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西南大捷

　　武媚的肚子已經很大了。
　　張天下帶著人整日跟在她的身邊，絲毫不敢懈怠。
　　此刻武媚就在餵魚。
　　小小的水池裏，魚兒緩緩遊動。
　　“這些魚無憂無慮的，就像是孩子。”
　　武媚拍拍手，身後有人稟告道：“昭儀，皇後那邊來人，說是宮中缺了人手，要從咱們這邊抽五人去幫忙。”
　　“欺人太甚！”張天下說道：“昭儀，上次皇後那邊讓咱們的人去幫忙……卻是清洗灑掃，還叫咱們這邊的人去清洗水井。”
　　武媚的眉間平靜，“給她，要多少給多少。”
　　張天下低頭，“是。”
　　“有人覺著委屈嗎？”武媚回身看著眾人。
　　有人遲疑了壹下，有人擡頭，也有人低頭。
　　宮中就是這樣，最是跟紅頂白。
　　“覺著委屈的可以不去。”武媚的語氣平靜。
　　沒人敢說委屈，隨後就挑了五個人去皇後那邊。
　　武媚看看周圍，“我這裏也臟了，都清掃起來，另外……殿內也清掃幹凈。”
　　身邊人全被趕去幹活，武媚就孤獨的站在水池邊上。
　　李治帶著人從邊上過來，見武媚獨自站在那裏，就皺眉道：“人呢？”
　　武媚恍然才發現他過來，急忙行禮。
　　“此刻還行什麽禮？”李治扶住了她，回身見這裏的幾個宮人都在幹活，就問道：“朕記得這裏的人手不止這些，其他人呢？”
　　他的眼中有些危險的光芒，王忠良知曉，那些人要倒黴了。
　　武媚笑道：“皇後那邊說人手不夠，臣妾就調派了些人過去。”
　　李治看著她，突然怒吼道：“去問問皇後，人手不夠，朕去幫忙如何？”
　　王忠良嚇的飛奔，晚些去呵斥了王皇後。
　　回來時，他帶來了武媚這邊的五人。
　　等李治走後，張天下歡喜的道：“昭儀，陛下看來還是最偏愛咱們這邊。”
　　“妳……”武媚看著他，“帝王從未有什麽偏愛。”
　　李治只是想收拾皇後和蕭淑妃而已，武媚這般做就給他提供發飆的借口。目前看來二人之間配合默契，有進壹步的合作空間。
　　“若妳以為這便是帝王的寵愛，咱們遲早會成為皇後第二。”
　　武媚冷靜的宛如冷血。
　　“昭儀，武陽伯已經在前面等著了。”
　　武媚的嘴角微微翹起，“他倒是願意去給蕭淑妃說故事，卻忘記了我這裏還帶著孩子的辛苦。”
　　張天下笑道：“武陽伯說故事，據聞那邊內外都被人圍滿了。”
　　“也不知他是如何編造的故事，讓那蕭淑妃也念念不忘。”
　　說到蕭淑妃時，武媚很平靜，和說到王皇後完全不同。
　　到了前面，賈平安已經在等著了。
　　武媚站在殿外，因為大肚子的緣故，身體微微後仰著，問道：“妳來說說，這孩子是個什麽？”
　　這個……
　　歷史上是個兒子。
　　而且這個兒子深得妳們兩口子的喜愛，可惜最後得了肺結核，身體壹直不好，最後早早就去了。
　　“定然是個皇子。”賈平安很篤定。
　　武媚笑道：“若是皇子，就讓陛下賞賜妳。”
　　二人坐下，互相問了對方的情況，然後賈平安開始講故事。
　　“……壹群老鼠盯住了糧倉，它們借著夜色偷偷靠近，當進了糧倉時，看到裏面全是米面，老鼠們歡喜不已，有老鼠說，‘那黑貓不良人多半是在睡覺，趕緊搬運……’”
　　賈平安壹個故事說下來，武媚竟然靠在邊上睡著了。
　　眾人無語。
　　晚些武媚醒來，精神好了許多，“只是打了個盹，竟然就覺得渾身輕松了。”
　　懷孕到了晚期真的累，所以武媚有些好奇，“妳說這個是給孩子聽的吧。”
　　“孩子雖然還在腹中，可外界的壹些動靜卻能感知。此刻說些輕松的故事，或是念誦優美的詩賦文章，對孩子以後大有裨益。”
　　“這便是周文王之母說的那番話吧。”武媚想了想，“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淫聲，口不出敖言，能以胎教。”
　　草！
　　賈平安發現自己落後老祖宗太多了。
　　周文王那會兒就有了胎教，而且還挺先進的。
　　“這個故事不錯，妳且寫來，我念給孩子聽。”
　　於是賈平安又多了個任務。
　　回到家中，阿福又來纏了他壹陣子，賈平安問道：“這是為何？”
　　杜賀笑道：“阿福今日出去，有人餵了肉，它不肯吃，回家搶了明靜的午飯。”
　　幹得好！
　　賈平安揉揉阿福的頭頂，阿福順勢往上爬。
　　“某可抱不動妳了啊！”
　　賈平安奮力抱起了阿福，覺得就像是抱著壹個大型玩偶。
　　嚶嚶嚶！
　　阿福頗為歡喜的沖著出來的明靜叫喚。
　　“阿福對我有敵意。”明靜很平靜的伸出手，阿福果然壹爪抓來，若非撤得快，那只纖纖玉手就會變成壹個破布娃娃。
　　賈平安不知這是為何，就說道：“興許是八字不合吧。”
　　“什麽意思？”明靜很無奈。
　　“就是……妳不喜歡它，它也不喜歡妳。”
　　賈平安進了書房，開始編寫故事。
　　老鼠們和黑貓不良人將會成為大唐小朋友的好夥伴，若是能開發周邊就好了。
　　明靜跟了進來，隨手拿起壹本書來翻看，“我發現妳是個怪人。”
　　“為何？”賈平安在想細綱。今日他發現阿姐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得想想辦法才行。
　　明靜見他頭也不擡，就覺得此人果然是君子，不受美色誘惑，“妳明明可以靠著新學來成為宗師，為何要進官場？別說什麽掃把星，妳若是肯收我做弟子，誰也無法威脅到妳……”
　　這個女人啊！
　　她想盡辦法的唯壹目的就是想學新學裏並未向外披露的部分。
　　“先生。”
　　趙巖來了，明靜不想走，想偷師。
　　賈平安看著她。
　　趙巖看著他。
　　明靜癟癟嘴出去。
　　“今日給妳說說物理……”
　　裏面在授課，明靜心癢難耐的在外圍轉悠，每次想靠近些，杜賀就笑瞇瞇的過來。
　　在杜賀看來，郎君的學問無人能及，以後傳給子孫，老賈家自然能保千年富貴。
　　看看聖人家，從獨尊儒術開始，就漸漸的發達了，若是老賈家也成為這樣的家族……
　　杜賀覺得自己也能跟著名垂青史。
　　晚些授課結束，晚飯也開始了。
　　吃了晚飯，明靜又跟著來了書房。
　　“我拳腳好。”
　　“我能保護妳。”
　　“我吃的不多。”
　　“我發誓……”
　　明靜發現自己說什麽賈平安都無動於衷，就舉手，“我發誓，若是沒有妳的允許就把新學教給別人，就讓我……”
　　她的臉頰顫抖了壹下，有些恐懼之色，“就讓我被厲鬼糾纏壹生。”
　　女人罕有不怕鬼的，這個誓言的含金量很足。
　　賈平安擡頭，“妳想學什麽？”
　　明靜見他松口，就走近了些，“我想學如何煉丹。”
　　“新學裏沒有煉丹的學識，丹藥對於新學而言只是個偽命題。”
　　賈平安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定然是有的。”明靜的杏眼中多了惆悵，“妳為何不肯教我？我都說了拜妳為師，壹日為師……”
　　“某不是妳爹。”
　　要想學得會，得跟師父睡！
　　賈平安覺得這等女人要少招惹，免得哪天被壹刀剁了。
　　明靜拿起壹本書，“可我上次卻聽到妳說夢話，說到了修煉。”
　　“某說了什麽？”賈平安從不覺得自己有說夢話的本事。
　　“妳說……”明靜雙手按著桌子，俯身看著賈平安，“妳說妖孽哪裏跑，看法寶。法寶就是煉出來的寶貝吧？妖孽……師父當年說人間處處皆是妖孽，要有壹雙慧眼識別妖魔，更要煉出慧劍來斬妖除魔，如此方能不墜深淵。”
　　呃！
　　這妹紙……
　　可我竟然說這樣的夢話？
　　賈平安知曉不說清楚，明靜以後會頻繁糾纏，就認真的道：“某那是夢話當不得真，這裏有個故事，妳看看。”
　　他丟了白蛇傳給明靜。
　　明靜壹看，心中冷了半截。
　　“新學並無什麽煉丹，新學煉的是人，讓人學會放眼去看世間，去琢磨世間萬物，這是新學。至於長生，明靜……”
　　賈平安伸手，明靜竟然沒有躲避。
　　在明靜的額頭前賈平安的手止住了，“妳看看什麽能長生不老？不言不語，無情無義，不吃不喝的石頭、泥土……它們都無法長生不老。石頭會風化變為塵埃，泥土會被融入大地。那些無情無義，不吃不喝的東西都無法長生不老，妳怎能指望整日吃喝拉撒的生物能升天？”
　　“可有人吸風飲露。”明靜的信仰在漸漸崩塌。
　　“吸風飲露可要拉撒嗎？可要用人體嗎？辟谷有之，但那些辟谷之人可能永久不吃？說個最簡單的……”
　　賈平安伸出手臂。
　　竟然沒有長長的體毛，好評！
　　“妳不管是在市井中還是在深山大澤，熱了妳會出汗對不對？”
　　明靜點頭。
　　“冷了妳要加衣對不對？”
　　明靜再點頭。
　　“冷熱都是人體的感應，並會做出反應，譬如說熱了會通過流汗來散熱；冷了會鎖緊肌膚毛孔，屏蔽冷的侵襲……這般下去，人體就會衰老，無論妳做了什麽，身體都會不停的衰老。
　　興許有人能活壹百多歲，但那只是鳳毛麟角。”
　　賈平安覺得這個女道士魔障了，“就如同是少女修道，當她四五十歲時，身體肌膚可還能如初嗎？”
　　他看著明靜，“妳如今可是剛修道時的模樣？”
　　明靜搖頭。
　　“這個世間沒有長生不老，也沒有飛升，唯壹有的便是……修心！”
　　明靜面色慘白，“那師父說過人間處處皆是妖孽，要修煉出壹雙慧眼和慧劍，斬妖除魔。”
　　賈平安笑了笑，“人要求得自在，首要便是修心。有人在鬧市裏心念不動；有人不能，於是便遠離人煙，求得遠離貪嗔……所謂妖孽，人間處處皆是貪嗔，貪嗔導致人苦，人在充滿貪嗔的紅塵中打滾，備受煎熬，這便是地獄……”
　　“人間便是地獄？”明靜訝然。
　　“何為妖孽？”賈平安認真的道：“貪嗔便是妖孽。而慧劍便是不動心，心中生出貪嗔，以不動心為劍，斬了便是。”
　　他覺得自己已經圓滿了。
　　明靜心中大震，壹把抓住賈平安的手，“那何為自在？”
　　賈平安看壹眼她的手……哥不是妳師父啊！
　　賈平安說道：“所謂大自在……人生來就要吃喝拉撒睡，為此生出貪嗔，為此沈迷於酒色財氣中，苦而不自知。若要想求得自在，就要勘破酒色財氣四堵墻。所謂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當妳看淡了得失之後，便是大自在。”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明靜松開手，退後幾步。
　　燭光蕩漾著，賈平安端坐在那裏，腦後仿佛帶著壹圈光暈。
　　明靜突然稽首。
　　賈平安先是雙手合十，然後趕緊稽首。
　　“我還是不明白。”
　　明靜跑了，回到房間躺下。
　　賈平安覺得這妹紙純屬是吃飽撐的。
　　……
　　晚上賈平安睡的挺好，卻聽到了敲門聲。
　　“誰？”
　　“我！”
　　明靜的聲音在半夜傳來，賈平安打個寒顫，“何事？”
　　“妳既然說要勘破貪嗔，要跳出四堵墻才是自在，那妳為何……妳在百騎為官，妳看女人先看胸脯再看臉，妳喝酒越喝越興奮，妳掙錢了也高興……妳覺著委屈了還會叫罵，這些難道不是貪嗔嗎？”
　　“某不是出家人啊！”賈平安想死，就隨口丟了壹句話，“有人出世求自在，有人入世求圓滿，不管如何，心中有目標，便能殊途同歸。”
　　外面安靜了下來，賈平安覺得自己忽悠功力大進，睡覺！
　　“可入世如何求圓滿？”
　　賈平安壓著火氣，“貪嗔不斷，世外也如紅塵。如此不如在紅塵中打滾，感悟貪嗔，體驗貪嗔，最終看淡貪嗔。其實壹句話，妳是人。人活著就要吃喝拉撒，天經地義。什麽貪嗔都是由此引出的煩惱。有人不喜歡這等煩惱，於是便遠離紅塵。懂了嗎？”
　　門外沈默了。
　　賈平安覺得這個女人真軸，“所謂的自在，所謂的出家，這只是壹種生活態度，明白了嗎？沒有長生不老，妳見到有人受苦便會流淚，會施舍，妳覺著有生皆苦，於是勘破了人生，無欲無求，隨遇而安，這便是神仙。”
　　在自己房間裏睡的四仰八叉的阿福吧嗒了壹下嘴，覺得熊生很爽。
　　門外傳來了明靜的聲音，“那妳既然勘破了，為何還留戀紅塵呢？”
　　“因為某覺著紅塵有趣。”
　　賈平安又等了壹會兒，外面腳步聲遠去。
　　第二天淩晨賈平安起床，打著哈欠出門。
　　明靜已經開始練拳腳了。
　　見到賈平安，她拱手，“妳有大智慧，昨夜我受益良多。若是師父在定然能和妳交談甚歡。其實我覺著紅塵……也不苦。”
　　這妹紙總算是得了答案。
　　才將到了百騎沒多久，就聽到外面有人歡呼。
　　“西南大捷！”
　　賈平安心中壹喜，“可是白水蠻？”
　　沒人回答，賈平安幹脆就自己出去看。
　　壹出百騎，就見兩側那些官吏在歡呼。
　　賈平安逮著壹個官員問道：“可是西南平定了嗎？”
　　官員說道：“趙總管領軍討伐白水蠻，那些蠻子領軍廝殺，被趙總管擊潰，隨即大雪，那些蠻子凍死大半，隨即趙總管領軍追殺，俘獲敵酋多人，那些據守的蠻子也都死的死，降的降，西南平定了。”
　　“趙總管擊敗了白水蠻，隨即就天降大雪，可見是天佑大唐啊！哈哈哈哈！”
　　周圍的官吏都在笑，那種自豪……
　　“久違了！”
　　這次西南蠻攻打州縣，換做是大明，大概就相當於奢安之亂，可大唐只是派出了壹個左領軍的將軍去討伐，壹戰潰敵，進而平息了西南之亂。
　　這便是大唐的實力。
　　賈平安心潮澎湃的看著那些官吏，想起了後來的南詔之亂。
　　要未雨綢繆才是，把西南那壹塊給穩固下來，大唐才能放手去看世界。
　　“武陽伯！”
　　壹個小吏飛也似的跑來，“大將軍相召。”
　　“哪個大將軍？”
　　賈平安吃多了虧，下意識的問道。
　　“盧國公。”
　　果然不是梁建方。
　　操蛋，要是跑錯了，晚些難免要被壹頓咆哮。
　　賈平安壹路去了左屯衛。
　　“趙孝祖幹的漂亮，壹戰潰敵，隨即大雪令敵軍無法抵抗，趙孝祖卻不肯止步，壹路追擊，最終壹戰平定西南。”
　　梁建方的聲音很大，堪稱是中氣十足。
　　“小賈來了。”
　　程知節招手，賈平安進去，見桌子上擺著壹份地圖。
　　梁建方指著西南方向，賈平安壹看，有人在上面畫了幾條線。
　　“看看趙孝祖的進軍，幹的不錯。”
　　梁建方很是欣慰地說道：“妳也不錯。”
　　和我啥關系？
　　賈平安不解。
　　程知節和梁建方看著他，突然就笑了起來。
　　蘇定方說道：“某說了什麽？某說小賈定然不是那等邀功之人，果然吧？哈哈哈哈！”
　　什麽邀功？
　　賈平安真心不解，但……先裝了再說。
　　於是他壹臉老實孩子的模樣。
　　程知節說道：“趙孝祖的捷報裏提及了馬蹄鐵，說那邊地形復雜，山路也不少，有了馬蹄鐵，騎兵才能壹路追殺，不怕傷了馬蹄。而有了馬蹄鐵，大車也能拉的又多又快……馬蹄鐵可謂是背後的英雄，小賈！好小子！”
　　“哈哈哈哈！”
　　程知節拍打著賈平安的肩膀，“老夫剛上了奏疏，為趙孝祖請功，也為馬蹄鐵請功。少年人，要努力！咱們這些老東西都在看著妳們！”
　　“是。”
　　這個大唐是積極向上的，老帥們並沒有敝帚自珍，而是在積極的培養年輕將領，並在此後的歲月裏開花結果。
　　而賈平安就深得老帥們的看重，幾番提攜，幾番維護。
　　“好好幹！”梁建方笑吟吟的看著他，目光溫和。
　　“回頭有不懂的去問老夫。”蘇定方笑的很是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