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淩雲健筆意縱橫 第十七章 君心難測

　　“啟稟陛下，臣聽說這次楊元慶供應給聖駕的牛羊，都是他從突厥得來，壹共有十二萬頭。”
　　楊廣笑了起來，“這有什麽？他肯定是拿茶葉什麽的跟突厥人交換，不是很正常的貿易嗎？再說，五原郡連十萬人口都不到，朕的五十萬大軍，他怎麽獻食，宇文愛卿，妳有點草木皆兵了。”
　　“陛下，並非是臣草木皆兵，朝廷有規定，作為壹個邊將總管，他不能擅自和突厥人貿易，他如果通過商人去交換，是可以，臣無話可說，但他沒有那樣做，而是直接派人去和突厥人貿易，他這麽順利就換到牛羊，臣懷疑他和突厥人有勾結。”
　　楊廣搖了搖頭，“宇文愛卿，這件事不是妳想的那樣，或許他做法有點欠妥，但可以理解，他們這些邊將怎麽可能不和突厥人打交道？朝廷的壹些規矩也是文官所定，他們並不了解實情，如果說楊元慶勾結突厥，這個帽子就有點太大了，不可能的，朕了解他。”
　　宇文述還想再說，楊廣卻擺擺手不想再聽了，宇文述壹咬牙，拋出了他的殺手鐧，“可是陛下，楊元慶寧可違規和突厥人貿易，卻不肯從豐州軍民手中掏錢，他是在收買人心麽？”
　　楊廣臉色壹變，重重壹拍桌子，“宇文述，妳再敢胡言，朕可不饒妳，退下！”
　　宇文述心中對楊元慶恨之入骨，他好不容易才抓住楊元慶這個把柄，在皇帝面前告他壹狀，卻沒想到皇帝竟然如此偏袒楊元慶，幾乎要和他翻臉，他心中大恨，卻又無可奈何，只得悻悻退了下去。
　　但正如黑貓叫了壹聲，盡管沒有什麽效果，但還是讓人意識到了黑貓的存在，宇文述最後那句話，‘他是在收買人心麽？’重重刻在了楊廣的心中。
　　楊廣這才驚覺，楊元慶在豐州已經快十年了，沒有任何壹個總管可以在某地呆十年之久，盡管楊元慶擔任總管的時間並不長，但畢竟他在豐州呆了近十年，相信他是對豐州有了感情，所以他才不忍向豐州軍民加獻食稅。
　　楊廣背著手在房間裏慢慢踱步，他之所以來五原郡視察的壹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準備效仿漢朝，大規模開發河套，正如韋嗣雲在奏折中所言，河套會成為遏制突厥的壹大經略之地。
　　坦率地說，他準備繼續讓楊元慶在河套呆下去，大利城之戰給楊廣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十萬強大的薛延陀人也攻不下六千人守衛的大利城，幾近全軍覆沒，有楊元慶在河套，突厥人就不敢越過陰山壹步。
　　但如果真的大規模移民開發河套，最後讓楊元慶經略壹個擁有百萬人口的河套平原，他會不會生出野心呢？就像宇文述的擔憂，他在收買人心。
　　楊廣陷入了久久的沈思之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壹名宦官的稟報聲打斷了楊廣的沈思，“陛下，有禮部的情報。”
　　“呈上來！”
　　壹名宦官用金盤將壹張疊好的紙呈上，楊廣面無表情地打開紙條，裏面應該是楊玄感的壹些情報，楊素去世已兩年，可在朝中至今還有影響力，使楊廣對楊家頗為忌憚，派人盯住了楊玄感的壹舉壹動。
　　當然，楊廣的用意並不是懷疑楊玄感想造反之類，他只是想抓住楊玄感的壹些把柄，在必要的時候作為罷免他的借口。
　　楊廣定期會收到壹份關於楊玄感的報告，但壹般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構不成罷免他的理由，楊玄感頗為謹慎，時間久了，楊廣對這份報告也不是很感興趣了。
　　他只是隨意打開，瞥了報告內容壹眼，可當他看清報告內容時，他的瞳孔陡然間收縮成了壹條線，裏面只寫著壹句話，‘楊元慶拜見玄感，雙方敘父子之情。’
　　……
　　楊元慶的營帳位於六合城北部，是由近百頂大帳組成，楊元慶、韋嗣雲以及壹些比較重要的官員都住在其中，還有千余名士兵。
　　楊元慶剛回到營帳，老遠便看見自己的營帳門口站著壹人，慢慢靠近了，他認出了等候自己的人，是茶監崔摯。
　　崔摯已等候楊元慶多時了，見楊元慶終於回來，他連忙上前行禮，“參見楊總管！”
　　楊元慶壹下子想到了宇文化及的商隊，估計是有消息了，便擺手笑道：“崔使君請帳內說話。”
　　楊元慶的帳內非常簡樸，就壹張桌子和壹床毯子，帳角還有壹口木箱，有他的私人物品，另外還有壹只兵器架，放著他的長戟和弓箭。
　　帳內燈光明亮，楊元慶進帳脫去了沈重的鎧甲，渾身輕松，他笑著問崔摯，“可是瀚海商隊的消息？”
　　崔摯點點頭，“今天壹早他們來批茶引了，買了五百擔茶葉。”
　　“妳確定是瀚海商隊？”
　　“沒錯，確實是他們，卑職特地去他們的商隊裏確認。”
　　楊元慶沈吟片刻，又問：“既然妳去了他們商隊，那他們有多少騾馬？”
　　“回稟楊總管，大概有三四百匹騾馬，還有幾十頭駱駝，共五十余人。”
　　楊元慶眉頭皺了起來，胖魚給他調查的情報是上千頭騾馬和四百余匹駱駝，三百余人，明顯少了很多。
　　“那車呢？有大車嗎？”
　　“大車沒有看見。”
　　楊元慶心中大概明白了幾分，很明顯，瀚海商隊是分開了，禁品由另壹部分人運送，茶葉只是掩護。
　　他笑了笑道：“多謝崔使君前來報信，請崔使君務必替我保密。”
　　“楊將軍放心，我不會多言，告辭了！”
　　崔摯拱手施壹禮，告辭而去，楊元慶又沈思了片刻，吩咐道：“把楊四、楊五叫來！”
　　片刻，楊四郎和楊五郎走進大帳，躬身施禮，“公子找我們嗎？”
　　“交給妳們壹件事，帶幾個弟兄替我盯住瀚海商隊……”
　　楊元慶低聲叮囑他們幾句，兩人便領令而去，楊元慶望著他們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自言自語笑道：“宇文述，我很願意奉陪妳！”
　　……
　　楊廣的聖駕繼續前行，漸漸加快了速度，三天後，楊廣的聖駕終於抵達了北黃河岸邊的大利城，六合城由於蒲桃園的阻擋，無法再前行，在距離大利城十裏外停下。
　　壹望無際的蒲桃園引發了楊廣和官員們的極大興趣，千萬棵蒲桃藤壹同出苗，嫩綠的枝蔓形成了壹片淺綠色的海洋，壯觀異常。
　　楊廣站在六合城的女墻上，捋須望著壹望無際的蒲桃，眼中充滿了贊嘆，他對蕭皇後笑道：“咱們西內苑也有壹百多株蒲桃，梓童還說很壯觀，可比起這裏的蒲桃林，咱們的蒲桃就真的是滄海壹粟了。”
　　蕭皇後卻不贊成丈夫的話，嫣然笑道：“聖上的話有失公允，咱們的蒲桃只是為了觀賞，所以稀少，這裏是為了釀酒，當然專植蒲桃，咱們的西內苑也有萬樹千花，假如全部種蒲桃，臣妾覺得要比這個更壯觀。”
　　“呵呵！梓童說得有道理，不過這裏的蒲桃林朕還嫌少。”
　　楊廣回頭對站在壹旁的楊元慶笑道：“楊愛卿，朕給妳兩年時間，給朕種下三百裏蒲桃林。”
　　楊元慶苦笑壹下道：“陛下，蒲桃耗水極大，三百裏蒲桃林至少要挖數百條溝渠，而且會種蒲桃的人並不多……”
　　“那妳就是拒絕朕的提議了？”楊廣打斷他的話，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楊元慶連忙道：“臣不敢，臣只是有壹個方案，如果陛下同意，臣認為可以辦到。”
　　“妳說，什麽方案？”
　　“陛下，目前河套地區的土地幾乎都歸官府所有，主要是以均田的方式分給移民，臣建議拿出壹部分土地出售給天下富戶，準這些富豪來河套種蒲桃釀酒，臣以為不出三年，蒲桃酒便可以進入尋常人家。”
　　“都來種蒲桃，那糧食怎麽辦？”楊廣沈吟壹下問道。
　　“陛下，蒲桃只是副業，糧食才是主業，臣會以種糧為附加條件，種壹畝蒲桃必須配種壹畝糧，而且將來河套開發，蒲桃只是其中壹小部分，大部分還是種糧，臣只是想讓河套成為大隋蒲桃酒的產地，不用再從西域千裏迢迢運酒。”
　　楊廣點點頭，“妳可以寫壹份折子給朕，如果沒有大問題，朕可以同意！”
　　“陛下！”
　　右衛大將軍史祥奔來稟報，“前面都是蒲桃林，六合城無法前行，是否準許甲士開辟壹條道？”
　　“不必！如此壯觀的蒲桃林，毀了可惜，朕騎馬前行。”
　　楊廣和百官都換乘馬匹，數萬士兵嚴密護衛，沿著蒲桃園中大道向大利城浩浩蕩蕩而去……
　　楊元慶剛翻身上馬，壹名親兵疾奔而至，拉住他的馬低聲稟報道：“將軍，楊四送來消息，那兩支商隊已經在西淩渡口以南匯合，即將渡河而去，商隊中發現了宇文智及。”
　　楊元慶大喜，他立刻轉身對裴行儼壹招手，裴行儼催馬上前施禮，“將軍請吩咐！”
　　楊元慶低聲對他道：“妳帶壹千弟兄去抓捕這支商隊，務必人贓俱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