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決戰

　　夜色降臨。
　　營帳內，達賽冷冷的道：“輜重燒毀三成，但足以供給大軍攻伐所用。讓各部安心。另外，明日攻城，早飯豐盛些。”
　　“是。”
　　新任的輜重將領覺得這是自己的機會，出去就躊躇滿誌的笑了起來。
　　達賽揉揉眉心，“別讓他們安生。”
　　“是。”
　　淩晨，壹個個吐蕃人往城頭摸去。
　　將領打個哈欠，“記住，要讓他們膽戰心驚，讓那個殺將從夢中驚醒！”
　　黑夜中，那些人默然點頭。
　　樹敦城不高，否則諾曷缽也不至於這般信心全無。
　　小心翼翼的把木梯架上去，雖然很小心，但依舊有細微的聲音傳來。
　　眾人蹲在等了壹會兒，城頭沒動靜。
　　壹個黑影摸了上去。
　　下面的吐蕃人在等待。
　　若是成功，他們將接著上去。
　　黑影翻過了城頭。
　　城頭有些動靜，旋即黑影探頭出來招手。
　　成了！
　　眾人壹個個的往上摸去。
　　有人甚至把腸子都悔青了，覺得應當多來些人，說不定能壹舉破城。
　　最後領隊的將領摸了上去。
　　剛翻上去，他就吸吸鼻子。
　　味道不對！
　　血腥味！
　　他心中剛升起警兆，壹根繩子就勒住了他的脖頸，接著腰後壹痛。他張開嘴嘶吼，可卻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
　　包東松手，有人馬上把將領弄了下去。
　　但血腥味依舊存在。
　　下次得尋個東西吸血才行啊！
　　包東搖搖頭，然後繼續等。
　　等了半晌沒動靜，他探頭往下面看了壹眼，就壹個孤零零的梯子。
　　“走，去看看！”
　　所謂藝高人膽大，包東帶著幾個百騎悄然摸了下去。
　　黑暗中，另壹邊也有人在下來。
　　馬丹！
　　包東帶著人過去。
　　“跟著！”
　　本想單獨行動的楊大樹等人憋屈的被收編了。
　　包東指指前方，兩個百騎把腰彎下去，緩緩前行。
　　幾個斥候策馬而過，馬背上的吐蕃人懶洋洋的低聲說話。
　　等他們過去後，兩個斥候回身招手。
　　壹行人摸到了營寨的邊緣。
　　裏面燈火通明，除非是要突襲，否則進不去了。
　　“火油！”
　　燒輜重還剩些火油，正好給用上。
　　“都回去！”
　　火油澆上，包東準備享受壹把點火人的待遇。
　　楊大樹涎著臉，“我來吧。”
　　包東板著臉，“滾！”
　　估摸著人到城邊了，包東這才點火。
　　嚓嚓嚓！
　　剛打火，裏面有個軍士恰好出來。
　　他揉揉眼睛。
　　火星照耀著包東那張臉。
　　臥槽！
　　“敵襲！”
　　包東把火點燃，罵道：“甘妮娘，有本事就追來。”
　　說完他消失在夜色之中，跑的比兔子還快。
　　身後的火頭已經起來了。
　　“起火了！”
　　整個吐蕃大營都被驚動了。
　　眾人紛紛爬起來，拿著刀槍，衣衫不整的沖出營帳。
　　“不要慌亂！”
　　達賽也出來了，看著火頭不大，就說道：“是小股敵軍的騷擾，讓將士們安靜下來。”
　　馬蹄聲大作，壹隊隊騎兵在大營中疾馳呼喊。
　　“是小股敵軍，都回去！”
　　可都這等時候了，誰還有心思回去？
　　將領們叫罵著把麾下驅趕回去，隨後去達賽那裏。
　　“是唐軍的小股。”
　　達賽很輕松的道：“他們這是學了咱們的手段，夜裏來襲擾。”
　　壹個將領說道：“大瑪本，那些去襲擾的將士還沒回來？”
　　眾人都壹怔。
　　是啊！
　　那些去襲擾的將士呢？
　　“去問問。”
　　剛才現場有些混亂，所以沒人關註這個。
　　達賽在思索著。
　　這壹次夜間襲擾毫無疑問是賈平安的手筆，這位殺將的手段頗有些針鋒相對的意思……
　　“大瑪本。”
　　去打探消息的將領回來了，面色難看，“那些人沒回來。”
　　達賽深吸壹口氣，“他們不會回來了。賈平安……殺將……”
　　……
　　賈平安睡的很好，他夢到了妻兒，夢到了許多人……
　　最後是夢到了阿福。
　　阿福抱著他的大腿嚶嚶嚶，結果就醒來了。
　　起床洗漱，徐小魚送來了早飯。
　　“老二如何？”
　　看來城中的存糧不少，早飯竟然是羊肉馎饦。
　　徐小魚看著有些萎靡，“二哥昨夜醒來數次。”
　　“可有發熱？”
　　壹旦發熱麻煩就來了。
　　徐小魚搖頭。
　　賈平安心中壹松，“妳也去歇息。”
　　“我要去殺敵！”
　　徐小魚壹臉兇狠，“不多殺幾個吐蕃人，我對不起二哥。”
　　“滾！”
　　吃了早飯，馬英來了。
　　“武陽侯，昨夜弄死了他們十余人，還有兄弟摸到了大營邊，壹把火驚動了吐蕃人。”
　　賈平安壹邊出去，壹邊隨口道：“這很平常。”
　　呃！
　　馬英被噎著了。
　　“這很尋常？”
　　“百騎操練了許多東西，昨夜有他們值守，吐蕃人還敢摸上來，那便是自尋死路。”
　　賈平安語氣平靜，馬英卻不禁為之咂舌。
　　這牛逼大發了。
　　到了城頭，睡了壹覺的包東依舊精神抖擻。
　　“昨夜敵軍十余人摸了上來，被兄弟們壹壹弄死，其中有個將領。隨後下官看著有木梯，心想就順帶去看看，點把火。”
　　牛逼！
　　諾曷缽看看自己麾下的那些將領，不禁指指他們，“都學學！”
　　包東低頭，“只是點火時，下官壹時得意，忘記了應當背身……結果被發現。”
　　“此戰之後責罰！”
　　賈平安微微頷首，走到了城頭。
　　身後，壹群人愕然。
　　“這還有過錯？”
　　諾曷缽開始以為是假的，可看到包東壹臉糾結時，這才相信。
　　“昨夜壹把火讓敵軍混亂不堪，這該重賞吧？”
　　諾曷缽覺得這樣對百騎太刻薄了些。
　　弘化搖搖頭，“妳別管這個。”
　　她也覺得太嚴苛了些，“妳看看那些百騎，個個都是精悍的模樣，沒有這等嚴苛，哪來的這等本事？”
　　賈平安聽到了弘化的話，嘴角微微翹起，覺得她比諾曷缽更適合領導吐谷渾。
　　敵軍大營上空炊煙渺渺。
　　“空氣清新的壹個早晨。”
　　賈平安回身，“還請公主回去。”
　　“為何？”
　　弘化皺眉。
　　在這等時候，她在城頭就能激勵將士們的士氣。
　　“那個……有些東西不方便。”
　　弘化不滿的道：“武陽侯看輕了我，作為大唐公主，若是需要，我亦能提刀上陣。”
　　是，妳牛筆！
　　但這個東西妳受不了吧。
　　賈平安懶得勸，“點火！”
　　城頭開始壹堆堆的點火，隨即架起大陶罐。
　　這等陶罐壹看都是有些年頭了，看著古樸悠遠……
　　“閃開！”
　　那些民夫挑著東西上來。
　　“臭！”
　　弘化退開，捂嘴，隨後轉身。
　　竟然是糞便。
　　她有些後悔了。
　　可接下來那些人竟然開始熬煮……
　　“加些別的東西，什麽毒就加什麽。”
　　熬制金汁人人皆可，手續簡單，作用巨大，堪稱是守城的頭號利器。
　　“那些石塊都弄上來。”
　　石頭和木料被擡了上來。
　　壹群人看著賈平安……
　　“守城，不是那樣的！”
　　賈平安淡淡的道：“城中的壹切都能成為守城的利器，關鍵在於有壹雙發現的眼睛。”
　　這些人守城守的太蒼白了些，只知道刀槍弓箭。
　　賈平安壹來，隨即就增添了許多手段。
　　只等吐蕃人來嘗試壹番。
　　城頭的味道實在是讓人無語，弘化找個借口離去。
　　炊煙漸漸消散！
　　“出營！”
　　達賽看著麾下魚貫而出。
　　壹隊隊軍士在前方列陣。
　　“大瑪本！”
　　麾下將領用崇敬的眼神看著他。
　　該下令了。
　　達賽策馬出了大營，壹直到了最前方。
　　晨風吹拂，大旗招展。
　　無數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帶著各種情緒，但最多的卻是自信。
　　“這是樹敦城，吐谷渾的王都。”
　　達賽的聲音很大。
　　戰馬仿佛嗅到了鮮血的味道，不安的低下頭，打著響鼻。
　　“打下這裏，吐谷渾滅亡！”
　　達賽拔刀，緩緩調轉馬頭。
　　長刀前指！
　　“攻城！”
　　萬眾歡呼！
　　剛吃了早飯的吐蕃人扛著木梯沖向了樹敦城。
　　“今日我想在城中用餐。”
　　達賽淡淡的道。
　　大地在震動，那些刀光在晨光中閃爍著，那些呼喊震耳欲聾。
　　“敵軍來了！”
　　城頭，有人驚惶叫喊。
　　烏壓壓的壹片啊！
　　敵軍就像是潮水般的湧來，沒有什麽壹波接著壹波，而是全軍撲擊而來。
　　“弓箭手……”
　　大唐弓箭配比是壹比壹！
　　吐谷渾也不差弓箭手。
　　“距離……放箭！”
　　箭矢越過城頭落下，下面的敵軍出現了壹片空白。
　　“放箭！”
　　箭矢再度飛舞。
　　木梯也搭在了城頭上。
　　“金汁！”
　　賈平安握著橫刀，身後站著壹排百騎。
　　那些軍士舀了壹勺子滾燙的金汁，有些懷疑這玩意兒的作用。
　　“防箭！”
　　眾人舉起了盾牌。
　　賈平安沒動。
　　幾支箭矢零零散散的飛上來。
　　“武陽侯！”
　　馬英驚呼壹聲。
　　雷洪手壹動，百騎版的折疊盾牌輕松擋住了箭矢。
　　“澆！”
　　賈平安壹聲令下，那些軍士壹勺子金汁就澆了下去。
　　正在仰頭攀爬的吐蕃人倒黴了。
　　滾燙的金汁在臉上、身上濺落。
　　“啊！”
　　金汁惡毒的地方在於就算是到了後世妳也得跪！
　　那些莫名其妙的病菌連現代醫學都沒辦法，壹旦被淋到了……
　　等死吧！
　　“好厲害的東西！”
　　有人探頭往下看了壹眼，只見那些吐蕃人翻滾下去，砸倒了壹片。
　　壹瓢瓢金汁往下澆落，吐蕃人的第壹波攻勢竟然就這麽被當頭壹棍。
　　“那是什麽？”
　　達賽沒看到城頭上弄了什麽手段，可麾下卻紛紛倒下。
　　有人去了前方打探。
　　“大瑪本，城頭弄了屎尿往下澆！”
　　達賽皺眉，“誰懼怕這個？令人督戰，誰敢退避……殺！”
　　對於大將而言，死亡只是壹個數字，他要的是勝利！
　　“大瑪本有令，後退者殺！”
　　命令壹下，前方的吐蕃人頂著金汁就往上沖。
　　“啊！”
　　壹個個吐蕃人捂著臉從雲梯上跌落。
　　督戰的將領忍不住沖過去喝罵。
　　“往上沖！”
　　壹瓢金汁下來，正好澆在了將領的頭上。
　　“啊！”
　　將領被擡了回去。
　　“大瑪本！”
　　惡臭撲鼻啊！
　　達賽下馬看了壹眼……
　　將領的臉有些腫脹，他強笑道：“大瑪本，我無事。”
　　達賽冷笑道：“賈平安壹進城，城中的手段就多了不少，派壹隊精銳去，頂著盾牌上去！”
　　“閃開！”
　　什麽叫做精銳？
　　口中咬著長刀，壹手盾牌頂在頭上，壹手扒拉著木梯飛快的往上爬！
　　達賽看著這壹幕，頷首，“幹得好！我倒要看看賈平安還有什麽手段！”
　　身邊的將領問道：“大瑪本，賈平安不可能拿到指揮權吧？”
　　“為何不能？”達賽淡淡的道：“諾曷缽愚蠢，麾下並無人才，弘化就在城中，有她在，指揮權自然就是賈平安的。殺將！今日我便會會他。”
　　“那是什麽？”
　　城頭突然多了些東西。
　　“石塊！”
　　達賽面色微變。
　　呯！
　　什麽盾牌在石塊的面前都得尿了，壹個個所謂的精銳被砸了下來，躺在木梯下慘叫。
　　“撒比！”
　　賈平安不理解達賽現在就派上精銳的作法，按照他的推算，達賽應當用普通士卒來消磨守軍的士氣，隨即再上精銳……壹錘子買賣。
　　不成再接著進攻。
　　攻擊節奏不能亂啊！
　　可達賽這是瘋了？
　　他不知道的是，昨夜吐蕃軍中被那壹把火給弄的毛焦火辣的，有些萎靡不振。所以達賽才提前派上了精銳來打氣。
　　“武陽侯，右側！”
　　賈平安目光轉動，見右側壹隊吐蕃人沖了上來，就說道：“弓箭手！”
　　壹波箭雨過去，剩下的兩個吐蕃悍卒撲殺了過來，壹路阻攔的吐谷渾人紛紛被砍殺。
　　“長槍手！”
　　賈平安的目光轉了過去，不再關註這邊。
　　長槍手結陣上前，那兩個悍卒被捅死在城頭。
　　“梟首！”
　　賈平安吩咐道。
　　兩顆人頭被砸了下去，下面壹陣驚呼。
　　這壹波攻防很是漂亮，城頭的吐谷渾人信心倍增。
　　壹直到了午時，吐蕃人依舊沒能突破城頭。
　　賈平安看著大旗方向，回身道：“達賽摸不清我大軍的行程，所以他會猛攻，讓他們吃飯。”
　　晚些飯菜來了。
　　賈平安看了壹眼，勃然大怒，“肉呢？”
　　那些軍士看了他壹眼，默然低頭吃飯。
　　壹個官員賠笑道：“武陽侯，城中的牛羊不多了。”
　　“誰說的？”賈平安盯著官員，“昨日我還看到了那些圈裏養著許多牛羊，怎地，都跑了？”
　　那些將士看著木然，顯然是習慣了這等待遇。
　　可賈平安卻看不慣。
　　官員苦笑，“那些都是……都是那些人家的，不能動。”
　　所謂那些人，不外乎就是權貴高官！
　　“不能動，留著下崽？”賈平安罵道：“沒有這些兄弟們的浴血奮戰，那些牛羊只會成為達賽的戰利品！壹群蠢貨！包東！”
　　“在！”
　　賈平安冷冷道：“帶著兄弟們去領牛羊，誰敢阻攔……”
　　包東頷首，“殺！”
　　“去吧！”
　　諾曷缽和弘化來了，見狀就想去勸說。
　　“妳別去。”
　　弘化搖頭，“大將領軍征戰，指揮權在手，就算是皇帝在也不好幹涉，否則何以指揮全軍？”
　　“可那些人……”
　　“那些人都在家中躲著呢！”
　　弘化冷笑道：“贏了他們出來撿果子，輸了他們會跪地迎接新的統治者，忠烈，這等人妳還護著他們作甚？”
　　城中沒多久就傳來了慘叫聲。
　　“武陽侯！”
　　壹個百騎回來稟告，“有人家結陣阻攔。”
　　賈平安淡淡的道：“破家！”
　　殺將！
　　城中馬上就多了血腥味。
　　牛羊被弄了來，飛快的煮熟，連湯帶水的被送上城頭。
　　“吃，吃飽！”
　　將士們狼吞虎咽的，吃的噴香。
　　弘化突然發現不對，“忠烈，妳看……好像士氣不對了。”
　　士氣在提升！
　　那些將士的眼中不再是木然，鮮活了起來。
　　弘化吩咐道：“去問問武陽侯。”
　　有侍女上去問了，回來說道：“武陽侯說了，上官不把將士們當人看，憑什麽要將士們豁出命去保護他們？”
　　“愛麾下如手足嗎？”弘化贊道：“武陽侯果真有古之名將的風範。”
　　諾曷缽老臉壹紅，“去，把宮中那些牛羊弄出來，給將士們！”
　　那個侍女說道：“武陽侯說，今日怕就是決戰！”
　　弘化變色，“武陽侯的意思……達賽今日就會傾力進攻？”
　　侍女點頭。
　　“敵軍來了！”
　　弘化和諾曷缽上了城頭往下看。
　　敵軍出動了。
　　諾曷缽顫聲道：“這是總攻！”
　　達賽在後方冷冷的道：“今日打不下樹敦城，領隊將領殺！副手接替，副手打不下，殺！”
　　吐蕃人瘋了！
　　鋪天蓋地的都是人！
　　“可汗，還請下去！”
　　壹個百騎過來勸道。
　　諾曷缽問道：“武陽侯，可有把握？”
　　賈平安回頭，“我在！”
　　這話帶著強大的信心。
　　弘化點頭，“武陽侯……保重！”
　　賈平安笑了笑。
　　他就站在城頭邊上，看著那些人蜂擁而至。
　　“放箭！”
　　箭矢在這個時候就像是滴入大海的雨滴，壓根就弄不出什麽大動靜來。
　　“金汁！”
　　“滾木！”
　　下面的吐蕃人在慘叫，壹排排的被滾木打落下來，被踩成肉泥。
　　“上去了！”
　　壹個悍卒沖上了城頭，壹刀斬殺當前的吐谷渾人，接著就被壹槍捅死。
　　賈平安紋絲不動。
　　“達賽抵近了！”
　　有人驚呼。
　　這是抵近指揮，也是督戰之意。
　　賈平安盯住了他。
　　達賽也盯住了他。
　　若是有後世的床弩，賈平安現在就能讓他飲恨樹敦城下！
　　他微微壹笑，豎起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