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青海長雲暗雪山 第八章 斬斷後路

　　夜漸漸深了，伊吾城的喧囂熱鬧消失了，萬籟寂靜，幾乎每個人進入了夢鄉，大街小巷變得格外寧靜，壹座黑黝黝的王宮孤零零地矗立在大街的盡頭，白天的金碧輝煌已經看不見，月光下，它終於露出了破敗和蒼老的另壹面，墻壁上到處是觸目驚心的裂縫。
　　壹隊衛兵疲憊地從王宮旁走過，慢慢消失在王宮側面的陰影中，向遠處軍營走去。
　　“可以了，他們下壹次巡邏至少要半個時辰後。”
　　蕭遠頌自嘲地笑了笑，“對他們而言，這不過是壹種堅持了近百年的儀式，已經很不錯了。”
　　這時，大門緩緩開了壹條縫，沈光從裏面探出頭，笑著向蘇烈的方向眨了下眼，眼睛裏充滿了得意。
　　月光下，沈光的表情蘇烈看得清清楚楚，他恨得牙直癢，卻又拿他無可奈何，只得輕輕向後壹擺手，他身後壹隊士兵疾速向王宮沖去，緊接著四面八方都有黑影奔出，足有數百人之多，這些都是斥候營的士兵，是從五千軍中挑出的精銳，壹共三百人。
　　這次商隊進城壹共有八百士兵，而參加王宮行動是斥候營的三百人，另外還有五百士兵在等候命令。
　　三百人身形極快，迅速沖進了王宮，隨即大門緊閉，從外面看，壹切都像沒有發生過壹樣。
　　但王宮裏卻翻了天，壹隊隊士兵沖進了每壹個房間，抓捕國王的兒女和妻妾，住在宮中的幾十名侍衛奮起抵抗，都當場被殺，宮中到處是尖叫聲和哭泣聲。
　　蘇烈帶著幾十名士兵闖進了位於二樓的國王寢房，房間裏富麗堂皇，地上鋪著來自波斯的地毯，桌上擺放著大食的金器和銀瓶，四面墻角放著壹人高的瓷器花瓶，這是來自中原的名品。
　　在房間正中擺放著壹張象牙大床，兩頭都有黃金雕飾，床上堆滿了柔滑的絲綢被褥，惟獨不見人。
　　“將軍，在床下！”
　　壹名士兵看見了床下露出壹只女人的腳，蘇烈壹擺手，兩名士兵上前抓住腳，只聽壹聲淒慘的尖叫，壹個年輕的女人被拖了出來，女人是光著身子，士兵隨手扔給她壹床被褥，她緊緊抱住，渾身發抖，恐懼得聲音都喊不出了。
　　幾名士兵用矛桿向床下橫掃，床下頓時響起壹片女人驚恐的尖叫聲，夾雜著壹個男人的哭求，“饒命！饒命！”喊得是突厥語。
　　“出來！”士兵們大喝。
　　半響，壹個身體肥胖的中年男子從床下爬出，正是國王默啜，他光著上身，身上的肥肉在忍不住地顫抖，後面還有兩個女人也慢慢派出，用綢緞裹著身子，蜷縮在墻角低聲哭泣，目光恐懼地望著滿屋子的士兵。
　　“妳們不能這樣！”
　　國王默啜哀求道：“妳們答應過可汗，不會侵犯伊吾國。”
　　原來，他以為是處月人殺進來了，壹名略通突厥語的士兵大聲喝道：“我們不是突厥人，我們隋軍！”
　　“隋軍！”
　　國王壹下子楞住了，這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隋軍來到伊吾國，這簡直就像太陽從西邊出來壹樣。
　　“妳們……是隋軍！”
　　他這次改用了漢語，說得結結巴巴，他年輕時去敦煌住過壹年，略懂壹點點漢語。
　　蘇烈走上前緩緩道：“壹萬隋軍已經在城外等候，投降吧！可以保住妳的臣民，如果妳要反抗，不僅妳活不了，整個伊吾城的人都會被屠殺。”
　　國王沒有聽懂，蘇烈給旁邊士兵使個眼色，士兵用突厥語說了壹遍，國王頓時臉色刷地慘白，他立刻便明白過來了，這是大隋要恢復對伊吾的統治，他要亡國了。
　　蘇烈抽出長刀，慢慢地抵住了他的咽喉，冷冷道：“我數三聲，若不投降，我就斬掉妳的人頭，壹！”
　　“二！”
　　蘇烈目光淩厲，手開始加勁，國王的脖子上已經出現了血珠，就在他要喊出第三聲時，國王終於長嘆壹聲，“我願意投降！”
　　他認命了，就算亡國，他至少還是大富翁，而且突厥人若能打來，或許他還有壹線希望。
　　……
　　城門已經被數百隋軍控制，城門大開，壹團火焰在城頭上熊熊燃燒，千余名夜間巡邏伊吾國的軍隊在國王的命令中放下了武器，內心驚懼且無奈地接受了現實，他們也看見了，遠處的曠野裏，壹支黑壓壓的騎兵正疾速向這邊殺來，馬蹄聲如悶雷，殺氣滔天。
　　四千余騎兵奔至城下，主帥楊元慶壹擺手，軍隊迅速放慢了速度，楊元慶已看出，沒有再殺入城中的必要，隋軍已經完全控制住了局勢，城頭之上全部都是隋軍。
　　他壹聲令下，隋軍開始列隊進城，楊元慶回頭對王威笑道：“如何，蘇小將軍沒有讓妳失望吧！”
　　王威輕輕嘆息壹聲，“自古英雄出少年，看來我真的老了。”
　　楊元慶已經想到了壹件事，歷史上李淵在太原造反，好像就是殺了王威和高君雅，這個王威其實人不錯，很念祖父楊素的舊情。
　　“王將軍，等朝廷建伊吾郡後，我想推薦妳為第壹任伊吾太守，妳可願意？”
　　王威苦笑壹聲，“我已經五十歲，就怕聖上嫌我太老了。”
　　“廉頗八十尚不嫌老，裴相國六十有二還出使西域，王將軍才五十，正是經驗最豐富之時，怎麽能嫌老？”
　　王威點點頭，他其實已經心動了，便笑道：“這不是我們想想就能得到，看聖上的意思吧！如果聖上任命，我不會推辭。”
　　楊元慶也不多說什麽，催馬進了伊吾城，他剛進城門，蘇烈立刻上前單膝跪下，“卑職不辱使命！”
　　楊元慶微微壹笑，贊許地豎起了大拇指，“這次做得漂亮，我會為妳請功，至少妳的校尉可以在兵部備案。”
　　蘇烈猶豫壹下道：“回稟將軍，這次首功應該是蕭遠頌，其次是沈光，卑職只能排第三。”
　　“妳寫份報告給行軍司馬，我自會據實上報朝廷。”
　　這時，楊元慶已經看見了跪在路邊的伊吾國王，垂頭喪氣，蘇烈連忙指了指默啜，“此人正是伊吾國王，被我們抓獲，現已經投降！”
　　楊元慶翻身下馬，快步走上前，將國王扶起，用突厥語笑道：“國王殿下願意歸屬大隋，這是好事，大隋不會向突厥那樣對伊吾國橫征暴斂，相反，還會通過貿易使伊吾國人漸漸富裕，至少住的房子不再這麽破爛。”
　　國王默啜楞住了，他小心翼翼試探道：“將軍的意思的說，伊吾國還會繼續保留下去？”
　　楊元慶倒不是故意欺騙伊吾國王，楊廣已經明確表態要建立伊吾郡，但要不要滅掉伊吾國卻沒有說，楊元慶認為楊廣很可能會采用保留伊吾國名號的方式建郡，至少早期會這樣，僅僅保留國王和名號，但國王對伊吾國的實際控制權已經沒有，只是壹個精神上的象征，這樣可以安撫烏孫人的情緒，同時也可以穩住其他西域各國。
　　當然，這只是壹種可能，究竟會如何，他也沒有把握，但至少現在他要安撫好伊吾國人，這樣伊吾國的軍隊才能和隋軍配合，共同抵禦西突厥的反撲。
　　楊元慶便笑道：“伊吾國是否能保留，關鍵在伊吾國的態度，只要伊吾國願意臣服隋朝，質子於京城，國王每年去京城覲見聖天子，盡臣子之心，以聖上仁德，他就會留下伊吾國，用以安撫烏孫人。”
　　隋軍主將的話又給了國王默啜壹線希望，他畢竟是國王，他知道楊元慶說得有道理，尤其最後壹句話‘用以安撫烏孫人。’這才是伊吾國得以保住的關鍵。
　　他感激萬分地施禮道：“伊吾國願獻十萬只羊給隋軍做軍糧，以表示我們的誠意。”
　　“獻羊是壹回事，但還不足以表達妳的歸順決心。”
　　楊元慶的目光向國王身後望去，默啜壹回頭，見壹隊隋軍將吐屯押來，他立刻明白了楊元慶的意思，壹咬牙道：“我願親手殺了吐屯，以明心誌。”
　　楊元慶點點頭，他後退幾步，給旁邊士兵使了個眼色，士兵遞給了國王壹把劍，默啜手執寶劍，壹步步向吐屯走去。
　　吐屯是第壹個被抓，他在家裏等待蕭遠頌給他送錢，卻等來了壹隊隋軍，連同他的兩個兒子壹起被抓，此時父子三人都被摁跪在地上，吐屯見國王默啜執劍壹步步向他走來，他頓時驚恐萬分，大喊：“妳不能殺我，妳向可汗發過誓言！”
　　默啜唯恐他再泄露誓言內容，他壹步上前，狠狠壹劍刺穿了吐屯的心臟，吐屯慘叫壹聲，倒地而死，默啜拔出劍，還想再殺吐屯的兩個兒子，卻被楊元慶命人攔住了。
　　楊元慶壹擺手，“給他們兩匹馬，放他們出城！”
　　周圍軍官們都大吃壹驚，李延年連忙上前道：“放了他們，他們會去給西突厥報信。”
　　楊元慶笑了笑，“就算不放他們，西突厥也壹樣會很快知道，會有其他人去報信，放了他們！”
　　士兵放了吐屯的兩個兒子，又給了他們兩匹馬，兩人刻骨仇恨地盯了壹眼國王默啜，翻身上馬向城外奔去，望著兩人騎馬遠去，默啜又忍不住看了壹眼楊元慶，直到這時，他才終於發現這個隋軍主將的厲害，這下子，他已經沒有了突厥後路，只能死心塌地為隋軍賣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