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妳很博學嗎

　　“殿下，請看看此字，奏……”
　　“奏！”
　　“奏！”
　　“奏！”
　　李治站在外面，負手看著。
　　李弘很認真。
　　不錯！
　　李治看了壹會兒，悄然出去。
　　“陛下，皇後來了。”
　　武媚來了，身邊十余宮女內侍，把她簇擁在中間。
　　“陛下。”
　　武媚福身。
　　“妳有孕在身，無須多禮。”
　　李治說道：“太子學的不錯。”
　　武媚笑道：“太子每日早上來臣妾這裏問安，隨後就去讀書，直至下學。”
　　這般刻苦的孩子罕見。
　　二人出去，李治看著外面的陽光，眉間多了陰郁，“英國公的病情怕是不妙。”
　　武媚的笑容也沒了。
　　“李義府等人漸漸歸心，朝中局勢眼看著就要朝著陛下這邊逆轉，可英國公……”
　　李勣是李靖後的大唐第壹名將，這樣的人站在朝堂上，長孫無忌等人就不能肆無忌憚。
　　李勣若是去了……
　　“英國公若是出事，朝中將會大亂。”
　　李治覺得這個世間真的很有趣，“朕在慢慢的布局，就等著機會把……可卻出了這等事。”
　　“誰能代替？”
　　李治的聲音很平靜。
　　實際上就是無奈。
　　武媚搖頭，“無人能代替英國公。”
　　李勣在軍中的威望高，他在，軍隊中那些世家門閥的人就會忌憚。
　　李治頷首，負手看著前方，“先帝離去，英國公果斷站在了朕的這壹邊，這才穩住了朝局。後續廢後他出力不小。可惜……”
　　武媚心中壹涼：“真是不行了？”
　　李治淡淡的道：“已經臥床不起了。”
　　武媚深吸壹口氣，“這真是造化弄人。”
　　“王忠良跑什麽？”
　　武媚詫異。
　　王忠良壹路狂奔而來。
　　李治的視力還沒完全恢復，瞇眼……
　　瞇眼看似很威嚴，但許多時候只是因為視力不好，這樣才能看得更清楚些。
　　“他怎麽跑的這般歡快？”
　　武媚覺得這個時候的歡快就是給皇帝上眼藥。
　　“陛下！”
　　王忠良壹邊跑，壹邊歡喜地喊道：“英國公……英國公活過來了，英國公活過來了。”
　　武媚身體壹震，“英國公好了？”
　　李治喝道：“快說！”
　　王忠良跑過來止步，喘息！
　　喘息！
　　喘息！
　　喘息！
　　李治冷著臉，“說！”
　　還敢賣關子！
　　天地良心，王忠良從進宮開始就在狂奔，若非限制，他甚至會騎馬沖進來。
　　“陛下，英國公好了。”
　　李治心中壹松，背著手看著周圍，淡淡的道：“如何好了？”
　　“奴婢到時，英國公臥床不起，面色慘白如紙，醫官們束手無策……”
　　那個時候王忠良真心覺得李勣要去了。
　　“武陽侯正在試試什麽……糖鹽水，醫官們都說他這是胡鬧，可兩碗鹽糖水下去，英國公竟然就有了精神……”
　　回光返照！
　　李治和武媚同時想起了這個事兒。
　　“奴婢出來時，英國公已經能坐起來了，臉上還有了些血色……”
　　武媚歡喜，“平安竟然會醫術？我就說這孩子當年倒黴，那些年能活下來，怕是沒醫術不成。”
　　賈師傅的原身從小倒黴，經常遇到些莫名其妙的事兒，沒點運氣真心活不到今日。
　　“可什麽糖鹽水能治病？有這等事？”李治覺得很可笑。
　　王忠良笑道：“武陽侯說人腹瀉會拉空了身體裏的鹽分和糖分，還有水分。必須要補充。否則不等醫治人便去了。”
　　李治突然楞住了。
　　“陛下！”
　　武媚看著他，心想妳若是想沖著平安弄什麽……別怪我跋扈。
　　她越跋扈，李治就越放心，甚至巴不得她跋扈的名聲傳到外面去。
　　“當年……記得那時候朕還小，宗室有人腹瀉，面色慘白，後來止住了，可壹夜之間就去了。難道是因為這個？”
　　因為拉空了去世，這個說出去也太讓人沮喪了吧。
　　武媚勸了幾句，李治突然問道：“是何物致病？”
　　“說是蒼蠅。”
　　嗯？
　　妳覺著朕好忽悠？李治皺眉。
　　“醫官們沒尋到起因，不過武陽侯壹去就找到了，說是那隔夜的鹵肉被蒼蠅爬了，恰好有什麽病菌附著在上面，英國公早上吃了幾塊，隨即發作。”
　　“蒼蠅爬了？”
　　李治不解。
　　從小到大最常見的便是蒼蠅，每當到了夏季時，蒼蠅幾乎是無孔不入。
　　至於嗎？
　　“武陽侯怎麽說？”
　　李治覺得這個事兒值得警惕。
　　上次他吃飯時，就有蒼蠅爬在了食物上，他也沒在意。
　　現在想來真的是膈應到了極點。
　　“武陽侯說蒼蠅……蒼蠅……”
　　王忠良欲言又止。
　　“說！”
　　這個蠢材，看樣子又該責罰了。
　　李治指著邊上。
　　“陛下。”
　　王忠良過去跪下，覺得很委屈，“那些蒼蠅在臟地方爬來爬去……”
　　操蛋！
　　李治背過身，“可有把握？”
　　咱不知道！
　　王忠良說道：“武陽侯說只要不拉了，便給些清淡的食物養幾日就好了。”
　　“竟然好了？”
　　李治隨即吩咐道：“讓醫官在英國公家中盯著，不妥及時來報，就算是夜裏也得報來。”
　　他心情大好，“來人，賞太子……字畫兩幅。”
　　老李家的字畫……先帝最愛王羲之，宮中不但有王羲之的字，更有名家們的模仿之作。
　　但好東西被先帝帶進了地宮中，李治也無法壹睹為快。
　　但這事兒和太子沒關系啊！
　　王忠良覺得皇帝怕是說錯了。
　　武媚微微壹笑，“平安果然是出息了……”
　　李治看了她壹眼，“賞賈平安……美酒……”
　　武媚的臉有些黑。
　　阿弟救了李勣，妳就是這麽賞賜的？
　　李治淡淡的道：“李敬業與他情同手足。”
　　救了李勣也是應該。
　　武媚回身，“上次送來的那些好綢緞，給些給平安。”
　　妳不給，我給！
　　李治的臉有些黑。
　　王忠良心中忐忑。
　　周山象也是如此。
　　“淡定！”
　　邵鵬覺得這是自己發揮的機會，“陛下想賞賜，可英國公死而復活……”
　　李勣聽到這個死而復活，定然能掐死他！
　　“多少人會失望……”邵鵬壹臉雲淡風輕，“如此皇後出手賞賜，自家人，誰也不能說。”
　　還有這等彎彎繞？
　　妳好有才！
　　周山象看向邵鵬的目光中帶了些欽佩。
　　嘶！
　　晚上怕是又要冷水浴了。
　　……
　　“輔機！”
　　長孫無忌擡頭，“何事？”
　　韓瑗進來，默不作聲的跪坐下，隨後壹拳捶在案幾上。
　　毛筆跳了壹下。
　　長孫無忌深吸壹口氣，“李勣的病情好轉了？”
　　韓瑗無聲點頭。
　　“知道了。”
　　長孫無忌低下頭，拿起毛筆緩緩書寫。
　　就在韓瑗以為他無所謂時。
　　“不是說不治了嗎？”
　　韓瑗嗤笑壹聲。
　　妳在嘲笑老夫？
　　長孫無忌默然看著他。
　　“輔機，妳可能想到……是賈平安出手救治了李勣？”韓瑗就像是見鬼般的模樣，“妳可想過賈平安竟然會醫術？”
　　他看著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神色平靜。
　　果然是長孫無忌，這份靜氣就讓老夫嘆服。
　　長孫無忌的眸色微動，“可恨！”
　　……
　　宮中賞賜了武陽侯幾大車綢緞，說是皇後給的。
　　“阿娘！”
　　楊氏坐在榻上，身邊是外孫賀蘭敏之。
　　賀蘭敏之擡頭，俊美的臉上多了些冷漠。
　　豐腴的武順進來了。
　　“妳莫要嘰嘰喳喳的。”
　　楊氏穿著單薄，雖然七十多歲了，可肌膚依舊細嫩，身材依舊不錯。
　　武順微微嘟嘴，不小的人了，竟然有些少女之態，“阿娘，先前我想進宮，宮中說有事不便……阿娘，媚娘莫非和我生分了？對了，我還看到宮中的大車，說是媚娘賞賜了賈平安幾大車上好的綢緞……”
　　楊氏皺眉，“小賈這人不錯，妳莫要腹誹他，免得媚娘不高興。”
　　武順看了她壹眼，笑著應了，然後摸摸兒子的頭頂：“敏之可想和我進宮嗎？”
　　楊氏嚇了壹跳，“敏之不小了，如何能進後宮？沒得被人詬病彈劾。”
　　武順笑道，眼神淡淡，“可賈平安都有孩子了，依舊在後宮進出自如呢！”
　　“胡說八道！”楊氏擺擺手，“妳且去！”
　　武順福身，“如此我便去了。”
　　“阿娘！”
　　賀蘭敏之喊了壹聲。
　　武順笑道：“敏之想要什麽？”
　　賀蘭敏之搖頭。
　　武順隨後出去。
　　外面壹個男子在等候。
　　“見過夫人。”
　　男子三十余歲，豐神俊逸，微微壹笑，更多了儒雅。
　　“彭正字。”武順淡淡的道：“我正好準備進宮，妳可隨我去……”
　　“是！”
　　男子叫做彭穎，太子正字。
　　晚些到了宮門外，武順回身，“可有把握？”
　　彭穎拱手，朗聲道：“下官遍覽群書，自問侍奉殿下讀書並無不妥之處。”
　　“那我便擔保妳宦途青雲！”武順微微點頭，步子從容。
　　彭穎的眼神灼熱，低聲道：“為了抱負，便低頭又有何妨？”
　　晚些，武媚接到了消息。
　　“她去了陛下那裏。”
　　邵鵬神色冰冷。
　　武媚沒動。
　　“皇後！”
　　壹個內侍進來，稟告道：“說是給太子殿下增添壹位侍讀。”
　　“新侍讀？”
　　武媚隨口道：“五郎還小，要那麽多侍讀作甚？”
　　這個問題註定沒有人能夠回答。
　　晚些，彭穎就出現在了課堂裏。
　　趙二娘正在上課，蔣林遵帶著他進來。
　　好個英俊不凡的男子！
　　趙二娘也難免壹瞬失神。
　　“這是太子正字彭穎，此後便是太子侍讀。”
　　太子侍讀無定員，理論上來多少個都行。
　　彭穎拱手，“見過殿下。”
　　趙二娘不過是給李弘啟蒙的老師，等李弘再大些後，就要換人了。
　　她面色微紅，“見過彭正字。”
　　彭穎微微壹笑，趙二娘心跳加速了些。
　　太英俊了！
　　怎麽辦？
　　曹英雄看著彭穎，心中生出了沮喪來。
　　這麽英俊的壹個人，只是看著就賞心悅目，我拿什麽和他比？
　　彭穎坐下，對曹英雄微微頷首。
　　開始授課。
　　李弘壹直不動聲色。
　　晚些結束，趙二娘多看了彭穎壹眼。
　　真的英俊！
　　關鍵是還有壹種矜持的味道，也就是後世說的逼格。
　　彭穎起身行禮，“殿下可有不解之處嗎？”
　　趙二娘壹怔。
　　這不該是我問的嗎？
　　曹英雄更是懵。
　　我怎麽忘記了此事。
　　李弘搖頭。
　　太子不喜說話？
　　彭玉含笑道：“所謂授課，必然是有說有問，殿下心中有疑惑，只管道來。”
　　李弘再搖頭。
　　曹英雄倍感威脅。
　　第二日。
　　彭穎早早來了，尋了趙二娘說話。
　　“殿下聰慧，我覺著是不是該多教授些別的？”
　　彭穎張嘴壹笑。
　　趙二娘就有些情不自禁……
　　“教授什麽？”
　　“別的。”彭穎笑道：“我精通各家學說。”
　　趙二娘點頭，“也好。”
　　但這事兒不是他們能決斷的。
　　趙二娘去尋了蔣林遵，蔣林遵又去請示皇帝。
　　不知說了什麽，皇帝竟然同意了。
　　這壹日，消息傳來，彭穎看了李弘壹眼，“殿下，從今日起，臣來教授殿下別的。”
　　他壹坐上去……
　　“……”
　　曹英雄覺得不對。
　　“妳教授的還是儒學。”
　　什麽別的學問？
　　什麽學富五車。
　　甘妮娘！
　　妳教授的依舊是儒學！
　　皇帝對儒學態度曖昧，可彭穎竟然混了進來……
　　曹英雄想到了兄長的話。
　　——不可讓太子被儒學洗腦。
　　洗腦什麽意思他不大懂，只知道不能讓太子變成儒學的信徒。
　　彭穎微笑，眼神卻頗為輕蔑，“我也精通百家。道家，法家，墨家……”
　　彭穎侃侃而談，姿態從容。
　　而曹英雄看著就是個無能的蠢貨，竟然不堪壹擊。
　　“……愛人如己……”
　　墨家的兼愛非攻，在彭穎的口中娓娓道來。
　　趙二娘聽的入神。
　　李弘也是如此，不過他不大懂。
　　他竟然博學如此？
　　曹英雄想到了彭穎先前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帶著輕蔑。
　　而蔣林遵送彭穎進來時，看了他壹眼，那眼神。
　　——妳完了！
　　這些人是想用彭穎來換掉自己。
　　難怪……耶耶長得就這樣，看著沒威脅吧，可彭穎卻從第壹日就帶著敵意，分明就是要針對我！
　　臥槽尼瑪！
　　曹英雄自覺無害，可架不住有人上桿子要幹他啊！
　　“彭正字教授這些，陛下可知曉？”
　　皇帝對太子的教學很重視，妳突然改教材，想作死嗎？
　　彭穎看了他壹眼，淡淡的道：“陛下知曉。”
　　“我卻不信！”
　　曹英雄記得賈平安說過……太子現在只是識字，背寫經典。什麽兼愛非攻，太子能懂？
　　“太子如今只能識字背書。”
　　這是當初定下的規矩。
　　“那是去年。”
　　彭穎淡淡的道：“殿下又大了壹歲，該進學了。”
　　“曹侍讀妳可能教授殿下什麽？”
　　呃！
　　曹英雄讀的便是儒學，可論儒學，太子身邊的誰都比他強大。
　　我能說什麽？
　　曹英雄心壹橫，“殿下還小……話說彭正字可是五歲就進學了？學了什麽？可能給曹某說說？”
　　妳壹天吹牛筆，來，給哥說說。
　　彭穎看了他壹眼，仿佛是看著壹個傻逼，“太子殿下聰慧不凡。”
　　妳這個傻缺，太子自然比我們都聰明。
　　這話不但討好了李弘，更是碾壓了曹英雄。
　　就憑妳，也配和我辯駁？
　　彭穎見他毫無還手之力，不禁就笑了。
　　有人說曹英雄狡黠，可我和他說學識，他怎麽去狡黠？
　　來。
　　妳狡黠壹個看看。
　　曹英雄看了看趙二娘。
　　我必須要尋求盟友。
　　但趙二娘……
　　那眼中竟然多了欣賞之色。
　　妳特娘的是哪邊的？
　　曹英雄幹咳壹聲，說道：“可惜兄長沒在。”
　　趙二娘壹怔。
　　賈師傅就浮現腦海。
　　我怎麽忘記了武陽侯？
　　不，是武陽侯許久沒來了。
　　趙二娘果斷說道：“教授殿下得循序漸進，不可貿然。”
　　妳先前看我的眼神可不是這樣的！
　　彭穎不知趙二娘為啥變了，但卻有自己的底氣，“陛下都點了頭。”
　　妳兩個棒槌也配阻攔？
　　“太子身為國儲，自然不能和外面那些學生壹般的讀書，要博覽群書，要知曉天下事……”
　　彭穎神色從容。
　　外面來了蔣林遵。
　　見狀不禁微微壹笑。
　　果然是大才，壹番話說的趙二娘無話可說。
　　實際上在先帝時儒家在朝堂上並沒有冒頭的機會，看看那些重臣，都是刀山血海中殺出來的，都是在運籌帷幄中走出來的……
　　妳說老夫學問精深，少說能值壹個刺史吧？
　　先帝保證會壹巴掌抽死妳，再把妳的先生趕到南方去教授那些土人讀書。
　　但從先帝令孔穎達等人編撰五經正義後，儒學還是復蘇了。
　　若是在漢武帝前，那麽先生們可供教授的學識有很多，隨便帝王選。
　　朕想用黃老之術。
　　明天覺得不行，那就換壹個。
　　可漢武帝上臺後，卻壹掃百家，獨尊儒術。
　　漢武帝爽快了，可後世卻麻煩大了去。
　　比如說先帝當時想興教育，可仔細壹瞅。
　　朕草泥馬的淡！
　　竟然只有儒學有體系，其它的學說大多散亂不堪。
　　也就是說，他唯壹的選擇就是儒學。
　　於是孔穎達等人粉墨登場，儒學就這麽再度冒泡了。
　　到了現在，儒學成為了教材。現在看著不打眼，等數十年後，那些儒學出身的臣子們勢力龐大，儒學……
　　也該改名叫做儒家了。
　　曹英雄確實在學問上不夠紮實，所以無言以對。
　　但……
　　“殿下還年少！”
　　“年少不是借口。”
　　彭穎淡淡的道：“我聽聞過妳，原先科舉不過，後來尋人做了小吏，就這麽壹步步的上來！”
　　懟他！
　　蔣林遵撫須，心中暗爽不已。
　　換掉曹英雄，這是太子身邊‘有識之士’的共識。
　　曹英雄臉不紅，心不跳的道：“英雄無須問出處。”
　　妳的臉皮厚的……
　　彭穎輕蔑壹笑，“太子侍讀何等的重要，妳這等不學無術之輩，可知曉什麽是博學？不知？哈哈哈哈！”
　　曹英雄面色漲紅。
　　“妳很博學嗎？”
　　壹個聲音突兀的傳來。
　　曹英雄狂喜。
　　“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