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八十壹章 舉不起來

　　大堂內，壹群文武官員在看著壹個官員。
　　官員神色倔強，帶著些悲憤。
　　“那些水渠修的亂七八糟的，只有說好的三成寬，能過多少水？下官去問了，卻被劈頭蓋臉的呵斥了壹通，懇請皇叔做主。”
　　水渠出事了。
　　大夥兒都知曉，但都裝作不知道。
　　今日終於有人來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皇叔會如何？
　　那個蠢貨，妳修淺壹些不就行了？坐在上面的赫連春威嚴的道：“果真？”
　　官員舉起手，“若是有假，下官死無葬身之地。”
　　毒誓！
　　赫連春心中嘆息，但知曉丟車保帥的時候到了。
　　官員繼續說道：“下官詛咒在此事中貪腐的官員世代為奴。”
　　赫連春：“……”
　　官員眼神灼熱，“下官願為皇叔開路。”
　　開黃泉路嗎？
　　赫連春心中怒火奔湧，只想壹刀剁了這個口無遮攔的官員。
　　官員興奮的道：“那些修水利的錢財大多還沒撥下去，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他發現皇叔有些憂郁，就勸道：“皇叔，目下只是損失了壹些罷了。”
　　皇叔越發的憂郁了。
　　“皇叔。”
　　赫連燕來了。
　　“燕兒啊！”皇叔擺擺手，官員們告退。
　　“皇叔，我剛拿到了楊玄。”赫連燕興奮的道。
　　嗯？
　　“誰？”赫連春有些心不在焉的問道。
　　“楊玄，回春丹的楊玄。”
　　“哦！咦！”皇叔壹驚，“他怎地來了潭州？”
　　外交往來需使者先行，楊玄的突然出現讓赫連春壹下就警覺了起來。
　　“大唐想突襲潭州？”
　　赫連燕搖頭，“不像。他帶著百余草原人看著頗為落魄，進城來賣馬。”
　　“哦！”不是謀劃突襲潭州就好。
　　“我叫人拷打，訊問消息。”
　　赫連春的眉壹邊高壹邊低，看著有些痛苦，“帶了來。”
　　“皇叔。”赫連燕覺得皇叔糊塗了，“咱們把藥方拷打出來，以後回春丹就是獨門生意了。”
　　“燕兒。”
　　“在！”
　　“妳可是覺著自己很聰明？”
　　“不敢。”
　　“妳來說說，那些藥材我大遼境內可能找齊？”
　　赫連燕：“……”
　　“說妳蠢，往日行事卻格外狡猾。說妳狡猾，目光卻短淺，只想著壹網打盡。可藥材拿不到，妳拿了方子作甚？”
　　“是。”赫連燕的眼中多了崇拜之色，隨即變為羞愧之色。
　　“去吧，把他帶了來。”
　　“是！”
　　赫連燕出了王府，帶著十余人往大牢去。
　　身邊的心腹低聲道：“拷打並無用處，就算是拷打出了藥方，咱們也尋不齊藥材。”
　　“我知道。”赫連燕平靜的道：“只是許多時候，身不由己。”
　　她只是侄女，而不是女兒，所以必須要討好赫連春。
　　大牢裏，楊玄被剝的只剩下了褻褲，邊上的獄卒高舉皮鞭。
　　“說不說？”
　　他高舉皮鞭已經許久了，手臂有些發酸。
　　赫連燕吩咐用刑時給了他壹個眼色，獄卒心領神會，只是威脅，卻不動手。
　　妳倒是抽打啊！
　　楊玄都麻木了，邊上的衛王和李晗剛開始還有些緊張，為楊玄擔心。此刻卻希望皮鞭早些落下，好歹聽個響。
　　“住手！”
　　大侄女來了，風風火火的壹腳踹倒獄卒，獄卒也配合的慘嚎壹聲。
　　大侄女俯身，心疼的道：“都是誤會。”
　　楊玄配合的壹臉感激。
　　下馬威完畢，隨即楊玄到了王府。
　　“見過皇叔，皇叔看著越發的威武了。”
　　“楊明府來我潭州，是視察呢！還是打探。”
　　楊玄打個哈哈，“不瞞皇叔，此次我去草原轉悠了壹圈，路上遇到了神山起火，這不就被趕著到了潭州。”
　　楊玄聰明就聰明在並未隱瞞行藏，而是大大方方的進城賣馬，否則此刻他早已體無完膚。
　　“神山？”
　　這事兒赫連春也知曉，報信的人說遠遠看去神山上火光沖天，巨大的雲彩就像是大蘑菇，越飄越高。
　　“對，隨後又下了塵雨，我等差點就死在半道上。死裏逃生後，我想著潭州近在眼前，心中思念皇叔，便進城來看看。”
　　赫連燕冷笑，“那為何賣馬？”
　　大侄女吃爆竹了……楊玄笑瞇瞇的道：“來看皇叔難道還能空著手？總得買些禮物。”
　　“哈哈哈哈！”皇叔大悅。
　　兩頭狐貍……赫連燕知曉二人之間都是在虛與委蛇。若是沒有好處，皇叔不介意弄死楊玄；而若是未曾身陷險境，楊玄此刻大概正沖著潭州方向嘲笑皇叔是壹根棒槌。
　　人生就是這般虛偽，就如同她明知道拷打藥方沒有用，但依舊要做出這個姿態，讓皇叔知曉自己目光短淺。
　　皇叔不怕有小聰明的人，但妳若是表現出大局觀超強，手腕高超，那就危險了。
　　做人，難。
　　赫連燕的臉上重新浮起狐媚的笑。她悄然出去，吩咐道：“那兩個跟著的男子，拷打！”
　　“燕兒呀！”
　　隨著壹個冷冰冰的聲音，壹個身材嬌小的女子緩緩而來。她看到赫連燕時眼中多了壹抹厲色。
　　“翠華！”赫連燕冷漠以待。
　　翠華是赫連春的侍妾，精明能幹，負責另壹部分生意。壹直以來，翠華都在覬覦赫連燕手中的權力，多次在皇叔那裏進讒言。
　　“皇叔可在？”
　　翠華看了她壹眼，不自覺的低頭看看自己的兇，有些惱火。
　　赫連燕微微挺胸，“在。”
　　“騷狐貍！”翠華隨即去求見。
　　“滾！”
　　皇叔沒空。
　　翠華出來，依舊笑的驕傲。
　　“妳只是外人。”
　　二人並肩而行。
　　赫連燕淡淡的道：“等妳做了王妃再說。”
　　呵呵！
　　二人相對壹視，隨即都笑的溫和，互相告別。
　　大堂內，赫連春幹咳壹聲。
　　“水渠有人貪腐。”
　　“把負責的官員丟出去。”
　　“丟出去簡單，可還有大半錢沒用出去。”
　　赫連春心疼。
　　“皇叔不差錢吧。”
　　楊玄無法理解這等近乎於饕餮般的胃口，而且生冷不忌。
　　赫連春淡淡的道：“人活著作甚？”
　　這位皇叔壹家子都被赫連峰的老爹殺光了，就剩下他壹個。在以後的歲月中，赫連春跟著先帝看似風光，可裏面多少惶然，多少絕望。
　　伴君如伴虎，何況他壹家子是被先帝殺光的，先帝會不忌憚他報仇？
　　他但凡表現出英明果斷的壹面，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呵呵！
　　赫連春輕輕壹笑。
　　“有法子，妳此行就是受邀來訪。若是沒法子，窺探大遼軍情，妳說本王該如何處置妳？”
　　楊玄微微壹笑，“此事倒也簡單。”
　　……
　　赫連燕到了大牢，站在側面，看著衛王和李晗被拖出來。
　　“身份。”
　　獄卒獰笑問道，“妳等可以不說。”
　　“楊明府隨從阿大。”
　　“楊明府隨從阿二。”
　　壹個獄卒對赫連燕說道：“那些人證實了，就是阿大和阿二。”
　　“打了再說。”赫連燕淡淡道。
　　“這樣不好吧？”心腹說道：“畢竟皇叔還得楊玄幫忙出主意。”
　　“主意好出，可我不能出，否則以後壹旦事發，我便是禍國殃民的狐女。而楊玄卻能肆無忌憚，出了餿主意之後拍拍屁股走人，留下麻煩給皇叔。”
　　“難道還能想辦法把那大半錢拿過來？”
　　“當然，此事還有幾個知情的，就讓他們護送這筆錢去城外的工地，路上截殺了，不但滅口，還能劫財，事後出兵清剿壹番馬賊罷了。”
　　好狠！心腹倒吸壹口涼氣。
　　“啊！”李晗挨了壹鞭子。
　　衛王卻沒吭聲。
　　“啊！”李晗也想忍住，可最終卻憋不住。
　　衛王看了他壹眼。
　　鄙夷！
　　艹！
　　李晗咬緊牙關。
　　動手的獄卒見他想硬扛，就用了手段，壹鞭子下去，劇痛難忍。
　　“嗷！”
　　李晗想死。
　　“皇叔有令。”
　　壹騎飛也似的來了。
　　“看押。”
　　已經做好了被打個半死的衛王二人壹怔。
　　赫連春吃錯藥了？
　　赫連燕問了來人，“為何？”
　　來人沒回答，“皇叔要去撫慰那些孤老和窮人，令妳隨行。”
　　什麽意思？
　　赫連燕急匆匆趕到了王府，赫連春已經準備要出發了。
　　楊玄就在邊上吃飯，酒肉都有，很豐盛。
　　這貨還舉手，“皇叔，回來壹起飲酒。”
　　赫連春點頭，見赫連燕來了，說道：“跟著。”
　　“皇叔，這是……”
　　“去探訪慰問壹番那些窮困的百姓。”皇叔嘆道：“每當想到那些可憐人，本王就心疼。”
　　隨行的官員壹陣馬屁送上。
　　身後是十余輛大車，上面堆了些木箱子。
　　到了城中的貧民窟，皇叔帶著官員們走進了百姓家中。
　　“家徒四壁，本王看了心疼，來人。”
　　壹小袋糧食，壹塊羊油。
　　“皇叔！”
　　壹家子感動的跪下，泣不成聲。
　　“好好的，以後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皇叔親切的說道。
　　等他們走後，壹個官員進來，說道：“先前妳等的表現不錯，來人。”
　　壹袋子錢送上。
　　皇叔隨後走訪了數十戶人家，都送上了慰問品。
　　等他走的時候，贊美聲幾乎要溢出貧民窟。
　　皇叔聽著這些贊美，語重心長的道：“水渠可以隨時修，可讓這些百姓過上好日子卻刻不容緩！”
　　“皇叔英明！”
　　“皇叔仁慈！”
　　彩虹屁包圍了皇叔。
　　赫連燕心中微動。
　　壹個官員低聲道：“花不了那麽多錢吧？”
　　皇叔看了那人壹眼，瞬間他的周圍就空了。
　　皇叔淡淡的道：“本王方才看到裏面汙水橫流，挖！”
　　眾人聽到挖字，都渾身壹顫。
　　皇叔指著這人說道：“妳去管此事。”
　　赫連燕用看死人的眼神看了這人壹眼。
　　身邊心腹低聲道：“把錢給了貧民窟的百姓，誰敢置喙，直接弄死，看看那些百姓，此刻誰敢質疑皇叔，他們就能親手弄死誰。這個主意……”
　　赫連燕瞇眼，“楊玄出的！”
　　錢沒了。
　　今年老天賞臉，雨水不缺，皇叔幹脆就把那些錢用在了貧民窟中，贏得城中軍民壹陣歡呼。
　　“皇叔，寧興來了使者。”
　　皇帝派來了使者。
　　“臣恭迎陛下諭旨。”
　　癡肥的赫連春跪下接旨，身體太過肥碩，壹跪下就變成了滾地葫蘆，在地上翻滾了幾圈。
　　“哈哈！”
　　使者的隨從中有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赫連春掙紮著爬起來，再度跪下。此刻他額頭上都是汗水，看著憨厚而狼狽。
　　“陛下問潭州可好？”
　　“好。”
　　“陛下聽聞潭州時有貪腐之事發生。”
　　“臣萬死。”
　　話問完了，兩個護衛上來扶都扶不起皇叔，最後還是使者加了壹把力，皇叔這才站起來。
　　使者隨即住下。
　　赫連春擺下宴席款待使者，菜品堪稱是水陸雜陳，豐盛之極。
　　數十美人在堂前起舞，使者看了皇叔壹眼，見他盯著美人們不放，就輕蔑壹笑。
　　當夜，皇叔就像是壹只小蜜蜂，在美人們的房間裏來回穿梭。
　　衛王和李晗等人被丟在軍營中，吃的是半生不熟的幹餅子，喝的是帶著異味的水。
　　百余護衛吃的很香，衛王和李晗卻食不下咽。
　　“也不知楊玄如何了。”衛王放下幹餅子，“赫連春扣下他作甚？”
　　“估摸著是想問大唐的消息。”李晗也頗為擔憂，“我就怕他吃不住苦頭招供。”
　　“想著楊玄連幹餅子都吃不上，本王就有些吃不下去。”衛王有些感性的道。
　　此刻的楊玄很忙碌。
　　左手雞腿，右手筷子，左右開弓，身邊的美人不時酒杯送到他的唇邊。
　　“我不喝酒！”楊玄這壹路吃的太差了，此刻見到肉就像是見到了親人。
　　晚些，他吃飽喝足，兩個美人含羞帶怯的進來。
　　“沒空。”
　　帶路的管事笑道：“這是皇叔的好意。”
　　皇叔的好意不是誰都能拒絕的。
　　楊玄擦擦嘴，“舉不起來。”
　　管事：“……”
　　楊玄起身，“我想去看看那些隨從。”
　　管事請示了赫連春。
　　正在采蜜的皇叔罵道：“給他去！”
　　……
　　衛王等人正在擔心楊玄吃苦頭，突然就看到了他出現在眼前。
　　渾身整齊，紅光滿面，嘴角還有油光閃爍。
　　“給他們些酒菜。”楊玄指指衛王二人，說著還打了個飽嗝。
　　壹股子肉味。
　　牢門打開，案幾送進來，酒菜魚貫而入。
　　衛王：“……”
　　李晗：“……”
　　第二日。
　　“皇叔，有急事。”
　　“可是軍國大事？”
　　“不是，有人告狀。”
　　“滾！”
　　“皇叔！”
　　“曰妳娘！”
　　皇叔大怒，就穿著壹條褻褲出來，壹頓皮鞭抽得自己的心腹滿地打滾。
　　使者就在前院。
　　“打的好慘。”
　　“平日裏皇叔做什麽？”
　　“想辦法貪腐，和美人嬉戲，以前他疲不能興，如今好了，竟然旦旦而伐，有時候大白天都會去後院。”
　　“嗯！對了，疲不能興……是如何好的？”
　　“說是吃了壹種藥。”
　　“咳咳！”
　　“使者放心，只管去要就是了。”
　　當日下午，皇叔再度宴請使者。
　　不等使者開口，壹個木匣子送上。
　　“回春丹，她好，妳也好。”
　　“這是……”
　　赫連春笑的曖昧，“誰吃誰知道。”
　　使者不動聲色的把藥收起來，當夜，就有兩個美人出現在他的房間裏。
　　半晌，裏面傳來了使者的歡呼：
　　“好藥！”
　　皇叔在臥室裏笑了笑，拉著嗓子喊道；“用勁，爽利！”
　　兩個美人壹個幫他按摩脊背，壹個幫他按摩腳丫子。
　　皇叔趴在床上，壹邊哼哼唧唧，壹邊琢磨。
　　第二日，使者告辭，滿面紅光的模樣，看著心滿意足。
　　赫連春把使者送到城外，惜惜而別。
　　“此次算是熬過去了。”赫連春松了壹口氣。
　　赫連燕說道：“使者這兩日都在打聽皇叔的消息。”
　　“本王知曉。”
　　“皇叔為何不給錢賄賂？”
　　“給錢就有收買的嫌疑，懂不懂？收買皇帝的身邊人，妳想作甚？”赫連春皺著眉，“女人就是格局小。”
　　“是！”赫連燕看著有些沮喪。
　　使者壹走，楊玄也來告辭。
　　“兩國要友好。”皇叔寄語楊玄。
　　“有皇叔這等寬厚長者在，大唐與大遼壹定能世代友好！”楊玄拱手，對兩國關系寄予厚望。
　　楊玄走了。
　　赫連燕不解，“此人聰明，手段高超，皇叔為何不留下他？”
　　“留下他，隨後報捷？”皇叔淡淡的道：“本王來潭州就壹件事，和為貴。”
　　赫連燕默然。
　　對於赫連春而言，別人趨之若鶩的功勞，對於他來說就是毒藥。
　　“是啊！和為貴。”赫連燕看著皇叔，為他心疼壹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