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五章 心理戰

　　丁原的左腳血淋淋的，壹個軍士跪在身側給他處置傷口。
　　這裏是長街的盡頭，前方，壹隊隊北遼軍士在列陣。
　　兩側的街巷中也有伏兵，壹旦北疆軍攻擊，他們就能從兩翼夾擊。
　　“前方阻截，兩側夾擊，耶耶看楊狗的麾下能抵禦多久！”
　　丁原倒吸壹口涼氣，壹腳踹倒了給自己處置傷口的軍士，罵道：“滾！”
　　軍士壹個翻滾，順勢起身。
　　丁原低頭看了壹眼，小腿上的傷口並不嚴重，甚至都不影響行動，只是不知弄到了什麽地方，血流的有些多。
　　“百姓如何？”
　　馮韶此刻看著有些狼狽，灰頭土臉的……先前跳下城墻時，正好來了壹塊石頭，他快速閃避，撞到了城墻。
　　“百姓士氣很高！”
　　丁原很矜持的道：“楊狗的名聲太糟糕了，京觀，豎桿子，加之先前說什麽要屠城。百姓都怕了。既然都是死，好歹拼壹把。”
　　“楊狗說殺光守軍！”
　　壹個聲音弱弱的傳來。
　　嗯！
　　丁原冷笑，指指壹個軍士，“去，打探北疆軍的動向。”
　　北疆軍都控制了城頭，還打探什麽？
　　軍士硬著頭皮往前去。
　　丁原說道：“他們每向前壹步，都將會付出慘痛的代價。只需堅持兩日，不！老夫以為，最少能堅持五日。
　　而建水、金山、內州的援軍將會源源不斷。
　　楊狗若是不走，那就不用走了。
　　壹旦形成這等僵局，楊狗必將進退兩難。
　　進，弄不好會慘敗。
　　他在北疆並不得人心，壹旦敗北，那些豪強將會順勢而起。
　　退，此戰無功而返，將沈重打擊北疆的士氣……”
　　馮韶喝了壹口水，把水囊遞給身邊人，“有人埋怨老夫，說既然有建造石屋的心思，為何不用石頭加固城頭。
　　用石頭加固城頭固然堅實，可壹旦被突破我軍就無路可退。
　　進城，楊狗壹把火就能燒死咱們。而現在……”
　　馮韶指指那些石屋，微笑道：“當楊狗進城後，將會發現自己面臨著壹個巨大的麻煩。每壹座石屋就是壹座堅固的小城池。每壹次攻打，都將付出巨大的代價。
　　壹座城，無數座城，老夫當然要選擇無數座城。”
　　兩個軍士架著壹個死去的軍士回來了。
　　“擱壹邊。”
　　這個軍士是丁原的隨從。
　　“詳穩，唐軍來了！”
　　軍士還送來了這個不算好的消息。
　　馮韶深吸壹口氣，“老夫，有些迫不及待了！”
　　……
　　楊玄被簇擁著上了城頭，壹覽無余。
　　“城中大多都是土屋和石屋，縱火是不能了。”韓紀指著那些屋子，“若是依次攻打，損失會不小。”
　　“守將便是希望我軍按部就班的攻打，壹座座石屋，便是壹座座城池。有意思。”
　　楊玄在思索。
　　索雲來了，“副使，小人願意率軍攻擊。”
　　“妳……”
　　楊玄看了他壹眼，俘虜不值錢，死了就死了，下次再抓就是。
　　但俘虜死傷太多，同樣會打擊士氣。
　　但話，不能這麽說。
　　楊玄說道：“不能拿人命去硬拼，且等等。”
　　副使竟然不舍我等的性命……索雲含淚，“副使，我等願意赴死。”
　　寧雅韻冷眼旁觀，見楊玄微笑拍拍索雲的肩膀，說，“留著有用之身，以後享受富貴。”
　　若說先前索雲的眼淚七分假，三分真，此刻幾乎都是真的，甚至鼻涕都出來了。
　　這等收攏人心的手段……寧雅韻覺得道心都差點動了壹下，仔細壹思忖，原來是餓了。
　　王老二在啃肉幹，遞給屠裳壹根，屠裳接過，雙手壹合，肉幹碎了。
　　做人，要知曉變通。
　　既然牙齒不好，那便弄碎了吃，如此，孝心享受了，美食也享受了。
　　“老二。”
　　楊玄那邊在喊，王老二匆忙把肉幹塞屠裳的嘴裏，“來了。”
　　“真是孝順啊！”老賊羨慕的看著屠裳。
　　“是啊！”被人盯著，屠裳只能含笑把肉幹整塊吞了下去。
　　“呃！”
　　他打個嗝，老賊關切的道：“這是……噎著了？”
　　“不，只是氣的。”
　　“氣什麽呢？”
　　“氣守軍弄了個烏龜陣。”
　　滿城都是據點，這壹戰不好打。
　　甄斯文說道：“下官看，不行就用木頭來撞開房門，以箭手和長槍配合，加上橫刀。
　　撞開門後，先用箭矢射殺肉眼可見之人，接著長槍進去，捅殺……最後是橫刀配合，絞殺剩下的人。”
　　他說的平靜，楊玄卻不平靜。
　　斯文，歷練出來了。
　　他的麾下，也多了壹個將才。
　　好事兒。
　　老賊說道：“如此雖說不錯，可傷亡不會少。”
　　“困獸猶鬥。”韓紀贊同老賊的看法。
　　“廝殺，總是要死人的！”有人嘟囔道。
　　楊玄瞇著眼，“北遼人怕不怕死？必然怕死。他們敢於巷戰，不外乎便是守軍宣揚我要屠城。此戰，不要硬碰硬……”
　　眾人緩緩看向他。
　　“投石機進城。”
　　“是。”
　　“先俘虜些百姓，令他們傳話，我要殺光的是守軍，至於百姓，北疆明年開荒需要人手，北疆修路也需要人手……”
　　上好的勞力啊！
　　投石機進城。
　　“轟！”
　　壹塊石頭砸在了屋頂上，石屑飛濺。
　　整個石屋屋頂都垮塌了。
　　慘嚎聲中，門開，幾個男女，外加十余軍士沖了出來。
　　“止步！”
　　趙永帶著麾下站在前方，喝道：“百姓跪地，可免死。”
　　兩個男子跟著那些軍士往後跑。
　　“放箭！”
　　趙永揮手。
　　箭雨覆蓋過去，盡數倒下。
　　剩下的百姓瑟瑟發抖。
　　“帶著他們喊話。”
　　幾個男女壹邊哽咽，壹邊喊：“我是蕭老二，楊狗……楊副使不殺百姓，只殺守軍。”
　　“我是扈二娘，楊副使說了，誰家收留守軍，盡數殺了。”
　　“都出來吧！”
　　“轟！”
　　壹座石屋被轟塌。
　　長街盡頭，丁原冷笑，“就這麽磨，他得磨十日，方能掃平城中。”
　　十日，援軍早已趕到。
　　到時候和城中守軍配合，說不得能留下楊狗。
　　只是想想這種可能，就讓丁原呼吸急促。
　　“楊狗，還在等什麽呢？”馮韶有些納悶。
　　也有些期待。
　　城外，壹群身材高大的軍士正在披甲。
　　“副使說了，要把全身都擋住。”
　　披甲完畢，面甲拉下來。
　　“進城！”
　　這數百軍士邁著沈重的步伐，壹步步走進城中。
　　另壹邊，陳州神醫……不，北疆神醫陳花鼓帶著弟子們在制造某些東西……半幹不幹的牧草卷成球，裏面放些雜七雜八的藥粉，再用布匹包裹。
　　“妥了。”
　　數百軍士到位了。
　　“巷戰怕的是偷襲！”
　　楊玄看過紀錄片，巷戰時，坦克是利器，但被擊毀的風險不小。後來有國家就琢磨出了火力支援裝甲車。
　　渾身都掛滿了武器的火力支援車，四面八方出現的敵人都能搞定。
　　“陌刀手在前，弓箭手，弩手夾在中間。長槍，橫刀兩側列陣。出擊！”
　　因為受到街道的限制，所以陣列狹長。
　　接到命令，陌刀手們率先出發。
　　兩側長槍手同樣披重甲。
　　唯有中間的弓箭手和弩手穿著的是輕甲。
　　韓紀說道：“郎君好像有準備？”
　　楊玄說道：“既然決定了要主動進攻，巷戰就不可避免。如何減少巷戰的損失，我琢磨了許久，今日，便來試試。”
　　他看了許久的巷戰紀錄片，雖然熱兵器時代和冷兵器時代不同，但思路都是壹樣的。
　　對付巷戰，最好的法子便是密集的火力。
　　發現即摧毀！
　　“陌刀手在前，就如同是坦……就如同是土墻，無堅不摧。弓箭手和弩手在中間，見縫插針，看到周圍有準備偷襲的敵軍，射殺。而長槍手護住兩翼……”
　　裴儉說道：“敵將必然是期待著前方阻截我軍，糾纏時，兩側石屋中的敵軍再行偷襲……”
　　楊老板淡淡的道：“在陌刀之前，他拿什麽來阻截？玩巷戰，我能玩死他！”
　　陌刀手們列陣出發了。
　　陽光照在重甲上，看著就像是壹尊尊從地底下冒出來的魔神。
　　噗噗噗！
　　沈重的腳步聲，讓兩側石屋中的敵軍忍不住從門縫往外看。
　　“他們來了。”
　　“出擊！”
　　馮韶指著前方。
　　壹個老卒面色慘淡，“是楊狗的陌刀手。”
　　“什麽陌刀手？”身邊有人問道。
　　“殺人如麻的陌刀手！”
　　馮韶二人也聽聞過陌刀手的事兒，那壹場大戰中，正是陌刀手擋住了林雅的雲山騎，隨即發動反擊。
　　但，今日不同啊！
　　雙方在漸漸靠攏。
　　壹步步，每壹步仿佛都是向地獄靠攏。
　　這時候比拼的是意誌力，誰撐不住了，誰輸！
　　腳步聲仿佛是帶著魔力，讓人的心臟忍不住跟著這個節奏蹦跳。
　　越來越緊張……
　　壹支鳴鏑飛上天空。
　　這是信號。
　　兩側石屋房門大開。
　　接下來就該是撲擊。
　　可他們看到的卻是壹個個籠罩在重甲中的北疆軍。
　　太平縣的冶煉爐燃燒了多年，有楊老板的指點，鐵料的品質也越來越好。
　　重甲壹副副被打造好，除去陌刀手之外，楊玄還給麾下的精銳也配備了重甲。
　　能工巧匠打造的重甲看著頗為精致，把身體遮擋的嚴嚴實實的。
　　不等兩側石屋中的守軍出擊，只聽有人喊，“放箭！”
　　箭矢密集射出，從洞開的房門處，射殺了那些興奮的敵軍。
　　突襲啊！
　　多刺激！
　　趁著北疆軍不備，殺了就跑。
　　剛邁步的敵軍被捂著中箭處倒下。
　　後面的敵軍還在楞神，長槍手，到了。
　　趙永喊道：“殺！”
　　密集的長槍齊齊捅刺。
　　那些殘余的敵軍被刺倒在門後。
　　“退！”
　　趙永帶著麾下退回了陣列中，繼續前行。
　　後續，壹隊隊軍士出現了。
　　他們點燃了包在布袋中的半幹牧草，隨後丟進去。
　　煙霧滾滾啊！
　　壹個軍士吸了壹口，“這是什麽……咳咳咳！”
　　他咳的就像是肺癆，沒幾下眼淚鼻涕都出來了。
　　幾個黑影在煙霧中沖了出來。
　　“百姓要活口！”有人高喊。
　　沖出來的軍士被當街斬殺，百姓被驅趕在壹起。
　　“喊話！”
　　“老夫趙老處，街坊們都認識老夫……楊副使殺的是守軍，不是百姓。
　　楊副使說了，包庇守軍的，壹律殺光。出來投誠了，盡數去種地……”
　　“老少爺們，大姑娘媳婦們，守軍是要為皇帝賣命，可咱們咋辦？
　　楊副使……他是個好人吶！他發誓說，只要百姓投降，他絕不濫殺壹人，若違此誓……”
　　老漢回頭請示，韓紀說道：“若違此誓，老天不佑。”
　　“若違此誓，老天不佑。”
　　老賊低聲道：“這誓言是不是太毒了？”
　　韓紀搖頭，“老天，是個什麽東西？”
　　老賊回頭看看城頭，想起了郎君的話。
　　——老天就是個屁！
　　楊玄站在城頭上，說道：“壹邊是死，壹邊是活，是要死，還是要活。這是個問題。告訴韓紀，喊話，守將在撒謊，想讓百姓為守軍陪葬。”
　　他冷笑，“我就不信，北遼百姓願意陪著守軍壹起死！”
　　裴儉問道：“這是什麽手段？”
　　楊玄摸摸下巴，“心理戰！”
　　“心理戰？”
　　裴九是名將，他傳下來的兵法丟出去，能讓天下武人打破頭去爭搶。
　　可什麽心理戰裴儉從未聽聞過。
　　兵法來了……老賊趕緊去摸小冊子和炭筆，等到手後，發現姜鶴兒已經開始記錄了。
　　老夫，慢了！
　　“若是壹進城就大打出手，全面進攻，百姓會絕望。
　　人在絕望時，往往會迸發出令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力量。
　　他們會悍不畏死，哪怕是沒了兵器，用手抓，用牙齒撕咬……
　　他們會發狂。發狂的百姓，比軍士更令人畏懼。
　　我令投石機進城，看似用處不大，實則便是震撼人心。
　　巨大的轟鳴聲中，石屋倒塌。百姓會惶然，絕望。
　　可就在這個時候，進攻停止，被俘獲的百姓開始喊話，表明不殺百姓的立場。”
　　“人，都是怕死的。”楊玄笑了笑，“絕望壹去，再想升起來，就難了。隨即，我軍不斷推進，這時候，大勢已定，百姓會如何？”
　　他指著前方，“他們，會開門！”
　　呯！
　　房門被打開，就在側翼軍士準備出手時，就聽到有人在喊，“我等願降！”
　　“高舉雙手出來！”
　　趙永喊道。
　　這時，另壹側的石屋中傳來了打鬥的聲音。
　　房門開了，壹個渾身是血的婦人抱著孩子出來，嚎哭，“他們還在裏面。”
　　幾個軍士沖進去，把和百姓纏鬥在壹起的幾個敵軍弄死。
　　那些出來的百姓開始喊話。
　　“我是孫大娘，楊副使真不殺咱們！”
　　砰砰砰砰砰砰！
　　壹間間石屋中傳來了打鬥聲。
　　壹扇扇房門被打開。
　　守軍倚為堡壘的石屋，反而變成了他們的墳墓！
　　裴儉回頭看著楊玄。
　　楊玄起身，烏達趕緊收了馬紮。
　　楊玄走到了前方，說道：
　　“告訴甄斯文，壹個時辰後，我要看到守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