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二章 他真得罪了國丈

　　論資排輩是人類的本能，但有個前提，妳這個老資格，妳這個老輩子得有令後來人敬服的本事。
　　否則誰會搭理妳？
　　說遠些，在北遼那邊的草原部族中有尊重長者的傳統，可那些受人尊重的長者是什麽人？
　　草原部族絕大部分人都是文盲，但凡有個識字的，便是族裏的寶貝。
　　而這些被尊重的長者，多半識字。
　　許多時候，人們尊重的是本事，而不是歲月。
　　只是漸漸混淆了概念，把歲月當做是本事。
　　論資歷，論資排輩，潁川楊氏在中原首屈壹指。
　　資歷是壹回事，潁川楊氏引以為自傲的傳家學問是壹回事，外界為何尊重他們？
　　無他，潁川楊氏擁有龐大的勢力！
　　能延綿千年的家族，只需想想，就能想象得到他們那令人恐懼的人脈關系網。
　　這是潁川楊氏最令人恐懼之處。
　　比如說壹家五姓，壹家便是楊家。
　　而五姓，便是當年潁川楊氏人脈關系網中的壹部分。
　　這樣的潁川楊氏，才令人尊重……皇帝都得尊重，誰敢不敬？
　　持續無數年的高高在上，早已讓楊氏把天下人當做是芻狗。神靈說妳是蠻夷，怎地，妳不滿意？
　　若是楊玄在，楊松成自然不會這般不謹慎。
　　可姜星只是會館的壹個管事罷了！
　　他壓根沒在意。
　　“嗷！”
　　他派去的隨從倨傲的想抽姜星壹巴掌，結果被反手壹巴掌，把手臂給拍斷了。
　　楊松成看到了四十五度角的小臂，不滿的道：“越發不穩重了。”
　　身後，有人說道：“老夫去收拾他！”
　　楊松成搖頭，“在這個當口，做什麽都是錯，報官！”
　　長安正在熱議楊玄出兵北上，在這個時候國丈的麾下圍毆北疆會館的管事，無論道理在誰的壹邊，楊松成都會被百姓戳脊梁骨。
　　當然，他不在乎！
　　可沒這個必要啊！
　　瓷器不與瓦礫在壹起爭鋒，這是常識。
　　“報官！”
　　有人喊道。
　　隨即來了壹隊金吾衛的軍士。
　　“跪下！”
　　金吾衛的壹來就擺出了廝殺的陣勢，帶隊將領更是如臨大敵……不時偷瞥國丈壹眼。
　　這個馬屁，絕對拍上了。
　　國丈很忙，微微頷首，隨即走了。
　　姜星卻不肯跪，“老夫乃北疆會館管事，憑何抓老夫？”
　　將領冷笑指著邊上斷手的男子，“鬧市傷人。”
　　“那是他先動的手！”姜星慢條斯理的說道：“另外，國丈說老夫乃北疆蠻夷，老夫得就此事和他尋個公道。”
　　北疆會館！
　　將領猶豫了壹下，低聲問：“是何來路？”
　　身邊有人說道：“就像是逆旅，不過專門接待北疆人罷了。”
　　“原來是個逆旅的掌櫃，拿下！”
　　將領壹聽就樂了，準備晚些去楊家請示匯報壹番。
　　這是套近乎……按照楊家的尿性，多半會給他些好處。
　　好處，總是不嫌多的。
　　下次，遇到國丈主動打個招呼，國丈興許忘記了他是誰，可身邊人記得啊！壹提醒，國丈也不好不回個點頭，或是含糊以對。幾次之後，上官就會猜測他是不是和楊氏拉上了關系。
　　如此，後續的好處連綿不絕。
　　國丈自然不是蠢貨，他知曉這等貓膩。但他不在意。他甚至希望這等人能混出個名堂來，如此，外界都會認為他是楊氏的人。末了再勾兌壹下，楊氏便會多壹員大將！
　　這些都是人脈往來的手段，細數下來，實則都是人心鬼蜮，蠅營狗茍。
　　會館的人都不幹了，有人甚至拔刀。
　　“都住手！”
　　姜星喝住了手下，瞇眼看著將領，“妳確定要結下此事？”
　　這話，好像不對……將領略壹思忖，覺得這是威脅，就冷笑道：“狂徒，此乃長安，不是北疆！”
　　楊玄難道還能從北疆飛過來狠抽我壹頓不成？
　　“拿下！”
　　姜星順從的被拿下，對手下交代，“無需管！”
　　手下急匆匆的回到會館，稟告了另壹個管事張霸。
　　“北疆蠻夷？”
　　張霸人如其名，身材魁梧，看著格外雄偉。
　　隨行的人苦著臉道，“殺人他們不敢，就怕國公借此發難。不過，苦頭卻免不掉。”
　　打壹頓，回頭給楊家說壹聲，這便是緣分吶！
　　張霸捶了壹下案幾，冷笑，“不急，且看著，老姜的仇，自然能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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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這幾日有些睡不好。”
　　宮中，皇帝對國丈說道：“當初壹個小小的縣尉，沒想到卻成了心腹大患。朕，疏忽了。”
　　皇帝可以說是個驕傲的人，登基至今，從未聽聞他自省過。
　　故而楊松成眸子壹縮，“可是北疆還有不妥？”
　　否則，皇帝不可能會自滅威風。
　　皇帝點頭，“密諜來報，宋震對楊玄頗為恭謹，恍若君臣。”
　　宋震同樣是個驕傲的人，他留在北疆已經出乎了許多人的預料，這個君臣姿態，令楊松成也為之愕然。
　　“宋震不是那等愛低頭的人。”
　　皇帝點頭，“故而朕在思索，楊逆是用了什麽手段把他徹底拉了過去。若是此獠真有此等手段，以後便是大禍患！”
　　大禍患，必然要除之而後快！
　　楊松成仔細想想，“當初宋震肯去北疆，便是期冀陛下能再度啟用他。這便是醉心於宦海之人。陛下後來並未……”
　　皇帝把宋震當做是夜壺，用了就扔。
　　老宋的脾氣再好，也得翻臉吧？
　　國丈的意思是，是不是宋震惱了皇帝，故而徹底效忠了楊玄。
　　皇帝幹咳壹聲，“尋妳來還有壹事，南疆那邊石忠唐上了奏疏，說張楚茂整日喝的爛醉，不管公事。”
　　可老夫怎地接到消息是張楚茂積極處置公事，最近半年滴酒不沾呢？
　　楊松成知曉這是皇帝的暗示。
　　他微笑道：“北疆那邊此次北進很是兇險，臣以為，當等著看看。”
　　等楊玄北進的戰報出來了，咱們再來商議此事。
　　皇帝點頭，“可！”
　　楊松成隨即告退。
　　走出宮城，外面隨從說道：“國丈，先前會館那個管事被帶到了金吾衛，被毒打了壹頓。”
　　楊松成漫不經心的點頭。
　　“那將領叫做焦林，原先是……”
　　隨從們很盡職，就在國丈進宮和皇帝見面的壹會兒功夫，就把金吾衛的將領身份給打探清楚了。
　　“嗯！”
　　國丈突然止步，“關註北疆的消息，及時來報。那個焦林是吧！”
　　“對！”
　　國丈想了想，“北疆此後便是大唐的大敵，該做個姿態。去個人，和焦林說幾句話。”
　　楊氏的人和焦林說幾句話，這便是釋放壹個信號。
　　——敢於站在北疆對立面的，便是楊氏的朋友！
　　身邊人放低聲音，“國丈，是周遵！”
　　楊松成緩緩側身。
　　周遵站在側面官廨大門外，微笑拱手，“國丈。”
　　“周侍郎！”楊松成拱手，微笑道：“這是……下衙了？”
　　現在還沒到下衙的時間，但周遵作為中書的大佬，若是沒事兒，隨便尋個借口就能早退。
　　周遵沒搭理他這個問題，“聽聞國丈拿了北疆會館的壹個管事？”
　　“周氏的消息倒是靈通！”
　　楊松成譏諷周氏在盯著自己。
　　周遵搖頭，“不是周氏消息靈通，而是那管事乃是小婿在長安的代表，北疆與長安往來，皆是他們出面。”
　　這是北疆，是楊玄的代表。
　　妳說拿了就拿了！？
　　楊松成瞇著眼，“挑釁老夫，拿了，便拿了！”
　　這話壹出，這事兒瞬間就脫離了小沖突的範疇，成了楊氏和周氏，也就是楊氏和楊玄之間的矛盾。
　　妳的人，我拿了！
　　怎地？
　　周遵微笑，“希望別急著放出來才好。”
　　有本事妳就把人壹直關著！
　　放出來妳楊松成就是我孫子！
　　周遵這般有恃無恐……楊松成淡淡的道：“自有律法來懲治。”
　　周遵說道：“律法，那不是楊氏的玩物嗎？”
　　這話有個公案，百多年前，楊氏有人被官府拿了，楊氏家主剛好在接待朋友，喝的大醉。聽到管事稟告後，他大手壹揮：“律法，那不是楊氏的玩物嗎？”
　　雖然後來楊氏極力否認這個傳聞，但越是否認，外界就越覺得這事兒是真的。
　　所謂掩飾就是確有其事！
　　楊松成看著他，“妳覺著，此戰他能大勝？”
　　唯有如此，周遵才能這般咄咄逼人。
　　“老夫是想告訴妳，那是老夫女婿的人。”周遵壹字壹吐，“當北疆的怒火傳到長安時，國丈，希望妳到那時還能如此淡定。”
　　他的女婿如今坐穩了北疆之主的位置，有北疆軍民擁護，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年輕人了。
　　楊松成興許只是隨手拿下了那個管事，可卻忘記了壹件事兒……
　　若是北疆大勝，楊玄挾勢看著長安，想尋個口子來示威時，這事兒就是最好的靶子。
　　國丈！
　　保重！
　　周遵深知女婿的性子，看似溫和，實則最是霸道的壹個。
　　妳敬我壹尺，我敬妳壹丈。
　　妳給我壹巴掌，我特麽踹妳壹腳！
　　楊松成淡淡的道：“老夫還有事。”
　　周遵笑了笑，“聽聞，楊氏的圍墻頗為牢固！”
　　瞬息，楊松成的眸子壹冷。
　　上次楊氏集結了壹些小老弟圍攻周家，事敗。楊玄來長安，第壹件事兒就是把楊家的圍墻給推倒了。
　　堂堂潁川楊氏，自然不能沒有圍墻。隨後楊氏重修了圍墻，這壹次修繕的堪稱是固若金湯……糯米加石灰等物作為粘合劑，石塊砌墻，確保用壹般的手段無法攻破。
　　妳激怒了老夫的女婿，小心圍墻哈！
　　楊松成冷笑，隨即上馬而去。
　　出了皇城，身邊的幕僚說道：“那個管事，要不……”
　　楊松成看了幕僚壹眼，“周遵方才是在挑釁，他想激怒老夫，目的不外乎便是為了北疆。他有些不安……周氏的人這陣子頻繁打聽林駿的消息，特別是他與舍古人那三戰。明白嗎？”
　　幕僚點頭，“壹旦戰敗，長安便能順勢出手。只是那時，咱們和皇帝那邊……”
　　楊松成瞇著眼，“楊氏與帝王之間的矛盾在於權力。皇帝想大權獨攬，可帝王大權獨攬，我等就危險了。這是個漫長的過程，我們不急。
　　楊玄，原先不過是壹介農夫罷了，誰也沒想到他竟然能成為我等的心腹大患。既然如此，那便聯手先鏟除了這個大患，隨後，再和皇帝繼續爭鬥。”
　　世家門閥和皇帝爭鬥是常態，就如同是兩口子，打打鬧鬧，分分合合，但最終還是要抱在壹起睡覺。
　　床頭打架床尾和……不知怎地，幕僚想到了這句民諺，嘴角不禁微微翹起。
　　壹個仆從在前方等候，等楊松成等人過去後，才策馬到了幕僚身邊，說道：“會館的那個管事在金吾衛的牢中挨了壹頓，卻只是笑。”
　　“哦！”幕僚知曉了國丈的心思，就冷笑道：“給他壹頓狠的。”
　　國丈其實沒必要為壹個小小的管事出手，但他需要做出個姿態，告訴皇帝：對赴北疆，咱們是壹夥兒的。
　　壹件事兒在政治上無比正確，但在局部卻顯得格外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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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吾衛掌管長安治安，每日幾乎都會抓捕壹些人。
　　這些人中，有犯案的，回頭會交給地方審判。有犯禁的，或是小偷小摸的，金吾衛懶得送上去，自行處置。
　　就如同另壹個世界的拘留所壹樣，金吾衛的牢房條件不怎麽好。
　　姜星已經挨了壹頓毒打，此刻在牢房裏坐著。
　　牢房裏有十余人，大多是小偷小摸，或是違禁的。
　　姜星身材魁梧，坐在那裏就像是壹座小山。
　　“大個子，犯了何事？”壹個身材也算是魁梧的人犯，揚揚下巴問道，神色倨傲。
　　姜星是新人，按理該挨壹頓殺威棍，可他進來就挨了壹頓毒打，讓獄友們有些摸不清底細，拖到現在才來試探他。
　　姜星看著牢房外，腦海中想著許多事兒，隨口道：“得罪了國丈。”
　　人犯壹怔，然後指著他笑道：“妳等看看，這特娘的吹的沒邊了。若是得罪了國丈，妳還有命在？早就壹日三頓毒打了。”
　　噗噗噗！
　　腳步聲傳來。
　　這些人犯都是老油條，聽到這帶著威嚴的腳步聲，馬上蹲在地上，老實的和鵪鶉似的。
　　幾個獄卒走過來，盯著姜星。
　　“賤狗奴，竟敢得罪國丈？”
　　“拉出來。”
　　姜星順從的出來，那些人犯緩緩看向他。
　　臥槽！
　　他真得罪了國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