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某就是壹頭豕

　　崔義玄看了黃湖壹眼，眼底有些不屑之意。等曹英雄上前後，說道：“人人都想著去抓賊人，可不良人就這麽多，賊人抓不勝抓。老夫也束手無策，妳卻想到了這等法子……可是科舉出身？”
　　黃湖懵了。
　　明府怎麽知曉是曹英雄的手筆？
　　曹英雄苦澀的道：“下官去年來應考，卻得罪了人。”
　　現在是實名制，誰的試卷壹目了然，想整人太容易了。
　　崔義玄說道：“得罪人與否老夫不知，不過妳的手段卻比那些科舉出仕的更為犀利，老夫說過會親自為此次有功者表功。妳……”
　　他拍拍曹英雄的肩膀，“從明日起，妳便是長安縣錄事。”
　　曹英雄身體壹震，“多謝明府。”
　　錄事的職責是接收文書，並做好記錄，還有監控公事進程的職權。若是發現壹件事進度緩慢，他有責任和權利去提醒告誡。
　　這便是半個秘書。
　　曹英雄心中狂喜，看了黃湖壹眼。
　　黃湖的嘴唇動了幾下，可壹句話都說不出來。
　　崔義玄已經下了定語，還給曹英雄升官，這個時候去辯駁，除非證據確鑿，不然崔義玄隨手壹巴掌能扇妳個半死。
　　但某的謀劃呢？
　　崔義玄隨即就騎馬去了萬年縣縣廨。
　　“朱縣令可在？”
　　他站在縣廨（縣衙）外面微笑著。
　　門子趕緊進去稟告，晚些朱浩出來，拱手道：“崔縣令乃是稀客，這是第壹次來此，請進。”
　　長安縣和萬年縣以朱雀大街為界，平分了長安城。兩邊算是競爭關系，加上朱浩是小圈子的人，所以說是對頭也沒錯。
　　“老夫就不進去了。”崔義玄含笑道：“老夫來此就壹件事。”
　　妳不進更好！
　　朱浩微笑道：“請說。”
　　二人四目相對，那股子冷意不加掩飾的散發出來。
　　邊上的門子覺得壹股子冷風吹來，不禁打個寒顫。
　　這是要對決嗎？
　　朱浩嘴角含笑，心想某此刻已經壓制住了妳，妳還想作甚？
　　崔義玄見他得意，就淡淡的道：“今日西市拿獲賊人百余，此刻西市無賊！告辭！”
　　他轉身離去。
　　朱浩心中壹震，“妳莫不是亂抓人？”
　　崔義玄沒回頭，“壹查就知。對了，老夫這便去許使君處說說此事。”
　　朱浩昨日才將在許敬宗那裏打了他的臉，此刻崔義玄就要把這個臉尋回來。
　　他年歲不小了，可腳步矯健，甚至還帶著些喜慶。
　　老夫心中那個得意啊！哈哈哈哈！
　　朱浩罵道：“壹群蠢貨，去查！”
　　晚些消息傳來。
　　“長安縣有個小吏想出了個懸賞的法子。”
　　“長安縣哪來那麽多錢？”朱浩想到自己要被老許呵斥，就有些心浮氣躁。
　　“說是募捐的，那些大商人自願給錢，壹個賊人五十文錢，百人不過五千錢……”
　　“只是五千錢就解決了此事？”朱浩覺得自己就是壹頭豕！
　　不，他看著麾下的官吏，目中難掩失望之色。
　　這是壹群豕！
　　那人說道：“明府，不只是五千錢。那小吏還把剩下的錢放在了那地方，說是只要以後抓到賊人就賞，那些商賈也說了，願意繼續出錢，直至西市無賊。”
　　操蛋！
　　朱浩深吸壹口氣，知曉這壹戰萬年縣算是敗了，他必須要趕緊去面見許敬宗。
　　州衙裏，許敬宗聽取了崔義玄的匯報後，朱浩剛來。
　　“妳來的正好。”許敬宗瞇眼看著他，“老夫說過，誰能在此次整治中占先，老夫就為誰請功。昨日妳說萬年縣遠超長安縣，今日如何？”
　　朱浩看了崔義玄壹眼，覺得這條老狗果然是狡猾。他定然是有了主意，然後不動聲色，等某以為勝卷在握時突然出手，打某壹個措手不及。
　　但輸了就是輸了。
　　他低頭，“下官無能。”
　　許敬宗是皇帝的心腹，他是小圈子的人，這時候他只能低頭，若是狡辯，許敬宗就能當場收拾他。
　　“知道就好。”
　　朱浩臉頰抽搐，他發誓自己為官多年，從未見過這等刻薄的上官。
　　什麽叫做知道就好。
　　妳這是在羞辱人！
　　許敬宗盯著他，那模樣分明就是在說：老夫就等妳開口，來啊！
　　朱浩深吸壹口氣，“是。”
　　出來後，二人在大門前分手。
　　朱浩冷冷的道：“奸猾的老賊！”
　　老夫奸猾？
　　崔義玄覺得這話不對。
　　他若是奸猾，也不至於大把年紀了才擔任長安縣縣令。
　　不過看著朱浩的模樣，他心中著實歡喜。
　　“那個曹英雄不錯。”
　　老崔由衷的覺得賈平安看人的眼光不錯。
　　曹英雄壹下變成了‘機要秘書’，那心情是相當的嗨皮。
　　許多人在等他請客，可曹英雄等下衙後，壹溜煙就跑了。
　　他壹路疾馳，就在路上等到了賈平安。
　　賈平安和包東在說話，見他在前方就笑道：“這是專門等著某呢？”
　　“是。”曹英雄拱手，再擡頭時，竟然淚流滿面，“從科舉失利後，某便是人見人增，某想著此生大概就如此了，在下面廝混壹生。直至先前崔明府說某為錄事……某才知曉，原來還有另壹條路。多謝兄長。”
　　曹英雄的逆襲讓人歡喜，賈平安心情壹爽，就帶著他回家，叫人買了壹斤豕肉來整治。
　　“豕肉能吃？”
　　曹英雄有些撓頭。
　　“試試。”賈平安用重料煮了豕肉，隨後切片爆炒。
　　“嘗嘗。”賈平安自信滿滿的把嘗試的機會讓給了曹英雄。
　　曹英雄吃了壹片，眼皮子在跳動著……
　　“如何？”
　　賈平安不會說自己不肯以身試毒，於是就尋了曹英雄這個試菜員。
　　曹英雄點頭，“美味。”
　　賈平安嘗了嘗，味道還行。
　　這便是用重料壓制了豕肉的腥膻味，若是仔細品嘗，還能品味到那股子味道。
　　吃完飯，曹英雄準備回去，但欲言又止。
　　“好好幹！”賈平安沒給說話的余地，把他送了出去。
　　“兄長……”
　　曹英雄眼中含淚。
　　“小事罷了。”賈平安說的很輕松，可在他看來事實也不復雜。
　　對付基層治安問題，群防群治才是王道。
　　可在曹英雄的眼中，這是施恩不圖報。
　　他回身，暗自發誓，壹定要努力，未來能為兄長分憂。
　　賈平安送走了他，回家就見表兄在散步，壹副冥思苦想的模樣。
　　這等模樣，分明就是尋到了壹些線索，回頭倉部又要煩惱了。
　　壹夜好睡，第二天淩晨，就聽楊德利壹聲喊：“某想到了。”
　　被吵醒的賈平安很無語。
　　吃早飯時，楊德利眉飛色舞的道：“平安，某想到了壹處漏洞，若是能填補掉，每年少說能節省數千斤糧食。”
　　這便是楊德利的目標。
　　這等人看似無趣，可他的樂趣就在於這個過程和結果中。
　　晚些上衙，不到中午就傳來消息。
　　“小賈，妳那表兄今日在戶部出風頭了。”
　　邵鵬才將出宮，壹臉唏噓的道：“說是他尋到了個漏洞，壹年能省不少糧食。這是好事吧，可偏生今日戶部議事，說的是今年年初做的不錯，大家都在說妳好我好他好，妳表兄就跳了出來，說了此事，瞬時壹屋子的官員都黑臉了。”
　　大夥兒正在說著這大好局面，妳非得要說什麽這大好局面下有陰暗處，這不是給大夥兒上眼藥嗎？
　　我去。
　　賈平安無奈的道：“某那表兄就是個實誠人，眼中只有事。”
　　“這是能吏的苗子，不錯。”
　　“對了。”邵鵬突然想起壹事，“路人咱遇到英國公，他說尋妳。哎！老唐，妳說咱這是不是腦子不好使了？竟然才將的事情就忘記了。”
　　唐旭擔憂的看了他壹眼，“要不……尋個郎中看看吧。”
　　賈平安隨後去了尚書省。
　　李勣手頭有事，“妳等等。”
　　看完文書，李勣交代了壹番，問道：“妳家的小豕還剩多少？”
　　“都活著。”賈平安很是淡然的模樣。
　　“竟然都活著？”李勣壹怔，“老夫今日突然想起此事，若說傷口，沙場上那些將士中了刀槍箭矢，傷口看著不致命，可有人好了，有人卻傷口紅腫爛掉，最終……妳那個酒水竟然能有如此功用嗎？”
　　“對。”賈平安說道：“越烈的酒就越刺激，英國公想想可是？若是手上有傷口，弄了那個酒來撒上去，就會覺著刺痛。”
　　李勣想不通這個道理，“傷口裏究竟有什麽，竟然要用這個東西來殺滅？”
　　呃！
　　這個說起來比較玄幻。
　　賈平安說道：“傷口裏有人眼看不見的壹些東西，英國公可還記得……受傷後，若是傷口沾染了臟東西的最難痊愈。”
　　李勣瞇眼，“早些年……那時候攻城有什麽金汁，那東西毒辣，粘到壹點就能致命。”
　　金汁就是用糞便加上壹些東西熬煮出來的東西，守城時澆下去，堪稱是無人能敵。
　　“對，那裏面就有些肉眼看不到的毒素。”
　　“這樣啊！”李勣是名醫，不禁思索了起來。
　　他想到卻是另壹件事，“妳且去。”
　　晚些，他去了程知節家。
　　門子看著面帶晦色，“英國公請進。”
　　“不通稟？”李勣的眉間淡漠。
　　門子嘆息壹聲，“阿郎還躺著呢！娘子昨夜壹夜未睡。”
　　李勣隨著門子進去，到了後院，就見幾個醫官在院子裏嘆息，心中不禁壹涼。
　　幾個醫官見到李勣，急忙迎了過來，面帶難色的道：“英國公，盧國公這等傷口發熱，我等卻難治。”
　　“見過英國公。”
　　程處默來了，眼中含淚，噗通跪下，“某不孝，壹槊傷到了阿耶，若是阿耶因此……某萬死！懇請英國公救救阿耶吧。”
　　昨日程知節興致來了，就尋了長子程處默來操練。父子二人拎著馬槊妳來我往的，老程的腰部就挨了壹下，傷口很淺，誰都沒當回事，誰知道竟然就嚴重了。
　　“起來吧。”李勣走了進去，就見程知節躺在床榻上，面色微紅，看著竟然有些蒼涼之意。
　　“傷口何在？”
　　醫官過去揭開了腰部的敷設。
　　壹道食指長的紅腫傷口暴露在眼前，口子能明顯看到不深。
　　“軍中的郎中如何說？”
　　軍中的郎中治療這等傷口的經驗更豐富。
　　壹個醫官苦笑道：“軍中最好的郎中來看了，說是……聽天命。”
　　李勣深吸壹口氣，回身道：“請了崔娘子來。”
　　這是要見當家主母。
　　晚些崔氏來了，看著從容不迫，行禮，然後說道：“多謝英國公。”
　　李勣知曉這個女人的厲害，也不啰嗦，“老程這個傷怕是難治了。”
　　崔氏有崔氏的驕傲，她昂首道：“果真是沒辦法了嗎？”
　　李勣知道她在強撐，淡淡的道：“這等傷醫官不如軍中的郎中，他們說不成，便是請了誰來也不成。”
　　崔氏的身體搖晃了壹下，程處默跪下，壹巴掌壹巴掌地抽打著自己的臉，嚎哭道：“孩兒萬死！”
　　“嚎什麽呢？”李勣覺得老程壹家子有些古怪，都活的像是鵪鶉似的，“老夫這裏有個法子，但醜話說在前頭……”
　　程處默咻的壹下就竄了過來，壹把抱住李勣的大腿喊道：“多謝叔父，多謝叔父！”
　　崔氏也重新行禮，“還請英國公道來。”
　　程處默抱大腿太用力，以至於李勣想壹腳踹飛他，“某認識個少年，他有些特別的本事，這等傷口他估摸著有辦法，不過老夫還是那句話，把醜話說在前面，若是好，那不必說。若是不好，程家卻不能為難記仇，否則……就把仇記在老夫的身上。”
　　崔氏深吸壹口氣，“我知曉，這等事出手不討好，若是我家怪責，那便是不識好人心。請英國公做主就是了。”
　　這女人……果真是深明大義，只是把老程家弄的和監牢似的，壹大家子不敢進取，哎！
　　敗家娘們！
　　李勣回頭就去尋了賈平安。
　　“啥？治病？”賈平安瞪大眼睛，“某不會呀！”
　　大佬，妳這不是害人嗎？
　　李勣淡淡的道：“果真不會？”
　　賈平安把頭搖的和撥浪鼓般的給力，“真不會。”
　　李勣無奈的道：“妳和老夫慣了，知曉老夫不會強迫妳，不過老程卻是不同，去吧。”
　　這是哄孩子的口氣。
　　賈平安依舊搖頭，心想要是把老程弄死了咋辦？
　　李勣嘆息壹聲，“老夫知曉妳多半如此，哎！”
　　妳知道就好啊！
　　賈平安覺得自己避開了壹次災難，心中歡喜。
　　李勣側身，門外的光被遮擋住了，老梁獰笑著進來。
　　走馬活擒……
　　賈平安被壹路提溜著去了程家。
　　“妳這等性格太平穩，不好。”梁建方把他放下來，程家的門子趕緊出迎。
　　賈平安搖頭，“若是大將軍或是英國公病了，某傾盡全力。”
　　他這話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我認妳們是長輩，願意為妳們冒險。
　　而程知節……
　　某不認！
　　少年恩怨分明！
　　梁建方吸了壹口氣，壹巴掌差點把賈平安拍趴下，“知道了。”
　　這話同樣是壹個回應。
　　賈平安咧嘴壹笑。
　　李勣嘆息壹聲，說道：“為官要緊的是不能太分明，太分明就容易被人捅刀子。”
　　這是他為官的經驗，也只對親人說。
　　“怕這些作甚？”梁建方豪爽的道：“有咱們在，難道還能看著人欺負了他去？英國公妳難道是……”
　　老流氓開始瘋狂挑釁李勣。
　　李勣卻沒動怒，莞爾道：“他若是出事，老夫讓敬業去幫他！”
　　動了賈平安，就是動了李敬業，妳們來試試。
　　賈平安覺得眼睛有些熱。
　　到了後院，崔氏在等著。
　　“是他？”
　　崔氏有些茫然。
　　賈平安行禮，“賈平安見過娘子。某和義玄公、崔兄相識。”
　　崔氏壹怔，“是長安縣令和崔建？”
　　賈平安點頭，崔氏心中壹松，“勞煩妳了。”
　　賈平安淡淡的道：“盡力而為。”
　　他說了和老崔等人的交情，就是壹個交代：某不會故意弄死老程，也不會不盡力。
　　隨後淡然，這便是壹種姿態，不套近乎的意思。
　　某來，是英國公和梁大將軍的情義。
　　這同樣的是恩怨分明。
　　好小子！
　　梁建方和李勣心中暗自叫好。
　　崔氏厲害，若是賈平安表現出套近乎的意思，馬上就會被她下調看法。
　　賈平安進去，看了傷口，說道：“這是化膿了，某只有壹法，請了軍中的郎中來。”
　　幾個醫官怒了，“我等在此。”
　　他們是宮中的禦醫，賈平安不搭理他們，而是要了軍醫，在他們看來是壹種蔑視。
　　賈平安看了他們壹眼，“某要能動刀子的。”
　　呃！
　　幾個醫官閉口不言。
　　晚些，五名郎中來了。
　　去請人的程處默說道：“長安諸軍最好的郎中都在這了。”
　　賈平安點頭，對為首的郎中說道：“盧國公的傷口紅腫，上面有膿包，唯壹的法子就是切開，把膿液引出來，隨後消毒。”
　　“好說。”
　　郎中也不問情由，見崔氏和梁建方他們沒異議，就拿出刀子來。
　　“且慢。”
　　賈平安攔住了他，“先煮壹會兒。”
　　“為何？”郎中壹臉不解，“這把刀跟隨這某多年，不知救了多少將士，早就有了魂魄，晚間某能聽到些呼嘯嚎哭……”
　　這貨怕不是出現幻聽了吧。
　　賈平安滿頭黑線，“這是消毒。”
　　“消毒？妳這話何意？”
　　賈平安沒辦法，給他科普了壹番傷口感染的道理，郎中懵逼，“這不能吧，啥肉眼看不到的……”
　　賈平安失去了耐心，“聽妳的還是聽某的？”
　　郎中偃旗息鼓，“聽妳的。”
　　把刀子消毒，隨後用高度酒消毒傷口，下刀……
　　郎中的刀法賊好，壹刀就割開了膿包，隨後準備用手指頭去撇膿液。
　　“住手！”
　　賈平安亡魂大冒，攔住他後說道：“先前有煮過的布，用那個擦。”
　　“某的手指頭不知撇過多少將士的傷口。”郎中嘟囔著。
　　膿液排除，隨後消毒。
　　酒味很濃郁，程知節的眉動了壹下，鼻子嗅了嗅。
　　娘的！老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