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那不是螳螂才幹的事兒嗎

　　今年的大唐很是太平，從各處稟告的情況來看，今年大唐將會迎來壹次大豐收。
　　許敬宗深情的道：“自陛下登基以來，大唐各處風調雨順，此次豐收便是上天對陛下的眷顧，陛下萬歲！”
　　可恥！
　　重臣不可能會說什麽陛下萬歲，還不夠丟人的！
　　但許敬宗從不在意這些，該說就說，而且他說的是這般的自然，仿佛李治真的能萬歲。
　　心腹的馬屁讓李治心情頗好，但皇帝必須要展露自己謙遜的壹面，他搖頭，“這是上天對大唐的眷顧，也是諸卿盡心輔佐的結果。”
　　這才是人話！
　　長孫無忌等人隨即開始頌聖，壹時間殿內喜氣洋洋的。
　　“陛下。”
　　壹個內侍來稟告事情。
　　難得的君臣和睦被打破了，李治微微皺眉。
　　王忠良過去低聲問道：“何事？”
　　內侍說道：“百騎有要緊事稟告。”
　　王忠良回身，“陛下，百騎有要事稟告。”
　　李治點頭，然後笑道：“難道是發現了賊人？”
　　山中有三股賊人，壹股是柳奭等人弄出來汙蔑武媚，那個不作數；壹組上次被百騎絞殺殆盡；第三股是李恪的人。
　　想到其中壹個賊人擁有博浪壹錐的那等空投本事，李治也頗為忌憚。若是百騎能絞殺了他……
　　那朕便給賈平安賜婚！
　　百騎被帶了進來，壹看他那長途跋涉的模樣，長孫無忌下意識地問道：“可是遼東的消息？”
　　百騎點頭，君臣齊齊肅然。
　　“陛下，遼東依舊如故，另外，新羅的兄弟也傳來了消息，說是新羅國中在征發壯丁操練……”
　　“果然是狼子野心！”
　　李治面色冰冷，“可有說高麗入侵新羅？”
　　百騎擡頭，詫異的道：“並無，只是為了上次傳遞的消息失誤請罪，上次新羅國中說高麗入侵，可後續並無戰事……不過百濟和新羅常年互相襲擾。”
　　長孫無忌冷笑道：“陛下，當年百濟和新羅壹起聯手對付高麗，新羅突然從背後捅了百濟壹刀，兩國乃是死仇，再無和解的可能……”
　　“這是活該！”程知節冷哼壹聲，“陛下，老臣的判斷，新羅定然是想利用大唐，大唐壹旦進攻高麗，大戰壹起，新羅就能左右逢源。”
　　“其心可誅！”褚遂良冷笑道：“金春秋果然是狡黠。”
　　梁建方幹咳壹聲，“陛下，小賈……武陽伯上次出使歸來，不是說以前的新羅實則便是金春秋和金庾信二人聯手控制，女王不過是傀儡罷了，這等人隱忍如此，不可平常看待，要小心被他利用了。”
　　後來的局勢發展就落入了金春秋的算計中，但也有時運的因素。若非吐蕃在西域大打出手，大唐百般被動，金春秋的那些算計只會給新羅帶來滅頂之災。
　　所以這是時也命也！
　　但此刻卻不同了。
　　李治寒著臉，“新羅使者那邊……”
　　褚遂良起身，“陛下，賈平安哄騙人有壹套。讓他去，想來能讓新羅使者心悅誠服。”
　　這個帶著惡作劇性質的建議獲得了壹致贊同。
　　“如此，便讓他去交涉。”
　　……
　　“我從不哄騙人啊！”賈平安壹臉無辜，“大將軍，這是誰的話？”
　　“褚遂良。”
　　梁建方納悶的道：“我等半生廝殺，能到如今靠的便是耿直，也熏陶了妳許久，為何依舊如故？”
　　“朽木不可雕也啊！”程知節起身，“走了，喝酒去！”
　　兩個老流氓拍拍屁股走了。
　　程達贊道：“武陽伯，這說明陛下看重啊！”
　　“狡詐！”
　　明靜嘀咕，在賈平安的目光掃過來後，就嘆道：“機變。”
　　看看，這便是漢字的博大精深之處，同樣的行為，用不同的語言來解釋，結果大相徑庭。
　　賈平安隨即就去了鴻臚寺。
　　“小賈！”
　　朱韜見到他就分外親切，“來來來，我剛接到消息，說是妳出使過新羅，對新羅人了如指掌，便讓妳來和新羅使者交涉，怎地，是什麽章程？”
　　賈平安進去，“大唐最近很難。”
　　在場的都是鴻臚寺的老鬼，紛紛撫須微笑，“是啊！大唐今年太難了。”
　　朱韜坐下，有人說道：“少卿，畢竟使者這壹路能看到處處風調雨順的模樣，若是他……”
　　朱韜舉手，“妳不必說，我知道。”
　　懂王笑了笑，“看到是壹回事，可大唐多大？使者看到的不過是壹隅罷了。”
　　果然，搞外交的都有耍流氓的天賦。
　　有人嘀咕，“武陽伯是很厲害，可此事咱們也能做好吧？”
　　有功勞卻被外人占了，大夥兒心中有些不爽。
　　這是人之常情。
　　朱韜也不壓制，“請了使者來。”
　　使者來說，朱韜指指賈平安，“這位是武陽伯。”
　　使者的眼中多了喜色，“武陽伯當初出使新羅很是親切，沒想到竟然能在大唐相遇，榮幸之至。”
　　“使者來時，金特進可有交代？”
　　大唐這邊還未冊封金春秋為新羅王，這也是使者此行的壹個任務。
　　使者說道：“金特進時常記著長安，說當年在長安的歲月終身難忘，若非可以，他願意定居長安，做陛下的臣子更勝過在新羅和那些賊人疲憊的交鋒……武陽伯，高麗聯手了百濟，還有靺鞨人，正在對新羅虎視眈眈。”
　　“不是大打出手了嗎？”賈平安有些好奇。
　　“他們在不斷襲擾。”使者很堅定的道：“隨後便是大舉進攻，這壹點在以往無數次的交鋒中已經被驗證了。”
　　這貨的話變了！
　　當初他和鴻臚寺交涉時，說是高麗大軍已經入侵，隨後又說被擊退……
　　這變色龍般的表演，目的就壹個，讓大唐出兵和高麗人打生打死，最好兩敗俱傷，殺的對方飆血，如此新羅就能漁翁得利。
　　這等簡單的法子卻讓壹心想滅了高麗的大唐無法拒絕，這也是後續的悲劇開端。
　　“襲擾……我記得新羅和百濟之間的襲擾從未間斷吧？”
　　妳別想忽悠我！
　　賈平安擺出了不渝的姿態。
　　出發前，金春秋也談及了賈平安，唯壹的擔憂就是那次廝殺：女王崩，她的親信們怪責賈平安這個掃把星，於是集結來突襲大唐使團，而金春秋和金庾信坐視，最後被大唐使團殺的屁滾尿流。
　　金春秋的錯誤在於不知道使團有李敬業這個大殺器，結果出醜的反而是新羅人。
　　此刻見到賈平安，使者想到了金春秋的交代，就起身道：“金特進為上次事件感到歉疚。”
　　“什麽事？”
　　賈平安壹臉懵懂。
　　他真的忘記了？
　　使者覺得不會。
　　那就是想讓我主動說出來。
　　果然是銳利啊！
　　使者很糾結的道：“上次女王的親信不明真相，竟然出手……金特進壹直為不能及時阻攔而倍感愧疚。”
　　金春秋當時就在看戲！
　　什麽倍感內疚！
　　賈平安笑道：“使者遠來為何？”
　　“高麗聯軍兵臨新羅邊境了，懇請大唐出兵救援。”
　　我信妳的邪！
　　“入侵了？大打出手了？”
　　賈平安盯著使者，“若是大打出手了，大唐可派兵坐船直入新羅。”
　　妳敢不敢？
　　這是釜底抽薪。
　　妳不是嗶嗶什麽新羅被高麗收拾了嗎？
　　真還是假？
　　真，那大唐馬上浮海而去，大軍登陸新羅，直接和新羅並肩而戰。
　　假！
　　朱韜森然道：“若是假，大唐尊嚴不可辱！”
　　若是假，新羅就自求多福吧。
　　使者的眼皮子跳了壹下，“高麗……在邊境耀武揚威，襲擾不斷。”
　　朱韜看了壹眼那些鴻臚寺官員。
　　看看，這便是忽悠，小賈先忽悠了使者，隨後壹個逼迫……
　　妳敢不敢賭？
　　看看，使者顯然是不敢，萎了。
　　“既然並無入侵，為何大張旗鼓？”
　　賈平安突然變色。
　　使者會如何？
　　在被賈平安近乎於逼迫般的逼問後，他可是還會低頭。
　　使者擡頭，目光炯炯，“新羅被高麗與百濟夾擊，處境艱難。然新羅人不屈……”
　　這是要翻臉了？
　　眾人心中壹凜。
　　新羅對於大唐而言，存在的唯壹價值就是牽制高麗。
　　失去這個牽制的工具，後續會如何，誰也不知道。
　　“高麗多次派使者來新羅，說只要新羅低頭，依附於高麗，高麗不但能與新羅共處，每年還能給些錢糧。”
　　這是威脅。
　　朱韜微微變色，怒了。
　　但這個時候要判斷對方的態度，是決然還是敲詐。
　　沒有人能摸清。
　　唯有賈平安。
　　金春秋的唯壹目的就是建立壹個龐大的新羅，為此他需要把大唐引入，滅掉高麗，隨後新羅才好施展。
　　新羅親近大唐不過是無奈之舉，在高麗的逼迫下，唯有喊大唐爸爸才能存活。妳要說什麽忠心耿耿，天大的笑話。
　　所以說什麽新羅向高麗低頭，得了吧，這話能哄騙當世所有人，但騙不了賈平安。
　　朱韜看了賈平安壹眼，想接手下面的事兒。
　　懂王的好意賈平安心領了，卻微微搖頭，然後……
　　呯！
　　賈平安壹拍案幾，霍然起身，俯瞰著使者，冷冷的道：“金春秋這是想在大唐和高麗之間左右搖擺嗎？身為大唐的臣子，要麽對大唐低頭，要麽……就對著大唐的刀槍低頭。今日使者既然說到了對高麗低頭，那麽……”
　　賈平安指著外面，“兩國交鋒，不斬來使，請！”
　　這是要翻臉！
　　鴻臚寺的官員們不管怎麽想的，都沖著使者在冷笑。
　　事後怎麽吐槽賈平安都沒關系，此刻必須要為他搭臺子！
　　這是外交準則：哪怕是錯了，也不能拆臺，否則對手會抓住機會，不斷逼迫。
　　我只是威脅了壹下啊！
　　就是威脅罷了，妳可以說些話來緩和，隨後咱們再慢慢交談，好歹要拿到好處不是。
　　可妳竟然直接掀桌子了。
　　這就是沒得談！
　　這！
　　使者怒！
　　但金春秋的交代中，卻沒有和大唐翻臉這個選項。
　　賈平安會不會是虛張聲勢？
　　使者看了賈平安壹眼。
　　賈平安對朱韜說道：“朱少卿，我那邊事還多，這便回去了。請轉告陛下，新羅想投靠高麗人，如此，我以為任其自便。”
　　新羅人後續實則就是在看戲，看著大唐和高麗大打出手，隨後高麗滅，他們就蠢蠢欲動了起來。
　　小賈如此強硬，可妥否？
　　朱韜深吸壹口氣，“妳不必說，我知道，只管去！”
　　懂王的姿態無懈可擊。
　　賈平安往外走。
　　壹步！
　　兩步！
　　使者沒動靜。
　　臥槽！
　　賈平安心中犯嘀咕，心想金春秋難道還真敢和大唐翻臉？
　　三步！
　　前面就是大門了。
　　出門之後，哪怕使者出聲他也不會回頭。
　　大國外交，信譽和威嚴為先！
　　第四步……
　　使者的臉上全是汗水，就這麽壹瞬，他經歷了各種內心掙紮，最後記得的是金春秋的那句話。
　　——新羅需要大唐！
　　使者回頭，“武陽伯！”
　　賈平安回身，壹臉錯愕，“使者還有何事？”
　　使者深吸壹口氣，低頭道：“新羅永遠都是大唐的臣子！”
　　果然，新羅上層果然野心勃勃。
　　賈平安看了朱韜壹眼。
　　懂王微微壹笑，“如此，使者還有何事？”
　　使者說道：“外臣此來，懇請大唐冊封金特進。”
　　等使者壹走，朱韜看著賈平安，心想這個年輕人果然會哄騙，而且果斷的讓他激賞！
　　這樣的少年為何去了百騎？
　　這是浪費！
　　朱韜旋即進宮。
　　“如何？”
　　李治等著朱韜匯報和使者的交流結果。
　　“陛下！”
　　懂王壹開口就是牢騷，“對陛下忠心耿耿之人何其多，能執掌百騎的人何其多，可適合鴻臚寺的卻罕有。陛下為了百騎而舍棄了鴻臚寺，這不公！”
　　李治愕然，“可是出了何事？是了，朕擔心的是賈平安太過強硬，使者惱羞成怒之下，弄不好會翻臉而去。雖說大唐不懼，可終究不美。”
　　小賈逼迫使者至此，換作是我，定然是要翻臉。可使者竟然憋了下去，可見金春秋的野心。
　　“陛下，武陽伯先前和新羅使者交涉，壹路強硬，最後使者威脅說必要時新羅可投靠高麗。”
　　“大唐不接受威脅！”李治面色冷漠，“打到底罷了！”
　　“陛下英明。”朱韜本想是妳不必說，我知道，但這個是皇帝啊！他只能忍住了，“武陽伯當即拍案而起，說新羅既然自承是大唐的臣子，要麽向大唐低頭，要麽就向大唐的刀槍低頭。”
　　王忠良只覺得熱血沸騰，不禁脫口而出，“去築京觀！”
　　李治看了他壹眼，破天荒的沒指著邊上，“如此，正合朕意。”
　　“新羅使者隨即低頭。”
　　李治壹怔，哈哈壹笑，“竟然是色厲內荏？由此可見金春秋首鼠兩端，壹心想兩面漁利的嘴臉。新羅……靠不住了！”
　　陛下……英明！
　　朱韜看著皇帝，心想不愧是先帝親手教導出來的，這份眼光殊為難得。
　　李治突然問道：“賈平安何以肯定新羅使者不會翻臉？”
　　賈平安就差指著鼻子呵斥新羅不要臉了，作為使者就該據理力爭，不行拍案走人都行，總是要為新羅爭取臉面。
　　我也不知道啊！
　　懂王第壹次覺得自己遇到了不懂的事兒，“陛下，武陽伯壹直說新羅居心叵測，大唐出兵遼東要看準時機，切莫為了新羅去火中取栗。”
　　新羅，金春秋……李治把局面盤算了壹下，“若是金春秋敢翻臉，朕便滅了新羅又如何？”
　　贊！
　　朱韜覺得這樣的環境最適合鴻臚寺開展工作。
　　壹擡頭，李治發現朱韜在沈思，就問道；“朱卿這是在想什麽？”
　　朱韜擡頭，“陛下，臣想了數人，覺著他們統領百騎絕無問題……”
　　王忠良壹臉黑線。
　　那是百騎，要用誰來統領只能由皇帝來乾綱獨斷，除非他問妳，否則妳的建言就是居心叵測。
　　李治變色，然後指著朱韜笑道：“可是還在想著把賈平安弄到鴻臚寺去？”
　　“陛下英明。”朱韜厚著臉皮道：“其實臣也能帶帶百騎，不過陛下定然不舍。既然如此，何不如把賈平安也放出來。不是臣吹噓，只需帶他壹年，臣這個少卿就能讓他來做。”
　　這個朱韜幾次三番的建議把賈平安弄到鴻臚寺去，壹次兩次也就罷了，次數壹多，李治不禁生出了好奇心。
　　“他果真能在鴻臚寺大有作為？”
　　在李治看來，賈平安在外交上最大的特色就是膽子大。出使遼東，在高麗差點弄死倭國使者，還和百濟使者交好，膽子大的沒邊了。
　　其後在新羅更是壹個照面就克死了女王，旋即在驛館外斬殺女王的心腹若幹。
　　這人的外交風格大膽淩厲，但李治壹直擔心哪壹日翻船，所以朱韜的建議他壓根就不考慮。
　　“陛下，不是大有作為，臣以為武陽伯天生就適合鴻臚寺。”
　　李治沈吟著，半晌說道：“朕會考量。”
　　哎！
　　朱韜遺憾的嘆息聲讓王忠良都笑了。
　　這位鴻臚寺少卿鍥而不舍的多次勸說皇帝，可見對賈平安的欣賞之情，堪稱是溢於言表。
　　“賞賈平安十萬錢，另……”
　　李治想了想，“武媚那邊大概給他準備了不少東西，朕這邊就給……兩把好刀。”
　　“陛下！”王忠良壹臉糾結。
　　賈平安這是要成親啊！
　　您送別的都好，送橫刀。
　　那兩個女子拿著橫刀幹啥？
　　新婚之夜砍了賈平安？
　　那不是螳螂才幹的事兒嗎？
　　李治也覺得有些沒意思，但想想就笑道：“以後說不得壹人生個兒子，如此便能用了。”
　　賞賜送到了武媚那裏，她愕然道：“這是陛下賞賜給平安的嗎？可平安不是雙刀將，壹把就夠了。”
　　咱也覺得不對啊！但也不敢說，也不敢反對……內侍幹咳壹聲，“陛下說了，賞賜……給那兩個女人。”
　　武媚愕然，然後捧著微微凸起的肚子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