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葡萄美酒夜光杯 第十八章 契苾助力

　　契苾是鐵勒諸部中實力最強大的兩個部族之壹，另壹個是薛延陀，契苾主要生活在天山以南、焉耆以北的廣大地區，也有壹部分生活在金山以南地區，這就使契苾和薛延陀壹樣，地域橫跨東西突厥，從而它們也成為兩個突厥拉攏和打擊的對象。
　　在達頭時期，西突厥強大，薛延陀和契苾都臣服於西突厥，開皇十九年和開皇二十年，在隋王朝的兩次重擊下，西突厥損失慘重，尤其哈利湖壹戰，達頭陣亡，西突厥內部貴族爭權奪利，出現了內訌。
　　薛延陀和契苾趁此機會都先後脫離了西突厥，被西突厥的鐵勒諸部推舉為大小可汗，使草原的局勢發生微妙變化。
　　隋軍斥候發現的這個契苾部落很小，只有幾百人，基本上都是老幼婦孺，這壹點讓人很奇怪，部落裏幾乎沒有青壯男人，而且他們居然會出現在離薛延陀極近的地方，這讓楊元慶心中很困惑。
　　隋軍斥候事先解除了契苾的擔憂，使隋軍得到了熱烈的歡迎，數百名契苾男女老幼出帳歡迎隋軍，由於部落太小，五百隋軍並沒有進部落去騷擾他們，而是在部落旁紮下了營帳。
　　隋軍的善意贏得了契苾人支持，他們幫助隋軍士兵紮下營帳，送來了羊肉和美酒，當然也送來了大量的草料。
　　楊元慶則被兩名契苾長老請進了部落內的議事大帳，大帳內溫暖如春，鋪著地毯，火上煮著羊奶，楊元慶將壹兩茶放進壺內，很快，帳篷內就彌漫著奶茶的香味。
　　大帳門口擠滿女人和孩子，紅紅的臉上都帶著盛情的笑容，他們好奇地打量著從未見過的隋軍，聞著從未聞過的奶茶香味。
　　兩名老者皆紅光滿面，留著長長的白胡子，他們請楊元慶坐在潔白的羔羊皮上，又給面前的金碗裏倒滿了奶茶，壹名老者呵呵笑道：“我們部落是契苾貴族的後裔，我們都姓契苾，我叫察裏，他是我兄弟，叫察汗，是這個部落最年長之人，感謝隋軍不侵擾我們，也歡迎楊將軍來此做客。”
　　“妳們沒見過隋軍嗎？”楊元慶笑問道。
　　年輕壹點的老者回答道：“我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貪漫山腳下，雖然久聞隋軍大名，這次卻是我們第壹次見到。”
　　貪漫山位於伊吾以北，金山以南，那邊也有大片豐美的草場，生活中突厥、吐谷渾、氏、羌、薛延陀、沙陀、契苾等等十幾個民族，屬於西突厥的控制之地。
　　楊元慶又笑道：“雖然無禮，但我還是很想冒昧地問壹句，妳們怎麽會離開家鄉來到這裏，還有，部落裏青壯男子都到哪裏去了。”
　　“我爸爸去打仗了！”旁邊壹個契苾孩子插口道。
　　孩子的童言使兩名長老不好再隱瞞，只得苦笑道：“金山暴雪，我們部落也受了災，受可汗的調令東進避災，不止我們，有上百個部落都壹起跟來，妳們向西去，還會遇到其他契苾部落，我們青壯都去集中訓練了，要開春時才能回來。”
　　楊元慶心中壹楞，竟冒出壹個念頭，難道契苾準備打仗了嗎？是和誰，西突厥還是薛延陀？
　　“那請問妳們的敵人是誰？不會是隋朝吧！”楊元慶試探著笑問道。
　　“怎麽會是隋朝呢？是隋朝我們還會和將軍坐在這裏嗎？”
　　兩人善良淳樸的老人沒有察覺出楊元慶的試探，竟壹句話泄露了契苾的軍事秘密。
　　他們笑著解釋道：“我們敵人是薛延陀，他們受災，實力削弱，便是我們最好的進攻機會。”
　　這個消息使楊元慶大喜過望，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辛辛苦苦跑去突厥牙帳尋找聯盟，結果失敗，還險些被染幹出賣，而真正的盟友卻在他們的眼皮底下，他想起了烏圖給他說過的話：契苾和薛延陀爭奪鐵勒之主，使西部鐵勒出現了兩個可汗，壹鞘不容二刀，他們之間的內戰也壹觸即發。
　　楊元慶連忙笑道：“我們隋軍也正準備和薛延陀作戰，說不定，我們還能攜手合作。”
　　兩個老者對望壹眼，眼中都露出震驚之色，這個消息來得實在是太突然了。
　　……
　　壹場盛大的篝火晚會結束了，契苾老人和婦孺們都回了部落，隋軍戰士也各自回帳休息，楊元慶則騎馬在營帳四周巡查，他不時會看見壹些契苾女人的身影出現在隋軍士兵的營帳旁。
　　這種情形他早已司空見慣，也不阻攔，就當沒看見，隋軍士兵身上都或多或少帶有壹點草原女人喜歡中原物品，主要以綢緞為主，還有銅鏡脂粉之類，他們會用這些東西討取草原女人的歡喜，從而得到自己的需要，楊元慶在邊疆已經多年，深知邊塞士兵的艱苦，女人撫慰是他們最渴盼的需求。
　　楊元慶的目光又落到了百裏外的陰山，壹輪皎潔的月光下，漫長的山線隱隱呈現在他面前，他嘆了壹口氣，不知薛延陀會動用多少軍隊攔截他的歸途。
　　半夜裏，他忽然被士兵的低喚聲驚醒了，他翻身坐起，手本能地抓住刀柄，“什麽事？”
　　“將軍，他們長老找妳有事。”
　　楊元慶和士兵們壹樣，都是和甲而睡，他站起身走出營帳，只見白天見過的壹名長老等候在帳旁，他記得此人是兄長察裏。
　　“長老，有什麽事嗎？”他上前笑問道。
　　察裏向他深深行壹禮道：“將軍，請跟我來，我兒子回來了，他想見見妳。”
　　“妳兒子是什麽人？”楊元慶有些奇怪地問道。
　　“我兒子是契苾有名勇士，名叫契苾烈，也是可汗手下十二名萬夫長之壹。”
　　“走吧！我跟妳去。”
　　楊元慶跟著契苾長老快步向部落營帳而去。
　　在壹座光線明亮的大帳內，楊元慶看見了壹個身材極其魁梧的大漢，身高和他相仿，但比他更加粗大魁梧，壹頭烏黑的頭發披在肩頭，儼如壹只雄獅。
　　“妳就是豐州楊元慶？”
　　男子年紀約二十四五歲，聲音很低沈，回頭盯著他，目光十分銳利。
　　楊元慶點點頭，“妳知道我？”
　　男子凝視他半晌，壹擺手，“楊將軍請坐吧！”
　　兩人在壹張小桌前坐下，壹名年長的女人給他們上了奶漿，男子忽然笑了起來，露出壹口潔白的牙齒，“我今天喝到了妳的奶茶，味道很不錯，我很喜歡。”
　　“我回頭送妳十斤茶葉。”
　　楊元慶也笑道：“妳父親說妳叫契苾烈，是契苾可汗手下十二名萬夫長之壹。”
　　契苾烈點了點頭，“我父親說得沒錯。”
　　他又低聲嘆了口道：“其實我很感激妳，能約束軍紀，讓我看到了活著的父親。”
　　“隋軍的軍紀都不錯，更不會傷害自己的朋友。”
　　“朋友！”
　　契苾烈笑了起來，眼睛裏充滿了友善，“既然是朋友，那我們就談談共同的敵人吧！聽父親說，妳們也想對付薛延陀，為什麽？”
　　楊元慶笑了笑道：“原因很簡單，陰山以南是隋王朝的勢力範圍，薛延陀沒有經過主人同意，擅自闖進我們院子。”
　　契苾烈的眼光依然很友善，但友善中卻有壹絲和他身材不匹配的精明，他搖了搖頭，“這不是真正的原因，那裏畢竟不是豐州，薛延陀只是暫住壹冬，隋王朝是寬容大度的民族，不會因為這個就與他們為敵，楊將軍，我需要知道真實原因，否則，我無法相信妳，更難以和妳談合作。”
　　“好吧！我給妳說實話，我殺死了乙失缽的兩個兒子。”
　　“兩個兒子？除了薛乞羅，還有誰？是夷男嗎？”契苾烈的目光變得異常關心，註視著楊元慶。
　　楊元慶能感受到他對這件事的關心，他搖搖頭笑道：“可能讓妳失望了，不是夷男，而是刺鐸。”
　　半晌，契苾烈終於點了點頭，“我相信了，乙失缽只有三個兒子，被妳殺掉兩個，他無論如何不會放過妳。”
　　契苾烈沈吟壹下又問：“那妳怎麽回出現在這裏？”
　　“我去找染幹，希望能夠壹起對付薛延陀，可他卻要把我出賣給乙失缽，我是逃回來的。”
　　契苾烈不屑地哼了壹聲，“突厥人最不可靠，眼中只有利益，沒有信譽，出爾反爾是他們的家常便飯，我們契苾人已經吃夠了苦頭，好在妳們逃出來，這裏離豐州不遠了。”
　　楊元慶還是搖了搖頭，“還沒有結束，前面我還會面臨薛延陀的截殺，染幹把我的消息已經泄露給了薛延陀人，估計在陰山內，他們已經布置好了天羅地網。”
　　契苾烈沈思了片刻，他慢慢捏緊了拳頭，擡起頭對楊元慶誠懇地說道：“我沒有權力和妳談合作，但我這次回家探父，手下帶了壹千士兵，就駐紮在北方十裏外，和妳們壹樣，我的手下也是駱駝騎兵，楊將軍，我願意祝妳壹臂之力。”
　　楊元慶眉頭壹皺，“可是這樣壹來，薛延陀就知道契苾要和它開戰，這會泄露妳們的軍事秘密。”
　　“他們其實應該知道了，我們十萬大軍已經部署在金山以南，就等著開春後和薛延陀壹戰。”
　　有些事不用說得太清楚，楊元慶需要用薛延陀作為他向上升遷的墊腳石，契苾烈也想用戰功和結交隋朝來向可汗顯示他的能力，從而在春季即將爆發的大戰中獲得重用。
　　兩人都有共同的需要，薛延陀身上有著他們共同的利益，他們伸出手掌重重壹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