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這個男人，果然是講究

　　燈火下，那些正在吃喝玩樂的男子反應慢了些，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那些女妓。
　　歌舞也停了，那些女伎紛紛看向了門口。
　　沈丘只覺得自己站在邊上就是多余，情不自禁就避開了些，接著老鴇帶著壹陣香風就撲了過來，挽著賈平安的手臂，欣喜萬分的道：“賈郎許久未曾進出青樓了，今日何其有幸？”
　　這貨果然沒吹牛，他進青樓都是老鴇親迎。
　　老鴇挽著賈平安進去，半個身體都恨不能擠進他的身體裏，讓沈丘想到了先前有人想揩油，卻被她喝罵的事兒。
　　這是個看臉的時代，但咱也不醜啊！
　　沈丘敏銳的發現，先前那幾個在高談闊論的男子，此刻竟然壹臉悻悻然的住口了。
　　“賈郎！”
　　幾個女妓在二樓現身。
　　“娘的，不是說紅雲被人定了嗎？為何出來了？”
　　有嫖客破口大罵，“耶耶沒錢嗎？讓紅雲來陪！”
　　壹個清秀的女妓沖了下來，喜滋滋的福身，“見過賈郎，今日能服侍賈郎，奴真是好福氣。”
　　咳咳！
　　妳們想多了，哥如今有了媳婦兒，外加壹個羔羊，野花就不采了。
　　賈平安被簇擁著坐下，沈丘在側面。
　　壹個女妓坐下來，“郎君可是跟隨賈郎來的嗎？”
　　沈丘下意識的搖頭，女妓冷著臉起身，“換個人來。”
　　壹個長相普通的女妓款款而來。
　　沈丘怒，“我便是跟著來的。”
　　女妓急忙又坐下，沖著那個女妓擺手，然後嬌笑著依過去。
　　壹種奇怪的感覺讓沈丘不禁懵了。
　　賈平安沖著他微微壹笑，惡作劇般的想著沈丘會不會學了老邵，每次來青樓後，回去就要洗冷水澡。
　　老鴇不過三十歲，嬌媚的說著話。
　　另壹邊的紅雲靠著他，擡頭，眼中全是傾慕之色。
　　再出色的男子進入青樓也不能如此，因為青樓的女子最知曉容顏易逝的道理。但賈師傅不但長得俊美，而且詩才無雙，這才是他縱橫青樓的資本。
　　沈丘在尋宋善，為了不驚動人，所以必須要裝作是巧遇，免得有心人造謠生事。
　　皇帝在天臺山，比如說有人造勢，說百騎統領賈平安突然回到長安，多半是出事了；等看到沈丘後，他們甚至敢造謠說皇帝駕崩了，沈丘回來是打前站。
　　大堂裏有些人顯然就想多了，看向賈平安的眼神不對勁。
　　但賈平安不能主動辟謠，否則就是此地無銀。
　　他看了壹眼沈丘。
　　老沈，妳趕緊想個辦法，讓妳身邊的女妓問我啊！
　　沈丘正處於壹種全新的體驗中，鼻子裏是女妓的脂粉香，耳邊是嬌柔的聲音，身體還感受著各種觸感。
　　要命了！
　　這個菜鳥！
　　賈平安深吸壹口氣。
　　如此，我便自救。
　　賈平安伸手攬住了紅雲和老鴇，微微用力，老鴇受寵若驚，“賈郎今夜可要在此歇息嗎？”
　　就要等妳這話。
　　看老鴇的模樣，賈平安只要開口，今夜她就能和紅雲壹起來服侍他。
　　妳想得真美……賈平安壹臉唏噓不舍。
　　紅雲心中幽怨，“賈郎不是在天臺山嗎？怎地回了長安？”
　　那些人的眸色壹緊，都放下手中的事兒，裝作是無意的模樣傾聽。
　　“好細的腰肢！”賈平安贊了壹句，在紅雲面色緋紅時說道：“這不是有人給我說了親事，此去天臺山時日太長，總得來看看，準備壹番。陛下仁慈，便許了我的假，讓我回來，好歹去看看。”
　　瞬間紅雲的身體就僵硬了壹瞬。
　　沈丘的女妓也坐直了身體。
　　沈丘這才從那種恍惚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就見女妓唏噓道：“賈郎竟然要成親了嗎？想我也曾夢到嫁給他，可終究造化弄人。”
　　那些男子神色放松，旋即該喝酒就喝酒，該放浪形骸就放浪形骸。
　　沈丘靜下心來，目光轉動，在右前方發現了宋善。
　　他起身過去，路過宋善的身側時，低聲道：“咱尋妳有事。”
　　宋善擡頭，雖然沈丘抹黑了臉，但二人相熟，近距離還是認出來了。
　　賈平安來了，沈丘也來了，難道陛下……
　　宋善心中壹冷，等沈丘從茅房回來坐下後，就對同伴說道：“老夫久慕武陽伯詩才無雙，可卻緣慳壹面，今日既然他來了，老夫自然要去喝杯酒，妳等在此坐著，老夫去去就來。”
　　他走了過去，徑直坐在了賈平安的對面，“見過武陽伯。”
　　這貨總算是來了。
　　若非李治急切想知曉蕭淑妃究竟是和柳奭索要了什麽條件，賈平安壓根就不會來這裏。
　　去見見我的娃娃臉不香嗎？
　　但帝王怕死，李治多半是怕蕭淑妃和柳奭等人勾結，然後想方設法弄死自己。
　　“宋公壹向少見，今日難得。”
　　賈平安微微壹笑，看了沈丘壹眼。
　　這時候賈平安的任務就是吸引註意力，沈丘該上了。
　　沈丘的身邊有女妓，所以……
　　賈平安笑道：“那位娘子，可願過來與賈某作詩？”
　　那女妓指指自己，壹臉不敢置信。
　　賈平安點頭，懷裏的紅雲臉真的紅了。
　　但她卻不舍，所以女妓坐在了另壹邊，看著就是二女侍候賈平安壹人。
　　“賈郎可有了嗎？”
　　那女妓伸手從後面想摟住賈平安的腰，被紅雲掐了壹把，然後紅雲擡頭嬌笑問道。
　　這兩個女人不會打架吧？
　　賈平安見宋善在往那邊磨蹭，就笑道：“有了壹半，另外壹半還得要看妳二人是否能給予賈某靈感了。”
　　兩個女人頓時就……
　　我去！
　　賈平安被圍攻了壹下，趕緊說道：“有了，有了！”
　　再不出聲，這兩個女人就敢把他吞了。
　　那邊，沈丘嘴唇微動，“最近宰相們對雍王可有看法？奏疏裏可有提及？”
　　奏疏要經過門下省，而作為給事中，宋善對此應當有數。
　　宋善心中壹凜，想到的卻是太子。
　　難道太子不妥？陛下準備考察其他皇子。
　　這等事兒不是他能摻和的。
　　他仔細想了想，“好像有過……”
　　“誰？”
　　沈丘壹直想著自己的推算，可卻不如賈平安的環環相扣。但每個人都是自己的神，他自然也不能免俗，想著若是賈平安判斷錯誤，那他也能扳回壹城。
　　宋善低聲道：“是長孫相公！”
　　賈平安推算，蕭淑妃應當是想向長孫無忌靠攏，而後長孫無忌就讓柳奭和她接觸，借口自然就是柳奭能經常進出宮禁。
　　可柳奭卻糊弄了她。
　　這等糊弄會激起反彈，長孫無忌需要做個姿態來讓蕭淑妃心存希望。
　　而最好的法子就是長孫無忌親口贊許雍王。
　　妳要說為啥不贊許蕭淑妃……
　　長孫無忌何等人？帝王的後宮他能幹涉的唯有兩件事，其壹皇後的人選，其二太子的人選。
　　李治的小老婆他沒法幹涉，否則就越界了。
　　這也是武媚哪怕獲得了李治的專寵，長孫無忌依舊不能幹涉的緣故。
　　宋善發現沈丘竟然楞了壹下，心想這位皇帝的身邊人怎地看著這般那狼狽？
　　竟然真的是長孫無忌？
　　沈丘看了賈平安壹眼，心中震驚之極。
　　此人壹番分析絲絲入扣，結果絲毫不差……難怪陛下會讓他執掌百騎。
　　賈平安見他的模樣，就知曉自己的判斷沒錯。
　　蕭淑妃這般作死，該如何辦？
　　蕭淑妃對他有贈馬之情，後續雖然也刁難過他，但也只是刁難，從未對他下過手……
　　我本是恩怨分明之人！
　　身邊的紅雲幽怨的道；“賈郎卻不肯回顧奴壹眼嗎？”
　　幽怨的女妓，邊上壹群人在等待他吟詩。
　　賈平安笑了笑，然後凝神。
　　“來了來了。”
　　“哪有那麽快？”
　　“妳不知道，這武陽伯作詩快，有人說他八步成詩，乃是為了尊敬曹植……”
　　賈平安開口，“淚濕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
　　“竟然是宮怨詩？”
　　“他寫過豪邁的邊塞詩，也寫過是相思，可這等宮怨詩卻從未涉足，今日這是為何？”
　　“那個紅雲！”
　　眾人看去，就見紅雲壹臉幽怨，於是不禁大笑。
　　“好詩！”
　　“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武陽伯這首詩把宮中的寂寞道盡了！”
　　那邊的女伎趕緊令樂師奏樂，旋即唱了起來。
　　沈丘看著賈平安，心中倍感震驚。
　　這些人都以為賈平安這首宮怨詩是為了紅雲而作，唯有他知曉不是。
　　這是為蕭淑妃而作的壹首詩，詩裏幽怨之意濃郁，那等淒涼讓人心生惻然。
　　“紅顏未老恩先斷……”
　　這可不是蕭淑妃的寫照嗎？
　　他竟然為蕭淑妃而唏噓不已，而不是為自家阿姐少了壹個對頭而歡欣鼓舞，這心性和人品，讓人無話可說。
　　紅雲雙目含淚，“賈郎竟然為奴作詩，奴……”
　　她竟然抱住賈平安哽咽了起來。
　　眾人旋即起哄。
　　“紅雲為何不自薦枕席？”
　　“對，拔了武陽伯的頭籌！”
　　沈丘深吸壹口氣，心想若是沒錯的話，賈平安的頭籌已經被高陽公主給拔了。
　　老鴇見賈平安作詩，知曉自己這裏的生意又會好上幾分，不禁感激不已，旋即喊道：“今夜誰能留住武陽伯，回頭老娘不抽她的錢！”
　　女妓在這裏那個啥，客人給的錢自然不會全是她的，老鴇要抽頭。
　　不抽錢，以後掙錢全是自己的……
　　瞬間那些女妓就瘋了。
　　“賈郎！”
　　沈丘只見剛才還從容不迫的賈平安面無人色，撇開紅雲就跑，姿態之狼狽，讓人發噱，不禁笑了起來。
　　“賈郎！”
　　嬌呼聲還在身後，賈平安看到了許多多。
　　燈火輝煌的街道上，許多多帶著壹群惡少疾步而來。
　　“武陽伯，先前發現有人尾隨了妳。”
　　尾隨……
　　賈平安回身，沈丘已經悄然溜了。
　　“誰？”
　　許多多搖頭，胸口的蛇頭微微壹顫。
　　“就三人。”
　　“那他們不敢動手。”
　　包東和雷洪從側面出來了，包東獰笑道：“武陽伯刀法出眾，加上我二人，對方除非來了猛將，否則就是來送死！”
　　賈平安想到的是那個扔石頭奇準的大漢，接著就想到了被他爆頭的王琦手下。
　　“看著就是了。”
　　賈平安隨即就去了許多多的酒肆。
　　雷洪和包東在外面嘀咕。
　　“武陽伯壹回來就讓許多多的人盯著自己？”
　　“那當然。”包東目光掃過左前方的街道，“關隴那些人下手狠辣，若是能弄死武陽伯自然不會手軟。還有吳王的那些殘余……”
　　“我怎麽覺著武陽伯的處境很艱難呢！”
　　雷洪覺得這樣太累了。
　　“可若是不如此，武陽伯頂著壹個掃把星的名頭，妳覺著如何？會更艱難。沒有了陛下的庇護，武陽伯下壹刻說不得就會被弄到廟裏去。”
　　這便是交換！
　　賈平安出力，李治庇護他，順帶還能升官封爵。
　　裏面，賈平安問了長安城最近的事兒。
　　“……朝中沒聽聞有什麽事。”
　　李治帶走了大部分臣子，在天臺山的離宮組建了臨時小朝廷，大唐諸多政事也轉到了那邊，長安這裏只是留守罷了。
　　“長安城中前陣子打馬毬的多，對了。”許多多擡頭，連蛇頸都露出來了，“前陣子關隴的壹些子弟聚攏打馬毬，結果兩幫子人不服氣，竟然群毆，重傷兩人。”
　　這等群毆多半是拎著馬球桿在抽打，沒打死人說明都有分寸。
　　關隴子弟互毆……
　　賈平安心想會不會是新老關隴的子弟。
　　如果是那就有趣了。說明新老勢力之間的碰撞開始了。
　　“妳這邊生意如何？”
　　許多多點頭，“還算不錯。”
　　她神色淡然，見賈平安看過來，身體就微微前傾低頭，以示服從。
　　咳咳！
　　這下連蛇身都看到了。
　　“妳在這邊頗為不易，可想過以後如何？”
　　這個女人最大的愛好就是練字，然後開著酒肆，養著壹群惡少。
　　許多多神色平靜，“奴以前親眼看著那些人的下場，惡少被人打死，遊俠兒被官府打成了狗拖著走，再也沒回來過。”
　　“那些商人，有人發財了，隨後嬌妻美妾，得意洋洋，可整日籌謀，焦頭爛額……這世間其實活著就好，活著不累就是神仙。”
　　這女人可以出家了。
　　賈平安笑了笑，壹個惡少進來，“武陽伯，兄長，那三人轉悠到了右側。”
　　賈平安起身，“多半是來盯著我的。”
　　許多多起身，“武陽伯看著就好。”
　　這女人想展示自己的價值，尋求賈平安的長久庇護。
　　“也好。”
　　賈平安點頭。
　　隨後許多多把人手派出去。
　　漸漸的，那三人被圍堵在了壹個巷子裏。
　　三個大漢持刀背靠背，有人喝道：“許多多，明日就有人來弄死妳，順帶這些惡少壹個都別想活！”
　　許多多壹頭長發披散，這是不想嫁人之意。
　　她雙手摸著腰後，冷冷的道：“誰令妳等來的？”
　　那大漢笑了笑，“妳惹不起的人，現在滾還來得及！”
　　她的手從身後回來，兩把短刀在手，微微瞇眼，“死，或是說。”
　　那大漢喊道：“示警，弄死她！”
　　最後的壹個大漢仰天長嘯，然後三人沖了上來。
　　雙刀揮舞，刀光在夜色下閃爍。
　　大漢倒下，鮮血從脖頸那裏飆射出來，看著恍如黑色。
　　腳步聲來自於身後。
　　“官人在此，都停手。”
　　幾個小吏沖了進來，那些惡少壹怔。
　　許多多惱怒，上前就是壹刀。
　　那血就這麽飆了起來。
　　“大膽！拿下！”
　　幾個小吏大怒。
　　“拿下誰？”
　　黑暗中走出了賈平安。
　　幾個小吏先是壹怒，接著轉身就跑。
　　“問身份！”
　　包東和雷洪堵住了他們，賈平安對許多多點頭，暗示她做的不錯。
　　最後壹個大漢被亂刀砍死，臨死前高呼救命，可那幾個小吏跪在巷子裏瑟瑟發抖，哪裏敢出聲。
　　“武陽伯，有人讓他們盯著妳。”
　　“那三人就是暗中盯著我，他們是官身，就明著盯，有趣。”
　　賈平安知曉多半是關隴那邊的人。
　　“大晚上的還這般勤奮，難得。”
　　幾個小吏面面相覷，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勁。
　　都下衙了還出現在這裏，這工作的積極性堪稱是大唐第壹。但這更像是反話，大晚上的他們不在家，反而集體出現在了平康坊，這是不打自招。
　　許多多近前，低聲道：“應當是那邊的人，要不……”
　　這個女人的眸子在夜色中閃閃發光，賈平安搖搖頭，“不必了。”
　　有惡少嘀咕，“武陽伯太仁慈。”
　　以德報怨就是我！
　　“回去。”
　　賈平安吩咐道：“這幾個小吏……大晚上還出來辦事，天黑路滑……”
　　許多多心中壹凜。
　　有惡少好奇的道：“天黑路滑，這天不黑啊！路更不滑！”
　　後面的包東和雷洪解下了橫刀，連著刀鞘劈了下去。
　　“啊！”
　　賈平安已經走到了前面，許多多低聲道：“動手打官吏不是咱們能做的，所以武陽伯令百騎動手，這是不想讓咱們被那些人記恨。”
　　這是來自於百騎的出手。
　　許多多看著前方緩緩而行的賈平安，心中不禁湧起了感激之情。
　　他可以強令自己動手打斷那幾個小吏的腿，隨後自然只能牢牢的依附著他。
　　可他卻沒有。
　　這個男人，果然是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