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風起雲湧河東道 第四十六章 褚氏父子

　　沈柏告辭走了，書房裏只剩下楊元慶和沈春兩人，沈春今年約三十歲，身材中等，性格沈穩，他也是大業四年在敦煌從軍的十八名世家子弟之壹，是敦煌沈氏的嫡子，從軍八年來，他先後擔任了大利縣縣尉，豐州總管府鎧曹參軍事等職，現任晉州總管府記室參軍事，替楊元慶處理機要文書，是楊元慶的心腹。
　　在楊元慶接見沈柏的過程中，他壹直保持了沈默，沈柏走了，沈春終於開口，他有點憂慮道：“總管，我擔心沈家不肯放棄敦煌郡，畢竟在那裏打拼了二十年，很多年輕壹輩都不願意回江南老家。”
　　“這個我知道，我並沒有要求沈家全部遷離敦煌郡，事實上，我也只打算讓壹部分敦煌沈氏回去。”
　　楊元慶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實妳並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叫妳來，是想讓妳去敦煌郡做太守。”
　　沈春壹下子楞住，讓他做敦煌太守，他壹點思想準備都沒有，半晌，他才遲疑著道：“難道敦煌還沒有歸唐朝嗎？”
　　“還沒有！”
　　楊元慶眼睛裏閃爍著壹種希望的光彩，他也壹度以為敦煌郡被唐朝所占，但前幾天剛剛接到敦煌的壹封信，使他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現在敦煌太守李兆錦是李軌族弟，他依然控制著敦煌郡和伊吾郡，擁有近壹萬五千軍隊，我以為他投降了唐朝，但我才知道，還沒有，他還在和唐朝討價還價，想讓唐朝封他為敦煌王，但唐朝沒有答應，唐朝現在在集中精力對付西秦，壹旦西秦拿下後，唐朝就會調頭去征討李兆錦，我們必須趕在唐朝之前，奪下敦煌郡和伊吾郡。”
　　楊元慶走到左墻邊，刷地拉開了墻邊的簾子，露出壹幅地圖，沈春這才註意到，那竟是壹幅西域地圖。
　　楊元慶走到地圖前，輕輕嘆了口氣道：“大業四年，我奉命征討伊吾，拉開了大隋西擴的序幕，大隋隨後在西域建立了西海郡、河源郡、且末郡、鄯善郡和伊吾郡，現在這西域五郡都不在大隋手中。”
　　說到這，楊元慶拾起木桿指向且末郡和鄯善郡，“這兩個郡現在被壹個叫魏歸的人占領，妳可知道這個魏歸是何人？”
　　沈春搖了搖頭，“屬下不知！”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說起來真是令人匪夷所思，這個‘魏歸’竟然就是當年逃進西海郡不知所蹤的元弘嗣。”
　　楊元慶忍不住嘆息壹聲，“所有人都以為元弘嗣死了，可誰能想到，他竟逃過茫茫戈壁高原，占領了且末城，去年又占領了鄯善城，他手下已有六千軍隊，很明顯，他的下壹個目標要麽是敦煌郡，要麽就是伊吾郡，西域的局勢並不平靜啊！”
　　沈春感覺自己肩上的壓力很大，楊元慶任命他為敦煌郡太守，可是他憑什麽去奪取敦煌，就那幾個世家嗎？他們也是墻頭草，李軌主政時支持李軌，現在讓他們轉而支持北隋，除非北隋能在敦煌郡表現出強大的實力，否則，那幾個世家還是縮頭不出。
　　楊元慶明白他的擔憂，便笑了笑，解開他心中的疑惑，“我不會讓妳壹個人，我會讓蘇定方率三千騎兵和妳同去，另外，在敦煌郡和伊吾郡有我安插的人，他們都是兩郡位高權重的人物，他們會幫助妳和蘇定方拿下敦煌郡和伊吾郡。”
　　沈春默默點了點頭，他心裏大概有壹點底氣了，沈思壹會兒，他又問：“那屬下何時出發？”
　　“明天壹早出發！”
　　……
　　第壹天的科舉考試終於結束了，士子們三三兩兩返回了城內，給太原城註入了新鮮的活力，太原城又再次熱鬧起來。
　　士子褚遂良壹路小跑，跑到了碧鳳街，這裏是太原城內壹條較大的街道，街道兩邊店鋪雲集，商業繁榮，客棧和酒肆就有十幾家之多，他壹口氣跑到晉中客棧，名字雖然大氣，但它卻是壹家小客棧，褚遂良壹口氣沖進了客棧內。
　　“父親！”
　　房門開了，壹名五十余歲的中年男子開了門，他便是褚遂良的父親褚亮，見兒子回來，他慈愛地笑了起來，“臭小子，這麽快就回來？是不是考不過，交了白卷過來？”
　　褚遂良撓撓頭笑道：“孩兒考得很好，貼經可以保證拿滿分，明天考策論，孩兒也很有信心。”
　　“既然又信心就不用臨時復習了，我們出去喝壹杯。”
　　褚亮祖籍陽翟，後遊歷余杭郡，聲名鵲起，被陳後主賞識封為官，陳朝滅亡後入隋出仕，先後任東宮學士、太常博士，因被楊玄感造反牽連而被貶為西海郡司戶，薛舉起兵後封他為西秦國黃門侍郎，他對西秦國不看好，遂棄官而走，帶著兒子褚遂良去了長安，偏巧這時長安爆發了潼關之案，令褚亮有些失望，又轉道來太原，他兒子褚遂良則報名參加了科舉，不需要戶籍身份，就算是逃奴也能報名參考，這讓褚亮很是驚訝，他便留在太原靜觀北隋時局。
　　父子倆走出客棧，來到不遠處的碧鳳酒肆，這是碧鳳街上最大的酒肆，此時士子都已回來，酒肆生意格外興隆，父子二人走上二樓，正好壹名酒客離去，使他們得了壹個靠窗的好位子。
　　兩人坐下，壹名夥計上前笑道：“客人來點什麽？”
　　“有什麽特色好菜好酒？”褚亮笑問道。
　　“紅燒汾水鯉魚，我們第壹招牌菜，大利五年蒲桃酒，長安也喝不到，而且不貴，妳們二人吃好吃飽，三吊錢足夠了。”
　　褚亮呵呵笑道：“那好，妳就按三吊錢配菜吧！讓我們爺倆吃好吃飽！”
　　“父親，這太奢侈了吧！壹頓飯要吃三吊錢。”褚遂良對壹向勤儉的父親為何如此闊綽著實有些不解。
　　褚亮捋須笑道：“難得吃壹次，無妨！”
　　“父親，我告訴妳壹個消息，今天考試前宣布了壹件事……”
　　褚遂良便將可以讀國子學之事詳細地告訴了父親，褚亮瞇眼聽完，忍不住嘆息道：“居然月給五鬥米、八吊錢，北隋舍得下血本啊！”
　　“父親，孩兒覺得北隋不錯，至少在重視讀書人方面做得很好，李唐也未必有它做得好，有了這五鬥米和八吊錢，完全可以養家，很多士子便可以專心做學問，不用為生活而操勞，就憑這壹點，就贏得了士子之心。”
　　褚遂良十分感概，他覺得這並不在於壹個朝廷是否富裕，而在於這個朝廷有沒有重視讀書人之心，沒有財力可以少給壹點，比如壹鬥米，或者兩吊錢，這都是壹種心意，普天之下，只有北隋朝廷做到了這壹點。
　　“我覺得這樣壹來，不管是否能考進國子學，二萬余名都願意為北隋效力，還有那張羊皮，東西雖小，但對貧寒的士子確實是壹個很大的幫助，父親為什麽不肯留在北隋效力呢？”
　　“我沒有說不留在北隋效力，只是我在觀察，我想看壹看，到底是唐朝還是北隋能吸引我留下來。”
　　“可是父親……”
　　褚遂良壓低聲音道：“孩兒已經決定留在北隋，如果父親跑去唐朝，那我們父子二人豈不是要成為敵人？”
　　“妳這孩子，當真是下決心要留在北隋了，好吧！讓為父想想。”
　　這時，兩名夥計端了酒菜，很快擺了壹桌，竟有十幾個菜之多，還有壹壺上好的蒲桃酒，褚遂良楞住了，在長安，這麽多菜至少要十吊錢，還不算酒錢，若算酒錢，這壺蒲桃酒就值十吊錢，半晌，他問夥計道：“這酒菜真的只要三吊錢？”
　　夥計聽他口音是外鄉人，便笑著解釋道：“當然是三吊錢，不過是要新錢，像洛陽那種比紙還薄的布錢，我們不收。”
　　褚亮雖然來太原已經五六天，但他食宿壹直在客棧，用的是銀子，所有沒有聽說過什麽新錢，他便好奇地問道：“什麽叫新錢？”
　　“就這種錢！”
　　夥計從腰間摸出壹枚黃澄澄的銅錢放在桌上，“看見沒有，新的開皇五株錢，背面有豐州官鑄、或者是北隋官鑄字樣，這種錢含銅量都在九成以上，現在太原各店鋪基本上都只收這種錢，聽過上黨、長平和絳郡也開始只收這種錢了，以前的老錢都不認了。”
　　褚亮眉頭壹皺問道：“那以前的舊錢怎麽辦？”
　　“可以去邸店兌換，就在縣衙旁邊，不過客人手中若是布錢，恐怕就只能自己虧老本了。”
　　褚亮拾起這枚錢，瞇著眼打量半晌，他發現這枚五株錢要比開皇五株錢大壹點，肉也厚實飽滿，字跡清晰，放在手心有壹種沈甸甸的感覺，果然是壹枚好錢，長安的幣制還是比較混亂，各種錢都有，他又不解地問夥計，“假如有人造假怎麽辦？比如用含銅量只有七成的錢，外表也不容易分辨出來。”
　　“造假？”
　　夥子嘴咧了咧，指了指南城方向，冷笑道：“南城城門上掛了五十幾顆人頭，那就是造假錢者的下場，全家男女老幼壹概抄斬，斷子絕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