出征遼東。”
　　裴敏秋壹驚，連忙問道：“夫君，出征遼東，會發生什麽事嗎？”
　　楊元慶點了點頭，“出征遼東，我估計就會有人造反，而且我更擔心父親，我擔心他會看不清局勢。”
　　裴敏秋壹下子懵了，她聽懂了丈夫的意思，公公竟然有造反之意，她瞪大眼睛半天，她忽然驚慌起來，拉著楊元慶手道：“夫君，這該怎麽辦？”
　　“妳不要急，父親那邊我會應對，關鍵是妳們，我必須要安排妳們平安離京。”
　　楊元慶取出壹本冊子遞給她，“這本冊子裏是壹些應急的對策，假如發現有什麽緊急事態，妳翻翻冊子，很可能我已經想到了，冊子妳要貼身收好，不能被任何看人，明白嗎？”
　　裴敏秋心中緊張，她抱住丈夫的脖子，“夫君，妳要走了嗎？”
　　楊元慶心中暗口氣，輕輕將她摟在懷中，對她道：“我還要在幽州進行壹些準備，過完新年我就必須回去。”
　　“那公公那邊怎麽辦？妳不能勸勸他嗎？”
　　楊元慶點了點頭，“我現在就去見他。”
　　他覺得自己確實要和父親楊玄感開誠布公地談壹談了。
　　……
　　再大業三年楊廣便向下旨，各郡太守每年新年期間必須進京述職，這壹規定已經執行了五年，除了邊疆郡縣有特殊情況，且得到朝廷批準外，其余各郡太守都必須進京述職。
　　楊玄感在三天前便回來了，他非常低調，低調到除了楊家幾個嫡子，沒有人知道他回來，正如壹只猛虎在撲向獵物之前，會將身體蜷縮起來壹樣，楊玄感在決心動手的臨頭，他反而安靜了下來，他在等待著屬於自己的機會。
　　房間裏，楊玄感正在思考起事的具體步驟，盡管楊元慶毀掉了他準備了近壹年的軍隊和糧食，卻沒有能毀掉楊玄感的決心。
　　楊廣再次發動高麗之戰無疑就是壹次天賜良機，楊玄感心中異常激動，激動得他坐立不安。
　　這時，門口響起管家有點惶恐的稟報，“老爺，楊……元慶在府外求見老爺。”
　　楊玄感壹時沒有反應過來，他極不耐煩道：“我很忙，沒有時間見人！”
　　他忽然停住腳步，驀地轉身問：“是誰？”
　　“老爺，是元慶公子！”
　　楊玄感楞住了，半晌，他壹連聲道：“快請他來，到我書房！”
　　楊玄感心裏也明白，元慶到來是為了什麽，他腦海裏迅速思考，他該怎麽回答元慶？
　　楊府門外，楊元慶走上臺階，他心中有點復雜，從仁壽四年到現在，整整八年了，他第壹次踏進楊府的大門，甚至祖父楊素去世時，他都沒有能踏進楊府壹步。
　　兩旁楊府的家人們都停下腳步，默默退到壹旁，註視著這個最富有爭議的楊家庶子到來，他離去時只是壹個默默無聞的毛頭小子，但他再壹次回來時，卻已是朝廷重臣，大隋壹方諸侯，每個人的眼睛裏都流露出敬意。
　　楊元慶壹路進府，穿過中門，走進中院，洛陽的楊府竟然和長安的楊府是如此之像，很多都是把長安府邸的景物搬移過來，讓他竟然想起了童年時的情形。
　　他在壹座大花壇前停住腳步，這座大花壇也和長安的那壹座壹模壹樣，連樹也是壹樣，盡管這裏不是長安，但還是喚起了他孩童時的記憶，楊巍在這裏占山為王，他用壹根柴禾將楊巍和壹群孩子打得屁滾尿流，也是在這裏，他遇到了高颎，從此他的命運改變。
　　楊元慶搖搖頭，將心中那壹絲童年的溫馨驅趕走，這裏不是長安，現在也不是他懷舊的時候。
　　楊元慶走進家主內院，壹直來到楊玄感書房前，默默地等待，片刻，管家上前道：“元慶公子，老爺請妳進去！”
　　楊元慶點點頭，走進了楊玄感的書房，書房裏楊玄感背著手站在窗前，背對著他。
　　楊元慶上前躬身施壹禮，“參見父親大人！”
　　“妳來了！”
　　楊玄感的語氣裏透著失望，他能感受到元慶還是沒有給他行跪禮，也就是說元慶並沒有從親情上認他這個父親。
　　楊元慶以沈默回答，楊玄感慢慢回頭看了他壹眼，“張須陀剿滅梁山，是妳的安排的吧！”
　　“是我安排。”
　　楊元慶沒有否認，坦率地承認了，今天他將坦率地面對壹切。
　　“為什麽？”楊玄感轉過身惱火地註視著這個兒子。
　　“不為什麽，我只是不想楊家被抄家滅門。”
　　“不會那麽簡單。”
　　楊玄感冷冷道：“妳是怕被我牽連吧！”
　　“也算是吧！”楊元慶沒有否認，坦率地承認了。
　　“妳！”楊玄感心中怒火燃燒，狠狠地瞪著楊元慶。
　　楊元慶卻目光平淡，不急不緩道：“中午我遇到了宇文述，他告訴我，父親未經聖上批準，擅自招募郡兵八千人，違反了兵部的規定，父親，有這麽回事嗎？”
　　楊玄感頓時驚出壹身冷汗，眼中的怒火迅速消失，心中開始有些驚慌失措。
　　“這是……宇文述告訴妳的嗎？”
　　楊元慶笑了笑，用壹種無聲的語言回答了父親，他壹句話便將他們父子之間的主動權抓了過來。
　　楊玄感沈默片刻，他已經意識到斛斯政做事並不穩妥，竟然讓宇文述看到了批文，這將使他陷入極大的危險之中。
　　楊玄感又看了壹眼兒子楊元慶，見他目光平靜，沒有半點驚慌失措，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便點點頭，“坐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