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渣男，渣女

　　賈平安笑瞇瞇的完成了壹次演講，趙巖有些忐忑的來求見。
　　“先生，那些同窗弄了個文會，讓某去，某……”
　　“去吧。”賈平安見他額頭青紫壹塊，想到他昨夜拿住了縱火犯，就覺得這個學生的骨子裏不缺血性。
　　這是好事。
　　“某有些擔心。”這年頭能讀書的大多出身不差，趙巖這等平民子弟最易被排擠。
　　“只管去。”賈平安皺眉道：“人最怕的便是懼！妳壹旦懼了，心中就會有破綻，隨後妳會懼怕這樣，懼怕那樣……直面妳的恐懼，大膽些。”
　　趙巖拱手，雄赳赳氣昂昂的出發了。
　　所謂的文會，必然要有場地和酒菜。因為那些讀書人大多家境不錯，所以輪換著來做東。
　　此次是黃吉做東，此人的父親乃是六品官，回頭就準備讓黃吉去國子監求學，所以這也是壹次炫耀之旅。
　　仆役壹身新衣裳，黃吉也是如此，站在門外笑吟吟的迎接同窗。
　　有人的家庭地位不如黃吉，神色就多了些討好。有人的家境更出色壹些，黃吉的笑容就更真誠了壹些……
　　“趙巖。”黃吉指著趙巖笑道：“妳竟然不讀了，某不解，所以就請妳來問問，為何？”
　　他說話時姿態從容，舉手投足都是自信。
　　趙巖拱手，“多謝黃兄，至於讀書……某如今拜了先生，就不去學裏了。”
　　“先生？”
　　眾人不禁笑了起來，黃吉說道：“天下最好的先生都在國子監諸學，妳學業也不錯，為何不去試試四門學？就算四門學要出身尊貴的學生，妳也能去律學、書學和算學，這三學招收的都是平民子弟，總比妳在外面自家尋什麽先生強吧。”
　　趙巖只是淡淡壹笑，心中卻極為惱火。
　　先生這般大才，這些人卻覺得只有國子監諸學才能出人才。
　　晚些，眾人進去，先是酒過三巡，接著有人出來吟詩。
　　趙巖沒有詩才，眾人也不見得多好，於是吟詩壹番之後，作為主人，即將去國子監的黃吉起身，說道：“車鼻可汗被擒，陛下寬宏大量，並未殺他，而是封了官。如此突厥皆平，某以為，大唐該看看遼東了。”
　　所謂民間政治家在大唐最為風行，那些讀書人喜歡討論政事，特別是軍事方面的事兒，然後慷慨激昂的唱著豪邁的詩歌，尋機去投軍，殺敵求功勛。
　　這便是大唐！
　　眾人都熱血沸騰，有人說道：“突厥被高郎將壹戰打怕了，如此大唐的疆域擴展到了無邊無際之地……某以為，當圖吐蕃。”
　　有人贊同這個看法，“突厥已經完了，而吐蕃卻三番兩次的覬覦吐谷渾和疊州，可見狼子野心。某的兄長前日去從軍，說了要去疊州，若是吐蕃人來了，定然要讓他們看看大唐兒郎的風采！”
　　“好！”
　　眾人不禁轟然叫好。
　　這些年輕人家中的條件都不差，若是按部就班，以後為官也不是難事。
　　可他們卻依舊憧憬著用刀槍去搏殺，為自己某去功勛，為家國贏取疆土。
　　有人在唱歌，歌聲豪邁。
　　黃吉見趙巖默然，就笑道：“所謂壹人向隅，舉座不歡，趙巖妳這是覺著咱們說的不對？”
　　“他哪裏知曉這些大事，這是不懂咱們說什麽呢！”
　　“也是，罷了，換個話題，咱們說說詩賦文章。”
　　黃吉見趙巖欲言又止，就鼓勵道：“妳只管說，說錯了大家不笑話妳。”
　　眾人都轟然笑了起來。
　　同窗之間的排擠，這是因為階層不同，權貴家的孩子和平民的孩子天生就玩不到壹起。妳要硬著頭皮上去湊熱鬧，最終只會被視為跑腿的小弟。
　　所以在可以同時接收權貴子弟和平民子弟的四門學中，散學之後，權貴子弟在壹邊，平民子弟在壹邊，中間空蕩蕩的，堪稱是涇渭分明。
　　為何天生就玩不到壹起？
　　別人說的話題妳壓根就不懂，或是沒經歷過，妳在邊上只有尷尬的份兒。
　　就像是此刻，黃吉等人說的是軍事，而這等事兒平民子弟只是風聞，僅僅知道高侃打了勝仗，俘獲了車鼻可汗，可進壹步的事兒就不知道了。
　　這便是被話題隔開的階層。
　　眾人都覺得這個話題對趙巖不大友好，有人笑，有人皺眉，但更多的人是木然。
　　不是壹個世界的人，為何要敷衍妳？
　　趙巖舉杯喝了壹口酒，先生說他還年少，最好別喝酒，可他身材高大，站起來和成年人並無區別，所以暗中也會偷偷的喝。
　　“高郎將壹戰擊潰了車鼻可汗，為何？因為沿途的部族都不敢來援。由此也能看出大唐的威嚴，更能看出車鼻可汗眾叛親離的窘境。”
　　趙巖壹番話，讓同窗們有些驚訝。
　　他竟然知道這些？
　　趙巖繼續說道：“但若說突厥不行了，被打怕了，不用管了，此言大謬！”
　　頓時有人就駁斥道：“為何大謬？高郎君領軍壹路無人敢擋，車鼻可汗眾叛親離，這等威勢的大唐，誰敢悖逆？”
　　眾人都在冷笑，覺得趙巖這個農家孩子就算是僥幸知道了些突厥大勢，可也不足以和自己相提並論。
　　所謂家學淵博，指的不只是學問，更多的是眼光和閱歷。壹個從小就接觸這等大事的孩子，長大後，他天然就比別人更強大。
　　趙巖覺得這些人太激動了些，先生說有理不在聲高，果然！
　　“大唐安撫那些突厥人，可沒有幾個突厥人感激，在他們的眼中，大唐就該被他們壓制，就該被他們殺戮……那些人看著大唐人的目光中都是仇恨和不屑……這樣的突厥，誰能說他們怕了大唐？誰能說他們完了？”
　　眾人壹驚，有人笑道：“妳說的恍如親見，可依舊是誇誇而談……”
　　眾人都笑了起來。
　　趙巖也笑了起來，“這些都是某親眼所見。”
　　眾人壹楞，黃吉笑道：“妳莫不是喝多了？妳如何能親見？”
　　趙巖放下酒杯，覺得不能再喝了，“某跟隨先生去了如今的單於都護府，去安撫突厥人。”
　　眾人不禁轟然鬧了起來。
　　“妳如何能去哪裏？”有人笑道：“趙巖妳為了面子，竟然能如此吹噓嗎？哈哈哈哈！”
　　趙巖笑的很是淡然，“因為某的先生去了。”
　　黃吉隨口問道：“妳的先生是誰？”
　　“百騎，賈平安。”
　　“妳的先生竟然是他？”
　　眾人木然。
　　壹個學生說道：“此事某知曉，賈平安和薛郎將他們去了北方安撫突厥降人……”，他看著趙巖，認真的道：“妳的先生便是賈參軍？”
　　趙巖認真的道：“此事誰能、誰敢假冒？”
　　眾人點頭，這等事兒沒人敢假冒，否則頃刻間就能被揭穿，隨後身敗名裂。
　　有人艷羨，有人不屑。
　　黃吉已經呆滯了，他恰好從父親那裏聽聞過此事，“他們到了地方，三萬余突厥降人分為數處，賈參軍帶著兩百余騎去了壹處，剛去就遇到了有人叛亂，那個部族內部也有內應……”
　　“這是內憂外患之局！更是無解的死局。”眾人不禁緊張了起來。
　　“賈參軍從容飲酒，說大軍就在左近，隨即逼迫首領站隊，令他們斬殺叛亂之人以表決心……”
　　臥槽！
　　眾人想到那個絕境下的賈平安竟然能如此，不禁興奮不已。
　　“後來他帶著二百余大唐將士沖殺，那些亂賊被殺的膽寒……”
　　黃吉想起了壹件事，“賈參軍突襲叛亂部族，斬殺無數，最後……某聽聞築京觀了？”
　　趙巖點頭，“先生說歷來都是恩威並施，於是令突厥人築京觀，隨後那些突厥人剺面，誓死效忠陛下和大唐。”
　　這簡直就是傳奇！
　　壹群學生崇拜的無以復加。
　　氣氛漸漸變了，等出了黃家時，眾人都有好馬，有仆從跟隨，就趙巖孤零零的壹人。
　　“趙巖，下次去妳家！”
　　“對，下次去……妳能否把妳先生請來？”
　　“某不吃什麽，有酒就成。”
　　那些仆役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家小郎君放低了姿態去奉承那個平民子弟。
　　這是怎麽了？
　　晚些眾人緩緩散去，有仆役問了自家小郎君。
　　“小郎君，那人不是農人子弟嗎？為何要親近？”
　　“因為他有個好先生。”
　　“好先生，誰？”
　　“賈平安！”
　　……
　　“參軍，有人在平康坊等妳。”
　　賈平安正在琢磨著那三個倭人的事兒，聞言懶洋洋的去了平康坊。
　　壹個帶著羃（上四下離）的女子站在坊門內，見他出來，就掀開了些……
　　擦！
　　陳二娘！
　　賈平安虎軀壹震，心想上次自己忽悠她，說什麽讓她做個內應。可這話就是隨口說的，陳二娘竟然真來了。
　　陳二娘微微垂眸，竟然有些羞澀。
　　沒長腿妹子好看，沒娃娃臉好玩。
　　賈平安瞬間就給出了評分。
　　“賈參軍，奴回去之後想了許久，覺著妳才是奴的依靠。”陳二娘含羞帶怯的道：“奴在王琦那邊經常被打罵，奴早就想……”
　　她擡頭看了賈平安壹眼，“賈參軍妳……真俊美。”
　　見鬼了，我不是該說賈參軍妳真厲害嗎？
　　該死的！
　　我為什麽要誇贊他俊美？
　　陳二娘在心中咆哮著，壹種背叛的羞恥感讓她……雙拳緊握。
　　賈平安也沒想到這個娘們竟然會說出這等話來，就貪婪的看著她，“妳可願為內應？”
　　這個少年還真以為自己俊美無雙，把老娘迷住了？
　　呵！
　　陳二娘低頭，“奴願意。今日奴就帶來了壹個消息，有人想彈劾崔建，說他昨日過了壹名官員叫做向定，此人在州縣為官時，曾貪腐……”
　　小崔在吏部幹活，負責選拔官員，這等錯誤壹旦被人抓住……
　　彈劾就彈劾吧，也就是壹個錯誤而已，不至於貶官免職。
　　賈平安的眼中多了歡喜，“果真？”
　　“果真。”陳二娘擡頭，眼中溫情脈脈。
　　渣女！
　　賈平安笑道：“如此便是功勞，妳做的甚好，可要……”
　　他曖昧的眼神讓陳二娘覺得想吐，“那王琦警覺，奴還得趕緊回去，否則會被他察覺。”
　　渣男！
　　賈平安遺憾的道：“下次，下次某等妳。”
　　陳二娘羞赧的道：“好。”
　　回過身，她眼中全是譏諷。
　　就憑妳這個少年，也想吃了老娘？
　　晚些回到據點，王琦正在等候，見她進來後，就問道：“如何？”
　　“他很歡喜。”陳二娘喜滋滋的道。
　　王琦點頭，“那就好。”
　　他裝作不經意間的看著陳二娘，從衣著的淩亂程度，到她的臉上是否有被人親過的痕跡，都壹壹看了。
　　好像沒發現。
　　但他更難受了。
　　“奴給妳煮茶。”陳二娘才將回來就忙碌。
　　王琦看了壹眼她的手，搖頭，“罷了。”
　　他準備給賈平安挖個坑，慢慢的來，讓這個坑越來越深。至於關於彈劾崔建的消息，就是他給陳二娘準備的投名狀。
　　晚些他支使走了眾人，然後摸出了長針，痛苦的顫抖著。
　　壹針！
　　兩針！
　　三針！
　　想到陳二娘要對賈平安媚笑，甚至被他占便宜，王琦就覺得心中焦躁的要爆炸。
　　那種感覺……類似於五內俱焚，讓他覺得生無可戀。
　　而陳二娘卻壹心只想為他出氣，把賈平安挖坑埋了。
　　……
　　賈平安回到了百騎，正在琢磨此事。
　　關於崔建的事兒絕對是真的，否則陳二娘不足以取信自己。
　　她甚至會連續用準確的消息來讓賈平安對自己深信不疑，最後挖壹個大坑埋了他。
　　這手段不錯，可賈平安卻只是在看戲。
　　從功利的角度來說，現在小圈子如日中天，陳二娘投奔了賈平安有何好處？她若是不想幹了，那就悄然消失，何必來尋賈平安。
　　最關鍵的是，賈平安曾經見到陳二娘看王琦的眼神，只是壹眼，卻感受頗深。
　　這女人對王琦堪稱是死心塌地，所以……要想讓陳二娘背叛王琦，除非王琦多次讓她絕望。
　　後世人把男女之間的那點事兒琢磨的格外的透徹，賈平安只是略壹分析，就分析出了陳二娘的心態。
　　所以這等手段拿去哄騙真正的大唐人還行，哄騙賈師傅這個在後世飽受毒雞湯洗禮的男子，那是萬萬不能的。
　　而王琦的心態他更是分析的很是透徹。
　　此刻的王琦定然是痛苦萬分，但為了報復賈平安，卻只能忍痛讓自己的女人來獻媚，那種煎熬啊！
　　娘的！
　　王琦不會變態吧？
　　賈平安打個寒顫，然後念聲佛。
　　“不關某的事啊！”
　　隨後他去了吏部。
　　“小賈……”
　　崔建見到他來了，兩眼放光。
　　“哈哈哈哈！”
　　催胸出手，賈平安的雙手再度被蹂躪了壹番。
　　“左武衛之事妳做得好，某在吏部都為妳感到高興。”
　　崔建滔滔不絕的說了壹陣子，才想起問賈平安的來意。
　　“明日有人彈劾妳，起因是……”
　　賈平安把那事兒說了，崔建壹拍腦門，“哎呀！幸虧了妳，否則某怕是會被尚書呵斥。”
　　他旋即安排人去打探，晚些得了消息後，握著賈師傅的手就不放，“小賈，妳對某這般用心，下衙飲酒，某請客。”
　　呵！
　　賈平安淡淡的道；“隨手而為罷了。”
　　他真的是隨手而為，可催胸卻覺得他只是不居功，越發的感動了。
　　小賈真是個好人。
　　果然有禦史彈劾崔建，可崔建早有準備，上疏自辯，順利度過壹關。
　　陳二娘隨後再度求見。
　　二人此次選在了壹家酒肆內見面。
　　屏風隔著外面的視線，陳二娘赧然道：“妳別這麽看著奴。”
　　賈平安眨了壹下發酸的眼睛，心想裝渣男真的好難啊！
　　“此次崔氏對某感激不盡，多虧了妳。”
　　賈平安深情款款的說著。
　　“奴為郎君感到高興。”陳二娘同樣如此，四目相對，竟然含情脈脈。
　　晚些出去後，陳二娘幹嘔了壹下。
　　演戲演的自己惡心的賈平安關切地問道：“可是身體不適？那便去看看。”
　　陳二娘強笑道：“無礙，對了，王琦怕是要問奴了，奴這便回去了，郎君……保重。”
　　回到百騎，賈平安深吸壹口氣，然後破天荒的煮了壹杯重口味的茶水。
　　太惡心了啊！
　　“小賈，鴻臚寺的人來尋妳。”
　　賈平安晚些見了鴻臚寺的人。
　　“賈參軍，那麻野說想見見妳。”
　　啥？
　　賈平安楞了壹下，旋即冷靜了下來，“為何？”
　　那三個倭人壹直在鴻臚寺的範圍，所以百騎的人沒法去盯住他們。
　　“說是賈參軍妳長得像是……她的阿耶。”
　　噗！
　　賈平安差點壹口老血就噴了出來，指著自己的臉道：“某這般俊美，那些倭國人妳也見到過了，矮小，且醜陋，這不是汙蔑某嗎？”
　　鴻臚寺的官員看著他，同情的道：“確實。不過那麻野很認真，某以為，她這是遠離了故土父親，所以心中難過，賈參軍妳看著……很是穩重，所以她覺著是個依靠。”
　　這個解釋太天才了。
　　賈平安隨後就去了鴻臚寺。
　　兩個倭國男子跪在後面，麻野跪在前面，三人都換了大唐的衣裳，賈平安覺得有些刺眼。
　　有人說倭國在大唐時最為恭謹，那是屁話！
　　在先帝時，倭國就派遣了所謂的遣唐使，但同時也和百濟眉來眼去的勾搭，想插足半島事務。最後幹脆赤膊上陣，在白江口被劉仁軌壹戰打斷了脊梁骨，蟄伏了多年。
　　看到這裏，大夥兒是不是覺得有些眼熟？
　　派兵上半島，隨後水軍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