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願為使君效命

　　在知曉卷軸的奧妙後，楊玄有壹陣子喜歡看歷史劇。
　　裏面有些劇情很有趣，譬如說那些說客，見到目標後，壹開口就是：大人危矣！
　　或是什麽：聽聞＊＊＊，我特來吊公。
　　看多了，就知曉這只是壹種話術。
　　“是危言聳聽，還是確有其事我不論。”楊玄有些覺得無趣，“妳說是我的故人，來，給我捋捋關系。”
　　韓勝說道：“老夫的東主文思渺原先是太子的人。”
　　“有些意思，那為何此次沒被牽累？”
　　“只因老夫給他出了主意，壹直是暗中聯絡。”
　　“太子那邊沒人知曉？”
　　“無人知曉。”
　　“妳的主意是什麽？”
　　“老夫讓文思渺的兄弟納了淳於氏壹個遠房親戚的女兒為妾，破落戶的女兒。隨後又建言，讓他與太子說了，把那女子的兄弟割了，送進了淳於燕驕的身邊為內侍。”
　　楊玄瞇著眼，“如此，讓那個兄弟去聯絡太子？”
　　“是。”
　　“出事了……”
　　“那也是太子妃，淳於氏的鍋，和老夫的東主無關。”
　　“嘖！”楊玄看著韓勝，“這繞了幾個大圈子，就算是有人要查，妳那東主也能有輾轉騰挪的機會，手段不錯。那，妳為何殺人？”
　　“那侍女不是老夫所殺。”
　　“那是誰？”
　　“是文思渺。”
　　“這事兒愈發的有趣了，說說。”楊玄端起茶杯。
　　韓勝看了茶杯壹眼，舔舔有些幹燥的嘴唇。
　　“給他壹杯茶水！”
　　“多謝使君。”
　　茶水到手，韓勝瞇眼仔細的品味著，連續喝了幾口，嘆道：“這是東湖的綠茶吧！最上等的，老夫當初也只是喝過壹次，好茶！”
　　楊玄笑了笑，“說事。”
　　韓勝是站著，身前也沒案幾，就捧著茶杯繼續說道：“那日文思渺突然相召，老夫不疑有他，就去了他的書房。
　　誰知曉壹進去，就看到那個侍女的屍骸，衣裳淩亂，而文思渺卻不見人影。老夫知曉此事不對，隨即房門被人踢開。就在那些人想殺了老夫時，老夫大喊文思渺殺人了，老夫的嗓門大，故而逃過壹死。”
　　“我和妳不熟。”楊玄覺得是在聽戲。
　　“是。”韓勝說道：“老夫自詡計謀無雙，可卻忘記了文思渺在太子被幽禁後的恐慌。他是想栽贓老夫……殺人償命，老夫本該被處死，可老夫卻當堂提出了質疑……”
　　“什麽質疑？”
　　“那文思渺的書房乃是重地，那侍女老夫從未見過，可見不是心腹。如此，為何能進了書房重地？”
　　咦！
　　楊玄微微頷首，“繼續說。”
　　“老夫喊冤。”
　　“沒喊文思渺滅口？”
　　“喊了小人和他都會被處死。”
　　“也就是說，妳篤定自己能尋到生機。”
　　“是，文思渺那時如驚弓之鳥，擔心老夫說出更多的事，如此，只能想法子讓老夫逃過壹劫。”
　　這人自信的讓人有些反感。
　　韓勝說道：“此事可以查到。另外，就在剛到陳州地界時，有人刺殺老夫。”
　　這事兒楊玄從赫連燕那裏知曉了，“若非如此，我也沒工夫見妳。”
　　他舉起茶杯，這是要結束談話的意思。
　　“妳的恩怨和我無關。”
　　韓勝贊道：“使君不是濫好人，如此才能做大事！”
　　“做什麽大事？”
　　“老夫在長安就知曉使君不少事。使君出身卑微，機緣巧合與王氏結緣，進了國子監就讀。出仕後，使君表現的不錯，可若非使君救了貴妃，此刻應當還在萬年縣中掙紮……”
　　“嗯！”
　　“使君選了太平縣，老夫當時就在想，此人要麽是傻子，要麽便是有大抱負。等聽到使君跟隨黃春輝回長安報捷時，老夫心想，這人不是傻子，而是有大抱負。”
　　“妳說的我有些飄飄然了。”楊玄笑道。
　　韓勝說道：“使君當初若是留在長安，看似能倚仗貴妃兄妹飛黃騰達，可從此也成了他們兄妹的扈從，身不由己，這等人，不過鷹犬罷了，不值當老夫來見。”
　　傲氣十足啊！
　　“使君來了北疆，這便是破局，隨後老夫屢屢聽聞使君建功立業，更是疏遠了貴妃兄妹。那時候，老夫在想，此人未來不是北疆節度使，便是朝中的重臣。”
　　有些意思！
　　楊玄喝了壹口茶。
　　什麽頂尖綠茶，他喝著也只是覺得噴香。
　　都壹個味兒。
　　“使君與壹家四姓結仇最讓老夫迷惑不解。世家門閥在大唐根深蒂固，此等人家勢力磅礴，使君若是有大抱負，為何要與他們結仇？
　　老夫壹直不解，直至聽聞使君帶著人殺進了洛歐國中，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使君是故作莽撞！”
　　“壹家五姓乃是大唐的毒瘤，若是不能拔出，他們會日日依附在大唐之上吸血。再大的大唐，也經不住這等折騰……”
　　“想做大事者，必須有所取舍。使君想出將入相，必然要有所建樹。打壓世家門閥，這是大唐歷代帝王都在做的事。”
　　韓勝又喝了壹口茶水來潤喉，“好茶！”，他接著說道：“功勞赫赫的臣子少？不少，可為何大部分臣子都默默無名？皆因不懂帝王心思。”
　　“那妳來說說，帝王是什麽心思？”
　　“但凡能出將入相的重臣，手腕心機缺壹不可。此等人壹旦進了朝堂，弄不好便是帝王的威脅。故而帝王會看此人的立場，看此人的把柄。誰願意把把柄遞給帝王握著，誰，就會先進入朝堂。”
　　韓勝笑道：“使君得罪了壹家四姓，不，壹家三姓，這便是遞給帝王的把柄。假以時日，使君功勞到了，自然能進入朝中。”
　　“嗯！還有什麽？”
　　“自然還有。老夫以為使君的謀劃頗為完美，可就是忘記了壹件事兒。”
　　“何事？”
　　韓勝擡眸，平靜的道：“如今的帝王……無恥！”
　　這人……
　　楊玄幹咳壹聲，“無禮！”
　　韓勝微笑，“使君說無禮，而不是令人來拿下老夫，可見也是這般想法。”
　　他嘆道：“若是別的帝王，使君如此交出把柄自然是好事。可這位帝王……看看他做了什麽？率軍殺進宮中，逼迫祖母退位，這是不孝。再次率軍殺入宮中，逼迫父親退位，這是狼子野心。強搶兒媳，這是不知廉恥。丟棄晏城，這是無情。”
　　“晏城！”楊玄的心猛地蹦跳了壹下。
　　那個老人啊！
　　“是。晏城是被陛下蠱惑出的頭，也是陛下送出去給壹家五姓殺人泄憤的棋子。”
　　韓勝冷笑道：“看看黃春輝，多年衛國戍邊，勞苦功高，可得到了什麽？猜忌。
　　看看左相，拼死制衡了壹家五姓，可該拋出去的時候，陛下可會客氣？
　　這些年來，左相等人多次被陛下丟出去為他背鍋。若非左相顧全大局，怕是早已翻臉乞骸骨了！”
　　楊玄幹咳壹聲，“妳說了這些……是想說，我的把柄錯付了？”
　　“使君的仕途還長，那位陛下如今看來壽元也還長。宦海無情，壹旦使君被夾在了陛下和壹家五姓的中間……使君可做好成為陛下棋子的準備了嗎？”
　　可我想的是討逆……楊玄笑了笑。
　　韓勝嘆道：“老夫敢問，使君可是想執掌北疆？”
　　楊玄不語。
　　韓勝搖頭，“使君若是年長二十歲，那麽老夫覺著妥當。使君如今二十了吧？二十歲，使君若是按照這等勢頭下去，三十歲之前就有可能功高不賞。
　　到了那時，興許陛下會讓使君做壹任北疆節度使，可隨即而來的便是猜忌……使君，太年輕！”
　　“使君可曾發現，陛下要想把臣子給丟出去背鍋，事先還得利用他壹番，比如說晏城，彈劾壹家五姓，引發了朝野爭鬥……”
　　“使君年紀輕輕就功高不賞，就身居高位，陛下只有兩等手段等著使君，其壹，把使君弄去某個偏僻的地方為官，此生別想回來。其二，在猜忌達到頂峰時，利用使君和世家門閥爭鬥壹番，他順勢削弱世家門閥。事後，再把使君拋出去，讓那些人家泄憤。”
　　“壹如晏城。”楊玄眼中多了些贊賞。
　　“是，壹如晏城。”韓勝說道：“使君如今只有回長安為官，方能避過此劫。不過，壹家三姓隨後的報復，將會伴隨壹生。所以，老夫才說，使君危矣！”
　　“文思渺為何要殺妳滅口？”楊玄在琢磨韓勝此人。
　　文思渺既然想滅口，那麽就算他進了太平縣也難逃壹死……除非楊玄出手。
　　“文思渺參與了刺殺陛下的行動。”
　　楊玄心中壹震，“說清楚。”
　　太子裝病準備伏擊偽帝，誰知曉王顯卻是偽帝的內線，於是被壹網打盡。
　　楊玄當時是太子中允，後來的清理就是他在負責，但從未聽聞文思渺之名。
　　“當初得知太子想伏擊陛下後，文思渺興奮異常，尋了老夫出謀劃策。老夫便說了伏擊之事不妥當。”
　　“為何不妥當？”
　　“老夫斷定東宮中陛下的眼線多不勝數，如此，把甲士弄進東宮的動靜，足以驚動他們。”
　　“那妳的建言是什麽？”
　　太子把甲士弄進宮中的全過程都在王顯的關註下，只是事後那個嬪妃自盡，以至於斷了線索。
　　“陛下喜歡待在梨園，可也得不時臨朝。老夫建言尋壹個天幹物燥的好天氣，在陛下去前朝的路上縱火，先從東宮開始，弄些油料來，燒的越猛烈越好……”
　　這個瘋子！
　　東宮距離皇帝臨朝的地方不遠，壹旦起火……
　　“皇帝必然會往回退。”
　　“就要他退。文思渺在軍中有心腹，安插些人手進去，就在那時候制造混亂……高呼陛下駕崩。”
　　“可侍衛們會出手。”
　　“不打緊。”韓勝目光幽幽，“接著高喊……國丈護著殿下來了。”
　　皇帝駕崩了，國丈護著外孫進宮登基了……還活著的皇帝聽到這話會怎麽想？
　　楊玄：“……”
　　良久，楊玄才緩過氣來，“東宮起火，楊松成必然會被驚動。此刻高喊陛下駕崩，國丈護著太子來了，這便是要接手宮中之勢……”
　　韓勝點頭，“如此，楊松成只有壹條路可走……出手，殺了皇帝！”
　　“世家門閥不造反。”
　　“世家門閥想造反，當今皇族李氏便是。
　　如今不是世家門閥不造反，而是大唐國勢依舊能支撐國運，臣子們也還忠心。
　　軍隊雖說不少成了看門狗，可南疆和北疆大軍依舊強悍。
　　在這等時候謀反，成功的可能太小，故而，他們不敢造反。”
　　“這是逼上梁山！”
　　“梁山？”韓勝壹怔，拋開了這個疑惑，“到時候，這邊有人去楊松成那裏通稟太子造反之事。”
　　楊玄點頭，“此時楊松成就算是不敢謀反，也得反。”
　　“使君高見。”韓勝小小的恭維了壹下，“陛下無恥，猜忌心強。楊松成深諳這壹點。而楊松成老謀深算，近些年卻越發的穩健了。
　　不是他缺乏進取心，而是他身後是楊氏和無數家族。他背負的東西太多，故而越發不敢冒險……
　　他不敢冒險造反，那麽，可敢冒險賭壹把陛下事後不清算自己？”
　　“有些意思。”楊玄頷首，“壹切計謀都是對人性和人心的揣摩。”
　　韓勝把茶杯放在地上，拱手道：“能聽到這話，老夫沒白來。”
　　這是個人才！
　　手段狠辣，且變化多端。
　　“妳擔心文思渺會派人來太平滅口！”
　　“是。但老夫不懼死。”
　　“那妳懼怕什麽？”
　　“老夫懼怕默默無名而死。”韓勝擡頭，眼中皆是自信，“老夫壹生所學自問不差天下任何人。只可惜文思渺不聽老夫之言，否則說不得此刻宮中做主的便是太子。”
　　“妳很自信，但我有些好奇，既然妳如此自負，當初為何不尋壹個更好的東家？”楊玄笑著問道。
　　良禽擇木而棲，既然身負大才，為何還要為文思渺那等庸碌之輩效力？
　　韓勝神色黯然，“當初文思渺曾資助過老夫。”
　　大唐權貴喜歡招攬人才，但人才就那麽多，更多的人才處於蟄伏的狀態。妳要想等待也成，但等人才露出崢嶸後，妳掂量壹下自己的能力，可搶得過別人。
　　所以許多權貴喜歡投資那些剛冒頭的年輕人，廣撒網。
　　“老夫雖說看不上文思渺，可得人恩惠，得回報。”
　　楊玄淡淡的道：“那麽，妳今日來此是何意？”
　　韓勝緩緩跪下，“老夫願為使君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