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零八十壹章 緣分吶
討逆(長安之上) by 迪巴拉爵士
2023-9-4 22:26
冬去春來,遠處的山脈依舊能看到白雪皚皚,樹葉依舊雕零,但春天的氣息依舊從角落裏緩緩散發出來。
牛羊迫不及待的沖著外面叫喚,主人懶洋洋的罵著:“出去吃什麽?吃屎!”
“咩咩!”
小羊崽可憐巴巴的在母親的身邊,好奇的看著外面。
“這天,看樣子是要出太陽!”
牛三是陳州的養殖戶,原先他靠種地為生,可他分到的地不算肥沃,周圍草倒是長的多。後來見種田收益不高,他就弄了幾頭羊來餵養。沒想到的是,他放牧倒是有些天賦,沒幾年羊群就擴大了。
“阿耶!”
長子牛米今年十三歲,已經開始能幫他做事了。
“看著些,到時候就餵料。”
牛米在長個子,身體抽條,看著有些瘦削。
“多吃些!”牛三拍拍兒子的脊背,見他壹個踉蹌,就越發不滿了,“羊奶要喝,喝兩年下來就壯實了。”
牛米甕聲甕氣的應了。
然後猶豫了壹下,“阿耶,我想去讀書。”
“讀什麽書?”牛三說道:“養好羊,比什麽都強。就算是養不好,家中的田地也夠妳種的。這壹輩子不就是這麽悠哉悠哉的過了?”
“讀書能做官呢!”牛米不滿的道。
“做個屁的官!”牛三毫不在意的打擊著兒子的信心,“咱們家往上十代人,都是種地的。不是阿耶舍不得拿妳去讀書,阿耶當年……以前隔壁蘭家還記得吧?”
“嗯!”
“蘭家的老大在州裏做了吏目,壹家子趾高氣昂。蘭家老大回家時,那威風,為父也羨慕。可蘭家老大喝多了,在家裏和自家老娘哭,說在州裏什麽同僚傾軋,苦不堪言。還什麽不進則退,為此每日煎熬,堪比地獄。大郎,那樣的日子啊!為父舍不得讓妳去過。”
“蘭家搬去臨安了呢!”牛米艷羨的道:“臨安好熱鬧。”
“老子不想說此事,妳偏提。”牛三又拍了兒子壹巴掌,“蘭家老大後來升遷了。壹人得道,雞犬升天,他的兩個兄弟越發得意了,壹個做生意坑人,壹個幫蘭家老大收取賄賂,壹家子的日子過的如同蜜裏調油,好得很啊!”
“嘖嘖!”牛米好生羨慕。
“那次為父遇到蘭家的老太爺,穿著錦繡衣裳,出門背著個手,身後還跟著個小廝,嘖嘖!生發了。”
牛三譏誚的道:“見到我,老太爺斜睨著,問,牛三啊!妳……還在放羊?那口氣,就如同是神仙看著螞蟻呢!為父不敢惹官人,就笑著吹捧了他幾句,他得意洋洋的走了。”
“我做官,阿耶妳也能如此!”
“啪!”
牛米又挨了壹巴掌,捂著後腦勺,惱火的道:“阿耶,我哪又錯了?”
“老子想抽妳!”牛三瞪眼,“就在去年,那位長安來的羅尚書到了桃縣,咱們國公就讓他管著那些官吏。
嘖嘖!那位羅尚書壹動手,州裏被抓了二十余官吏,其中就有蘭家老大。
後來壹拉扯,說是被他兩個兄弟給坑了,壹個做生意專門坑人,商人們敢怒不敢言。壹個拉著他的名頭受賄……這不,壹家子全進去了。”
牛三緩和了語氣,揉揉兒子的頭頂,“這人遇到好事啊!得琢磨,咱這身板可有這等命?
不能嘚瑟啊!天黃有雨,人狂有禍。
這人要怎麽活,為父琢磨了半輩子,別折騰,聽老天爺的。老天爺讓咱怎麽活,咱就怎麽活。”
“哦!”
牛米依舊不滿。
“有時候啊!那福,便是禍呢!”牛三拍拍兒子的肩膀,“越是風光的人,就越危險,還是咱們這等小日子妥當。”
外面妻子在喊,“差不多擺攤了。”
“來了!”
牛三出去,妻子已經在裝車了。
牛三不但養羊,還弄了個酒肆,就在離家兩裏多的官道上,距離近,家裏有事兒也方便。關鍵是,開個酒肆,家裏養的羊就有了去處,自產自銷,能多賺壹筆。
每日酒肆關門,值錢東西都用大車來回來,雖說累,但晚上床上壹躺,安心。
“大郎看好家,看好妳兩個弟弟!”
牛三喊了壹嗓子,牽著牛車出發。
“哦!”
牛米看著父母遠去,坐在羊圈外面,嘴裏叼著壹根幹草,看著藍天,迷茫的道:“我想去臨安。”
少年心事當拿雲,老頭情懷總是錢。
所謂酒肆,就是兩間木屋,外面搭了個小小的廚房,妻子掌廚,牛三招待。
開門,生火,把在家弄好的羊骨頭丟進陶罐裏,水沸後,用勺子打去浮沫,接著丟大塊羊肉進去。
看著泛紅的羊肉變色,牛三笑道:“今天估摸著得剩下些羊肉,拿回家給孩子們吃壹頓。”
妻子壹邊打浮沫,壹邊說道:“那幾頭牛犢子看著也差不多了,農家調教小牛犢就得趁著這個時候。”
“回頭我尋了牛販子來。”
牛三家別看不起眼,可那群牛羊就是活動的存錢罐子。
噠噠噠!
牛三聽到了馬蹄聲,隨口道:“五匹馬!”
妻子看看羊肉,趕緊添壹把柴火,“早上起床就聽到鳥兒叫喚,這是好運道,夫君趕緊招待。”
“快些煮!”
牛三出了廚房,就見五騎緩緩往這邊來。
“客官,這裏有系馬石。”
牛三笑著過去拱手。
然後伸手,準備接過領頭男子的馬韁。
但男子微微搖頭,“老夫的馬,脾氣不好!”
呵呵!
作為放牧達人,牛三什麽樣的馬兒沒見過?
男子的這匹馬壹看就是脾氣溫順的……卵蛋都沒了,哪來的暴脾氣?
每日迎來送往,他見多了各形各色的人,不少人都有些怪癖,順著就是。
壹行人把馬兒系在系馬石頭,壹個男子喝道:“餅子多來些,羊肉大塊的,有多少要多少。另外哪有水?”
豪客啊!
牛三大喜,“有,剛煮好的羊肉,餅子馬上就烤。水就在後面。”
他沖著廚房喊,“娘子,餅子,多弄些。”
“知道了。”
妻子的聲音聽著就是喜氣洋洋。
大清早就來了大生意,兩口子歡喜的不行。
三個隨從壹人去打水,壹人在餵馬,壹人在屋裏屋外溜達。
兩個男子進了屋子。
“過了這裏,便出了北疆。”
“老天保佑。”
二人相對壹笑。
壹臉堅毅的叫做馬驍,圓臉笑吟吟的叫做耶律中元。
長安的使者走了之後沒多久,赫連春就派出了使者回訪。馬驍是正使,耶律中元是副使。
和以往使團的大張旗鼓不同,此次他們是私下穿越北疆,故而人馬不敢多帶,兩個使者,外加三個隨從。
輕車簡從,務求快速穿越北疆。
過了這裏,再行壹日,明日上午就能出北疆。
鄧州那邊,有長安的人馬在接應。
這壹路他們緊趕慢趕,眼瞅著就要出北疆了,戰馬疲憊,不歇息是不行了。可馬驍卻不許在城鎮中歇息,直至尋到了這個路邊的小店。
“客官可要酒水?”
來了豪客,牛三很是殷勤。
馬驍意動了,“來壹壇子。”
這壹路太辛苦,是該放松壹下。
“好勒!”
豪客啊!
牛三歡喜搬了壹壇子酒水進來,殷勤的為他們斟酒,還送了壹碟豆子。
“送的,誰給錢就是看不起我牛三!”
牛三見二人默然,就拱手,“我便不打擾了,您二位慢用。”
這人有些眼力見!
馬驍看著牛三出去,伸手撚了壹枚烤豆子緩緩咀嚼,別說,還真是香。再喝口酒……壹個美字憋在胸口出不來。
“摻水了。”耶律中元搖頭,“奸商!”
馬驍笑道:“能有吃的就不錯了,明日就能品嘗美酒佳肴,弄不好還有美人。”
二人幹了壹碗,馬驍放低聲音,“這壹路行來,老夫看到北疆處處生機勃勃,就說草原上那些羊群吧!比老夫五年前來的時候規模大了許多。”
“關鍵是田地,以前可沒那麽多田地,且還能看到許多菜地。老馬,只需再過幾年,這北疆就不得了!”
“是啊!軍隊為何精銳?操練是壹回事,妳得有錢糧。妳看看,這兩年前北疆還因為缺糧四處想法子走私,楊玄甚至還尋借口抄沒了豪強家的糧倉,吃相都不顧了。可再看看如今,路上老夫問過了,糧價比去歲低了壹成。”
“本來是兩成,節度使府出手了,大手筆采買糧食,硬是把糧價給拉了起來。楊玄是如何說的……不能讓百姓多收了三五鬥糧食,卻收不到好處。還說什麽……民以食為天,糧食是北疆壓倒壹切的重中之重。這人,管的可真細。”
“那些百姓提及楊玄,那種認同……”馬驍壓低聲音,“大唐北疆之外,流民壹年比壹年多,百姓苦不堪言。而在北疆,卻是人人有地種,人人能吃飽。妳說,再這般下去,若是楊玄謀反,或是自立稱帝,北疆軍民會如何?”
耶律中元面色凝重,“北疆之外越亂,北疆軍民就越支持他。”
“咱們能看到這些,李泌會看不到?長安使者去年到了寧興,剛開始還矜持,等陛下說此事再議時,就變色了,說什麽北疆楊逆跋扈,明年還得北上,這便威脅上了。”
馬驍不屑的道:“李泌最怕的便是什麽?威脅!妳看看從他登基以來的舉動,但凡誰威脅到他的權力,無論是誰,祖母被幽禁,生父被逼迫退位,囚禁於宮中。北疆越強大,李泌就越心慌。”
耶律中元笑了笑,“按理,該是咱們著急,畢竟楊狗攻打的是我們啊!”
“可楊狗攻伐越順利,李泌卻比咱們還慌。”馬曉捂住嘴,看著牛三從門口經過,“北疆每打下壹塊地方就會強大幾分,李泌那等人必然如坐針氈。故而此次去長安,咱們要站穩了立場,無論他們如何說,咬死壹條,若是要兩面夾擊北疆也成,得給錢!”
耶律中元笑的幸災樂禍,“說實話,我就沒見過這等上桿子求死對頭的。”
“他的眼中沒有天下!”馬驍冷笑道:“就只有他自己。這等人,妳且看著,若是北疆不倒,遲早會造他的反。”
“那便是咱們的機會。”
“是啊!不過楊狗卻很是穩沈,只沖著咱們打。”馬驍嘆息。
耶律中元是武將,目光和文官不同,“他若是南下,北疆必然空虛。到了那時,咱們能不下手?”
“是啊!所以他打咱們打的越狠,李泌就越擔心他這是在準備南下。”馬驍笑道:“兩邊廝殺了數百年,數百年的死仇,沒想到卻因壹人而聯手,真是緣分吶!”
“為了這緣分!”耶律中元舉起碗。
“緣,妙不可言!”馬驍仰頭喝了酒,剛想伸手撚豆子吃。
“羊肉來了。”
牛三端著羊肉進來。
壹碟子是切好的,另外幾塊是單獨的,給他們當幹糧。
“客官等等,餅子馬上就好。”
“快壹些!”
“有數有數!”
娘的,豪客啊!
牛三回到廚房,和妻子相對壹笑。
噠噠噠!
馬蹄聲傳來。
很是密集!
牛三端著餅子出來,只看到遠方數十騎正在疾馳而來。
“娘的,發達了!發達了!”
牛三興奮異常,沖著廚房裏喊道:“娘子,發達了。”
北疆的道路壹直在修,越修越寬敞,越修越多。牛三家小店所在的官道成了次要通道,過往客人不算多。
生意就這麽到死不活的,牛三看重的是自家養的羊能在這裏自產自銷,否則早就關門去放羊了。
可沒想到,這個清晨能來那麽多客人。
正在看守馬匹的那個隨從手按刀柄,目光炯炯的盯著遠方,突然回身喊道:“是騎兵!”
屋裏猛地轟然壹動,接著寂然。
“數十騎!”
隨從進屋,面色嚴峻。
“走?”馬驍問耶律中元。
耶律中元在側耳傾聽,猛地起身。
“弄不好是趕路的,咱們馬上走,註意,都正常些!”
眾人應了,隨即卷起羊肉和餅子,從容出去。
數十騎兵到了前方停下,為首的沖著馬驍笑,“哪來的?”
馬驍拱手,“北地的商人。”
“路引給我看看!”
馬驍笑著套近乎,“將軍看著眼熟啊!”
“是嗎?”將領說道:“沒想到連個商人都認識我王老二,不容易。”
王老二!
他是王老二!