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是啊！真像

　　從楊玄臨近出發後，孫營就在等著消息。
　　“老韓，這天色不大好啊！”
　　大清早，孫營站在值房前，仰頭看著有些陰郁的天空。
　　韓濤出來看了壹眼，“使君，這天啊，這陣子都是這樣！”
　　孫營搖頭，“就今日昏暗的厲害。老夫在想，會不會是什麽預兆。”
　　韓濤笑道：“這眼看著就要到冬季了，冬季灰蒙蒙的，常見。”
　　孫營說道：“老夫就擔心陳州軍。”
　　“使君擔心什麽？礦山不是壹戰而下嗎？”
　　“礦山小事，老夫昨夜做夢，夢到大軍廝殺，醒來壹身冷汗。”
　　“這是……山賊大舉進攻？”
　　“是啊！老夫擔心的就是這個。妳想想，山賊到了這個時候最愛出山劫掠。妳說，若是燕洵集結大軍出擊怎麽辦？”
　　“陳州軍能擊敗三大部，燕洵不足為慮。”
　　“那是在陳州。如今楊玄只有五千人，人生地不熟的。客軍只能當壹半使，這個道理老夫還是知曉的。”
　　“那要不，派人去問問？”
　　“也好！”
　　這個決定壹下，孫營心中壹松，焦慮散去。
　　人派出去了，孫營處置了今日的政事，拿著茶杯走出值房，笑道：“這天，竟然放晴了。”
　　“使君！”
　　孫營派去詢問消息的小吏回來了，身後跟著兩個軍士。
　　“怎地回來了？”孫營面色微變。
　　“使君，圖鹽起大軍五萬來襲。”
　　孫營捂額，韓濤聞訊出來，安慰道：“礦山老夫去看過，易守難攻。楊使君只需扼守，圖鹽只能徒呼奈何。”
　　軍士說道：“楊使君領軍出擊了。”
　　孫營：“……”
　　韓濤急切的道：“使君，大事不妙，當速速救援！”
　　孫營苦笑，“老夫說昨夜的噩夢是怎麽回事，鬧了半天……集結人馬，老夫親自率軍去。”
　　韓濤說道：“這位楊使君也不知在想什麽。他只需守住礦山，山賊缺糧，最多圍困壹陣子便會回軍。哎！”
　　“他這是想壹勞永逸。”孫營說道：“奪了礦山，可燕洵和蒙聚兩部還在，他陳州軍不能常年待在礦山上吧？所以，唯壹的法子便是擊敗燕洵和蒙聚兩部，徹底解除後患！”
　　“哪有那麽好滅的！”韓濤嘆息，“若是好滅，咱們難道還會留情？”
　　隨即劍陵城中大軍雲集。
　　孫營急匆匆的回了壹趟家。
　　“拿壹串粽子來。”
　　秦氏見他神色肅然，就問道：“夫君要出門？”
　　“圖鹽領大軍出擊，與陳州軍對上了，這壹戰也不知如何，老夫領軍去接應。”
　　“啊！”
　　秦氏驚呼。
　　“阿耶！”
　　孫念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外。
　　“好好在家待著！”孫營冷著臉，“老夫領軍出擊，若是山賊趁勢圍攻劍陵……從此刻起，念兒不得出家門半步！”
　　秦氏點頭，接著仆役拿來的壹串粽子，“夫君小心。”
　　粽子煮熟後可以當做幹糧，甚至無需再度加熱。
　　只是胃腸不好的人別嘗試吃冷粽子。
　　孫念看著父親出了家門，倚著門說道：“阿耶早些回來！”
　　孫營沒回頭擺擺手，上馬走了。
　　壹路領軍出城。
　　“山賊狡黠，奔跑迅捷，多派斥候。”
　　孫營和山賊打交道的年頭長，最早時曾被山賊突襲過，從此後，每次出兵必然是廣布斥候。
　　這不是膽小，而是謹慎。
　　斥候壹隊隊出發，韓濤說道：“希望能帶來好消息。”
　　“楊玄用兵了得，這個老夫認可。可越是用兵了得，就越得小心謹慎。”孫營壹邊看著前方，壹邊嘆息。
　　“是啊！多少名將就是敗在了輕敵上。”
　　“陳州精銳都在此，若是敗，老夫不敢想。”
　　“陳州軍壹旦敗北，殘存的馭虎部與鎮南部就會順勢而起。到了那時，陳州局勢糜爛……使君，老夫領軍先走壹步？”
　　韓濤有些急了。
　　“若是陳州不妥，奉州也好不了。”唇亡齒寒的道理誰都知曉，孫營略壹思忖，“也好，妳領軍先去。切記，遇到大股山賊不可妄進，等待老夫趕來。”
　　“是！”
　　韓濤帶著騎兵先出發了。
　　“同是北疆刺史，妳楊玄春風得意，老夫也頗為羨慕，乃至，有些嫉妒。”孫營喃喃的道：“桃縣黃相公他們都看重妳。
　　老夫知曉這些年有些平庸，可最要緊的還是老了。
　　年輕是個寶，年輕，就意味著還能長進。
　　老夫也想啊！也想金戈鐵馬，也想進取。
　　可奉州窮困，山多，山賊也多。
　　山賊頻頻襲擾之下，奉州如何能發展？
　　老夫也想過剿滅山賊。可山中兇險，山賊在山中如履平地，我軍壹進山，便會遭遇襲擊，這裏壹處，那裏壹處……
　　那壹次，若非老夫及時撤軍，奉州軍怕是就要全軍覆沒了。哎！”
　　作為奉州刺史，孫營也曾滿懷信心的治理地方，清剿山賊。可山中是山賊的天下，大軍進山便是以己之短，擊敵之長。
　　幾次失利後，孫營也就打消了剿滅山賊的心思。
　　如今楊玄卻頂上去了，以五千人直面山賊五萬。
　　這壹戰，會如何？
　　“老夫希望妳能贏！”孫營輕聲說道：“為了大唐，老夫希望妳贏！”
　　他回身看看，喊道：“再快壹些！”
　　大軍加快速度。
　　領軍將領說道：“使君，不能再快了。”
　　孫營點頭，“老夫知曉，再快將士疲憊，若是驟然禦敵，弄不好便會崩潰。”
　　這便是知兵的刺史。
　　若是不知兵的，此刻只顧著趕路，誰敢勸諫什麽不能再快了，壹鞭子抽去，呵斥不休。
　　南周的文官多如此。
　　“可，老夫擔憂吶！”
　　孫營唏噓不已。
　　“使君，斥候！”
　　孫營擡頭，見壹隊騎兵正在快速接近。
　　“不是斥候，是……是韓司馬！”
　　孫營遍體發寒，“難道……”
　　難道韓濤兵敗了？
　　“使君！”
　　遠遠的，韓濤就招手。
　　聲音，很快活！
　　老韓，怎地這般浪？
　　不，是輕浮！
　　孫營哆嗦了壹下，“說！說！”
　　韓濤近前，“使君，大勝！大勝啊！”
　　孫營：“妳說什麽？大勝？”
　　“使君，陳州軍擊敗了圖鹽的大軍！正在追殺中。”
　　孫營眨巴了壹下眼睛，“勝了？”
　　韓濤回頭，“給使君稟告。”
　　壹個軍士上前，“先前陳州軍遭遇圖鹽的大軍，山賊兇悍，陳州軍看似不敵，隨即楊使君派出了騎兵，壹戰擊潰山賊。”
　　這說的太散亂，讓孫營想打人。
　　“什麽看似不敵？”
　　“是佯裝不敵。”軍士撓頭，“說是示敵以弱。”
　　“就是說，陳州軍先示弱，等山賊沖上來時，再用騎兵突擊？”
　　“正是，使君英明！”
　　老夫英明個屁啊！
　　這壹戰的輪廓孫營已經揣摩到了壹些，“兩軍對峙，圖鹽信心十足，楊玄不動聲色，先示弱，讓圖鹽以為必勝，隨即傾巢出動。老夫若是沒猜錯的話，楊玄定然在他全軍出動時發動了反擊。”
　　“使君英明！”
　　軍士崇拜的眼神讓孫營不禁苦笑，然後渾身壹松，帶著些歡喜，帶著些失落的道：“狗曰的，幹得漂亮！”
　　“萬勝！”
　　捷報傳了下去，歡呼聲隨之而來。
　　“使君看看，將士們多興奮！”韓濤指著那些將士說道。
　　“妳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孫營順帶摸摸自己的臉，發現，竟然有些發燙。
　　韓濤說道：“使君，圖鹽部壹滅，山賊就不足為患了！”
　　“是啊！”孫營點頭，“剩下蒙聚獨立難撐，無法對我奉州形成威脅。奉州，安穩了！”
　　韓濤低聲道：“使君，對楊使君……”
　　畢竟，是楊老板給奉州帶來了安穩，咱們，不能忘本啊！
　　但想到孫營的野望，韓濤嘆息，“老夫冒昧，楊使君，前程無量！”
　　這話是在勸孫營放低姿態，放棄和楊玄壹爭高下的想法。
　　但韓濤又擔心孫營拉不下臉，“使君，和為貴啊！”
　　“楊使君來了。”
　　數百騎出現在前方，大旗迎風飄揚。
　　孫營看到麾下自發結陣，陣列格外整齊，將士們也齊齊看向楊玄。
　　“多謝孫使君！”
　　楊玄近前下馬行禮。
　　孫營接到消息就領軍來援，這份擔當和情義，他記住了。
　　回頭繳獲是不是多給奉州壹些。
　　那些俘虜，是不是也分壹些。
　　好歹，要把楊某人大氣的名頭傳出去！
　　楊玄含笑看著孫營，只等老孫開口。
　　孫營下馬。
　　走了過來。
　　將士們的目光跟隨著他。
　　看到孫營拱手。
　　開口：
　　“楊使君，老夫，不如也！”
　　……
　　孫營和自己壹較長短，想去桃縣的心思楊玄了然。
　　上進心誰都有，只要這份心思不耽誤事兒，不給他和陳州下絆子，那麽，楊玄認為這是良性競爭。
　　他甚至覺得這個競爭會持續很久，直至自己離開陳州。
　　但沒想到的是。
　　孫營。
　　現在就跪了。
　　老孫，妳這個……
　　“孫使君……”
　　孫營擡頭，坦然道：“當初妳來太平時，老夫沒怎麽在意。
　　就算是妳擊敗了瓦謝部，老夫也只是想著，這個年輕人不錯。
　　可等妳南征歸來時，老夫知曉，大唐又多了壹個名將。
　　老夫也壹直存著較勁的心思。
　　人越老啊！就越不服輸。醫者說如此不是養生之道。
　　可老夫若是不爭，那便是枯木壹截，活著何意？
　　可爭來爭去，老夫才發現，論治理，陳州如今在北疆堪稱是富庶之地。
　　論對外，三大部被妳滅了兩個。
　　據說如今草原異族也不敢去陳州襲擾春耕了？可見妳楊使君威名之盛。
　　文，老夫不如，武，老夫也不如。如此，老夫再多的好勝心，也只得收著。
　　老夫，不如妳！”
　　這話說的坦蕩，也說的糾結。
　　畢竟，不是誰都能坦誠自己不如人。
　　而且對方是壹個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年輕人。
　　“孫使君，客氣了！”
　　楊老板明顯沒想到孫營會如此坦率，壹下有些接受不能。
　　韓紀上前，微笑，“使君，我軍大戰疲憊，若非孫使君領軍來援，後續還難說啊！”
　　楊玄看了韓紀壹眼，就在先前，這廝還在給他出主意，說借著此戰大勝的良機壓制孫營。
　　隨即就是壹番妳推我讓。
　　功勞，必須要分潤壹些，否則也對不住孫營的坦率和低頭。
　　隨即回城。
　　捷報率先壹步到了。
　　“圖鹽部被滅了！”
　　“大捷，圖鹽部覆滅！”
　　“陳州軍滅了圖鹽部！”
　　陳州的百姓先是壹怔，大多不敢置信。
　　“圖鹽部被滅了？”
　　“那個大禍害，竟然被陳州軍給滅了！”
　　“天吶！這壹下，這壹下咱們奉州的好日子可就來了！”
　　“楊使君果然是不世名將！”
　　孫念正在書房裏發呆。
　　嘴裏念念有詞。
　　“求漫天神佛護佑楊使君啊！金身塑不起，回頭我便去上香。”
　　“大捷！”
　　外面有人在喊。
　　孫念蹦起來，沖了出去。
　　“什麽大捷？”
　　侍女指著外面，側耳，“小娘子妳聽！”
　　孫念側身，凝神。
　　整個人安靜了下來。
　　“大捷！”
　　外面的呼喊格外的清晰。
　　“楊使君滅圖鹽部，生擒圖鹽！”
　　侍女拍手，“小娘子，是楊使君！”
　　“念兒！”
　　正在理事的秦氏回來了。
　　壹臉歡喜。
　　“圖鹽沒了，以後咱們的日子就安穩了。”
　　多少次夜裏，孫營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壹問，多半是在琢磨如何壓制山賊。
　　如今兩股山賊去其壹，孫營的日子，好過了。
　　秦氏也跟著歡喜雀躍。
　　孫念看著她。
　　“阿娘，我說過，楊使君能行！”
　　……
　　孫念趁著母親歡喜，悄然出了家門。
　　“走，去看看！”
　　孫念帶著侍女壹路小跑。
　　等她氣喘籲籲的趕到地方時，街道兩側已經占滿了人。
　　“哎！給我家小娘子讓個地方吧！”
　　侍女頂著壹張可愛的笑臉，成功為孫念搶到了壹個好位置。
　　隨即，就看到城頭的軍士在歡呼。
　　率先進城的是圖鹽。
　　“砸！”
　　對於奉州軍民來說，圖鹽堪稱是罪大惡極。
　　壹頓暗器洗禮後，圖鹽鼻青臉腫的被架著跑。
　　“楊使君來了。”
　　楊玄和孫營並肩進城。
　　頓時，歡呼聲激烈了起來。
　　“楊使君！”
　　男人是歡呼，女人是尖叫。
　　楊玄沖著兩側微笑頷首。
　　覺得自己就像是那個世界的明星出場。
　　“楊使君！”
　　壹個少女在拼命招手。
　　楊玄看了壹眼，“咦！怎地像是那個小吏？”
　　孫營看了壹眼那個面色緋紅的少女，額頭上青筋蹦跳了壹下。
　　“是啊！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