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壹章 唇亡齒寒

　　趙嵩在接過指揮大權後，剛壹歸家，就召集人議事，隨即令麾下好手華冶和陳墨帶著人包圍了周家。
　　華冶的手很長，曾被人嘲笑像是猴子。他雙眸炯炯，看著被弩槍釘死在墻上的麾下，罵道：“周氏竟然在家中準備了床弩！”
　　陳墨拿著大刀，沈聲道：“世家門閥形同於壹國，有床弩不是怪事。”
　　華冶看看墻頭，“國公說了，今夜能攻就攻，話雖如此，我等不能白來。周氏好手是多，可府中處處都要防禦，自然就分散了。令，從四處圍攻，耶耶要讓周氏防不勝防！”
　　命令下達，那些好手分散開來。
　　“就位了。”
　　有人來稟告。
　　華冶說道：“傳信！”
　　壹個好手仰頭長嘯。
　　“出擊！”
　　壹個個黑影飛掠而起。
　　周家內部，頓時嘈雜了起來。
　　“放箭！”
　　壹隊隊弓箭手列陣等候。
　　飛掠上來的黑影們揮動兵器，格擋箭矢。
　　不時有人中箭跌落，隨即被地面的周氏好手亂刀砍殺。
　　但更多的人沖了進來。
　　“弓箭手後撤！”
　　弓箭手飛快後撤，可依舊被沖進來的趙氏好手們斬殺數十人。
　　“盾牌！”
　　跟進來的陳墨高呼！
　　接著，黑暗中壹陣弩箭飛來。
　　咄咄咄！
　　盾牌擋住了大部分弩箭，但不時有人倒下。
　　慘嚎聲中，陳墨說道：“進！”
　　黑暗中，走出來壹隊隊披甲人。
　　他們端著長槍，沈默而行。
　　“是周氏的精銳！”
　　後面的黑暗中，周氏將種周免和常牧在壹起。
　　“是趙氏的人。”
　　世家門閥掌控龐大的田地和人口，那些人口隨時都能轉化為壹支軍隊。
　　而操練統領這支軍隊的便是周氏將種。
　　每壹代，周氏都會培養壹個或是幾個將種。天下無事，這只是未雨綢繆。天下有事，將種率軍護衛周氏，或是逐鹿壹方。
　　這壹代的將種便是周免。
　　他闊口濃眉，身材敦實，沈聲道：“對方用的是軍中手段，不可小覷，告訴阿郎郎君，今夜怕是不會安生。”
　　常牧剛叫人去傳話，就聽有人說道：“郎君來了。”
　　十多個護衛簇擁著周遵來了。
　　“如何？”
　　周遵也披甲佩刀，神色從容。
　　周免拱手，“來的人多是軍中好手，我以為當是趙氏的人。”
　　“他們把趙嵩從西疆弄了回來，便是幹這個的。”周遵瞇眼看著前方的廝殺，“皇帝定然想動用長安諸衛，可楊松成不敢！
　　壹旦開了這個先例，此後皇帝就能動用諸衛來掃滅自己的對手。
　　今日是周氏，明日可能就是楊氏。所以，趙嵩來了。”
　　這話分析的透徹。
　　周免說道：“此戰剛開始，郎君可去歇息。”
　　周遵搖頭，“妳以為勝負如何？”
　　周免說道：“趙氏調集了不少人手，我斷定，楊松成等人的人馬就在外圍，隨時能調動。”
　　“也就是說，今夜我周氏將面臨三家的壓制？”
　　“是。”
　　這等事兒，皇帝不會派人摻和，否則沒了退路。
　　常牧說道：“若是姑爺在，憑著他麾下那些驕兵悍將……”
　　他歉然沖著周免拱手。
　　當著周免說姑爺，難免有些看不起周免之意。
　　周免神色不變，只是握著刀柄的手猛地發力。
　　“郎君放心。”
　　前方的廝殺在繼續，周免用密集的弩箭逼迫對方後退，再用長槍陣逼近，對方無奈，只能暫時退出周家。
　　“他們退了。”常牧歡喜的道。
　　周免說道：“這只是開始！”
　　壹個仆役過來。“郎君，阿郎叫妳。”
　　周遵急匆匆去了後院。
　　換了個鳥籠的‘老狗’在打盹，周勤負手看著它，聽到身後腳步聲，說道：“趙嵩想回長安，此次算是壹個機會，今夜不會消停。”
　　“是。”周遵上前，“阿耶，諸衛沒動。”
　　“諸衛不會動，否則，下壹次，殺的就是皇帝！”周勤冷笑。
　　“阿耶，皇帝和楊松成既然決定動手，那就是不死不休。既然如此，我想……”
　　“妳想起兵？”
　　“是。”
　　周勤搖頭，“老夫敢打賭，此刻那些田莊外都是軍隊，但凡動彈，就會鎮壓。”
　　“總得試試。”
　　周遵的眼中多了恨意。
　　“壹旦起兵，地方便會來報，說周氏謀反。還不明白？”周勤回身，眸色溫和，“大郎，到了那時，周氏便是反賊，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死也得死個痛快！”
　　周遵笑的從容。
　　“老夫從未發現，妳竟然還是這等豪邁的性子。”周勤莞爾，“皇帝和楊松成決定動手，和北疆的局勢息息相關。
　　他們覺著北疆此次難逃壹劫，可是大郎，妳看看子泰這些年走過的路，哪壹條平坦過？”
　　“阿耶妳是說……子泰能翻盤？”周遵覺得女婿才華橫溢，“可這是天災！”
　　“許多時候，不到最後不言敗！”周勤突然問道：“妳定然想問，老夫可否有暗藏的手段吧？”
　　“阿耶……”周遵大把年紀了，被自家老爹這麽壹說，老臉不禁壹紅，“我不是孩子。”
　　“不管妳多大，在老夫的眼中依舊是個孩子！”周勤眸色溫和，“這些年老夫在家中蟄伏，是弄了些東西。不過，和這些東西相比，更重要的是老夫想明白了許多事。”
　　他把鳥籠掛在架子上，‘老狗’動了動，把腦袋斜著放在翅膀下。
　　周勤看著老狗，說道：“當初子泰為節度副使時，老夫就知曉，他和長安翻臉的那壹日不遠了。
　　周氏當如何？若是想撇開這個風險，那麽，就該造勢，和子泰疏離。
　　可疏離得了嗎？翁婿啊！從阿寧去了楊家的那壹日開始，咱們就分不開了。
　　既然分不開，那便站在壹起。
　　皇帝想什麽老夫很清楚。
　　對付周氏，看似想剪除子泰的臂助，可是大郎，妳要看到壹點……周氏乃是世家門閥。世家門閥多少年沒動過了。”
　　周遵身體壹震，“阿耶是說，皇帝想通過滅掉周氏，來破例？”
　　“對。”周勤笑道：“老夫這些年琢磨了許多人，皇帝也在其中。
　　此人薄恩寡義，擅長權術。
　　從他為李元謀劃奪嫡開始，就在謀劃著如何削弱世家門閥……
　　不是為了什麽大唐，而是為了權力。
　　但千年來，世家門閥都是自生自滅，動兵從未有過。
　　開了這個先例，下次他便能尋個借口，滅了淳於氏，趙氏，潁川楊氏……最後集大權於壹身，君臨天下。”
　　“楊松成……”
　　“他知曉皇帝這個念頭，可他更知曉，皇帝年紀不小了。”周勤嘆道：“老而不死是為賊，老不以筋骨為能！”
　　他仿佛看到楊松成在冷笑，嘲笑皇帝的貪婪，以及忘乎所以。
　　“阿耶，妳沒說王氏。咦！”
　　周勤微笑，“老夫說過，這些年蟄伏收獲最大的不是自己弄的那點東西，而是琢磨了許多人事。王氏在側，周氏被滅，王氏唇亡齒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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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松成的人來了。”
　　三次攻打無果，趙嵩的麾下損失不少，就在陳默發牢騷時，楊氏的人手來了。
　　“國丈說了，只管吩咐！”帶隊的好手淡淡的道。
　　“淳於氏的人來了。”
　　烏壓壓壹片好手來了。
　　華冶笑道：“如此，今夜就了結了周家。”
　　數百好手聚集在壹起，加上其他人手，把周巷擠的水泄不通。
　　“此次攻擊只可進，不可退。”華冶冷著臉，“誰擅自退卻，殺！”
　　他看看楊氏和淳於氏帶隊的頭領，“可有意見？”
　　“動手吧！”
　　“好！”
　　華冶回身看著圍墻，“各地大軍已經出動了，慢慢逼向北疆。北疆動亂之時，便是大軍壓境之日。長安這裏的行動是遙相呼應。當楊狗得知周氏覆滅的消息，他會如何？”
　　“惶然，如喪家之犬！”
　　壹陣低笑。
　　華冶點頭，“這是難得的好機會。動手！”
　　數百好手飛掠而去。
　　“放箭！”
　　床弩毫無顧忌的發射，中箭的好手慘嚎著，被弩槍帶走。
　　密集的箭雨覆蓋之下，那些好手不時跌落下來。
　　但更多好手沖進了周家。
　　此次他們按照不同家族組隊，齊頭並進。
　　“突進去了。”
　　有人從裏面上了城頭，歡喜的沖著華冶喊道。
　　接著，壹支弩箭射中他的背心。
　　就在此人倒下時，華冶厲聲道：“弓箭手，上墻頭！”
　　梯子架起，弓箭手們上了城頭。
　　長弓，弩弓，沖著周氏的人發射。
　　喊殺聲震天。
　　趙三福帶著壹隊樁子，就在距離數百米的地方。
　　他默然看著那片被燒紅的天空。
　　“主事。”
　　壹個樁子過來，“那邊攻進去了。”
　　眾人不禁歡喜不已。
　　按照皇帝的安排，壹旦周家被攻陷，財物這壹塊他不要，但周氏多年的文書，他要！
　　這是要刨根！
　　壹旦拿獲了那些文書，周氏的基業將會被連根拔起。
　　而去尋找文書的過程，能順手牽羊。
　　而執行此事的便是趙三福。
　　他回身道：“都等著，我去看看。”
　　他悄然到了巷子裏，兩個持刀男子擋住去路。
　　“鏡臺的。”
　　牌子壹亮，兩個男子說道：“搜身！”
　　特麽的！
　　趙三福獰笑道：“趙嵩這是覺著自己又活過來了？可要鏡臺給他找些事做！”
　　兩個男子壹人怒，壹人拉住同伴，“去吧！”
　　趙三福盯著發怒的男子，“想動手？來，耶耶在此，趙嵩的狗，可敢沖著耶耶咆哮壹聲？不敢，那便叫壹聲耶耶！”
　　這是極大的羞辱，男子暴怒，奮力掙紮著。
　　“拿住老三！”抱著他的同伴喊道。
　　裏面湧出來幾個黑衣人，七手八腳的控制住了暴怒的男子。
　　“嘖嘖！”趙三福搖頭，“狗，就是狗！”
　　他大搖大擺了的進了巷子，身後，有人說道：“趙三福此人我知曉，不該如此跋扈的。”
　　趙三福掠上墻頭，正好看到壹支弩槍飛來，飛掠在半空中的壹個大笑男子被壹箭穿透小腹，身體倒飛而去。
　　慘嚎聲猶在耳畔，十余好手就突破了周氏的防禦，直撲在後面觀戰的周遵等人。
　　其中壹人長嘯，另壹人喊道：“殺周遵！”
　　周遵身後湧出數十好手，雙方絞殺在壹起。
　　壹支箭矢飛來，直奔周遵。
　　周遵沒動。
　　身邊的周免屈指壹彈，箭矢呯的壹聲，竟然粉碎。
　　壹個黑衣人沖破堵截，身後壹個周氏好手劈手扔出手中的橫刀，紮進了此人的脊背中。黑衣人兀自飛撲過來，右手壹揚，十余黑點飛來。
　　周免剛想出手，兩支箭矢急速掠過，他只能先格擋。
　　“好！”
　　外圍，陳墨看到這壹幕，不禁大聲叫好。
　　周遵不動，只是看著前方廝殺的雙方。
　　他的身後突然閃過壹人，那人輕輕擺手。
　　空間仿佛是扭曲了，十余黑點轉向，突然炸裂。
　　黑影閃動，回到了周遵的身後，仿佛從不存在。
　　黑衣人沖到了周遵的身前，撲倒。
　　背上插著的橫刀顫顫巍巍的，鮮血不斷湧出，在身下形成了血泊，腥臭味撲鼻而來。
　　“好恨！”黑衣人喃喃的道。
　　圍墻上，突然湧出數百人。
　　周免眸子壹縮，“郎君，退！”
　　如今勉強還能維持均勢，這批人的加入，讓周免再無維系外圍防線的信心。
　　半空中，壹人竟然能張弓搭箭。
　　弓如霹靂弦驚！
　　啪！
　　剛聽到聲音，箭矢就到了周遵的眼前。
　　黑影再度出現，伸手擋在箭矢之前。
　　嘭！
　　內息湧動，箭矢猛地炸裂。
　　周遵退後幾步，黑影瞇眼看著落地後，再度張弓搭箭的那人，冷冷的道：“楊氏的神箭手王宏！”
　　“哈哈哈哈！”
　　王宏長笑，隨即松手。手剛壹松，不見他動作，右手再度拈著壹支箭矢，再度張弓搭箭。
　　啪啪啪！
　　箭矢連珠般的襲來。
　　黑影伸手，動作看似緩慢，實則迅疾無比。
　　噗噗噗！
　　箭矢壹支支被拍碎，炸起的氣浪讓周遵不得不再度後退。
　　“退！”
　　前方，已經守不住了。
　　周免回頭，“郎君速退！”
　　周遵鐵青著臉，“退！”
　　“周氏退了！”
　　外面壹陣歡呼。
　　華冶回身，看著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周氏定然以為咱們的人都出動了吧！來，給他們壹個驚喜。半個時辰後，我要站在周氏家主的書房外！”
　　“領命！”
　　華冶擺擺手。
　　“出擊！”
　　陳墨笑道：“大事定矣！”
　　烏壓壓的黑衣人們上了墻頭，自信的沖向周氏撤退的好手們。
　　“用不著半個時辰！”
　　華冶和陳墨也上了城頭，陳墨說道：“壹刻鐘！”
　　周氏看著在節節敗退。
　　“他們擋不住了。”
　　絕望的氣息籠罩住了周家。
　　右側巷子口，突然有人尖叫，“止步！止步！”
　　“放箭！”
　　有人厲喝！
　　接著，巷子口那裏傳來慘嚎聲。
　　“誰？”
　　華冶側身，“周氏在城中的人手都被咱們圍住了，是誰？”
　　巷子之外，千余甲士正在沖殺。
　　箭矢密集的覆蓋了前方小巷，三家留在這裏封鎖的人手紛紛中箭倒下。
　　剩下的人被對方壹波沖擊，潰散！
　　“殺進去！”
　　後方，王豆香喝道。往日和氣的臉上，此刻密布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