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 長風破浪會有時 第六十五章 北市買珠

　　楊元慶從馬邑郡回來已經五天了，整整五天，整個太原城乃至朝野，都在為數千萬頭牛羊而忙碌，從上到下，無不喜氣洋洋，大隋人口不過四百余萬戶，平均下來，每戶都能分到五頭牛羊，這對於平頭小民而言，無疑是壹份厚禮了。
　　這五天時間，楊元慶也終於能徹底放松自己，好好地休息幾天，再過壹段時間，隋唐決戰就將拉開序幕，那時，他也將全身心地投入到最後的決戰之中。
　　書房裏光線若明若暗，楊元慶半躺在有靠背，並有厚厚墊褥的坐榻上，極為悠閑地看書，此時他不再去考慮巴蜀戰況，不再擔心漢中之戰，更不會考慮關內對峙。
　　他什麽都不想，只是享受著這難得片刻閑暇。
　　門輕輕開了，長女楊冰端著壹杯茶慢慢走了進來，從父親回來的這段時間裏，她每天都要給父親煎壹杯茶，雖然她感覺父親不是很習慣她煎的茶，但強迫著他喝下去，那也是種樂趣。
　　“我的茶來了。”
　　楊元慶見女兒端著茶進來，他連忙坐直了身體，臉上笑得開了花。
　　裴敏秋說楊冰是楊元慶的寶貝，壹點沒有誇張，在楊元慶所有的兒女中，他最疼愛的就是自己的長女。
　　壹般父親都疼愛女兒，尤其壹個已經漸漸長大的女兒，和她在壹起的時間已不是很多，他就更加心疼。
　　“爹爹，今天煎的茶，我特別註意了火候，妳嘗嘗，和前兩天是不是不同了？”
　　楊冰把茶杯放在桌上，絞著手指，滿臉期盼的望著父親，那眼神裏分明是希望能得到父親的誇獎。
　　只要是女兒煎的茶，楊元慶都喜歡，盡管他更習慣府中專門負責煎茶的余大娘的手藝，但能得到女兒這份孝心，他寧願犧牲壹下品茶的口感。
　　楊元慶端起茶杯，慢慢吮了壹口，是比前兩天有進步了，那種輕微的煙火之氣已經沒有了，茶味變得更加純正，這就是開始掌握住煎茶的火候了。
　　“不錯！非常淳厚，好茶！”
　　楊元慶毫不吝嗇地把贊揚給了女兒，楊冰興奮得臉都紅了，“我下午再給爹爹煎壹壺茶。”
　　就像剛剛掌握壹門技藝的人壹樣，她迫不及待地想練習，楊元慶點點頭，“再過壹年，妳的煎茶技藝就超過余大娘了。”
　　“爹爹，我想去北市買點東西。”
　　“去吧！爹爹準妳去。”
　　停壹下，楊元慶發現女兒沒出聲，不由奇怪地看了她壹眼，見她正委屈地看著自己。
　　“怎麽了？”
　　“爹爹，我想……”楊冰欲言又止。
　　楊元慶心念壹轉，忽然有點明白女兒的小心思了，呵呵笑道：“妳是想讓爹爹陪妳去北市，對吧！”
　　楊冰點點頭，“思華也要去，爹爹壹直很忙，沒有時間陪我們。”
　　楊元慶心裏壹陣歉疚，這些年他幾乎都是在外征戰，根本沒有時間陪自己的兒女們，壹轉眼，長女已經十二歲，次女也十歲了，他確實該陪陪孩子們了。
　　“嗯！這兩天我正好有空，就陪妳們出去逛逛。”
　　楊冰高興得跳了起來，“我叫思華！”她壹轉眼就跑得無影無蹤。
　　楊元慶苦笑壹聲，這才發現，女兒雖然長得很高，其實骨子裏還是孩子。
　　……
　　太原北市壹直便是大隋經濟的晴雨表，這裏集中了來自大隋王朝各地的物資，豫章郡的上好大木，江南的稻米、絲綢、青瓷及茶葉，通過壹路水運來到這裏，還有北方草原的皮毛、藥材等等，北市店鋪裏各種貨物都應有盡有。
　　在去年大旱發生時，北市也變得有些蕭條，但隨著今年的風調雨順和南方被並入大隋版圖，北市的貿易再壹次興盛起來。
　　北市內人頭湧動，數萬名來自天南地北的商人雲集於此，大街上傳動著來自天南地北的各種口音，甚至還可以看到牽著駱駝隊遠道而來的胡商。
　　這時，壹輛普通的馬車駛進北市大門，由於隋朝對草原民族的戰爭不斷取得勝利，大量的草原物資也隨即湧入隋朝，比如羊皮的價格跌了數倍，成為了廉價貨物，大街上的乞丐也擁有壹兩塊羊皮，原本昂貴的馬匹也漸漸進入千家萬戶，成為普通的居家代步之物。
　　大街的馬車和牛車越來越多，騎馬已經不再是地位的象征，普通人騎兵已成為常態，所以當這輛馬車出現在北市大門時，沒有壹個人註意它，更何況沒有任何裝飾之物。
　　不過還是有聰明人發現了這輛馬車的不同尋常，那就是周圍有二十名騎士護衛，每個人都身材魁梧，膀大腰圓，所騎戰馬也是最好的名駒，隨著馬匹普及，大多數普通人都或多或少地懂壹點相馬之術。
　　像這些騎士的戰馬，體格健壯、四肢修長，毛皮光亮而無壹根雜毛，這都是極品戰馬，市場上根本就看不到，那麽他們所護衛馬車裏的人，又是什麽身份？很多人都充滿了興趣。
　　馬車裏，楊元慶坐在右窗邊，靠在車壁上半瞇著眼休息，他不時睜開眼，打量壹下快樂得像兩只小鳥似的兩個寶貝女兒，露出會心的笑意。
　　兩個女兒擠在左面窗口，興奮地望著車窗外，低聲竊竊私語，不知道她們在商量著什麽？
　　“妳們兩個，想買點什麽？”楊元慶笑著問道。
　　楊冰和思華對望壹眼，幾乎是異口同聲道：“想買樂器！”
　　“哦——”
　　楊元慶長長地‘哦’了壹聲，笑瞇瞇道：“我還打算給妳們買點首飾呢！”
　　兩女的眼睛頓時壹亮，又是異口同聲，“買首飾！”
　　女孩子都喜歡珠寶翠玉之類的首飾，楊冰和思華也不例外，只是裴敏秋管束很嚴，每年她們生日時才會給她們買壹件首飾，而且價格也不會太貴，今天她們父親願意給她們買首飾，兩個小娘當然喜不自勝。
　　此時，她們打算來買樂器的計劃早被她們拋到了九霄雲外，兩人心中立刻開始盤算買什麽首飾，是要釵環首飾，還是要珠寶？
　　“買首飾會被娘發現的。”
　　楊思華低低聲道：“她肯定會說，替我們保管，最後就沒我們的份了，不要首飾。”
　　楊冰也深為贊同，上次外祖母給了她壹對名貴的碧玉手鐲，被母親拿走，說是保管，可最後她卻發現那對鐲子出現在蕭娘的手腕上，聽說是被父親拿去當信物了。
　　想到這件事，楊冰心中就有氣，便點點頭，“咱們就買珠寶，壓在箱裏藏起來。”
　　兩個小娘拿定了主意，又偷偷看了壹眼父親，見他壹臉寬和的笑容，兩人壹起抿嘴笑了起來……
　　馬車轉到了珠寶坊，這裏是北市珠寶店集中之地，有胡人珠寶，也有漢人開的首飾店，有二十幾家之多，人來人往，生意興隆。
　　三人下了馬車，打量壹下兩邊的珠寶首飾店，笑問道：“想去哪壹家？”
　　“爹爹，這邊走。”
　　兩個女兒壹邊壹個，拉著楊元慶的手向最大的胡人珠寶店而去。
　　這家珠寶店叫做康氏珠寶，是壹名康國胡商所開，店面很大，裝飾得十分氣派，由十幾名胡姬招待客人，沒有什麽陳列品，擺放著三十張臺子，若有需要，店裏的夥計會把珠寶盒擺上桌子讓客人挑選。
　　他們剛走進店，壹名相貌俏麗的胡姬便迎了上來，用半生不熟地漢語歡迎他們到來。
　　楊元慶又打量壹下這家店鋪，總覺得店裏的氛圍有點熟悉，這時，他忽然看見了壹個熟悉的身影，又瘦又高，楊元慶忍不住笑了起來，喊道：“老康！”
　　胡商驀地回頭，正是楊元慶的老朋友康巴斯，他的眼睛壹下子亮了，快步上前，正要下跪，楊元慶卻攔住了他，微微笑道：“別泄露了我的身份。”
　　康巴斯立刻醒悟，連忙道：“請跟我來。”
　　他領著楊元慶進了貴客室，兩人這才大笑著緊緊擁抱壹下，楊冰和思華這才明白，原來父親和這個胡商認識，好像關系還很不錯。
　　楊元慶拍了拍康巴斯的肩膀，笑道：“我還以為妳回康國去了。”
　　康巴斯嘆了口氣，“家鄉不太平，暫時回不去，等戰爭結束後再說吧！”
　　他又看了壹眼楊元慶的兩個女兒，笑著贊道：“這應該就是兩位郡主吧！多年不見，居然長這麽大了。”
　　“嗯！”
　　楊元慶點點頭，對兩個女兒道：“這是康大叔，是爹爹老部下，也是老朋友，妳們要見禮。”
　　楊冰和思華連忙上前行禮，“參見康大叔！”
　　“不敢！不敢！”
　　康巴斯連連擺手，又對楊元慶道：“殿下，兩位郡主，請這邊坐！”
　　楊元慶帶著兩個女兒在壹張小桌邊坐下，又問道：“老康，妳不是做酒生意嗎？怎麽又賣珠寶了。”
　　康巴斯命胡姬上茶，這才笑瞇瞇道：“酒生意還在做，茶生意也做，珠寶已經做了三年了，不瞞殿下，城東那家西域樓酒肆也是我的資產，我還有三支駱駝商隊，兩千匹駱駝，往來於西域和中原。”
　　“看樣子真的做大了。”
　　楊元慶想起當年康巴斯被俘的情形，心中無限追憶，嘆道：“這壹轉眼就是二十年了，老康也快五十歲了吧！”
　　“明年五十歲了。”
　　楊元慶又指指兩個女兒笑道：“今天帶她們兩個來，是想給她們買點珠寶，沒想到最大的珠寶店竟然是故人所開，真是巧啊！”
　　“這就叫有緣。”
　　康巴斯連忙回頭吩咐大管事，“把我內室那只翡翠寶盒抱來。”
　　楊元慶聽他的語氣，估計價值不菲，連忙道：“我先說明，按公道價格買賣，我可不占妳的便宜，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
　　康巴斯嘿嘿壹笑，人情如山，交情似海，怎麽公道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