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新官上任

　　“楊使君？”
　　劉擎要去桃縣，這事兒早已傳遍了陳州各處。官吏們憂心忡忡，也有那等覺得自己懷才不遇的官吏在暗自歡喜，心想換個新使君來，說不得咱的機會就到了。
　　新使君是誰？
　　眾人猜測了許久，城中甚至有人為此開盤。
　　有人去問劉擎，劉擎高深莫測的說不知。
　　但老劉有壹陣子脾氣不好，咆哮聲令人喪膽，可前陣子他的脾氣又好了，整日看著笑瞇瞇的，讓州廨的官吏都說使君難道是爆發了第二春？
　　如今看到楊玄後，眾人都知曉了劉擎歡喜的原因。
　　在所有人看來，楊玄便是在劉擎的羽翼之下成長起來的年輕人，是北疆本土派。他來接任刺史，陳州政策不會變。
　　“哎！閃開些！”
　　劉擎回來了。
　　“見過使君。”楊玄回身行禮。
　　劉擎止步，仔細看著他，頷首道：“看著比以往多了穩沈，可見這壹次去長安歷練的不錯。”
　　“是，都是使君教得好。”
　　“刺史？”
　　“是。”
　　“好！”
　　新老刺史之間的談話很短暫，但卻給出了足夠的信息。
　　劉擎說楊玄多了穩沈，這是表態對新人很滿意。
　　所以那些想拱火的人可以消停了，免得被即將去桃縣的老刺史打個生活不能自理。
　　而楊玄回以是使君教得好，這便是表態自己將蕭規曹隨。這個表態對安撫人心有著巨大的作用。
　　劉擎回身，老頭滿面紅光，幹咳壹聲。
　　“還不見過楊使君？”
　　眾人行禮。
　　“見過楊使君。”
　　老頭興奮的不行，“弄些酒菜來，今日慶賀。”
　　回到州廨，官吏們已經得到了消息，紛紛出來迎接。
　　老頭指指楊玄，“新刺史。”
　　“見過使君！”
　　眾人行禮。
　　老頭低聲道：“老盧要安撫。”
　　楊玄知曉，上前扶住了盧強，笑道：“以後我要倚重盧別駕的地方還多，何須多禮？”
　　盧強擡頭，笑道：“使君客氣。”
　　盧強的資歷足夠老了，但差的是功勞，所以無法接任刺史之職。妳要說他沒怨氣是不可能的，可楊玄壹開口就給他面子，甚至是略微流露出了些後輩的謙遜姿態，這讓他心中的怨氣消散大半。
　　晚些酒宴擺好，楊玄第壹杯酒敬劉擎。
　　“沒有使君的呵護與教誨，也無我的今日。”
　　眾人默默看著二人壹飲而盡。
　　劉擎放下酒杯，撫須道：“當年妳剛來時，老夫還想長安怎地安排了個少年來做太平縣縣令？那時老夫覺著這個少年多半是懵懵懂懂被人哄騙了，來太平送死。”
　　眾人不禁笑了起來。
　　“沒想到妳卻壹鳴驚人。”劉擎唏噓道：“剛開始手段還顯得生硬，有些顧頭不顧腚。不過半年，這手腕就嫻熟了許多，老夫知曉，這便是人才。”
　　楊玄微微壹笑。
　　眾人都感受到了溫情，想到這二人之間的關系，覺得類似於師徒。
　　沒有劉擎的看護，楊玄的仕途不會如此順利，過程也會多許多坎坷。劉擎言傳身教，對楊玄的影響非常大。
　　此刻二人之間的談話，更像是壹種傳承。
　　老頭要走了，楊玄接班。
　　而今日的酒宴就是劉擎為楊玄舉辦的，壹是撐腰之意，二是化解那些不滿。
　　劉擎目光轉動，舉杯道：“為此，飲壹杯。”
　　眾人舉杯。
　　壹飲而盡。
　　劉擎目視楊玄，微微頷首，示意他該說話了。
　　楊玄幹咳壹聲。
　　“大家都是陳州老人，也是熟人，那等客套的我就不說了。”
　　這個開頭不錯，開門見山，簡潔有力。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可這三把火，我希望是沖著對面燒。”
　　對面就是草原異族！
　　眾人心中壹松。
　　“陳州當下最要緊的，我認為是兩件事。”
　　這是新刺史的施政態度，眾人認真聽著。
　　“其壹，內部要苦修內息，農工商壹起發展，不偏不倚。”
　　劉擎微笑，很是滿意。
　　“其二，面對草原異族的襲擾，陳州該如何應對？”楊玄把手舉在耳畔，“我就壹個態度，以牙還牙！”
　　酒宴後，劉擎把楊玄留下。
　　“交接可以晚些，老夫問妳，陳州軍妳要如何整治？”
　　今日楊玄沒說陳州軍的事兒，劉擎就知道這廝有些想法。
　　“陳州直面三大部，危機重重。以往您在的時候，三大部懾於您的威嚴，挑釁的動作不大……”
　　“這是吹捧老夫。”劉擎嘴裏不滿，眼裏都是得意，“可北疆的局勢只會越來越壞。”
　　“是，北遼內部壹旦整合完畢，就是沖著北疆齜牙的日子。其中對面首當其沖。所以，我的想法是……先整頓陳州軍，把陳州軍錘煉磨礪壹番。”
　　“按照妳操練太平軍的那壹套？”
　　“是。”
　　還有些東西，但此刻沒必要說出來。
　　而楊玄先前沒有提及陳州軍，是擔心壹些東西。
　　陳州軍是劉擎打磨多年的軍隊，為了如臂使指，將領們幾乎都是他的心腹。和文官少節操不同的是，武人桀驁，想收服的難度大了許多。
　　怎麽收服那些武將，是楊玄這壹路重點考慮的問題。
　　恩威並施吧！
　　若是不管用，那就上霹靂手段。
　　“也好！”
　　劉擎起身，“妳坐著，看看這些文書，都是老夫整理出來的，看完了，整個陳州什麽樣妳也就有數了。”
　　楊玄起身行禮，“辛苦您了。”
　　劉擎拍拍他的肩膀，“老夫舍不得陳州，可老夫知曉，千裏搭涼棚，沒有不散的宴席。妳來了，老夫很是歡喜。”
　　劉擎走出值房。
　　“老盧。”
　　這大概是劉擎最後壹次指使盧強了。
　　“使君！”
　　“走。”
　　“是。”
　　兩個老夥計就這麽出了州廨。
　　“去何處？”
　　“校場！”
　　楊玄在值房裏拿起了壹份文書。
　　老賊進來，“郎君，太平老曹那邊應當要過來了。”
　　楊玄此次吃了壹回軟飯，請老丈人運作了壹番，把曹穎弄到臨安來接任司馬。而太平縣就丟給了甄斯文。
　　“甄斯文如何收服，郎君，這是個要緊的事。”
　　老賊覺得楊玄這個決定有些倉促了。
　　“妳去太平？”楊玄看著他。
　　老夫去做縣令……老賊暗喜，但壹想到整日不斷的事兒，就搖頭道：“小人怕誤事。”
　　“所以最好的選擇便是甄斯文，至於如何收服他……晚些妳去吩咐他們，遣人去各處傳令，令各縣縣令來臨安，也算是見個面。”
　　“是。”老賊欲言又止。
　　“說！”楊玄此刻滿腦子都是事。
　　“郎君，張立春畢竟是劉使君的心腹，不清理了他，郎君難以徹底掌控陳州軍，對事兒不利。若是清理了他，難免傷了劉使君的心。”
　　“我也在頭疼此事。”楊玄苦笑道：“不清理自然不行，可如何清理，懷柔是自取其辱。強硬難免會讓陳州官吏物傷其類，還傷了軍心士氣。”
　　娘的！
　　楊玄嘆道：“做縣令時沒有這麽多煩惱啊！可見官越大，煩惱越多。”
　　老賊幽幽的道：“其實，是欲望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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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場上，四千陳州軍集結。
　　副將張立春上前，“使君，請使君訓示。”
　　劉擎頷首，看著這些將士，沈聲道：“這些年來，老夫帶著妳等與三大部廝殺不斷，老夫從未退縮，妳等在陳州軍大旗之下也寸步不退。老夫……以妳等為榮！”
　　劉擎拱手。
　　眾人肅然而立。
　　“老夫即將去桃縣，新人乃是妳等熟悉的楊玄，想來許多人會倍感期待吧。”
　　下面傳來了些笑聲。
　　劉擎自嘲道：“和新人比起來，老夫的戰績有些不如啊！”
　　張立春蹙眉，“沒有使君的支持，楊使君也無法取勝。”
　　劉擎看了他壹眼，“妳在桃縣從軍多年，功勛卓著，老夫盡知。”
　　張立春含笑，“使君過獎了。”
　　“老夫即將去桃縣，身邊也少不得人幫襯，如此，便在陳州軍中挑幾人過去，妳可願意？”
　　張立春笑道：“使君只管開口，誰敢不去，下官先弄死他！”
　　“這就好。”
　　劉擎看著那些將士。
　　“蘇廣。”
　　壹個副尉出列，“使君。”
　　“妳跟著老夫去桃縣。”
　　“是。”
　　蘇廣也算是劉擎的心腹。
　　“謝集！”
　　謝集面色微變，“使君。”
　　“妳也去！”
　　謝集猶豫了壹下，“使君，下官在陳州……”
　　“嗯！”劉擎只是輕哼壹聲，積威之下，謝集低頭，“是。”
　　張立春笑道：“跟著使君去桃縣可是好事，以後說不得還能做我的上官。”
　　劉擎的新職務是行軍司馬，看似不及刺史，可卻是節度使府中的大佬。行軍司馬想安插幾個將領不是事兒。
　　所以謝集等人心情好了許多。
　　但離開陳州軍去桃縣，就相當於重起爐竈。少年人興許有這個勇氣，而謝集等人年歲不小了，去了桃縣還得重新打拼，想想就覺得艱難。
　　劉擎又點了幾個將領的名。
　　最後，他緩緩說道：“張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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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玄看文書看的頭昏眼花，陳州的現狀也隨著那些數據進入了他的腦海中。
　　不說壹窮二白，但也好不到哪去。
　　大唐毫無疑問是個農業國度，各地的經濟基本盤都是農業。但陳州卻不同，因為三大部的不斷襲擾，以至於耕種成了壹件危險的事兒。
　　所以，陳州的經濟不容樂觀。
　　沒有錢，楊玄這個刺史的腰桿也硬不起來。
　　而且陳州的糧食大多靠朝中調撥，壹旦他和長安鬧崩了，戶部壹斷糧，陳州，乃至於北疆就完蛋了。
　　所以糧食安全問題是楊玄考慮的頭等大事。
　　要想耕種，就必須解決三大部的威脅，否則今日農戶們出城種地，下午就被血淋淋的擡回來，這特麽是種地還是種命？埋個人進去，明年難道還能長出壹串來？
　　糧食安全問題的根源還是軍隊。
　　楊玄擡頭，“娘的，想個法子趕走張立春，否則這日子沒法過了。”
　　腳步聲傳來。
　　劉擎回來了。
　　“看完了？”
　　“還沒，就看到了糧食這裏。”
　　“可有解決之道？”
　　“還得靠耕種。”
　　“那妳想如何做？”
　　我自然是想趕走張立春，把陳州軍徹底掌握在手中，再用自己的法子操練……只等時機壹到，就給對面的兩大部壹擊。
　　“唯有讓兩大部知曉來襲擾得不償失，他們才會停止。”
　　“嗯！”劉擎喝了壹口茶水，發現冷了，“妳去了長安之後，馭虎部也曾出兵陳州。”
　　楊玄壹怔，“馭虎部實力如何？”
　　劉擎面色凝重，“不弱。”
　　“比之基波部呢？”
　　“應當還要強大壹些。”
　　這是勁敵！
　　楊玄苦笑，“這陳州就是消停不下來。”
　　“潭州去年起兵，說是要破陳州。”劉擎說道：“此次出兵聲勢很大，老夫也不敢怠慢，壹邊令人去桃縣報信，壹邊令各處死守。本想少說要被破壹兩個縣，誰知曉潭州大軍半途而歸。”
　　他看著楊玄，目光中帶著考教之意。
　　楊玄說道：“兩種可能，其壹是北遼內部出了什麽事，以至於赫連春領軍回撤。其二，聲東擊西，這是佯攻，想把桃縣的目光也吸引過來，隨後他們想在桃縣做些什麽！”
　　劉擎看著他，欣慰的道：“妳能想到這個，老夫很是歡喜。”
　　“難道真的出兵桃縣了？”
　　劉擎點頭，“潭州出兵聲勢浩大，就在所有人都盯著他們時，北遼出兵突襲桃縣。幸而斥候拼死把消息傳到了桃縣，這才避免了壹次危機。”
　　每次大戰時，雙方都會優先清理對方的斥候，驅趕對方的遊騎，盡量讓戰場對自己單方面透明。
　　劉擎沒說，但楊玄知曉北疆斥候為此付出的代價，定然是讓人痛惜。
　　“隨後老夫去了桃縣，黃相公說了，北遼這是賊心不死，往後的日子估摸著不大好過。”
　　楊玄說道：“可是北遼國中爭鬥平息了？”
　　劉擎嘆道：“說是暫時平息了些。”
　　“但消除不了！”楊玄自信的道：“無論是大唐或是南周，或是北遼，內部都是壹團亂麻。”
　　洛羅也是如此。
　　“老夫去了桃縣，妳在陳州多加小心。”
　　“是。”
　　劉擎起身，“哎！多年沒搬家了，想想就覺著有趣。”
　　搬家累的壹批，老頭這是安慰他。
　　楊玄送他出去，走到門口，劉擎突然問道：“妳最擔心的可是陳州軍？”
　　楊玄默然點頭，但不好說自己想清理張立春等人，免得老頭傷心。
　　“張立春等人不舍老夫，想跟著老夫去桃縣。”劉擎側身看著楊玄，目光溫柔，“老夫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